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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苏小鱼的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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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也会害怕,害怕得不到,至于女人,怕的不过是会失去——

  陈苏雷

  1

  凌晨一点,国道上一片死静,偶尔有大型货车经过,缓慢拖沓,尘土中的光线由远及近,然后不停歇地往前驶去。

  出来的时候心急,孙大文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衫,之前心急火燎倒不觉得,但现在立在路边的时间长了,原本的一身汗被风一吹,只觉得自己从后颈到脊梁都是冰凉的。

  心里还悬着工厂,电话拨过去却没人听,不知道留在那儿的厂长他们怎么过完这一夜。他拨着拨着就烦躁起来,想摸烟又发现自己早就戒了,身边一都没有。

  旁边的司机倒是摸出半包烟来,递过来一。他接过来狠狠了一口,然后再一次抬手看表,重复这个不知做了多少遍的动作。

  耳边传来司机惊讶的声音,他猛地抬头,极远的地方两团雪白的灯光飞速近,伴着发动机强劲的轰鸣声,来不及眨眼就听到急刹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尖锐短促。随即,车就在他们身前停下。

  尘土漫天,孙大文与司机不约而同退了一步,是一辆黑亮巨大的SUV。车上有人握着电话跳下来,关门的时候还在大声通话:哪儿啊,我说你这破手机定的是什么方位,这儿就一荒地。

  说话的是个平头男人,肤略黑,鼻梁高,非常精神的一张脸,说完这句之后那头估计有了回答。他合上电话就迈步子,百忙中又空看了一眼呆立在一边的孙大文与司机,干脆地一挥手,嘿,哥们儿,别傻着,上车吧。接着转头往路沿下的暗处吼了一嗓子,死了没?别死啊,哥哥我来了。

  呆呆地看着他跳下路沿往陈苏雷那里去,孙大文和司机互望了一眼,两张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苏小鱼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她和陈苏雷所坐的地方离国道并不远,不过是在暗处,没有灯光而已,刚才那尖锐的刹车声与男人的洪亮声音当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这地方安静至极,她和孙大文他们一样被突然吓到,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她本能地站起来,眼前一花,那男人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方南,你别吓着她。身后是陈苏雷的声音。土匪上门了,他还那么镇定,身前男人瞪眼看着自己的样子迫感十足。苏小鱼腿肚子都抖了,一眨眼那双眼睛的主人倒是笑了,越过她的肩头跟陈苏雷说话。

  苏雷,你早说在这儿谈情说爱,我就不丢下一屋子人飙过来了,回头还得让他们埋怨。

  方先生。吴师傅刚赶过来,看到他也招呼了一声,很是高兴的样子。

  原来连吴师傅都认识他,看来这儿只有她不认识这位突然出现的先生,苏小鱼低头。

  方南看上去糙,行事倒也细心,这样混乱之中居然还带了个医生来。那医生戴着副眼镜,一脸斯文,还穿着白大褂,从车上下来之后就扶着车门气,看着方南的眼光颇多埋怨,多半是被他从哪个医院临时拖过来的。

  孙大文等的车也到了,道别的时候脸愧疚。陈苏雷上车前与他握手,又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苏小鱼站在一边等,方南正拉车门,这时把脸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看她,侧着头,说话的调子一点儿都没降低,看上那家伙什么了?他就那张皮还能看看,里面黑着呢。

  吴师傅听了嘿嘿笑,又很自觉地拉开门往驾驶座上坐,留下小鱼孤军奋战。苏小鱼从未见识过方南这样的男人,一时窘得不行,说话都有点儿结巴,方先生,我,我…

  陈苏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鱼,别理他,上车。

  被救了,她一回头就看到苏雷立在自己身后,荒凉的国道上,仅有的一点儿灯光好像都到了他的眼里,晃得她一闪神。

  终于全体上车出发,医生带着急救箱,就着车上的灯光简单处理了一下陈苏雷的腿伤。时间拖得久了,伤口的血已经凝结,撕开腿的时候血粘连,苏小鱼调过头不敢看,就听医生啧啧有声,这样你还走路,能忍的啊!

