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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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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弄我很快乐吗?我是人,不是你的洋娃娃!

  假使你能看见我⾎淋淋的心,你就能体会到你有多残酷!

  纠三个礼拜,知恩的騒扰停止了。

  只不过,一时间电话不再‮狂疯‬震动,程豫有点不太习惯。

  这阵子知恩的举动太过异常了。

  程豫坐在制图桌边,香烟的烟雾仿佛印着他的回想,飘出不清晰的人影。

  他知道知恩想要孩子,但是以前他跟她说不行的时候,知恩除了露出往常般的温婉笑容,就什么话也没再说了。

  为什么这一次她的反应会如此烈?

  对啊,想想,从他自英国回来后,知恩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忽然跑回娘家、忽然对他爱理不理、忽然想要孩子、忽然争锋相对…知恩忽然…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冉知恩”了。

  是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如此?

  …说忙碌工作,其实是背着我跟别人往?

  知恩的话倏地闪过,拿烟的手一震,香烟的灰粉飘落,程豫的脸有着凝重。

  难道…她知道了?!

  有可能吗?

  “叩叩!”门上的声响打断了程豫的神思,他抬头,对着门口说了一声:“请进。”

  黎曜面带笑容的开门出现。

  “有空吗?”他说“我想和你谈谈。”

  点点头,程豫按熄手里的烟,往椅背一靠。“要跟我谈什么?”

  黎曜关好门走进来,随手拉了张椅子在程豫附近⼊座。

  “这个,”他把手里厚厚的资料搁上桌。“是跟外国客户讨论过的草案,他希望能增设一些游乐功能,还有浴室的位置希望能够移动。”

  “谢谢。”程豫接过,翻了翻。“不好意思,还要⿇烦你帮我出国跑这一趟,这阵子事情真的多到无法分⾝,改天有空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顿饭。”

  “哪的话!忙碌代表生意多,生意多代表有钱赚,⾝为合伙人,怎会计较‮钱赚‬的机会!”黎曜耸耸肩,一派轻松,不过他随即正⾊,且语带严肃的接着说:“倒是我听说了一些事。”

  程豫手顿住。“什么?”

  “听说这阵子,你被大嫂的夺命连环Call弄得快失去理智?”

  “那件事,”程豫把资料收进柜子。“已经没事了。”

  “是这样吗?”黎曜的口气不以为然。

  “怎么,你有话要说?”

  黎曜看着程豫,思索着该不该讲出来。最后他心一横,开口道:

  “大哥,在我出国前,我看见你跟安芃薇在老咖啡厅。”

  程豫一楞,没有说话。

  “你们的样子…亲密得不像是老朋友相聚聊聊天,就一个曾经抛弃你琵琶别抱的女子来说,你表现得太过亲切了。”

  “然后呢?”程豫平静的听黎曜继续说。

  “公司里不只我知道这件事,你们太不避讳,所以大家都在猜大嫂这次的动作,是不是因为安芃薇的关系。”

  大家都知道?程豫嘲弄的微勾嘴角。八卦传递的速度果然不是普通的快。

  他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的玩弄起桌上的打火机。

  “你想说的是什么?”程豫看着黎曜,相信他兜这么多话,绝对不是只为了说他知道自己跟安芃薇不忠的关系。

  黎曜叹了口气,感觉有些无奈。

  每次跟程豫谈到知恩,程豫总是这样意兴阑珊的态度。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便开口,但是已经闹成这样,我想以朋友的立场苞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你一直深爱安芃薇,就算当年她移情别恋,你也从没恨过她,甚至是你娶大嫂时,在你心里爱的,依然还是安芃薇。

  “只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违背你在婚礼立下的誓约。大嫂什么都不知道,你认为这样的情况,对她公平吗?当婚姻没有爱情,至少还要有信任,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有,一开始你们就不该踏进婚姻里。”

  程豫闻言,俊颜变得凝重,五官上刻出深深的困惑。“所以?”

  “不管你跟安芃薇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我劝你还是把你们的关系做个结束,让所有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程豫瞅着黎曜认真的脸,支在椅子上的手抵着紧闭的薄,眼神中透出若有所思。

  结束?如果他不呢?

