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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苏小鱼的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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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有许多自寻死路的例子,比如说螳螂生子,比如说蜘蛛配,再比如说飞蛾扑火,最后还有,苏小鱼爱上陈苏雷——

  苏小鱼

  1

  周六的时候苏小鱼和杨燕一起吃饭,约的还是汇丰四十六层,杨燕最喜欢的餐厅。

  苏小鱼先到,坐在窗边遥望熟悉的大厦,想起第一次来的情景,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Sorry,小鱼,我迟到了。杨燕的声音是伴着人一起出现的,坐下的时候还笑着按了按苏小鱼的肩膀。

  苏小鱼来不及抱怨便惊讶地张大了眼。面前的杨燕一身裙装,长发披垂,难得一见的淑女风范,跟记忆里干脆利落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别看了,这一身我是被着穿上的,赶着过来跟你吃饭,没来得及换。清楚苏小鱼眼里的意思,杨燕挥手解释。

  被的?苏小鱼眨眼睛,然后突然捂住嘴笑嘻嘻,我知道了,你相亲!

  杨燕正在看菜单,这时苦着脸叹息,是啊,还以为回家能松口气,没想到我妈每天就为了这个揪着我不放。早知如此,还不如再找个BLM熬着,至少没这些七八糟的事情。

  相亲嘛,怎么会七八糟?苏小鱼从未经历过相亲,这时来了精神,说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有没有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了我还跑来跟你吃饭?杨燕瞪了她一眼。

  哦…被瞪了,苏小鱼低头。

  你怎么样?新公司还好吗?上菜的时候杨燕已经恢复精神,开始关心苏小鱼。

  好的,每天都能学到很多东西,比以前天天对着一大堆数字好很多。

  事实上,苏小鱼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有转型成为万能助理的前兆。那天以后,陈苏雷逐渐将程表代到她手里,大部分的电话也由她接听。她越来越少有机会与丽莎一起待在那个舒适无比的办公室里埋头整理数据,整天跟着老板东奔西跑的,连带着开车技术也突飞猛进。

  听上去你家老板很不错啊!到底是谁?有没有照片?让我看看长什么样。第一次看到对老板毫无抱怨的员工,杨燕连带着对那位幕后大老板也好奇起来。

  菜已经上齐,苏小鱼对着冰镇乌冬面举筷子,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你不是见过嘛,就在这儿!

  在这儿见过?杨燕一脸问号,愣愣地想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瞪大眼,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声音都尖了,是那个男人?那个穿黑色衣,笑起来好像要开花的男人?

  没有心理准备,苏小鱼被她吓到,一口乌冬面咬到一半,差点儿从嘴里掉下来,还不忘结结巴巴质疑,哪里开花了…你别讲!

  杨燕比她更激动,隔着桌面抓住她的手,就差没有扑过来,苏小鱼,你给我老实招了,你到底跟那个帅哥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当然是老板和打工仔之间的关系啊!苏小鱼想张口回答,但突然有手机铃声,她对着杨燕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才接电话,声音很职业。

  您好,哪位找陈先生?

  那头声音急切,苏小鱼倒是习惯了,仍是简单回答:对不起,您有预约吗?

  过去在bullpen里并肩作战,但她们到底只是分析员,用不着整天端着一副职业表情,这是杨燕第一次看到苏小鱼用公式化的口吻说话,总觉得她有些地方变了,不知不觉看得愣了。

  没时间注意杨燕的表情,苏小鱼正努力对付电话那边气急败坏的某位先生。

  你是煮咖啡的那位苏小姐吧?我是众合的孙大文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情况要找陈先生,请你帮我联系一下他吧,拜托了。

  原来是他。苏小鱼拢了拢细巧的眉毛,又想大声回一句:先生,我不是专业煮咖啡的!不过听他的声音里是心急火燎,再想起陈苏雷之前看好这家公司,她再一次把这句不咽了回去,想了想再开口回答:孙先生,关于众合的注资协议,陈先生会在下周到D市之后与你们详谈的,预订的程是周二,不是和您确定过时间了吗?