  方南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时双手搁在颈后笑,该你了,这些年连你人影都见不着,这下好,留这儿吧,想跑你都跑不了。

  陈苏雷一笑,见面就抱怨,几年没见怎么就娘起来了。

  方南没回头,笑着爆了句口。苏小鱼在上海见惯的都是温文尔雅的商界公司中人,难得遇到这样生猛的,但看得出他与陈苏雷情匪浅,又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这时倒也不吃惊了,只觉得他男人得有趣。

  伤口的确严重,医生处理了许久,吴师傅沿着国道往S市方向开。唯恐颠簸,车开得并不快,后来转到高速上,路面平稳宽阔,这才把速度提上来。

  方南好像忙的,随手搁在车上的电话就有两个。有一个响个没完,他一开始还听,接到后来貌似烦了,顺手把电源切了,又拿起另一个悄然无声地看了一会儿,倒也不拨,慢慢又放下了,仍把双手合到颈后,合起眼睛开始打瞌睡。

  车子是笔直往S市开的,上百公里的距离,总要耗些时间。车上安静舒适,很招人睡意。医生处理完伤口之后坐回前排,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大意不外乎误匪类之类的。苏小鱼还想问他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却听到苏雷的声音。

  小鱼,睡一会儿吧,路很长。

  他声音低哑,而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听话,这时也本能地应了一声,抬眼看到他正伸手关灯,灯光熄灭前模糊地看到他眼里的疲倦,仍对她微微一笑。

  苏小鱼平时在车上最能睡,今天又忙碌奔波了一整天,虽然这一天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冲击,但到后来还是在轻微持久的发动机轰鸣声中渐渐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靠在了苏雷的肩膀上,身体紧紧地贴着他。

  或许是太劳累,又或许是因为医生刚才用的镇痛针,难得他也是睡着的,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有些沉,但是非常温暖。

  她没用,竟然觉得眼眶疼,然后眼睛就了,又怕他醒,眼泪渗出来的时候都不敢擦。

  2

  回到S市后第一站去的还是医院,这医生今天备受折腾,不过仍是本着救死扶伤的敬业精神,很专业地将伤口再处理了一遍。方南问清不需要住院之后还想把人家打包回去,可怜的医生差点儿没抓着门框以示抵死不从,幸好被陈苏雷当场阻止,大家才松了口气。

  来之前苏小鱼在上海是订好了酒店的,没想到被方南一通吼退了,硬是把他们带回了自己家。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方南买下的房子在市郊,上下三层,很大。老阿姨过来开门的时候向方南汇报,就是家里老人的语气,说的居然是一口江浙话,客人都走光来,客房刚刚好,陈先生阿要紧?

  苏小鱼是在江浙小镇长大的,听在耳里只觉得亲切,老阿姨明显是认识吴师傅和苏雷的,独独多看了她两眼,然后很是欢喜地对她笑笑。

  这一夜过得辛苦,所有人都累坏了,陈苏雷的状态尤其差,上楼的时候几乎是被方南与吴师傅架上去的。苏小鱼的房间就在他旁边,躺下之后怎么都不踏实。房里光线暗淡,她在黑暗中直着眼睛看天花板,后来听见隔壁沉闷的一声响,心一紧,还来不及思考就从上跳下来跑了过去。

  推开门一片漆黑,她更是紧张,终于听到苏雷的声音传来,闷闷的,只一个字,谁?

  苏雷,你没事吗?房里黑,她情急之下也摸不到灯的开关,拔腿过去的时候还撞在桌角上,砰的一声。

  顾不上,她一瘸一拐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摸过去,摸到边的时候手落到他的掌心里,触手滚烫,隐约看到他是坐在地上的。她这一吓实在不轻,腾出另一只手就去摸头柜上的台灯,却被他哑着声音阻止。

  别开灯!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我找方先生,不不,我找吴师傅来。苏小鱼语无伦次。

  没事,我刚才起喝水,没站稳。他解释,声音模糊,又补了一句,你撞到哪里了?

