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辽东战报
入夜时分的锦州城九门紧闭,灯火昏暗,寂静得犹如一座死城。先是明军登陆辽东,再是旅顺、营口失陷。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了锦州城。正当人们惶惶不可终之时。罗亲王达海的大军适时地出关进驻锦州。这让城中百姓多多少少有了些安全感。分散在周围的旗民也纷纷拖家带口地涌进了锦州。锦州城中的粮草本就不多。清军的军粮更不可能拿出来分给难民。可民们情愿忍饥挨饿着宿街头也不敢就此离开锦州。好在时值五月,辽东的天气已经转暖,就算野宿街头也无大碍。于是一时间整个锦州城的大街小巷上挤了无家可归的民了。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夜空。几个被扰了清梦的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却见两个头带红缨帽的官兵纵马一阵风似地穿过了悠长的街道,消逝在了茫茫地深夜之中。面对疾驶而去的骑士,民们只是庸懒地打了个哈气,一转身又回到了各自的梦香之中。
与此同时锦州将军府内微微晃动地灯光下,牛皮地图上的影子也在它支配下,有节奏地晃动着。影子的主人乃是一个身着红色战甲的青年将领,虬髯,少须,一双虎目此刻却布了血丝。只见他正紧锁着眉头,铁青着脸,负手望着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至于簇拥在他身后的十来个清将领也各个是一副焦虑的模样。
“王爷,夜已深了。看来今天是不会有战报传来了。这里有奴才等人守着,王爷您还是早点歇息吧。”已经等待多时的部将忍不住探身向那年轻将领劝说道。
“不,军情紧急,事关重大。我军自出关后对辽东的军情知之甚少。甚至连明军登陆人马的番号都没搞清楚。本王可不想象平南王那般卤莽地瞎撞上敌人的口!”眼前这位开口的年轻将领正是清多罗亲王达海。前天才进驻锦州城安营扎寨的他,第二天清晨就得到了尚可喜部在辽东湾惨败的消息。500多艘战舰一万多人马就这么被几十艘明军战舰葬送在了大海之上。达海在心中诅咒尚可喜愚蠢的同时,亦对明军在海上的力量充着畏惧。但一想到明军的炮船虽利,总不成能上岸攻城掠地吧。于是达海便急令辽东沿海各镇放弃码头、港口,各镇军民一律退守内陆。现在唯一让他忐忑不安的就只剩下了那批已然深入内陆的明军人马。
“大帅放心,盛京城好歹也是我大清的陪都。城坚壁厚,粮草充足,又有苏可萨哈将军的人马守卫。至少也可以坚持个个把月吧。现在天色已晚,咱们明天又要出发,大帅还是早些歇息吧。”一旁的敬谨亲王尼堪好声劝慰道。
“恩,本王也相信苏可萨哈将军的能力。盛京一定能坚持到咱们赶到的。”达海点了点头道。这话既是象在给盛京打气,又是象在给他自己打气。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了原本稍微缓和的气氛。一个头是汗的信差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厅,慌忙地打千道:“王爷,不得了啦!盛京沦陷了!”
信差的话语就象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清将领们的脑门上。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呆立在了那里,惊愕地看着那信差。过了半晌达海才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楸起那信差大吼道:“什么!你说什么!盛京失陷!盛京怎么可能失陷!苏可萨哈那家伙在干什么吃的!你敢糊本王,本王这就砍了你个奴才!”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那信差吓得赶忙抱头求饶道:“小的,小的只是个传信的。哪儿会知道那么多啊。这是…这是南蛮子四处张贴的告示和塔塔木将军的信函。”
说罢信差便哆哆嗦嗦地将文书递给了达海。怒气冲冲的达海一把扯过了那份文书,认真地读了一遍。当他看见告示底下那一方鲜红的盛京将军印时,一种无力的绝望感油然而生。只见达海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太师椅上,手中的告示也随之飘落在了地上。在场的众将领见此情形均知事态严重。他们赶忙拾起了那份告示仔细传阅起来。希望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这消息是假的。然而残酷的现实依旧摆在了他们的面前。毫无疑问这份告示是真的,先遣的塔塔木部送来的情报也是真的。陪都盛京已经陷落。
这消息对清军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毁灭的。因为盛京城中不但留有八旗贵族的妇孺家眷,更是努尔哈赤的福陵和皇太极的昭陵所在地。虽然塔塔木在书信中并没提及明军破城后做了些什么。可是凭着清军将领们丰富的想象力。他们早就能在脑海中绘声绘地描绘出如今盛京的惨境了。毫无疑问他们在盛京的豪宅一定已经被南蛮子洗劫一空。豪宅中眷养的美姬爱妾以及自己的女儿也一定被南蛮子好好“享用”了。至于留在那里的老父与幼子,想都不用想一定被斩草除了。甚至连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尸首现在都可能被拖出棺材曝尸荒野了。美丽壮观的汗王府现在可能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废墟了。
很显然这种种一切的想象都是清军当年破城后的“保留节目”他们曾不止一次在中原的城池中上演一幕幕这样的“好戏”如今被破城的是清,清军将领们自然会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对手。如此一来整个大厅一片愁云惨淡,清军将领们个个垂头丧气,如临缟丧。至于尼堪、勒克德浑等皇室成员更是向着盛京的方向一个劲地叩首痛哭。
然而就在众人绝望沮丧之时,刚才还瘫坐在太师椅上的达海猛然起身高喝道:“够了!大清还没亡呢!盛京虽然陷落,可咱们还能再将它夺回来!”