  是的,是的。那边回答得很快,声音也是气吁吁的。好像能看到孙大文擦汗的动作,不知道他为什么急成这样,苏小鱼脸奇怪。

  但是听完他接下来的话之后她终于了解到事态的严重,踌躇了一下点头,好的,我联系陈先生,您稍等。

  好不容易接完电话,苏小鱼抬头看杨燕,对不起啦,突然有事,我再打个电话。

  杨燕一直安静地坐着没说话,这时突然来了精神,张大眼睛看着苏小鱼,双手合十,小鱼,你要打电话给你老板吗?能不能免提?让我也听听他的声音。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苏小鱼看着她一脸无奈。

  2

  之前一番公式化的对答,并不是苏小鱼故意刁难孙大文,事实上她自己也有两天没见到陈苏雷了。昨晚因为一份紧急文件她打电话请示,那头背景里有嘈杂音乐,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娇柔女声说:苏雷,你怎么在这里?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柔媚入骨。

  不敢多问老板在做什么,苏小鱼讲了几句就自觉收线,回家的路上一直很安静。丽莎和老吴都觉得奇怪,担心地问她是不是病了。

  她没病,只是人有点儿累了,或许是跟一个超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有时候竟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回家倒头就睡,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再打开看到未接电话,只有一个,凌晨拨进来的,是陈苏雷。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许久,不知为什么没有回拨,换上衣服之后就出门赴杨燕的约了。心里还给自己找理由,就当没看到吧,难得的休息,她签的是工作合同,又不是卖身契。

  一想到这些她拨电话的手指就有些迟疑起来,但事态紧急,她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那头响起机械的女声,居然是关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拨还是这样,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苏小鱼奇怪地看了一眼电话。

  怎么了?联系不上?杨燕还在那里一脸期待,这时也觉得不对劲,开口问了一句。

  电话没开。苏小鱼想了想再打开电话,找出老吴的号码拨出去。

  老吴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听完她的话之后立刻答了:哦,早上五点多的时候我去接的陈先生,然后把他送回西区那间公寓了。他好像很累,现在应该还在睡吧?

  五点才回公寓?怪不得不接电话。苏小鱼点头,想了想又问:吴师傅,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见苏雷,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一起跑一趟?

  老吴在那头不好意思道:小鱼,我还在太仓啊。丽莎小姐说要过来核对一家物公司的账目,赶回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哦,老吴和丽莎今天的确有这一项安排,是她忘了,苏小鱼叹了口气。

  正要挂断电话,老吴的声音又传过来,这次稍带点儿迟疑,说话很踌躇,小鱼,你最好去看看陈先生,早晨我是到滨江接他的,就他一个人,上车也不说话,手冰凉凉的,吓坏我了。

  一个人?苏小鱼愣住。她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吗?怎么到了早上就变成一个人在江边了?

  又想起那个凌晨的电话,突然有点儿莫名地心慌起来,苏小鱼点头应着挂断了电话。

  抓过包站起身来,苏小鱼脸不好意思地看杨燕,对不起啊,突然有急事,我得先走了。今天我请客吧,下次再找时间好好给你赔罪。

  她这几个电话费时长久,杨燕已经边等边吃起来,这时看到她的表情非常了解地挥手,去吧,去吧,我体谅你,有机会拍两张你家老板开花的照片给我看就行。

  怎么又开花了?虽然着急,但苏小鱼转身的时候仍是很无奈地垂了垂头。

  时间紧张,苏小鱼是打车去的,那几栋公寓楼仍是静静地掩在绿荫之中。许久没来了,下车的时候苏小鱼望着精致的大门迟疑了几秒钟才举步往里走。

  在大门处报了住户号码,走进公寓大厅里,苏小鱼又被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客气地拦住,正要报楼层号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回答的时候一脸惊讶,就是顶楼那家啊,7B,刚才打电话下来说要我们派人上去打扫,怎么会没人应门?

  苏小鱼在一旁听着,这时突然话,抓包的那只手不知不觉用了力气,手指都陷进皮面里去了,7B?我就是要去7B。司机说他一早就回来了,肯定在的。

  那个工作人员握住电话看她,慢慢地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神色不对。他挂上电话之后就从桌后走出来,引着苏小鱼往前走,小姐,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带您上楼去看一下。

  3

  上楼之后已经有专人得到消息,赶过来刷卡开门,苏小鱼跟着众人走进厅里,熟悉的一切出现在眼前,但她心跳得混乱,哪里还顾得上感慨。

  他们已经进门了,但一眼扫过却没有一个人在。那些工作人员一时也没了主意,卧室方向突然有很轻的响动,所有人一起回头,终于在卧室门口看到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你们在干什么?的确是陈苏雷,不知何时出现的,立在卧室门口讲话,声音很低。

  陈先生,您还好吗?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率先开口。

  陈苏雷点头,回答的时候眼睛看着苏小鱼,谢谢,我刚才睡着了。小鱼,你来了?