  你发烧了,去医院吧?他掌心里的温度高得惊人,哪里还有空管自己撞到没撞到。苏小鱼蹲下来扶他,触手是男人滚烫光的皮肤,顾不上害羞,她开口提议。

  不用。他很轻地回了两个字,苏小鱼正努力扶他上。他们身材差距大,她憋足了力气才成功地把他托起来,因用力过度,最后几乎是跟他一起倒在上的。

  去医院的提议被拒绝,苏小鱼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借着倒水的工夫跑出房间拨电话给刚才那位医生。

  那头听完状况之后倒是声音轻松,啊,发烧是正常的,他能拖到这时候也算不容易了,吃点儿消炎和退烧的药,明天早上要是还不行就把他送过来吧。

  这算什么话…不愧是方南的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小鱼挂电话的时候脸黑线。

  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苏雷已经合上眼,她谨遵医嘱地找出消炎和退烧的药来让他吃。他烧得迷糊了,唤了许多声都不应,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了她许久,一开始焦距都对不上,慢慢地眼光柔软下来,只说了一句:小鱼,你还在?

  她点头,放下水杯之后也不走开,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

  他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渐渐呼吸均匀,终是又睡着了。

  卧室里窗帘紧闭,不知过了多久,有晨光透进来,他睡的脸在微弱光线里很是温柔,薄薄的嘴却像孩子一样抿着。

  她仍坐在原处没动,不敢动,也不舍得动。苏小鱼二十三岁,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明白有些感觉是相互的,让她宁和安定的男人,也会因为她而宁和安定;明白生命无常,那些貌似持久强大的东西其实是多么的脆弱与不堪一击;还明白彼此需要的感觉多么奢侈,奢侈到让她心生恐惧,让她未及品尝喜悦便懵懂明白,与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失去相比,得到的那点儿快乐真可算是微不足道。

  3

  医生说得没错,到了早上陈苏雷的烧就退了。他睡得好,苏小鱼也就不去叫醒他,小心地从他房里退出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已经聚在楼下的餐厅了。苏小鱼有点儿窘起来,走过去想解释,没想到所有人看到她全是一脸自然,好像她一清早从陈苏雷房里走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方南招手叫她吃早餐,老阿姨看到她就笑,还特地把煲好的清粥端出来,让她吃完就给陈苏雷送上去。

  方南对她好奇心十足,吃早餐的时候问题很多。他说话爽快,习惯了就觉得跟这样的人相处很是舒服,苏小鱼渐渐放松下来,与他有问有答,气氛轻松。吴师傅和老阿姨在一旁笑嘻嘻地听着,还时不时两句。

  方南其实是江浙人,台州出生,但从小在北方长大,十岁以后才回本家,再后来就跑到南方做生意,所以说话行事天南海北得很。老阿姨是从本家带过来的,到现在仍是口乡音,一直看着他长大的,就跟家里人一样,说着说着还拉过苏小鱼对着方南抱怨:阿弟,你看陈先生都安定下来了,就你还整天不上心,再拖回头过年的时候又抱怨我。

  方南正在喝牛,闻言差点儿出来,放下碗抓起桌上的车匙就站起来,走到门口才大声讲话:鱼儿,好好看着楼上那个啊!我到公司巡一圈就回来找他一起出去吃饭,大伙都去,一个都不许落下。

  方南一向雷厉风行,话音袅袅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人影了。老阿姨正摇头叹气,他又倒退着探头进来招呼吴师傅。

  老吴,你也来,我留了辆车给你们用,你先试试手。吴师傅应了一声站起来,对她们打了声招呼才往外走。

  转眼餐厅里只剩下苏小鱼和老阿姨两个人面对面,老阿姨叹完气开始收拾碗筷,嘴里还念叨:一次比一次跑得快,提到这个就跟见鬼似的。

  其实苏小鱼也被她刚才话里的意思吓到,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想想算了,直接装傻当没听到,就站起来帮着一起收拾。

  苏小鱼做事的时候样子乖得很,老阿姨是越看越喜欢,接过碗的时候笑嘻嘻地问:小鱼啊,你跟陈先生在一起多久了?

  怎么又来…苏小鱼脸红。

  没想到阿姨看到她脸红开心得很,脸皱纹都笑开来,好了,好了,阿姨不多问啦,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

  苏小鱼如蒙大赦,立刻去捧着那个盛着清粥的小煲,上楼的时候还听老阿姨在后头追着补了两句:跟陈先生说想吃什么就说一声啊,我去买,你也是啊,想吃什么都跟阿姨说。

  见识了阿姨的絮叨神功,苏小鱼进屋的步子有点儿急,陈苏雷已经起来了,刚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她的样子好笑起来,扶着椅背问:怎么了?