  是不是结果就会朝他预期的方向走…两个人离婚,他从此跟冉知恩分道扬镳,人生中不再有冉知恩的⾝影出现…

  忽地,程豫想起了知恩忽然消失在他生活周围时的感觉,那股莫名的烦躁与心慌,顿时间冒了出来…

  程豫皱眉。该死的!为什么他会对知恩离去感到困扰?

  他忿忿的站起⾝,捞起桌上的香烟跟打火机,大步走到办公室窗前。

  推开窗,叼起烟,打火机试了好几次却无法点燃,程豫慌了,用力的将打火机甩了出去,正中边桌上的相框,相框倒了,掉到地板上,玻璃应声而裂。

  知恩的微笑上出现了裂痕。

  程豫怔忡地望着照片上的倩影,傻住了。

  霎时,复杂的情绪盈満程豫的口。

  他不耐的耙着发“出去。”他对黎曜沉声命令。“给我出去!”

  黎曜对程豫突然的怒气不解的站起⾝。

  “不要每次谈到知恩就顾左右而言他,就算你视而不见,问题还是会在那里,除非…”

  “我叫你出去听到没有!”程豫指着门口再次说道。

  黎曜看着程豫的脸,重重的叹息。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告诉你安芃薇的事,或许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说完这句话,黎曜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程豫站在窗前,刀刻似的脸庞充満郁。

  他低着头望着知恩的照片良久,然后缓缓的蹲下,拾起已经损坏的相框。

  …大嫂什么都不知道,你认为这样的情况,对她公平吗?

  黎曜的话重重的冲击着程豫的脑海。

  鲍平吗?他没想过。

  从跟她求婚、跟她结婚、跟她一起生活的这五年来,程豫都没想过。

  因为知恩没抱怨,程豫就把一切的情况视为理所当然。

  他以为她不介意。事实证明呢?

  知恩冷淡苍⽩的表情浮现眼前,一时间,与碎裂的相框玻璃相互重叠了…

  *********

  “程豫?程豫?程豫?”

  第三声,程豫终于回神,他转头,看见安芃薇疑惑的望着他。

  “怎么了?”他笑,不是那么诚恳。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这两天你常常动不动就发呆,什么事情让你失神成这样?”

  “没什么,工作的事情而已。”程豫随口说说,往后看了看一旁的服饰店店员。“你⾐服试穿完了吗?要我结帐了?”

  谈到⾐服,安冗薇马上露出笑靥,从沙发起⾝转了个圈。

  “剩这套我拿不定主意,你觉得我穿好看吗?‮丝蕾‬会不会多了点?”

  粉⾊与⽩⾊织的西洋宮廷式洋装,衬着安芃薇甜美可人的气质,即使店员说了一百句很适合她的话,她还是想要⾝边男人的赞美。

  程豫点头。“好看。”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安芃薇満意的踱回更⾐室,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笑意顿时从程豫脸上消失。

  他又皱起眉,困扰的思考着。

  这些时⽇,他把黎曜的话想了又想,虽然他曾以为离婚没什么,但是当他认真的考虑,却又无法那么⼲脆的说再见。

  他对冉知恩的在乎远超过自己所以为的。

  但是,他爱的人不是安芃薇吗?为什么会对知恩有这样的情绪?

  还是说,是罪恶感?

  不过,当初他跟安芃薇提出分手的时候,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犹豫。

  保在口,有些痛痛的,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因此说不出来。

  叹着气,程豫眉心快要纠结。

  他不是早做出了抉择,怎么事到临头,他会这么踌躇?

  然而他思考的时间没有太多,因为安芃薇已推开试⾐间的门走了出来。

  看着程豫,她満是笑容,转头跟店员说刚刚试穿的所有⾐服都包起来。

  程豫帮她结了帐,然后绅士的提起五六袋的⾐物走出服饰店。

  “‮姐小‬好福气,有这么贴心的男朋友。”临走前,店员羡慕的说道。

  程豫僵硬着面无表情;倒是一旁的安芃薇呵呵的笑着,没有否认,甜藌的勾住程豫的手臂,一同步出服饰店。

  两人手牵手过了马路,来到对面停车的地方,程豫打开车门,把⾐服放进后座,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他一顿,抬头,往视线来源望去。然后,他的知觉停格在那一秒钟。

  他看见了知恩,而她…也正看着他。

  惨⽩的小脸没有表情、枯槁的双眼没有精神,知恩看起来比他离家那时还要糟糕。她该死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程豫不悦的蹙眉。安芃薇察觉了他的异样,顺着程豫的眼光转过头,她也发现了知恩。

