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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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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魂魄在投胎转世前必须饮下孟婆汤,用以遗忘前世的种种。

  放去一切好的坏的,用最纯粹的灵魂,重新接受与获得。

  倘若一个鬼,因为没有喝汤,而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成人,那么,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世间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

  意外,偶然,巧合,其实全是早已决定好的。在投胎转世之前,命运就已既定,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件事。

  那么,他自己又为什么会违反天意出现在人世?

  “听说,你连女人都带进来了?”

  开口的是位十七、八岁的青年。气质相当斯文,眉目之间却隐隐有种少见的柔。一⾝锦⾐⽟袍,看来特别装扮过,让人可一眼轻易明⽩他的家世富贵;只是⾐着太过醒目做作,花稍的颜⾊更显得过于粉味。

  青年坐在书房主位,⾝后另站有一名约莫而立之年的书生男子。

  宗政明闻言,抬眸看过去。那青年马上表情嫌恶地掩住嘴。

  “真不知舅⽗在想什么,居然认个人⾝尸面的短命脸作儿子。”

  青年像是想要暗中抱怨,却故意说得相当大声,没有人听不到。

  “少爷,他是您的表哥。”书生男子悄声提醒待客礼仪。

  那青年,也就是韩府当家韩念惜,更不⾼兴了。

  “我就是不承认他是我亲戚,你少多嘴。还有,你该改口叫我主子了吧?”他再次提⾼声量,不悦地对书生男子道。眼睛却狠狠瞪住坐在左方的宗政明。

  没有任何理由,打从幼时过年和宗政明照面一次之后,韩念惜就相当厌恶这个人的存在。那种充塞在孩童小小腔的忿懑恨意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就好象…曾经和他结过什么不小心忘掉的深仇大恨似。

  一般当铺多只当珠宝,舅⽗在京城的铺子却连书画也可当,就是听说因为这家伙太有实力。出去半个月处理商行事务已经够劳累,一回府还有钱庄的生意要看顾,这种不速之客,真教人恨!

  “你没忘了自己来杭州的目的吧?是来视察舅⽗的当铺!我告诉你,我韩府不是可以给你随便来的地方,你要找女人,去外面我不管,别带进来!”也不在乎自己讲话不够婉转,总之摆明这里他是大爷的态势。

  “她不叫『女人』。”宗政明瞅着他。

  “不叫女人,难不成是男人吗?”韩念惜一笑,暧昧讥讽道:“我不知原来你喜好男⾊啊。”

  此话一出,他⾝后的书生男子稍微动摇了。

  宗政明敏锐察觉,先是望向那名书生男子,后者眼神低垂。他随即转而凝视着韩念惜,没有理会对方的恶意,只是缓慢启:“你当真不识得我是谁?”

  韩念惜眼一瞪,差点凸出来。他⽪笑⾁不笑,呵呵说:“我怎么不识得?你就是我舅⽗的义子嘛。”对了,初次在舅⽗宅邸和这尸脸人相见,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想骗他喊出“表哥”二字?哼!

  看到他,韩念惜的指尖就忍不住发庠,而且庠到一种几乎受不了的地步,不噤两只手互相用力地抓了抓。他真心巴不得宗政明最好突然死掉,自己一定包个大红包去贺喜,反正他刚好生就一张死人脸。

  宗政明不说话了,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因为没有表情,活像是在瞪人。

  韩念惜给瞧得全⾝不舒服,心里憎恨到极点,⼲脆将头撇开,不给正视。轻蔑道:“舅⽗的当铺在城里有三家,你若是不晓得在哪里,我可以叫人给你带路。至于你来这里巡察店铺该做些什么,这可不用我教了吧?还是说,你本不懂如何做生意?想请教的话,我可也不是那么空闲哪。”

  在他言语之间,宗政明注意到窗外摇晃的树叶,遂站起⾝来。

  韩念惜⾝后的书生男子见状,便在自家主人耳边低声开口唤道:“主子…”

  第二次被⼲涉,韩念惜冷睇他一眼。“我在讲话,没有你揷嘴的余地。不过是个赖在韩府吃喝的人,别以为你真的是我师傅了。”

  书生男子眼微黯,态度以及语气却始终都是相当温和恭敬。“是。不过,主子,表少爷已经离开了。”

  “什么?”韩念惜一愣,回过头,果然已不见人影。

  宗政明走出书房,视线落在窗边草丛。树叶里隐隐能见到⾐角,很勉強似地躲蔵着。他清冷凝睇,没多久,对方只得认命拨开绿叶冒出头来。

  “嘿嘿,公子。”少年拍拍脑袋上的叶屑,笑得有些心虚。

  “你在这里做什么?”宗政明启问。

  “喔…如果我说是赏景,公子你信不信?”少年⼲笑。

  “我不是要你跟着她?”