  没,没事。他刚起,只套了一件衬衫,前襟都没扣齐,青光乍得很,她只看了一眼就不行了,说话都结巴。

  他倒也不追问,坐下来喝粥,又问她:你吃过了吗?

  嗯,刚吃过。苏小鱼点头,就在他对面坐了,隔着小桌小心翼翼地看他的气,你好点儿没有?还痛吗?

  好多了,不痛。他正舀粥,热气缭绕中抬眼看她,忽然眼角一弯,痛也忍一忍,否则方南那医生兄弟又没法着家了。

  她本来心担忧,突然被他这样一打岔,昨天那位医生哀怨的样子再现眼前,怎么都没忍住,不知不觉就笑了。苏小鱼眼大,笑起来鱼尾弯弯,更是可爱,又看到他下巴上的水珠,许是刚才洗脸的时候留下的,没想太多,伸手就去抹,还笑他,怎么连这儿都有水,你怎么洗脸的啊?

  手指触到他的皮肤,然后落进他的掌心,那里仍是烫,她一惊,不提防他倾身过来,一低头吻了她。

  4

  一个吻,暌违许久,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与这个男人如此亲密过了,冲击太大,苏小鱼清醒过来之后落荒而逃。下楼的时候很怕撞上任何一个人,她徒劳地用手掩住脸,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幸好楼下没什么人,南方的阳光明晃晃地铺了宽阔的空间,她下楼的时候手里还尽忠职守地捧着那个饭煲,先走到厨房去把它搁下。料理台前的窗开得大,隐约听到屋外的谈话声,是吴师傅和老阿姨两个人。

  老阿姨在笑,笑完又叹气,唉,这样多好,当年我就跟你说呢,陈先生要再找,一定比先头那个强得多。现在看到苏小姐,总算我没说错。

  吴师傅嘿嘿笑,估计是在点头认同,然后还补充,小鱼好的,跟陈先生在一起合适。

  苏小鱼刚把饭煲放下,听到这两句又觉得不好意思,原来连吴师傅都看出来她是抵挡不住的,是她没用。

  老阿姨继续絮絮叨叨,两个人靠什么在一起啊,就得靠守着。你说陈先生之前那个,自己男人一出事就跟着一英国佬跑了,像话吗?中国人讲究嫁、嫁狗随狗,有饭吃饭、有粥喝粥,哪有一辈子就指着男人过享福日子,一点儿苦都不能受的?

  老吴叹着气阻止她,别说了,我昨天刚知道杨小姐没啦,没得还惨,以后你也别提她了,总是可怜人。

  听壁角不是好习惯,苏小鱼正打算撤退,听完这两句话之后突然忘了该做些什么,双手还合在那个白底碎花的饭煲上,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下来。眼前白光闪动,茫然间那张报纸上模糊的相片扑面而来,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千军万马般呼啸而过,却一个都抓不住。

  耳边又响起老阿姨震惊的声音,你说真的?哎哟,年纪还轻着哪,报应得这么惨。作孽,作孽,不讲了,不讲了!

  小鱼,你在做什么?身后有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到陈苏雷已经站在楼梯末端,一手撑在扶手上,远远地看着她。

  刚才那些话还在耳边盘旋绕,之前许多令她惑不解的东西突然有了答案,但她却更加迷茫,完全失了方向。

  小鱼?他又问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里多了些探询。

  她也看着他,恍惚又回到昨晚,他安静地看着自己,声音沙哑,只说了一句。

  小鱼,你还在?

  苏雷,我还在,但那些曾经在的,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想,你所想的也永远都不会改变了。是吗?