  在远方的知恩微微偏首,与安芃薇的视线相

  安芃薇穿着漂亮的名牌洋装,完美的彩妆点缀着她光般甜美细致的脸庞,秾纤合度的⾝材看来娇小却不会骨瘦嶙峋,就像是个洋娃娃,散发出惹人怜爱的气息。

  不像她,苍⽩、瘦弱,圆润的双颊已然凹陷,夜夜不成眠,深深的黑眼圈在眼窝下成形,过瘦的⾝材撑不住好看的⾐服,穿在她⾝上就像宽大的布袋,知恩的感觉,俨然已是名弃妇。

  她们之间,天差地别。难怪程豫不要她…不爱她…

  知恩抬睫,对上了程豫的眼,以为自己已经对心痛的感觉⿇木了,却没想到她的免疫力本还没建构完成。

  知恩痛苦难耐的别过脸,转⾝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知恩!”程豫望着知恩跑离的背影,担心的唤她。但知恩并没有因此停下动作。

  一时间,程豫没有多想,毫不考虑的抛下安芃薇,大步跟上知恩。

  不看他们,她就不会痛,就不会痛…知恩盘旋着这样的念头,脚步越来越快。

  她漫无目的的跑着,不知自己该往哪边去,只想离那两个人越远越好。

  意识到程豫跟过来的⾝影,知恩想尽办法想甩掉他,于是一个转⾝,她进了一条小巷子里,看见程豫越过巷子往另一条路而去,知恩才沿着墙边软弱的跪了下来。

  她息着,双眼呆滞,心痛的感觉一波一波的刺痛着自己,慢慢的延伸到了她的下腹。

  隐隐的菗痛传来,知恩皱起眉,接着,鲜红的⾎从她的腿间流了出来。

  “孩子…”知恩震惊的回过神,⺟的反应令知恩反的爬起⾝走出巷外求救。

  不过到了最后,过度的疼痛,把知恩带往另一个境界…

  *********

  知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进医院的,但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知道她肚中的小生命已经离她而去了。

  知恩没有哭,只是苍⽩着面容了无生气的躺在上。

  很奇怪,应该是伤痛绝,但她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真的开始对心痛免疫了吗?还是,她的失望已经走到了尽头?

  知恩无解,怅然若失的心情盈満口。

  住院期间,知恩很少开口。偶尔她会跟陪在⾝旁的知翔讲上几句话,但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睡着,要不就是无言的瞅着窗外的天空。

  知恩知道程豫来看过她几次,但因不想面对他,知恩总是装睡逃避与程豫面对面。

  一直到知恩住院一个星期后的午后,两个人终于碰到了面,知翔还好心的将病房留给他们,让他们两个人独处。

  对于程豫的来访,知恩没有什么反应,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如多天来沉静无语。

  程豫也看着知恩,相较之下,他的表情显得复杂,错着一丝丝困扰、一丝丝犹豫、一丝丝难过,还有…一丝丝不舍。

  不舍?对她吗?

  是错觉吧!一直以工作为优先的程豫,什么时候认真看待她这个“程太太”了?

  别过脸,知恩冷淡的开口:“找我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个人了。”

  程豫那天说要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的决定吓坏了知思。

  知恩对此感到惶恐,努力想要弥补错误。

  他说她无理取闹,她就不再无理取闹。

  她不煮晚餐、不打电话,忍着不安感造成的窒闷与难过,她说服自己要跟以前一样安静妥协,这样,程豫就会回心转意:这样,她就不会连背影都失去。

  只是随着程豫不归的⽇子一天天过去,知恩渐渐看透了自己愚蠢的坚持。

  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想要离开,说什么都是借口。

  这句话,在那天她亲眼见到程豫与安芃薇手牵手走在街上,得到了印证。

  “为什么不告诉我?”程豫沉声道,往前向知恩靠近几步。

  “告诉你什么?”知恩口气依然平淡,眼光不愿放在程豫⾝上。

  “孩子的事。”

  知恩轻笑两声“呵,跟你说有意义吗?你不是不要孩子?”

  程豫拢眉,表情不悦。“就算如此,我毕竟是孩子的⽗亲。”

  “⽗亲?连‘丈夫’都作不好了,还来跟我说‘⽗亲’?!”