  嗯,我来了。突然被点名,苏小鱼条件反地回答了一句。

  要是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离开了。那位工作人员反应很快,看了他们两眼之后立刻带着众人告辞,临走又想起来什么,转身非常认真负责地补了一句,陈先生,之前您要求的清扫服务还需要吗?

  陈苏雷仍是立在那里讲话。卧室在走廊末端,从厅里看过去只觉得他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好像是模糊的一团,连带着声音都觉得遥远,不用了,谢谢。

  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离开得非常迅速,门被很轻地带上,耳边咔嗒的一声响。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只剩下她和他了,苏小鱼抬头小心地往陈苏雷所在的方向看。

  看到他以后,一路上莫名的心慌终于缓解,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局促不安,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混乱情绪,苏小鱼开口的时候声音断断续续的。

  苏雷,之前众合来了一个电话,孙先生说工厂那儿出了些问题,联系不到你,所以我才过来…

  众合?稍过了几秒他才回答,有点儿不确定的语气,好像忘记了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

  渐渐又觉得奇怪,苏小鱼往前动了动步子,小心地问他:苏雷,你没事吧?

  他点头,站直了一点儿才说话: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苏小鱼原本站的角度不好,一直看得模模糊糊,这时走近一步才看清楚,陈苏雷身上穿的仍是他平时惯穿的浅色衬衫,只是有点儿皱,领口也敞着,全不是他平常清服帖的样子。

  正觉得奇怪,他已经转身进房了。苏小鱼只能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待。

  厅里到处都是陈苏雷的气味,沙发上随手搁着的外套,拆开的唱片,翻到一半的杂志,还有手表和车匙,再奢侈昂贵的东西都是随意散地放着,好像没有一样是值得主人小心在意的。

  最后看到两本暖的大书,就在茶几上,倒是放得很整齐,封面是许多意大利美食的原料,黄、番茄鲜红,还有各种形状、颜色的面包和通心粉,热热闹闹地铺在面前,只是这么望着也觉得温暖丰饶。

  她是记得这两本书的。那个嘈杂的书店,他在她身边低头翻看,微笑着回答她的问题,付款的时候立在她身前…那是她记忆里离他最近的时候,比他们四的时候还近,近得让她有幻觉,幻觉自己伸出手指就能钩住他,即使只是一片小小的衣角。

  苏小鱼不想再看下去了,但目光却定定地落在那小块地方不能移动,渐渐地鼻酸起来。太可笑了!想好了不该记得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做不到?

  4

  脚步声,就在她身边停下,苏小鱼一惊抬头,看到的当然是陈苏雷。他已经换过衣服了,应该还洗过脸,额上的头发漉漉的。

  他正俯下身来,苏小鱼这一抬头差点儿碰上,眼前掠过他的侧脸,然后是淡的衬衣。总觉得今天的陈苏雷有些地方不对劲,苏小鱼迟疑了一下又想开口,却见他只是伸手去拿那两本食谱,随手将它们搁在沙发边的小几上之后才坐下。

  他开口问她,声音有点儿哑,众合的人说了什么?

  想起正事了,苏小鱼坐正身子讲话:孙先生一早打电话来,说有几家南方的客户突然破产,加上前几个月没有收到的款项,他们现在资金缺口非常严重,供货商和工人又闹得厉害,所以现在工厂已经接近停产。据说有当地的供货商和法院关系不错,正申请强制破产令,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注资的话,再拖下去他们就可能…

  他靠在沙发上听她说话,一手撑着头,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厅里阳光正好,但总觉得一点儿都照不到他的眼里。

  听完孙大文的电话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要怎样讲出这番话,之前在脑海里整理过数遍了,苏小鱼刚开口的时候还算畅,但说到后来语速渐渐慢下来,最后突然停了,张口说了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句话。

  苏雷,你是不是头疼?

  他正皱眉听着,这时抬起眼来看她,眼神幽暗,慢慢地多了一点儿探寻的味道,回答却更简单。

  没有。

  哦…那句话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听完他的回答苏小鱼更觉得尴尬,应声的时候头都是低着的。

  耳边又听到他的声音,语速虽然不快,但已是一贯的镇定口气。

  我知道了,你打电话改签一下机票,跟孙大文说我们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过去看一下,还有让老吴尽快赶回来,他也得去。

  好的。苏小鱼当然领命,摸出电话就打,先拨航空公司,再打给吴师傅。通话很顺利,只是最后拨给孙大文的时候,才接通就再次被那头的激动语气吓到,总觉得事关重大,她讲话的时候忍不住往陈苏雷那里看。

  他仍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沉默地看着她,但眼光却仿佛透过她的身体落到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苏小鱼认识这个男人至今,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她总感觉只要看着他,自己心里的不安就会奇迹般地消失,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竟越看越心慌。

  结束全部电话之后苏小鱼站起来,轻声征求他的意见,苏雷,能够改签的最近的航班是晚上六点,吴师傅说他已经在回上海的路上了,五点之前就可以赶到这里。我想现在回家收拾行李,可以吗?