  她这样想着,渐渐就悲哀起来,耳里却听到自己很轻的回应,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分裂,从一个奇幻的角度看着另一个苏小鱼缓缓地向前走去,走到他的身边,而他终于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

  5

  陈苏雷只休养了一天,第三天就带着吴师傅又去了一次众合。苏小鱼也想去,不过这一次男人们怎么都不让了。她目送着车子离开,心都是郁闷,鼻子都皱起来了。

  往回走的时候就接到电话,是陈苏雷,语气自然,小鱼,要是闷就去市区逛逛吧,想买什么自己挑。

  她来的时候仓促,什么都没带,不过方南家经常高朋座,客房里自然是什么都不缺,就连换洗衣服都让人特地整套整套地送过来,而且都是照着她的尺寸买的,这样周到还有什么缺的?苏小鱼握着电话摇头,不需要,我接着做其他几家公司的预测数据吧。

  去逛逛,卡在你包里,密码是你的生日。他声音温和,微带着一点儿笑。那头又有人说话,好像是孙大文,他便不再与她多说,把电话挂了。

  什么意思?苏小鱼傻了,回房打开包果然看到那张黑色的卡片,轻薄的一片,拿在手中毫无真实感。

  她就这样握着那张信用卡呆坐了许久。他不在,想问问题都找不到人,问题是有什么可问的?他独身,她未嫁,他又不是包养她,不过是对她好。

  不过是对她好…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张信用卡,直到两眼刺痛,渐渐地才觉得自己应该是快乐的,但却找不到那样的感觉,只是迷茫。

  电话响,接起来是自己妈妈,问她出差是否顺利,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苏小鱼一一答了,挂电话前有些迟疑,最终仍是问了一句:妈,爸给过你钱吗?

  苏妈妈笑,当然给,他是男人,不给家用怎么行?

  不是家用,我是说,你们结婚前。

  妈妈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那么早的事情,谁还记得住?

  苏小鱼失望,哦了一声,刚想挂电话,没想到又听到妈妈带着娇羞的声音,倒是有过几次,拿了奖金就我手里,头回我还不好意思用,他就跟我急,还掉脸,说你怎么不用啊,后来看着我买了条围巾,乐得跟什么似的。

  听着都觉得甜蜜,隔着上千公里的苏小鱼都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很是羡慕地讲了一句:爸真宝贝你,开心吧!

  男人不看钱多钱少,就看愿不愿意为你花钱。苏妈妈总结发言,然后又照惯例抱怨了两句,别提你爸,他也就那会儿脑子清楚,现在老糊涂了,老了老了还给家里闯那么大的祸。

  挂上电话以后,苏小鱼又对着那张信用卡发了半天呆,最后终于放进口袋,一直握在手里。

  后来她就真的去了一次市区。S市是南方重镇,是中国经济最早腾飞的地方之一。市中心当然是繁华无比,商场内一派奢华,顶级品牌一字排开。

  苏小鱼在上海工作的时候待的也是这样的地方,每天看惯了,倒也没觉得不适应,但最多只是路过,看看橱窗而已,都很少走进去细瞧。现在手还握着兜里的卡,鼓足勇气进了第一家,连招牌都没怎么看。

  店堂里没什么人,小姐在理货,很冷淡的样子,看到她穿着简单,就更是视若无睹。她随手去指最靠近自己的那个包,说:给我看一下这个。

  小姐头也不抬,只报了一个数字。

  苏小鱼立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包自然是很漂亮的,装饰的链子在灯光下闪着晶光,耀眼夺目。她看了它一眼,又看了它一眼,那张卡还在手心里攥着,温暖的,服帖的。

  她知道苏雷绝不会吝啬把这里的一切都给她。那些华服美器,那些原本离她的生活非常遥远的东西,现在的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买下来,只要她想,就可以全部拥有。

  多好,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女人想要的,不过是有一个男人,外加一张他的卡。

  妈妈说,男人不看钱多钱少,就看愿不愿意为你花钱。

  她也想过了——他独身,她未嫁,他又不是包养她,不过是对她好。

  一瞬间脑海中有许多许多的东西翩然掠过,而她就这样安静地立在原地看了许久。小姐终于理货完毕,抬头看过来,看到的却是苏小鱼的背影,看到她双手在兜里离开了。

  6

  一直到很晚陈苏雷和吴师傅都没有回来,方南也不在,所以只有苏小鱼和老阿姨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宽敞无比的餐厅里吃了一顿晚饭。