  “她?喔,是那位孙姑娘啊!欸,公子,我是你的家仆,可不是孙姑娘的啊!”哪有道理去服侍外人嘛。

  闻言,宗政明没再理会少年,直接步上长廊。

  “啊,公子!”少年只能在后头叫道。所以说,自己的主子还有个主子,真是⿇烦。

  宗政明往孙望的住房方向走去,远远地,就见一把伞斜揷在窗前。接近一看,孙望垂首在案头写字,那伞则是用来给她遮⽇光的。

  “你跟你表弟谈完了吗?”孙望头也没抬,就是知道来人是他。

  “嗯。”宗政明应声。

  “今⽇还是这么热啊…”六月底的气候,真是折煞人。她搁下笔,呼出口长气。“我说啊,我应该也要同这府里当家打声招呼吧?”虽然她是被带进来的,但是可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礼貌上,总该拜会拜会。

  “不行。”宗政明直接说道。“你别和他碰面比较好。”

  因为被回绝得太彻底、太坚定,孙望还怔了好一会儿。想了想,才恍悟道:“是了,以你的⾝分,现在的确不好再提以前的事。”何况这韩府,听说家大业大,规矩定更多了。“你一个男子,⾝旁有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传出去也不好听…”之前为求上路方便,她穿的是男装,现下虽然换回来了,好象还是不太应该啊。

  “和那些无关。”

  “嗄?”孙望抬起脸,就见他站在外头,眼睛直看着绑在窗台上的伞。“这房一届午就会被⽇晒,遮板只能挡到一部份,桌子放太里面又没有光,和我小时候的寝房很像呢,是不?伞,我绑了很久,才全能遮到这个位置呢。”她笑笑说,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在了之后,我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就算是这么微小的事,没有了他,也已经没关系,无所谓了。她想表达的,其实只是这个而已,但她毕竟不够狠心,无法明⽩地说出口。

  宗政明注视她⼲涩的双,突兀说:“你并不想和我再次重逢。”

  孙望睁大眼,明显地吃惊。半垂着脸,随即又露出笑,反问道:“那你呢?你再见到我,心里…快活吗?”

  “我们会相见,是注定。”或许不是现在,但一定会是几个月、几年之后,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总有一天,他们之间的联系会继续接在一起。所以,他只有接受这件事而已,并不会有所谓的快活,或者其它反应。

  “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孙望脸上带笑,眼睛微微病捌穑豢此耍鍪嵌⒆派∠碌囊跤埃行┏錾竦剜溃骸笆亲⒍ǎ蛘呤窃捣荩己谩6际歉谜湎У摹!?br>

  他凝视着她左耳的红痣,在鬓边细丝之中若隐若现。

  “‮姐小‬…”

  “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姐小‬了。”她很快地响应他,笑了一笑,如同灿烂开怀,面向他道:“宗政,你说错一件事。能够和你重逢,我心里,真的很⾼兴很⾼兴…⾼兴到甚至害怕了。”

  既然⾼兴,为何又感到害怕?他无法理解。

  案头宣纸墨痕方⼲,上头写有一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他转而看住她浅淡的笑,感到自己的腔又是一阵热气浮出。

  成为宗政明二十年,他仍然记不起那些情感。

  …。。

  那是一个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不必吃睡,不会?郏盘ぶ夭⒎堑扔谡媸担Φ目占湫槲掮午浚蛭醪坏绞奔涞牧魇牛烤乖谀抢锒嗑茫约阂膊恢馈?br>

  他的眼里,就只有一座桥。

  当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忘记思考,忘记前世今生,忘记喜怒哀乐,忘记七情六,甚至下记得自己曾经是谁。

  也许…他本没有当过人。

  宗政明冷睇着瞠目结⾆的当铺伙计,对方双手捧着帐本,一抬头看见他就僵住了。

  “你是这里伙计?”他冷冰冰地开口。

  当铺伙计浑⾝打着哆嗦,明明外头是大热天,却打从脚底凉了。只得转首向一旁的书生男子求援:“范师傅,这…”可不是大⽩天的活见鬼吧?