  他一直都没说话,这时却看着她突然开口:小鱼,两杯热巧克力吧,我想喝。

  啊?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苏小鱼傻了,回答的时候稍有些结巴,哦,可是我还要收拾行李…

  已经快两点了,她家在外环附近,离市中心十万八千里远,来回好大一个圈子,就算打车去时间也很紧张。热巧克力又不是冲一杯速溶咖啡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样她会赶不上飞机啊!

  没必要回去,需要什么,可以买。

  可以买?谁买?她一脸迷茫,最后又挣扎了一句:可数据都在电脑里…

  用我的,备份我这里都有。他回答的句子简单,接着居然伸手按了电视遥控,厅里很快响起CNN新闻播报的声音。他看了一眼屏幕,干脆地切换了频道。

  一天没见自家老板而已,怎么感觉这地球上突然多了一个任的小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苏小鱼无奈地垂了垂肩膀,认命地举步往那个熟悉的厨房里去。打开橱门找原料的时候,听到厅里的电视声已经变成上海本地台的老娘舅节目,说着上海话的主持人热血沸腾地讲述着发生在堂里的出轨情事,旁边的嘉宾个个义愤填膺。

  她爸妈最喜欢这节目,每天追着看不算,还老拿来互相讨论,她自然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是突然在这里出现…

  苏雷,你没事吧?

  不能理解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突破了苏小鱼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干脆埋头在银黑色的橱柜里找东西,默默无语了。

  5

  吴师傅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陈苏雷与苏小鱼一前一后从大门里走出来。休息,难得苏小鱼没穿着惯常的套装,T恤牛仔,白色外套,比平时更小了一圈。

  她手里空空如也,开门的时候吴师傅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换来苏小鱼无奈地一摊手。

  吴师傅开车有保证,虽然时间紧张,但是赶到机场的时候距离上机时间仍有半个多小时。

  贵宾休息室里人不多,身边人个个西装革履,上机前仍抱着笔记本十指如飞。苏小鱼之前在BLM的时候也跟着项目组出过差,看到这样的情景就感觉熟悉,再对比自己今天一身七八糟的样子,觉得很丢脸。

  陈苏雷坐下之后就开始与人通话。这个电话费时长久,他惯常地听多说少,许久才点头应一声,说的也不是中文。苏小鱼也想找点儿事做,但实在是两手空空,最后只好随手从旁边折叠整齐的报纸、杂志堆里了一张埋头看。

  最好的休息室,提供的服务到底不同,各国报纸都有。她随手了一份还是最新的英国《每邮报》,苏小鱼权当练习英语,打开就看了。

  照习惯翻到财经版,一眼望过去是萧条,最近这一类新闻看得太多了,英国又是重灾区。苏小鱼叹了口气跳过,再翻到副版的时候眼角突然扫到一条配图新闻,上面有模糊的照片,是个中国女子。

  在英国报纸上看到中国面孔,苏小鱼好奇之下仔细读了那条新闻,刚看的时候还兴致,后来就愣住了,背后一阵一阵地发寒。

  这条新闻并不长,内容是:英国某私人银行家受金融海啸波及,宣告破产,不堪债务压力跳楼自杀,并在死前将自己的中国子与孩子杀在豪宅里。现英国警方已经通过中方使馆通知其中国子在国内的家属,其家属不将赴英处理后事云云。

  最近这样的消息并不少,国内也有。苏小鱼之前还听说一些南方的企业家因为债务压力自杀的消息,更血腥一点儿的,拿不出钱的欠债方被追债者灭了门。其实回头想想,要不是陈苏雷及时伸出援手,她全家也差点儿因为这场金融风暴沦落到悲惨境遇里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陈苏雷。他还在通话,仍是那个姿势,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她能看到的只是他的侧脸,还有他垂下的眼,沉沉地看不清眸

  好吧,大恩不言谢,她放在心里就好。苏小鱼的目光重又落回手中的报纸上。照片上的女子眉清目秀,背景就是新闻里所提到的那栋奢华大宅,那女子笑得脸幸福。

  银行家的子…当初她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应该是为自己骄傲的吧?那个时候,她想到这个结果了吗?