  老阿姨手艺很不错,烧了一桌子江浙菜,很对苏小鱼的胃口,吃完她还帮忙收拾了,然后抱着笔记本坐在餐厅的大桌前与丽莎连线核对数据,一直忙到深夜。

  老阿姨一个人寂寞惯了,自然很高兴有人陪伴,洗碗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地与她聊天,接着就了小磨坐在餐桌边芝麻粉、核桃仁。餐厅里有电视,老阿姨与时俱进,看的居然是台湾大选,一边看还一边与苏小鱼聊起自己有个叔父解放前去了台湾,几十年没见了,后来总算联系上了,原来在那里又有了老婆孩子,家里守了半辈子活寡的正房哭得死去活来。

  餐厅里灯光晕黄,小磨沙沙地响,没过一会儿鼻端缭绕的都是芝麻与核桃的香味。老阿姨乡音可亲,苏小鱼听着听着竟觉得很享受,几小时都过得不知不觉。

  到后来实在是晚了,老阿姨收拾东西的时候伸头过来看她的屏幕,然后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得一阵头晕,问清她一直都在工作之后,立刻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陈先生还让你工作?

  苏小鱼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怎么能不工作?

  老阿姨愣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点头赞同,也对,不能都靠着男人不是?

  老阿姨回房之后,苏小鱼一个人在餐厅里待了许久,合上电脑前还在想老阿姨最后的那句话。手又伸到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还在,很乖很安静地贴在角落里。她最后叹了口气,回手起身抱着电脑往楼上走。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在接受一个男人之后比她更纠结的吗?她真想知道。

  客房舒适,她冲澡之后钻进被窝,看了一眼头柜上的小钟,居然已经是半夜了,不知道男人们还会不会回来。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打电话去问,一眼看过之后苏小鱼伸手关灯,闭上眼睛睡觉。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以为自己会睡不好,没想到一闭眼就没了知觉,睡得连梦都没有。

  睡前吃了太多芝麻核桃仁,苏小鱼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渴,口干舌燥的,睁开眼卧室里仍是一点儿光都没有,漆黑一片。

  她起身下,还没走出一步突然凝住,被黑暗中的人影吓得浑身僵硬。

  想尖叫,但下一秒自己的声音又自动消失了,那人就坐在边的沙发上,也不说话,很安静地看着她,黑暗中熟悉的剪影,是陈苏雷。

  苏雷?怀疑自己在做梦,苏小鱼声音里都是不确定。

  嗯。他应了一声,不睡了?

  他语气自然,好像半夜坐在她前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而她哭笑不得,索坐在上与他说话:苏雷,现在是几点?

  他没答,隐约闻到了酒味。她倒也不害怕,又问了一句:你醉了?

  没有。问题解决了,孙大文高兴得很。

  苏雷说话简单,又老是答非所问,不过苏小鱼在他身边时间长了,理解能力自然非比寻常。她立刻明白一定是协议签得顺利,孙大文有了救命钱,乐得拖着大家连喝带庆祝去了。

  这么快?没问题吗?她想起前两天自己所见的可怕景象,苏小鱼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他好像笑了一下,慢慢地解释:拖了几年的最新通信基建标准下个月开始被准许逐步替换现有的旧式系统,众合的那项配件专利正好属于备选的采购件之一,鉴于国外配件的价格和不稳定,他们中标的机会基本上是百分之百,小鱼,你觉得如何?

  苏小鱼倒一口气,黑暗里两眼睁得老大,孙先生知道吗?

  下周吧,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他原本连这一周都过不去,如果破产,这项专利说不定会落到谁的手里。他回答得很慢,句句清楚。但苏小鱼想他一定是有些醉了,他平时说话总是让人颇费思量,哪有这样直白。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又笑了,说:小鱼,我们为什么要聊这些?