  “冉知恩!”知恩的话刺中程豫的难堪。

  “难道我说错了吗?”知恩抬头“我什么事情都没寄望,但不代表我不在乎,我只是单纯的想待在你⾝边,但是结果呢?”知恩苦涩的弯起嘴角“跟我说实话,程豫,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

  她看向程豫,但程豫并没有出声。

  知恩当他默认了,口又莫名的开始疼痛起来。知恩撑着笑脸,继续开口:“那么,在你跟我求婚时,你心里仍是爱着安芃薇喽?”

  知恩直直望着程豫,她端详程豫复杂的表情,在程豫犹豫如何回答的每一秒,都深深切割着知恩的心。

  犹豫了,代表话里隐蔵了‮实真‬…

  程豫考虑了许久后,最后,知恩得到了一个点头的回应。

  強装平静的笑脸,在程豫的颔首后完全破灭,知恩断断续续的笑着,从喉间发出的笑声有种难以形容的悲凉。

  原来啊…原来…

  那她这些年到底在执着什么?

  “知恩。”程豫担忧的扶着知恩的手臂,却被知恩一把甩了开来。

  “不要碰我!”知恩蹙着眉吼着“你这肮脏的人!竟还不知廉聇的碰我!”知恩开始摔⾝边的东西。

  先是桌旁的纸杯。“如果你还爱着她,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然后是⽔瓶。“愚弄我很快乐吗?我是人,不是你的洋娃娃!”

  再来是玻璃杯。“假使你能看见我⾎淋淋的心,你就能体会到你有多残酷!”

  最后,她连套在自己左手的婚戒也丢了出来。

  “如果你已经娶了我,能不能让我拥有全部的你呢?我不想…不想…只有一个叫作‘程豫’的背影,你能明⽩我吗?”

  泪⽔令知恩眼前一片模糊,连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知恩想要再丢些什么怈愤,却被程豫拉住了手,被他重重的拥进怀里。知恩挣扎无效,只好肆无忌惮的在他膛里大声的哭泣。

  终究,她还是流泪了。

  以为这阵子该是哭到⼲涸的泪⽔,倾怈而出。

  知恩內心充満痛恨,她恨人生太‮忍残‬,她恨上天对她不公平,她恨…她恨自己即使是心痛到无以附加,她还是没办法对程豫产生仇恨。

  倚在宽厚的膛前,知恩闻到了⼲净的程豫的气息。

  曾几何时,这个她百般珍惜的怀抱,现在却是令知恩心痛不已的所在…原来,就是因为太爱他,痛,才会那么深。

  泪⽔奔流许久才告休止,知恩无力的靠在程豫⾝上,最后,她沙哑的吐出四个字:“我要离婚。”

  *********

  知恩做出了决定。一个星期后,委任律师送来签上知恩姓名的离婚证书到程豫的建筑设计工作室。

  看来轻如鸿⽑的纸张,搁在程豫手里,却是千斤沉重得快要拿不起来。

  他瞅着那张纸,一时间,无法言语。

  他安静的凝视空⽩的丈夫栏,双手放在桌上,没有伸手拿笔的动作。

  真的走到了这步吗?

  只要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切就结束了。

  这真的是他要的结果?不是,不是的…

  如果你还爱着她,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知恩的悲鸣闪⼊程豫的脑海。

  想起她怒吼时的悲凄脸庞,程豫抿起,眼底充満了挣扎。

  终于,他僵硬的提笔,一笔一画在离婚证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口闷闷地、微微地菗痛,写下姓名的动作拉扯着程豫的情绪。

  完成最后一笔,他把证书推到律师面前。

  律师确认无误后,把证书收进资料袋。

  “这两天手续就会完成,到时候程先生跟我的委托人就可以各自恢复单⾝。”律师边说明边站起⾝。“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程豫叫住了律师。

  律师转过头,恭敬的微颔首。“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她…还好吗?”

  “她?”哪个她?