  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漂洋过海,在陌生的世界开始全新的生活——豪宅名车,奢华生活…那个时候,她想到过这个结果吗?

  同样的问题在脑海里克制不住地盘旋,低头看着照片上的那双含笑的眼睛,苏小鱼发呆了许久,直到小姐走过来提醒上机时间才惊醒。

  身边的陈苏雷刚刚结束通话,站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报纸,突然开口讲话,声音很冷。

  这有什么好看的?放下,我们走了。

  成为她的老板之后,他对她讲话的语气自然与过去有了些微差别,但无论如何,在她听来总是温和耐心的,从未听过他这样冷硬的语气,苏小鱼当场愣了。

  就连吴师傅都察觉到了不对,提着行李走过来的时候小心地看了一眼苏小鱼手里的报纸,然后脸上表情一变,接着便从她手里拿下报纸折起放到桌上,小鱼,时间到了,快走吧。

  哦,我来了。苏小鱼回神抬头,再看的时候陈苏雷已经独自走了,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被这样莫名地一吓,苏小鱼在上飞机的时候生了点儿怨气。她今天原本休息,还以为难得有机会能与朋友吃顿饭、聊聊天,没想到孙大文突然的一个电话将一切全盘打。之前已经被苏雷的反常表现吓得不轻,现在两手空空上飞机不说,最后几分钟还被没头没脑地训了一句,她一口气噎在半途,嘴都抿得麻了。

  幸好坐在她身边的是吴师傅,看到她的表情很好心地安慰了一句:小鱼,没关系吧?

  没事,没事。跟吴师傅情很好,苏小鱼摆手,又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前几排的陈苏雷,用眼神讲话。

  算了,打工仔不跟老板一般见识。

  空中小姐送上饮料,吴师傅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她:小鱼,刚才那张外国报纸说了些什么,我看你看了好久。

  想起那条新闻苏小鱼心里仍不舒服,捧着杯子叹气,然后才给老吴简单复述了几句。

  老吴一开始用心听着,到后来突然脸色大变,说话声音都有些变调,小鱼,你说,你说杨小姐怎么了?

  他这么激动还把声音到极低,苏小鱼不明原因,但不知不觉也受到感染,瞪大眼睛紧张起来,吴师傅,难道你认识那位小姐?她到底是谁?

  杨小姐是…老吴冲口而出,接着突然刹住话,低头大口喝水。

  苏小鱼正奇怪,抬起头突然看到陈苏雷的目光,遥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过来,看到她抬头才开口,声音也很低,她不得不靠嘴形揣测了一下。

  他在说:小鱼,你过来。

  6

  好奇心没有得到足,刚才莫名的怨气还在,苏小鱼行动的时候很有些不情愿,但是老板有令,她这个欠了一大笔债的员工也没胆子不从,所以最后还是站起身往那里走了过去。

  头等舱好像是永远都坐不的地方,陈苏雷身边的位子是空着的,他倒是很忙,打开笔记本,等她坐下之后又把屏幕转向她。

  我看了孙大文传过来的应急方案,你也看一下,之前谈好的条件有些改变,我们的数据库也要改。

  原来是工作。苏小鱼立刻进入状态,接过电脑排公式,埋头跟那些数字作战。

  飞行时间并不长,想到孙大文心急火燎的声音,唯恐下飞机之后就再也没时间修改这些东西了,苏小鱼做得很用心,连空中小姐送上来的餐饮都没顾上。

  身边的男人一直都没出声,陈苏雷今天沉默的时候太多,她渐渐习惯了,一径低头跟电脑较劲,努力不受他的影响。

  但是进行到关键部分的时候不得不征询他的意见,苏小鱼叹了口气停下手指,一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沉默地看着她。

  那么久了,她仍在这双漩涡般的眼睛前失措,已经张开的嘴突然失声。他可能会错意了,目光忽然一软,手指动了动,并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别怕,对不起。

  她并不害怕,就算是一条鱼,也有动物的本能告诉自己是否会受到伤害。他对她一直都很好,是她没用。

  只是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矛盾的自己,苏小鱼很快低下了头。

  飞机平稳降落在S市的宝安机场,六点从上海起飞的航班,到达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孙大文在出口处焦急地等着,看到他们后一脸激动。

  来接机的是一辆印着厂名的面包车,司机就等在车上,所有人上车之后就加速驶上开往D市的高速公路。

  苏小鱼不是第一次来S市,行驶在高速上的时候并未觉得窗外的景有何不同,一样的高楼林立,夜里暗影重重。孙大文上车以后就开始讲述厂里发生的紧急情况,最后面有难地开口:陈先生,工厂门口白天就被几家供货商堵上了,厂长他们都没法出去,我怕明天会更糟糕,能不能今晚我们就去厂里跑一趟…

  陈苏雷沉,然后抬眼看苏小鱼。

  没等他开口,苏小鱼的眼睛就张大了,我得去啊,我不去那些账目谁核对?

