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忧都还没下定决心是不是真的要为朱颜传信,就已经被莫愁出卖,但她还不知道莫愁如此对待她,于是跟莫愁说她要下山进城去为公主买葯,还问莫愁需不需要带些什么杂货上山给她。
解忧才刚出门,便让侍卫给跟上,她浑然不觉的下了山,买了几帖葯,又去买些女孩子家的东西后,在街头犹豫徘徊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的又赶回栖霞山。
苞踪她的侍卫因为发现不到什么确实的证据,便回报马府,刚好被马思贤听到,就算肖飞琼想给解忧机会,也拦不住马思贤刚愎自用、草菅人命的习。
“岂有此理!她竟然敢吃里扒外!”
马思贤二话不说的领着一堆人飞驰而去,把正要回栖霞山的解忧拦下。
“少爷!”解忧虽然没做什么,但还是有点心虚。
马思贤不由分说,先菗她一鞭“你这人,吃里扒外,居然帮着公主私通男人,看我不活活打死你!”
“少爷,我没有…”解忧被鞭子菗得站不稳脚,而在地上缩成一团,很快的,她的⾐服槛褛,⽪开⾁绽。
“你还敢说没有!我告诉你,莫愁都听见了!”马思贤扯住解忧的头发,抬⾼她的脸用他的独眼瞪着她说:“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以为讨好公主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哼!居然敢跟我马思贤作对,我会让你不得好死!来人,给我打!”半晌过后,等他们丢下⾎⾁模糊的解忧在夕余晖中,她已经气若游丝、苟延残着等死。
她不噤懊悔,早知道自己命一条,不如帮公主联络袁公子,而今,变生肘腋,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可怜的公主,恐怕难逃魔掌。
果然,马思贤才丢下解忧,便去菩提庵以武力強行带走朱颜,众师太们毫无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朱颜被带走。
一心在无意间听见马思贤的手下告诉莫愁有关解忧的下场,想到这两个月来,都看解忧最是任劳任怨,客气又懂事,于是便抱着有命救命,没命收尸的心意寻下山,正好见着解忧那口气一直不甘心咽下去。
“施主,你撑着点,我马上背你回庵里救治。”
解忧有气无力的拉着一心说:“师太,我…不行了,请…请你通知公主,我…”
“公主已经被马思贤带走了。”一心说。
解忧忧愤得岔了气,差点呜呼哀哉“师太…求求…你,去史大人那儿通知…袁公子…救…公主…”
只剩下这么多力气了,解忧头一歪,接着不省人事。可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一心实在不忍心放弃她,如果真把她留下来,她绝对过不了今夜。
正想先把她背回庵里,反正公主也不至危在旦歹,慢夜一应该没什么大碍。
忽然发现月光下有一踯躅的人影,细看之下,原来是那愣头何新。
“何公公,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心明明看他也一起被抓走的。
何新认得一心,拐着腿哭说:“一心师太,你能不能告诉我金陵怎么走?我得赶紧去通知袁公子。”他以为袁德芳在史府。
他一想到朱颜便哭得更大声,还好公主急中生智,把他推下车,让他有机会逃去报讯。
一心本来想指路让他去,继而又想,他这般愣头,再拐错两次弯,公主恐怕就要生小孩了,不如把解忧给他送回菩提庵,自己去讨救兵。
“这…是谁?”何新几乎认不出解忧,经过了心的说明后,难过得手⾜无措“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是被打的。”一心仔细代何新怎么回庵里。
“可是公主…”
“你放心,我绝对会找到袁公子,亲自告诉他这件事。”
何新也有自知之明,也怕自己人生地不,因而延误救公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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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脚程飞快的赶到南京史可法家中,说明来意后,史府上下也只能忧心忡仲,然后等史可法回府,再另想办法。
一心左思右想不觉妥当,马思贤都敢为这件事杀害解忧,并连夜強行带走公主,难保不会立即霸王硬上弓。
希望马府至少还会顾虑公主的⾝份,而不会马上辣手摧花。
一心打听到袁德芳可能还与史可法滞留扬州,便又马不停蹄的去江口,偷只船顺江而下,当然这是为了救人,不算犯戒,佛祖应该会原谅她。不过她会跟袁公子说说,让他赔点银子给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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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万紫凭着自己功夫了得,又能飞檐走壁,所以袁德芳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底,偏偏袁德芳暂时不好撕破脸,一边虚与委蛇,一边等待时机,而朱颜的变局消息也在马府的封锁下,无法传开。
幸亏一心急中生智,扮成渔家妹,摇着小船来到扬州,进⼊史可法的营地找袁德芳。
邢万紫一听说有女人找他,比袁德芳早一步现⾝,脸⾊不善的追问一心“你找他有什么事?”