  “我太太。”

  律师恍然。“喔,我没见过我的委托人,都是由她的弟弟跟我接洽相关事宜。”

  “是吗?”失落布満程豫的脸,他勉強的笑着。“我知道了,谢谢你:”

  “告辞。”律师转⾝,步出了设计工作室。

  当晚,程豫回家,从跟知恩争吵之后就没回来的地方,久违的家。

  他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任凭黑暗呑噬的客厅里,凝视着房子里的一物一饰。

  百坪的豪宅空间,铺的是上好的大理石地砖、义大利的进口家具、德国进口的系统厨具、来自法国的寝具、订做的餐桌椅,依照喜好搭配的卫浴设备…

  他的精心设计,为什么看来是那么冷冰冰?

  多年来,知恩都是一个人待在这样没有生气的环境里吗?

  如此令人窒息的空气,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怨言?

  程豫,有时候,我很怀念那个有妈妈种的薄荷和迭香,还有你送我的风铃花的房子…

  曾经,知恩这么跟他说过。

  迭香?风铃花?

  程豫忆起小房子的那些花草,因为不符合这宅子的设计风格,他没让知恩跟着一起搬进来。

  那时知恩眼里有着不舍,但程豫相信在住进新房子之后,知恩会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所以他坚持,所以知恩妥协。

  他们之间没有冲突,原来,是因为知恩总是在妥协他的关系。

  秋季天气不稳定,夜晚,开始下雨。

  细细的雨丝落在窗户的玻璃上,一点一点的,在灯光折下,像是星空。

  程豫窝在单人沙发里,看着窗上的星星,终于想起那个爱看星星的人是谁。

  是知恩。

  曾经,她拉着他看了整夜的星星。

  在那个晚上,他们夫聊了很多的事;知恩的小学、知恩的中学、知恩的⾼中…程豫听知恩说了很多过去的往事,而他自己,几乎只是聆听而已。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程豫没有太多的热诚告诉别人关于自己的事情,即使对于知恩,他的老婆,程豫也没想过要跟她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喜喝咖啡时加两匙糖、我知道你看报纸喜从艺文版开始看、我知道你喜下雨天、我知道你爱吃可颂面包、我知道你讨厌摇宾乐…我知道你的琐事很多,但是,这些都不是你亲口告诉我,而是跟你生活以来,我慢慢发觉的。

  对于他的寡言,知恩如是说道。

  程豫,我常觉得,你对待我的方式,跟陌生人没有差别。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程豫听到知恩对他的“抱怨”

  其它的⽇子,他总是看见知恩在笑。

  就算是嫁给他之初,环境清苦,每天他回到家,知恩依然是笑脸人。

  她接受了他的所有、她妥协了他的要求,而他…回报了她什么?

  那天,她流产昏倒,他背着她,送她去医院,在医生终于宣告脫离险境的晚上,他守在她的⾝边。

  当时他才注意到,知恩瘦了很多,细细的手臂几乎没剩几两⾁,伸手触碰,程豫可以感觉到她⾐服下‮起凸‬的肋骨。

  什么时候…她变成这个样子?

  程豫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不在意她的一切,所以不曾注意过她的一举一动。

  郁闷的心情梗在喉,程豫沉默的凝望夜空。

  忽然,门铃声响起。

  程豫楞了楞。这时间,谁会来?

  难道,是知恩来拿自己的东西吗?

  他倏地站起⾝,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把大门打开。

  出现在门外的,是安芃薇。

  “你果然在家啊!”安芃薇灿烂的笑着。

  程豫失望的冷下脸,面无表情地转⾝。“怎么会来?”

  “你没连络,打电话给你又不接,人家担心你,只好自己找来啦。”安芃薇不请自⼊。“好暗!怎么不开灯?”说着,她自动自发的按了电灯按钮,顿时间,光明趋走黑暗,豪宅內的百万装潢出现眼前。

  安芃薇赞叹的环顾四周,小手跟着膜拜⾼档的家具陈设。

  程豫看着她,坐回沙发。“你这样跑来,不怕我老婆发现你?”

  安芃薇停下动作,还是一抹笑。“你们离婚了,不是吗?”

  程豫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去工作室找你,听里面的人说的。”安芃薇走过去,坐上沙发扶手,温柔的牵起程豫的手。“没想到,你真的为我这么做!既然如此,我就原谅你上次无故撇下我的失礼吧。”

  程豫看着安芃薇的笑靥,凝视她美丽依然的脸,忽然间,程豫想不起当初他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眼前这个女人。

  他到底在搞什么?!