  奉韩念惜之命陪同而来的范师傅,温顺解释:“这位是舅爷的义子,宗政公子,特下杭州来看分铺的生意。”

  “啊?喔!原来如此。”四十来岁的当铺伙计抹着额际的⽔珠,也不知是热汗还冷汗。再偷眼瞧一瞧,这位未曾相识的年轻公子,容貌并不特出,但肤⽩得像尸,又没有表情,气质冷冷幽幽,看起来像戴着人⽪面具,乍见还真是会忍不住心儿跳啊。“宗政少爷,承蒙舅爷照顾了。这些帐册已准备好,是给您过目的。”一听来人是顶头主子,纵然心里惊讶,脑筋仍旧转得很快,即刻恢复生意人的笑脸,将两大本蓝⽪本子递上。

  宗政明看他一眼,随即接下。

  “你不只是府里夫子,也是当铺朝奉?”问句是对着范师傅。因为伙计用眼神先请示过才给帐本。

  范师傅原也没打算隐瞒,只是意外他会看出。

  “老爷在世的时候,我就已在韩府负责教少爷…教主子念书。承蒙舅爷赏识,杭州这三家铺子,的确算是我在管事。”他是书院出⾝,虽掌管当铺,但怎么也没给铜臭沾染,反倒是文人气息一直浓厚。

  宗政家用人,除了才能之外,更重要的是信任。眼前这名书生般的男子,品行一定让人⾜能信赖。宗政明听闻范师傅细心地介绍铺子,他的态度不若韩念惜,始终都是相当和善的。

  将说明陪客的角⾊做得极是称职,事情大致代完,走出当铺,范师傅彷佛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长型木匣。

  “对了,表少爷,这是主子要我拿给您的,他说是礼物呢。”他的笑意格外欣慰,是真的乐见自己主子对表兄释出善意。

  宗政明一贯不曾表现多余情绪,瞅着那木匣子一会儿,他收下道:“多谢。”目光随即落在对街巷弄。

  “表少爷,主子虽然是年轻气盛了些,但他并非什么大恶之人。和他相处久了,自然能够更加认识他。”他真诚说。

  闻言,宗政明冷凉的双眼转而直视着他,他却毫不闪躲。

  察觉有一辆小马车在对面候着,范师傅微笑道:“有人在那边等您,是吗?那我不耽搁了。”告辞后,他自行离开了。

  宗政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将匣子放⼊际,才走向马车。

  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少年原本昏昏睡,一见自己主子,马上直背脊,唤道:“公子。”

  宗政明应一声,微掀车帘,见孙望一手弯曲为枕,靠壁坐卧在里头,看来像是睡沉了。他偏首问:“你们一直待在这里?”

  “是啊!”少年赶忙回答道。“虽然公子要我们去绕市集,但是孙姑娘说她要在这里等你。”他不是怠忽职守啊,坐在这里多无聊,其实他才想去逛逛呢。

  不过,公子出门办事,为什么要带着孙姑娘啊?

  宗政明看着孙望的额际,一撩起袍襬,也上车了。

  “公子,回韩府吗?”少年坐在前面问道。

  “不,去湖边。”

  “啥?”少年不觉回头看着马车里。

  “去西湖,那里比较凉慡。”他垂眼,孙望正巧因为换‮势姿‬而嘤咛一声。“你醒了。”

  马车没动静,宗政明往外望一眼,少年才赶紧驾绳。

  车轮开始滚动,孙望半睁开眸,有些恍惚茫的模样。

  “啊…宗政,你的事情办好了?”她含糊开口。垂在两肩的发辫仍是不同耝细,几绺发丝散。按着自己肩膀,她说:“咦?我刚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车板好硬,手有点痛呢…”

  他看着她嘲红的脸⾊。“你的头发了。”

  闻言,她眨眨眼,摸住脸。

  “天热啊。已经七月了,会愈来愈热呢。”她稍微拨开颊边黏住的发梢,两人对坐,一阵凉气袭面,她不觉伸手握住他优美的长指。

  他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她倒是给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吓了一跳。

  “呃,这,你、你好凉快啊…”这种季节,如果可以抱着他‮觉睡‬,肯定会很舒服吧。叹息一声,她道:“你在⾝边,就比较不那么热了呢。”这是真心话。

  她的体质容易储热,⽇一烈,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会滚起来的热⽔袋,尤其和他相比,那更是烧烫得吓人了。

  包覆住他的柔荑温软热,那种确切的存在透过手心缓缓传递,宗政明冷冽的⾝体明⽩感受着那唯一的暖意,极慢地流进空缥缈的廓。

  他一直觉得自己仅是外表披着人⽪而已,躯壳內其实一片虚无,只有在和她接触的时候,他才能稍稍地感受到自己果然有⾎有⾁。

  纵使⾎⾁冰冷,终归是能称作一个“人”

  明知这样不好,她却不舍放手。孙望心绪漾,没有察觉他的沉默,只是望向车窗外,才突然疑惑道:“回韩府不是这个方向啊?”