“是的,咱们虽然来晚了。但好歹也赶到了辽东,决不能让南蛮子就这么占了盛京。咱们定要叫那南蛮子有来无回!”尼堪一抹眼泪咬牙切齿的说道。
“决不能放过那些南蛮子!”
“一定要杀光他们!”
“把那些汉狗都杀光!”
前一刻的沮丧之情刹那间就化做了切齿的仇恨。清军将领们各个涨红着双眼,挥舞着拳头,向盛京方向咆哮起来。见此情形达海不由也跟着精神一振。却见他当机立断的命令道:“诸位静一静。当务之急,我等先要将盛京之事凑明摄政王,好让朝廷早做准备。另外各部马上放话下去,就说南蛮子屠了盛京城,杀光了我八旗老幼,**了城中女子。注意,切勿让南蛮子的告示在军中传开!”
“喳!”众将领一口同声的领命道。达海满意地看了看众人。却见他转身渡到了牛皮地图前将目光落到了淡墨描绘的群山上。那上面赫然些着“松山”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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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新雨过后的南京天空似乎被洗得异常的晴朗,犹如缎子一般的苍穹上没有一丝的云彩。五月以来隆武皇帝朱聿键的心情似乎也象这天空般透明愉悦。像往常一样,天微微亮就起的皇帝,在一群宫女的服侍下梳洗好,穿戴好常朝冠服,然后走出养德斋到乾清宫前边的院子里焚香拜天。行过四拜叩头礼以后,默默地祝祷一阵,来到御书房。换上一身暗龙黄缎便袍后,朱聿键便在御案前坐下批阅起文书来。
对于朱聿键来说所谓的批阅奏疏只是例行公事地在公文上盖章而已。大部分公文奏疏其实早已由内阁先行处理了。送与内宫给皇帝处理的奏疏都是经过事先精心挑选的。因此朱聿键完全不用象当年的崇祯帝那般亲历亲为。每面对堆得象小山一样的各种奏疏和各地塘报。或是随便翻开一份奏疏映入眼帘的就是“赤地千里”、“人烟断绝”、“土寇”等触目惊心的词言。由此朱聿键往往只是略的扫一下公文便盖上章。花上一个时辰就能完成自己一天的工作。
然而这些日子朱聿键批阅奏疏时却特别的认真。不少奏疏他往往要看上三四遍,乃至五六遍才肯在上面盖上章。就算批阅完毕后朱聿键还要将奏疏取出再仔细的回味一番。有时甚至还会由此忘记享用午膳。能让我们的隆武皇帝如此废寝忘食的奏疏自然是从辽东传来的捷报啦。由于辽东战场远在千里之外,中间又夹着大片清控制区。所以辽东的战报只能靠海路传回。一份战报从辽东转送到南京往往要花上十来天的时间。因此朱聿键现在所知的也只是第四野战军登陆旅顺口,并占领营口的捷报。然而饶是如此还是让朱聿键足足兴奋了三天三夜。
不止是隆武帝,包括史可法等内阁大臣在内的群臣,在得知顺利登陆的消息后,亦高兴得象孩子般手物足蹈。事隔五年后明军能再次踏上辽东的黑土地其意义是非凡的。事实上隆武朝的大多数文臣士大夫对辽东的土地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明与后金长达数十年的战使得辽东成了众臣心目中的一个大泥潭。在他们看来能将清军赶回关外,再划山海关而治已是最好也最稳妥的结局。至于辽东这个苦寒的麻烦之地不要也罢了。但第四野战军如今长驱直入辽东却让隆武君臣们又泛起了一点小小的野心。或许真能连同鞑子的老巢一举收复也不一定啊。几天来这样的想法一直啃蚀着朱聿键的心窝。心里直的他无时无刻不盼望辽东的战报快些到来。特别是那座城池陷落的消息。