  吴师傅言又止,陈苏雷的目光在苏小鱼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头与孙大文继续之前的话题,没有再坚持。

  最后还是都去了,工厂在D市市郊,司机开得不慢,但仍花了一个多小时。转入通往工厂区的大道之后,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大部分人还穿着工装,立在路边或站或蹲,麻木地簇拥在一起。

  已经将近十点,路边所有的商店都是关着的。这条大道上平时通行的多是巨大的货车,路灯间隔稀疏,那些人的脸在阴影与偶尔闪烁的烟蒂微光中时明时灭,让人有一种动不安的感觉。

  苏小鱼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渐渐有些紧张,不自觉地眼光退缩。

  孙大文的表情也很难看,开口解释的时候有些艰难。

  这些都是附近几家厂的员工,好几个月没拿到工资了。有几个香港、台湾来的老板一夜之间跑了,找不到人要钱,有些工人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所以就…

  光是这么听着也觉得心惊,苏小鱼愣住。

  陈苏雷皱眉:孙先生,到众合还有多久?

  就在前面了,我们厂那儿应该还好吧…孙大文坐在副驾驶座上说话,眼望前方,声音里都是不确定。

  小鱼,你过来。车厢里没开灯,很暗,苏小鱼耳边突然传来自家老板的声音,然后是黑暗中伸过来的一只手。

  七人座的面包车,她原本独自坐在中间,这时突然被苏雷牵住手。他的手指很凉,但指间有力,一转眼她便坐到了前排,就在他身边。

  苏雷…窗外的景象所带来的惊惶被另一种汹涌袭来的复杂感觉所替代,鼻端充斥着他身上的熟悉味道。苏小鱼不争气,双颊慢慢地热了,只觉得烫。

  他却没有看她,眼睛望着窗外,也没有放开手。苏小鱼顺着他的眼光往窗外望去,窗外没有灯火,浓浓夜中黑的一片,渐渐地看清了黑暗中竟然全是人,不知有多少。突然有叫声,开始只是零星地在耳边掠过,慢慢地嘈杂声汇集在一起,笔直传到他们这边来了。

  车子急刹,所有人都往前猛冲了一下,苏小鱼没有心理准备,差点儿从座位上滚出去。幸好苏雷的手握得紧,一把将她拉回身边,又把她的头按下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是护着孩子的手势。

  眼前一片漆黑,苏小鱼被动地趴在他的腿上,鼻子陷在温暖的织物面料中,视觉受阻,听觉却更加灵敏,耳边传来司机惊恐的广东话,孙先生,孙先生,他们是冲我们来的,怎么办?

  嘈杂声排山倒海,陈苏雷的声音在这一团混乱中仍是很镇定,调头,现在就往回开。

  司机已经傻了,呆呆地不知如何反应。吴师傅一秒都没耽误,声音已经出现在驾驶座边,让开,我来开!

  自己现在的姿势太暧昧了,苏小鱼怕得要死之余仍旧挣扎着想抬头,但是男人的手坚定有力,按在她的后脑勺上,怎么都动不了。可能是察觉到她的挣扎,他百忙当中还动了动手指,安抚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完了,不该动情的时候,她居然鼻酸眼。拜托,别了,再这么下去,她迟早要全面崩溃,在这样时不时的温柔之下,她被驯成了一条服服帖帖的米饭鱼。

  7

  情况紧急,车外已经响起被人拍打的声音。老吴技术非常好,几乎在不可能的状态下硬是把车调过头来,踩油门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开。嘈杂的叫声继续,人群在车后追赶,车速加快,那些可怕的声音终于减弱,变得遥远,最后渐渐消失。

  孙大文刚刚与厂里的人联系上,握着电话汗面,听完那头的话之后几乎声嘶力竭。

  你们疯了吗?怎么能告诉他们我带回来的是钱?这样要出事的,要出事的!