  一直不敢说话的少年总算能够揷嘴,他愉快说:“不是回韩府,公子说要去西湖呢!”只要是出去玩,他就好。

  “西湖…”就是那个很美很美,美到像是天堂的地方吗?孙望讶异看向宗政明,道:“你不是去那边办事的吧?还是说,你想赏景?”

  “公子是要去湖边避暑吧?那里比较舒慡啦。”少年继续多嘴。

  “咦?”她微怔。他向来是不怕暑气的吧,所以…是为了她?

  “你不想去?”宗政明清冷地开口问道。

  她脸⾊夹杂一抹挣扎,有些言又止的。“我…很想去。但是…”

  前座的少年突地停下马车,反⾝掀起车帘,打断笑道:“公子、孙姑娘,可别讨论想不想去了。因为我们已经到啦!”

  一阵清风由翻开的帘幕吹拂而进,孙望原本要说的话不再出口。只道:“我们下去吧。”她本来一直握着宗政明的手,直至此时才放开。

  热的感觉残留在手里,他莫名地握紧成拳,那体温却还是在下车的转眼就消失了。

  让少年自个儿玩去,他们两人在湖边缓缓漫步着。

  碧波万倾,时节正值初夏,満湖新绿,莲荷竞放,端得清香扑鼻。

  走在前方的孙望忽然停下脚步,她双手负后,转⾝笑道:“我和你,从来没好好出门玩过呢。”

  “你都待在房里。”宗政明看着她随在柳树下席地而坐。

  “是啊,我都在房里,练字…还有做什么呢?欸,我不记得了。”指尖轻抚柔软的草地,她望向远方。青碧黛绿之中点缀着楼阁亭榭,古朴幽静的园林令人心境舒畅,垂落的柳枝随风摇摆,四周都带点花的香气。“宗政,这里真的好美呢…美到让我忘不了了,我就会一直记得曾经和你来过。我…讨厌那样。”

  “‮姐小‬…”

  “宗政,你知道吗?我连哥哥姐姐的长相也想不起来了,因为我只认得他们的背影,所以⼲脆就全部都忘掉。只要没有回忆,就不会那么难过。如果我拥有太多美好的事情,失去之后,我会很辛苦。”她抚着腕上的⽟镯,低声道:“要忘掉你,已经很难很难了,所以,不要对我太好。”

  明明就在⾝旁,她却说得好遥远。宗政明心口泛出热意,不觉向前一步,用那惯有的平板语调说:“你不会失去我。”

  闻言,她怔怔地凝视着湖面好一会儿,笑了笑,侧脸却显得颇为恼怒。

  “你老是能够若无其事地讲出这样的话,真让我生气。”顺手拔了一撮草,她抿住嘴,往前丢去。随即抱住双膝,好半晌不抬头。“宗政,你说,什么是永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可以永远的事情。我以为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事,最后的结果却都是面目全非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你不是问我,一个人要去哪里吗?其实,我也不晓得,我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只是一直一直地走,我想,如果可以走到尽头,那我就能够停下来了。”

  宗政明凝望着她寂寞的侧面,腔里的热气愈来愈強烈,慢慢地像是爬升到喉头,那种从未有过的‮实真‬感受,无法控制,教他一时脫口唤道:“孙望。”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叫她的名,好象心里只有这三个字,一直想着这三个字,并且已成为一种咒。

  让她之前渗⼊肤触的热度,重新在他体內浮现出来。

  “咦?。”听见他连名带姓地唤自己,她极其惊讶昂首望住他。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这是头一回,她居然感觉他说出来的话不是冷的。

  “你…”宗政明尚未厘清什么,就见一个男孩沿着湖边走近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布袋,头始终垂得相当低。当宗政明察觉状况有异时,男孩双手突然用力一挥,布袋瞬间敞开,一阵⽩烟剎那爆起!

  宗政明直觉就护住孙望,随即间遭受‮击撞‬。

  孙望被扑倒在地,亦在同时感受到那股冲力,一探手抓到他的膀臂,她紧紧不放,喊道:“宗政?咳、咳!宗政!”⽩雾呈粉状,呛得她満口満脸。

  “我在这里,‮姐小‬。”

  他冷静的声音并无法让她完全安心。

  好不容易飞扬的烟雾趋于沉淀,她泪眼蒙胧,一见他冷然的脸,她马上坐起,着急地摸上他的⾝。

  “你…你没事吗?”不在乎自己,只是万分认真地察看他是否完好。

  “没事。”他反握住她失措的柔荑,让她抬起头来。

  孙望道:“你…保护你自己就好了,何必管我?”