然而让朱聿键失望的是今天的奏疏中又没有辽东的战报。有些沮丧的他赌气地将奏疏朝御案上一丢,低头望着御案上的古铜香炉发呆起来。就在此时忽有一女子捧着呈有一盅燕窝汤的牡丹瓣式银胎堆漆剔红托盘,轻轻地走进了暖阁。却见她从托盘上取下来盖碗和银匙,放在皇帝面前。那双白如凝脂的玉手映衬着青花盖碗顿时吸引了住了皇帝的目光。他不由抬头一瞥,却见身着蓝色宫装的芝兰正朝他嫣然一笑。朱聿键的眼深柔情似水起来。只见他伸手牵起那双玉手柔声说道:“爱妃,以后这样的活还是让宫女来做吧。若是了爱妃这双玉手朕可要心疼死了。”
“皇上,戏臣妾了。臣妾这双玉手怎比得上皇上的龙体呢。臣妾听内侍说皇上这段日子多食,少泻,可体重却一直在减轻。故臣妾从太医哪儿讨了一贴药膳方子,特地熬了这盅燕窝汤给皇上补补身子。”说罢芝兰随即伸出了那双芊芊玉手给皇帝盛了一碗燕窝。原来自去年的端午盛会后芝兰给隆武帝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影象。不久之后便在钱谦益的撮合下入了宫。仅过了两个月后芝兰便由一个下级宫女一跃被皇帝册封为兰妃。如此的殊荣可谓是一跃龙门,麻雀变了凤凰。此时自然也引起过孙的注意。但一来这段时期她一直醉心与辽东的战局。二来朱聿键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异常坚决,孙也不想就此逆了皇帝的兴致。于是芝兰便就此在这深宫博得了一席之地。
细细品尝着燕窝的朱聿键幸福地望着芝兰。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女子无疑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比起李皇后的温柔贤淑来,眼前的兰妃又多了一分天真与贴心。不时的同自己撒撒娇,或是象现在这样给自己做些吃的。这样的举动都让朱聿键隐约有了种末名的感动。却见他咋了口燕窝赞扬道:“恩,还是兰儿最贴心朕啊。”
“皇上取笑臣妾了。”却见芝兰羞涩的一笑,微微垂下了眼帘一副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算是取笑呢。兰儿本就是朕的贴心啊。”眼见芝兰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朱聿键的话语也不轻佻起来。
却见芝兰顿时就飞红了双颊。再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告诉皇帝的喜讯,芝兰心中更是欢喜异常。然而正当她要向皇帝开口时却听门外的内侍高声通报道:“启禀陛下,孙首相率内阁众大臣在宫外求见。”
朱聿键一听孙等人在宫外求见,神色立刻便严肃起来。他知道孙等人这么早就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难道是辽东的战事又有什么变故了吗?想到这儿他在也顾不得什么燕窝,赶忙开口道:“传众位爱卿觐见。朕在文华殿接见他们。”
“遵命陛下。”内侍接旨后恭敬地退了出去。而朱聿键此时也起身整了整龙袍打算立刻摆驾乾清宫。眼见皇帝这么快就把自己撂在了一边,芝兰心中一阵不悦。当下便撒娇着说道:“皇上怎么一听孙首相来了连臣妾炖的燕窝也不理了。再说,再说臣妾还有要事要禀告皇上呢。”
可这一次朱聿键却并没在乎芝兰的撒娇。却见他轻咳了一声抚摩着芝兰的秀发语重心长道:“你一个小女儿家能有什么大事?恩,兰儿的燕窝炖得真的很好吃。可再好吃的燕窝也比不过孙首相他们的觐见。因为那关乎大明的社稷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