  程豫烦躁的起⾝,拉开安芃薇的手,走到厨房倒了一坏⽔给自己。

  安芃薇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了过去。

  她审视设备一流的奢华厨具,惊叹连连,想到这些将来都是她的,一时间优越感浮出。

  她抢赢了冉知恩,得到了原本该是属于她的幸福。

  安芃薇的笑容从进门开始就不曾退去,她绕过流理台、烤箱、冰箱,最后,她停在厨柜旁,发现了柜旁通住台的回旋梯。

  “程豫,这是通往哪儿?”她问。

  程豫放下杯子,意兴阑珊。“不知道。”

  没得到答案,安冗薇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脚走了上去。

  不一会儿,程豫听见安芃薇的惊呼声:“好漂亮的花园!”

  花园?

  程豫疑惑的拧眉,也跟着走上去。

  然后,下一秒,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纷飞的叶儿、盛开的花朵、⾼的大树,欣欣向荣的景致充満整个台,看得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被人悉心照料着。

  是知恩,这是知恩做的,不用说,程豫也晓得。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豫,你把你程家老宅的樱花树也搬来了吗?”

  安芃薇充満惊奇的语气介⼊了程豫的思绪里。

  他顺着安芃薇的话转过头,看到了因季节仍是光秃的樱花树,刹那间,恼海里翻转出回忆…

  将来,我也会给你一棵树…不,是一片森林,一片像你生长环境里的森林。

  一个女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对他这么说。

  那是…知恩。

  大掌轻轻抚着耝糙的树⼲,程豫內心百感集。

  这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了?程豫早就不记得。

  而她却依然遵守着自己对他的承诺,努力的完成,即便…对方本不曾注意。

  为什么…面对他的冷淡,知恩可以这么无怨无悔?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回答我什么?

  在树⼲上的手停了下来。

  难道…知恩爱他?

  程豫顿了顿,苦涩的笑出来。

  是的,知恩爱他。

  一直以来,他总是认为知恩是个善良的热心家伙,喜帮助人是她的习惯。

  所以程豫对于知恩对他的好,就像同学间相互帮忙那样接收得理所当然。

  他就是这样认为,没有怀疑过其它的可能。

  但是,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如果只是同学,知恩没有必要做到这个样子,而她会这么做,全都是因为她爱他的关系。

  程豫的笑声变得断断续续,他靠着樱花树跪坐了下来。

  程豫,我常觉得,你对待我的方式,跟陌生人没有差别。

  结婚这么多年,程豫没有跟知恩像个夫一样心,因为他始终把她当作外人,一个没必要介⼊他的生活圈的外人。

  而他自己也不需要去了解“外人”

  当初他跟冉知恩会结婚,最终也是因为“刚好”的关系。

  他只为自己着想,从没替知恩想过,只晓得她应该接受他的所有,却忘了许下婚姻誓约的不是只有冉知恩而已。

  我什么事情都没寄望,但不代表我不在乎,我只是单纯的想待在你⾝边,但是结果呢?

  结果呢?他对知恩做了什么?对一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女人做了什么?!

  心里空空的,程豫回过神,发现自己止住了笑,却不知不觉地流下泪。

  知恩是个好孩子,你的人生,有她才会完満。

  ⺟亲的话,顿时解释了程豫从开始与知恩争执以来,所有的烦躁与犹豫情绪。

  他终于明⽩,原来,其实他也爱她。

  一起相处的这五年,知恩早就渐渐取代了过往恋情在自己心里的份量,只是因为幸福获得的太容易,所以程豫从没重视过。

  他以为自己不爱她,其实他是爱她的。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热情,所以他以为那不是爱。

  蓦然回首,程豫终于明⽩自己这五年来,造就了多少的错误。

  风儿轻轻吹,与叶片织出大自然的和弦。

  “程豫,你怎么哭了?”站在一旁的安芃薇不安的说着。

  程豫瞅着她,脑海中晃过许多过去。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现在变了?

  …我以前的样子?我以前该是什么样子?安静无语?选是忍气呑声?乖乖的待在家里等着主人回来摸头?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回答我什么?

  …爱?那很重要吗?

  …愚弄我很快乐吗?我是人,不是你的洋娃娃!

  …假使你能看见我⾎淋淋的心,你就能体会到你有多残酷!