  陈苏雷按住自己的手总算松了一点儿,苏小鱼立刻把头抬了起来,他正在说话:孙先生,恐怕他们不这样讲,这些人早就冲进厂里去了。

  孙大文急着解释:陈先生,这些工人一定是被那几个供货商煽动的,工资我们每月都在发,就这两个月没发全额而已。厂里也只是减产,都没有停过。

  陈苏雷点头,但回答的却是:孙先生,或许你觉得这样就足够安抚人心,但据我所知,上个月宣布破产的明俊实业在公告的前一天还进了一个集装箱的原料,拉出十几柜现货,我想那些工人和供货商也没想到第二天这间工厂就会倒闭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苏小鱼却立时联想到BLM一夜之间消失的惨痛经历。那时不堪回首的感觉仍旧清晰无比,她忍不住低下头,暗暗了口气。

  说话间又有一下急刹,这次连吴师傅的声音都有点儿急起来。

  陈先生,前面的路堵上了,开不过去。

  这条路笔直漫长,两侧都是厂区,深夜里大多没有灯光,路灯间隔遥远,就算有路灯也是光芒暗淡。车开着大光灯,遥遥地照出无数张陌生的脸,就是之前路边的那些工人,不知何时围拢起来将整条路都堵住了,幽暗夜中人头攒动,仿佛一场午夜噩梦。

  老吴,我们下车,开着灯,别熄火。还是陈苏雷的声音,老吴点头应了,转眼就跳下车过来拉开车门。

  苏小鱼还来不及说话,握住她的手一紧,自己已经被苏雷拉了下去。

  司机哀叫了一声:我们的车…

  老吴难得气地开口:车要紧还是人要紧?

  情况紧急,孙大文当机立断,拉着司机就跟了下来。路沿很高,陈苏雷当先跳了下去,下面一片漆黑,苏小鱼眼前突然失了他的身影,又是一阵心慌。

  但是很快黑暗里就有声音,是他直起身来,向她张开手,说:小鱼,来!

  四下黑暗,公路上有混乱的脚步声,向着他们的方向越来越近,路沿下没有道路,黑漆漆的一片荒凉。

  从小到大,从小镇到上海,平常的苏小鱼过惯了平常的日子,突然面对这样危急的时刻,应该害怕,应该发抖的,但眼前只看到他黑玉一样的眼睛,比夜更深更浓。

  大脑突然停止工作,再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跳了下去,他双手托住她的,放下她的时候好像倾斜了一下,然后才是夸奖。

  小鱼,跳得不错!

  吴师傅是最后一个跳下来的,这时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也夸了她一句:咱们小鱼勇敢的。

  觉得丢脸,苏小鱼没回答。

  吴师傅,大脑当机算勇敢吗?算吗?不算吧!

  加快步子走了好长一段,终于听不到那些嘈杂声,孙大文已经报警,但那头的回答好像令他更加沮丧,放下电话之后声音沉重。

  警察局说还有几个路口被工人堵住了,还有一些人在镇政府门口闹事。最近这样的事情多,他们实在不出人手过来,让我们尽快找安全的地方。

  那就是要用走的…苏小鱼认命地蹲下身紧了紧鞋带。

  四下空旷,夜里风大,耳边只有回旋的呜呜声。苏小鱼胆小,总觉得有些瘆人,不知不觉就往陈苏雷的身边靠过去,慢慢地手一暖,又落到他的掌心里。他也不说话,沉默地牵着她一直走。

  手心烫了,然后是脸颊,那些呜咽的风声都仿佛变了调子,变得柔软温和,有些盘桓在口的东西慢慢碎了,零散地剥落下来,一片一片。对自己无法克制的变化惶恐起来,苏小鱼伸出另一只手去掩口,徒劳地想把那些散落的碎片掩回去。

  不知道是否因为要照顾她,陈苏雷走得不快,渐渐就落在其他人后面。苏小鱼与自己斗争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抬头,却见他又在与人通话,微哑的声音融在黑暗中,低不可闻。

  其实并没有走很长的路,十几分钟之后就远远地看到了国道。自从高速通车之后这条国道就冷清了许多,这个点更是车辆稀少,路面失修多时,暗淡的路灯下到处坑坑洼洼,只看到一片尘土。

  留在S市的人得到消息正在赶过来,孙大文与司机招呼大家再走一段到约定的地方等待,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听到尖叫。

  尖叫的是苏小鱼,叫声里是惊恐,他们俩回头奔过去,暗淡的月光下只看到陈苏雷的腿上鲜血淋漓,一条腿膝盖以下都被尖锐之物剐得残破,透过浓重夜都能看到里面的血模糊。

  这下就连吴师傅都脸上变了,立刻蹲下来想做紧急处理。倒是陈苏雷仍旧镇定,一手扶着吴师傅的肩膀对所有人开口说话: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剐了一下,没事。孙先生,你先去国道上等车,我的朋友也正在赶过来,应该快到了。