  她的青丝被⽩粉沾染,眼眶却因为怒意而红了。

  “你的手,一直在抖。”

  他美丽的长指抹开她颊边的粉末,这举动却让她着实怔住,仅能楞楞地凝视着他。

  宗政明只是道:“是面粉。”

  “面粉?”她张大眸子,如梦初醒。低头审视掉落的⽩粉。

  “不见了。”

  按住被男孩撞到的部位置,他冷冷地说。

  …。。

  “你说什么?”

  坐在书房处理帐务的韩念惜停住笔势,挑⾼半边眉。续道:“我跟你要那木匣,你刚说木匣被人抢走了,是吗?”没有关心来龙去脉,倒是语带轻视,充満讥刺:“我们这儿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怎么你一来就会遇上?你可知那匣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是典当物啊!你随便带走当铺里的东西,结果还弄丢了,你自己瞧瞧,这该怎生是好啊?”

  宗政明冷漠地睇视他,尚未开口,一旁的范师傅却显然非常错愕。

  “主子?”那木匣里头装的是什么他不晓得,但明明是主子拿给他,然后让他拿给表少爷的啊!

  “你闭嘴。”韩念惜皱眉庒低声,咬牙切齿警告。续对宗政明伤脑筋地笑道:“说起这几间当铺,是舅⽗和我们韩府钱庄合并的,你也算是半个老板。怎么你能力如此差劲,遇上贼人就这样乖乖给人搜刮吗?”

  “你是故意的。”宗政明低冷启

  韩念惜有趣地耸肩,也不否认。

  “我们做生意的,没人会这么直接。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般,铺子也很快就倒闭了吧。”

  “表少爷,对不住,是我…”范师傅自知做错了事。

  “我叫你住口!”韩念惜怒喝一声,心头一阵火起。

  自己的人居然想替外人讲话,他狠瞪住范师傅,让对方噤若寒蝉,接着朝宗政明得意笑道:“你若出差错就承认,我心宽大,不会怪你的。不过,可别想找其它人当借口。”先堵死他的路,任谁也帮不了他。

  宗政明沉默住,没有回答。

  韩念惜却最恨他这样看人,害得他晚上老是作噩梦!对于自己的挑衅,对方却始终没有反应,这令他心中更怒。

  “你啊,去死最好了。”他冷冷地笑着,手指发起庠来,他的神情也逐渐转为狠毒,原本柔的气质,霎时扭曲狰狞。“嘻嘻,你一定是本来该下地狱,结果投错胎,才会像个尸脸人。”

  闻言,宗政明却没有任何感受,怎么也不会因为韩念惜的态度而跟着情绪起伏。他仅是不发一语,冷静地注视着那张拥有感情变化的脸⽪。

  原来,并不是完全没有痕迹,只要曾经待过那个地方,果然还是会有所残留。

  只是多寡深浅之分而已。

  迟早,这个表弟会想起什么。宗政明站起⾝。

  他一动作,韩念惜顿时醒神过来。刚刚宛如被什么附⾝的诡奇感觉教他蹙眉,看见宗政明要走出去,他马上斥喝道:“我告诉你,这事可不能当成没发生过!你要不就把典当物找回来,否则就把抢劫的贼人抓去衙门!”

  宗政明面无表情地离开,任他的喊叫落在⾝后。遭抢的东西是该找回来,就算韩念惜实为刁难,他行事却只看因果顺序,不会掺杂丝毫情绪。

  要找回典当物,得知道那抢劫的人是谁,只要拥有当铺的易名册,比对遭劫的典当物,很快就可以晓得。

  在长廊上行走,天⾊刚届⻩昏,途中遇到几名韩府仆工,每个人一见他,都像遇到鬼似的脸直发⽩,甚至忘记眨眼而跌趴在地上或撞柱。

  他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

  廊檐之下,平空刮起一阵风,卷起他鞋边落叶。

  那风来得太不自然,令他顺势转首望去。

  房子后头的树林,有个夕照不到的偏僻角落。一块黑影由地面逐渐爬升扩大,成为模糊的轮廓,黑⾊愈浓的部份形状愈看得清楚,好象两个相当⾼大的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宛如绳索铁链的东西。

  就伫立在那森森的位置,彷佛正瞠着双目,冷冽地看着谁。

  宗政明注视着那动也不动的诡谲墨影,耳边响起孙望之前说过的一件事。

  …七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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