  说离婚的那一天,知恩哭了。她的泪⽔刺痛了程豫的心,他没想到一直是笑着看他的冉知恩,到了最麦,竟然哭了。

  他伤她,一定很重,重到让她失去了笑容,重到让她流出了泪。

  “对不起…”程豫跪在樱花树前,用着⼲涩的声音缓慢而沉重的道。

  他的道歉,満是悔恨,只不过,来得太迟了。

  在远方的知恩本听不见,也没有机会听见。

  碎裂的镜子即使黏台,裂痕依然存在。

  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也无法回到当初。

  “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话语一声声回在空中花园里。

  而一切,都太迟了…

  *********

  一直以来,知翔以自己有个很‮立独‬的姐姐为傲。

  但是看来坚強的知恩,事实上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知翔坐在知恩的⾝旁,两个人没有说话已经有二十分钟了。

  十分钟前知翔替知恩新换的茶也变得温冷,但知恩并没有喝它。

  知翔抬眼,望着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过半。他叹了口气,轻声的开口:

  “姐,很晚了,要睡了吗?”

  知恩顿了顿,偏过头,看着知翔,然后面无表情的慢慢颔首。

  知翔将知恩安置上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不过因为担心自己姐姐的关系,他一直处在浅眠的状态,等到知翔稍稍睡,他感觉到自己的房门被打了开来,一转头,他看见知恩站在门口。

  “怎么了?”知翔爬下,走向她。

  “我们…一起睡,好吗?”知恩小小声的说着。

  知翔没有反对,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枕头和棉被,替知恩铺好了。然后他爬上,顺手替知恩盖上被子。

  “睡吧!再怎么样,还是要养⾜精力面对明天。”说着,知翔躺了下来。

  先躺下的知恩一个挪⾝往知翔靠去,知翔体贴的将⾝体移到一个方便知恩靠躺的位置。

  寂寞的夜晚,宁静的房间里,躺在上的两人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是清醒着,却没有人想催促对方⼊睡。

  时间渐渐的过去,许久许久,知恩忽然开了口:

  “其实…我一直以为…爱情能有结果就一定可以幸福,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因为…他爱我并不如我爱他一般…没有相互的维持,这份感情永远不会圆満。”她淡淡的说着,然后闭上了眼。“真的是如此…可以勉強的事情很多,但绝对没有爱情,我花了十年…才明⽩了这个道理。”

  说话的声音渐微弱,接着传来平稳的呼昅声,知翔以为知恩已⼊睡,也跟着闭上了眼,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后来从知恩眼角滑下的无声泪⽔。

  没有人可以在爱情的世界里扮演伟大无私心的圣人,因为谁能保证谈恋爱不是为了自己?也就因为如此,伤害,总是一再的发生在感情的世界里。

  如果真的要说什么对错,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该认命…认命?是的,面对如此的结果,这是知恩唯一能做的。

  但是,为什么…她会有不甘心的感觉?

  心…好闷、好痛…

  蹙起眉,知恩深呼昅几口气想让自己好过些,她将被子拉过,让它包住整个⾝体,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口,努力让自己⼊眠。

  但是没有用。这次強烈的痛觉本无法庒抑,像是有只无形的手不断绞菗着知恩的心。

  她急促的呼昅声引来⾝旁的知翔的注意。

  知翔坐起⾝,看见知恩脸上毫无⾎⾊的紧抓着口,冷汗了她的额鬓。

  他惊讶的赶忙拿起旁的‮机手‬叫了救护车,甚至找来了家里的人帮忙。

  好痛…她好痛…

  知恩昏然,近乎窒息的痛苦不断地侵袭着她。

  然后,她听到了阿鹊姨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亲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医护人员的声音…

  知恩微微的睁开眼,望着⾝旁的知翔,蒙胧间,知翔的脸和程豫的面容重叠了。

  一张忧愁困扰的面容…

  那是知恩哭着说要离婚时,程豫望着她的表情。

  知恩揪苦心口,眼泪不听使唤的潜潸落下。

  对不起…我的爱情让你愁眉苦脸,这不是我的本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我爱上了你…

  终究,她还是恨不了程豫,甚至连怨他她都做不来。

  因为爱情太深,留给她的反弹,只有无穷尽的心痛跟不舍。

  知恩抓着⾐襟息,眼前程豫的影像挥之不去。

  她就这样望着他,深深的望着他,直到…知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知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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