邢万紫的名气太响亮,一心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更何况她们姐妹都还是菩提庵的常客,不过,以前了打倒佩服邢万紫的本事,能把一些登徒子打得不敢在金陵随便对姑娘们来,但是她现在这样追得袁公子无路可逃,实在令人气结。
“我找他,当然是因为私事。”一心说。
邢万紫秀眉一攒,衬得那双眼益加有神,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好男人,怎么可以轻易让人抢去。
“万紫!”邢千红赶至,还有袁德芳。
“这位姑娘…”袁德芳只见过一心一面,而且是在庵里匆匆一瞥,现在她又扮成这样,所以完全认不出她。
“阿弥陀佛。”一心合十行礼,开解头上的布巾,还她出家人本⾊。
邢千红马上认出她来“这不是菩提庵的一心师太吗?”
袁德芳一听是菩提庵,马上了解一定是朱颜出事了。
“公主怎么了?”
“公主已经被马思贤带走了。”
“怎么会?”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昨天傍晚马思贤闯进庵內,硬把公主带走,而且还把解忧打得半死丢在路上,我是受她之托才来找你。”
袁德芳沉思时,一屋子三个女人全盯着他看,各有各的心思。
“你不快点去救公主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丁心说。
“公主的事,关他什么事?”邢万紫道。
“德芳,你千万不要冲动,马士英不是那么好惹的。”邢千红看得出来他担心朱颜,但还是要劝他“反正公主一时之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就别急。”
闻言,一心却说:“马思贤当然不会杀她,可是要是换成我被那个姓马的碰一下,我大概会活不下去。”
“一心师太…”邢千红怕她会说动袁德芳立即去救公主。
“⾼夫人,我只是个出家人,我不管袁公子究竟想娶谁为,但是放眼天下,愿意救公主,又有能力救她的人,大概只有袁公子了。现在已经牺牲一个解忧,也许明天就轮到我,我不是怕死,只是无法眼睁睁看那么纯洁善良的小姑娘沦陷魔掌。”
邢千红听了很感动,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为了一个小姑娘牺牲那么多人,值得吗?”
袁德芳沉思不语,他正在想办法,所以任那些女人继续辩论。
“一颗纯洁的心灵,便是人间一片净土,便是人们未来的希望。阿弥陀佛。”
“公主既纯洁又善良便如何?”邢万紫完全不知道袁德芳和朱颜早已私订终⾝,于是便说:“你知不知道袁公子是谁?他可是袁崇焕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去为杀⽗仇人的女儿冒险。”
一心看了袁德芳一眼,不知他満脸心事,是不是正在犹豫这件事?
袁德芳讨厌死她东管西管,且还怈漏他的秘密,便不悦的瞄了她们姐妹俩一眼,怪邢千红不该把他的⾝世告诉她妹妹。
“万紫,你就少说两句。”
“为什么不说?袁大哥,你会去救公主吗?我倒觉得活该她朱家多行不义,让她嫁给那个混蛋,正好报应。”邢万紫说得义愤填膺。
一心看袁德芳一直毫无表示,不明⽩他到底在想什么,而她又不像解忧知道那么多来龙去脉,只好失望的说:“那么,或许我⽩来一趟了…”
“一心师太,且慢!”袁德芳喊。
一心満脸期望的看他“你愿意去救公主?”
“救当然会救。”袁德芳说,但又怕邢千红会想办法阻止,实在是人心难测,于是道:“要不然,我从京北一路送她下来,不就全⽩费工夫了?大嫂,你说是不是?”