  说完又转过脸来,苏小鱼就立在他身边,这时脸惊恐之仍在。他这一天都没怎么笑过,看了她一眼之后忽然微笑了,带着点儿安抚的味道。

  实在是不应该的,但她实在忍不住,之前一直都表现得坚强,因此受到夸奖的苏小鱼肩膀一垂,哭了。

  8

  孙大文与司机去等车,吴师傅步行去不远处的农家讨一些紧急处理伤口的必需品,苏小鱼红着眼睛跟着陈苏雷在高处坐下了,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他的伤处,想看又不敢,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倒是不太在意,看她拢着肩膀,又问了一声:冷吗?

  十月末,这里虽然是南方,到了这个点风里总是有些凉意的,更何况是在如此空旷的市郊,但苏小鱼摇头,只是开口问他:痛吗?

  还好。他轻描淡写。

  干吗不说?我们都不知道。她想起自己之前居然还埋头疾走,忍不住又想哭。

  他一笑,逃命的时候要专心。

  逃命啊!她叹气,然后才接着说:孙先生的厂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也可怜的。

  会好的。

  真的?他们很惨啊!

  他们碰到的只是资金问题,比他们更惨的都能过去,他们有什么过不去的?

  都被追债追到家门口了,还有更惨的?苏小鱼张大眼睛,还有比他们更惨的,谁啊?

  他在夜风中看着她,几秒之后才答了,语调平淡,我啊!

  她已经傻了,很久以后才听到自己啊了一声,愣愣地说了一句:你骗我…

  破产嘛!他又是一笑,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十多年前我在国内做私募基金,大,九八年突然崩盘,指数像跳水一样下来了,那些老板的钱也打了水漂,有几个扛不住,追债追到我头上,差点儿要了我的命,走投无路才去了美国。要说逃命,我比你们谁都有经验。

  寂静午夜,月暗淡,他的侧脸在这样的光线下仍旧平静如初,但她却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又问:你就一个人去了美国?家里人呢?

  我是独子,父母早逝,不过那时身边还是有一个人的。他微笑,但那笑容慢慢冷了,竟让她觉得心凉,想阻止他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是我之前的太太,破产以前是,破产以后就不是了。他脸上的微笑还在,以前常想,如果她看到后来的我,会不会后悔?可真的到了后来,我又忘记了。小鱼,他突然看她,又为了她脸上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温和,我不该说这些的。别怕,不怕了,嗯?

  她不是害怕,不是的,她只是难过,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又觉得喉咙刺痛,鼻梁酸,她努力了很久才哑着声音开口:那她看到了吗?后悔了吗?

  他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久到她都不期待回答了。但她又有错觉,错觉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变得遥远,透过她的脸,一直落到她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只有一句,声音很低。

  她看不到了。

  手指上有柔软的触觉,他低头看到的是苏小鱼的手,轻轻地抓着他的一手指,有些发抖,一直都没放开。

  他安静地看了她许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温柔,小鱼,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谁也不可能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不是?

  她明白,就像刚才他跳下路沿的那一刻,她曾有幻觉,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如果她再也见不到他,那么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怨恨自己曾经的决定?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润晶莹,小鹿一样,单是这么看着就觉得美好。多好,这个时刻,她在他的身边。

  盛极而衰,一切都是轮回。他是从一败涂地,生死绝境里挣扎过来的人。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预料得见的动起伏所影响,没想到这一场金融风暴,竟然摧枯拉朽,波及一切,将他生命中的那么多过去一笔抹去。

  得知那个消息之后,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破闸而出,混乱阴郁,眼前总有很久以前的那些片段徘徊不去。

  但看着她的时候就是不同,她是小鱼,开心的时候眯眼笑,不快乐的时候就哭,简单得像一杯热巧克力,所以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温暖。生死无常,但他这一次竟觉得软弱,所以竟然依恋有她在身边的感觉,所以不想放开她,只想她留下。

  不想移开目光,他就这样看着她,慢慢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小鱼,我想你在我身边要快乐,如果不,你可以离开,好吗?

  她手指一动,没答,也没有放开。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世上有许多自寻死路的例子,比如说螳螂生子,比如说蜘蛛配,再比如说飞蛾扑火,最后还有,苏小鱼爱上陈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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