  她怎么知道…但他又说话了,声音温柔,微微的哑。

  他说:回来的路上我想起你了,小鱼,来,我抱抱你。

  7

  他坐在前的沙发上说话:小鱼,来,我抱抱你。声音沙哑,仿佛是一个咒语。

  而她竟然受了蛊惑,情不自地走了过去。他还是坐着,伸长手臂,搂她在怀里,脸颊相贴,很温柔的手势,像抱一个孩子。

  她不说话,身体很安静地贴在他的口,心脏感觉突突地跳得厉害,麻,,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了,所有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突然就了。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在接受一个男人之后比她更纠结的吗?她真想知道。

  但是,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接受一个男人之后比她更快乐的吗?她更想知道。

  一切发生得很自然,水到渠成,男人温暖的身体,他的强硬和她的软弱,天衣无

  预料之中的疼痛袭来,她咬着嘴闷哼,而他在黑暗中静止了一会儿,低头长久地看她,最终吻下来。她隐约听到叹息,但耳边只有自己的气吁吁,总觉得是幻觉。

  之后他搂着她在黑暗里讲话,只是讲话,漫无目的,跟她讲他小时候的事情,他出生的地方,在法国留学时宿舍楼下的鸽子,还有上海西区的那个公寓…清晨总是有鸟叫声,不知筑巢在墙外的哪个角落。

  苏小鱼刚刚经历了一次一生中最大的转变,原本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怀抱温暖,声音温和,她只是这样安静地听着,渐渐地就放松了下来。

  累惨了,后来她就慢慢迷糊起来,应声越来越轻,最后便没有了。模糊地感觉到他把她的身体翻过去,让她背贴着自己,又亲她的耳,并不是带着情的感觉,只是暖暖的麻

  耳里隐约听到男人很低的声音,好像在哼歌,但她累得很,很快就没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头枕着他的手臂,背贴着他的膛,肩膀缩在他的臂弯里,后颈里有他的呼吸,身体完全落在他的怀抱里,像婴儿一样的姿势。

  睡着的时候就是这样,醒来还是这样,还很早,晨光稀薄,她隐约还有些疼,不过并不难受,醒来仿佛又能听见自己的呻声,苏小鱼害羞起来,再次闭紧眼睛。

  他也醒了,手臂一动。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苏小鱼像鸵鸟一样地装睡。

  自己枕着的手臂被很轻地走,然后是落在头发上的轻触,是他来掠她的刘海,很温柔的手势。

  他下穿衣,细微的窸窣声,听得出是特意放轻了动作。后来一切都安静了,却迟迟听不到门锁开合的声音,苏小鱼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眼睛睁开一条,偷偷地看。

  只一眼就让她脸通红,眼前就是陈苏雷,仍坐在前的沙发上,姿态悠闲,双手叠,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到她睁眼,于晨光中微微一笑。

  不睡了?

  再也装不下去了,苏小鱼红着脸点头,苏雷,你还在…

  他微笑答她:等你,一起吃早餐?

  早餐?几点啊…其他人也起得一样早?苏小鱼看钟,一脸迷茫。

  出门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宅子里静悄悄的,苏雷拉着她直接上车,哪里有管其他人的意思。

  他腿上的伤好多了,但苏小鱼还是自觉地坐到驾驶座上。这里不是上海,又不知道去哪里,她转上大道之后就迷茫了,侧脸问他:苏雷,怎么开?我们去哪里?

  南方的清晨,道路清冷,晨雾朦胧,他在她身边一笑,瞳仁漆黑,一闪而过的琉璃光,答得简单,声音也低,就这样,一直开。

  啊?这岂不是要开到海里去?苏小鱼额角黑线。

  真傻!后来她回想起来,这样的一句话有多么奢侈,她一生也不过只听到这一次而已。

  当然不可能开到海里去,车最后停在海边。天还早,海天尽处蓝灰一片,风里有咸味。

  餐厅就在海边,很小的屋棚,像是简陋的民居,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热气腾腾,人为患。

  吃的是鱼片粥。主人家的渔船就停在海边,肤黝黑的孩子在沙滩上跳跃嬉戏。鱼是从海里刚捞上来的,切得很薄,一片片溶在粥里,入口鲜香甜美。

  苏小鱼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清晨开车数十公里,就为了到海边喝一碗粥。屋棚简陋,桌子磨得发白,椅子摇摇坠,但所有人甘之如饴,吃得一脸足,全不在意周围的环境。

  苏小鱼最爱美食,一勺下去眼睛就眯起来了,再抬眼就看到苏雷。他没有在吃,只是看她,眼梢微微地弯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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