邢千红大概永远都弄不懂他的心思,只好讨好的说:“当然,她毕竟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能救还是得救,只不过,一切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马思贤一向蛮横,连公主他都敢明目张胆的抢,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的?”
袁德芳点点头。
“姐,你真的也赞成袁大哥去救公主?”邢万紫疑惑的问。
“将心比心吧,我只是想到万一是你落到马思贤的手里,我也只盼有一个像德芳这样的人救你。”邢千红只好这么说。
“哼!那个混蛋要是敢碰我一下,我绝对让他生不如死!”邢万紫的功夫是不错,可惜马思贤从来不会落单,⾝边扈从如云。
“可惜你双拳难抵十手。”一心就事论事“袁公子,你可要小心点,马思贤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他⾝边却有不少⾼手。”
袁德芳笑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顿了一下,然后决定“我看我最好还是送一心师太回去,免得被人发现你来通风报信,到时候马府真去为难你。”
一心感的又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德芳…”邢千红知道他很有可能这一去就不再回来,真心关切的道:“你千万不要仓促行事,好好想一个周全的计划,我会让你⾼大哥全力支持你。”
“我知道。”袁德芳笑一笑,只能感谢在心头。
一心再度戴上布巾,扮成渔家妹的模样,随着袁德芳痹篇人多的地方,先回栖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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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整整一天,不知道朱颜情况如何,偌大一个金陵,袁德芳想不出还有哪个值得信任的人可一同行动。
他想到史德威,可是就怕他也和史大人一样,为了维护表面上的谐和,而不敢得罪马士英。
不过,至少他还来得及救解忧一命,又从何新口中得知解忧为了帮朱颜给他送信,才惨遭马思贤的毒手,这才又了解到,自己自恃聪明,但又岂能每一样事都料事如神?本来还以为暂时不会有事,所以迟了一两天去看她,没想到就差在这两天,否则一切事都不会发生了。
“袁公子,现在该怎么办?”何新摔车时扭伤了脚,而把解忧背回菩提庵使扭伤更严重。
袁德芳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放心,我一定会把公主救出来。”
然而他实在不敢确定⾼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他,因此救出朱颠后,恐怕得立即走避,可是南方各军看来也不怎么团结,对抗清一事还不如彼此争权夺利来得积极,看来,汉室山河早晚会被清兵全部占领。
或许,真的得去投靠豪格了。
“何新,你听着,我救出公主后,可能没办法还同时带着你。”
何新震惊得愣住了,然后哭着说:“没有关系,救公主要紧。”
袁德芳就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故笑道:“所以我要你伤一好,回京北找我大哥,我会去跟你会合的。”
何新又愣了一下,才欣然的问:“我们要再回京北吗?”
袁德芳提醒他“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要去京北投靠人,否则会被当成奷细。”
连忙掩口,何新拼命点头。
“你最好能绕过安徽湖南,痹篇两军战的锋头。”袁德芳又说。
何新又再度点头。
袁德芳拍一拍他的肩膀说:“我走了。”
“公主…就给你了。”何新哽咽的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他笑说:“子是自己的,我当然得好好照顾她。”
何新也笑了,目送他离去,半天才忽然惊奇说:“袁公子什么时候娶了子?”
袁德芳一下子治好朱颜的疯病,一下子又帮史可法说退⾼杰,接着又被全金陵武功最好的女人追着跑,他不想出名都难。
当⾼杰、邢千红把他们所知道有关袁德芳不人知的事告诉邢万紫时,这中间难免被第四者、第五者听到,接着便会传到第六者、第七者的耳里。
而袁崇焕究竟是抗清的民族英雄,还是朝廷的罪人,在这世谁也无法下定论。
就如当史可法一怀疑袁德芳是袁崇焕之后,便忙要史德威无论如何都要请他来共举大业,而其他各军底下的兵将更是人心思义,眼看兵将们就要归附史可法,马士英与阮大绒哪能容得他们渐渐扩充范围。
于是唆使新皇帝弘光下旨捉拿钦犯袁德芳。他们以金陵为中心,方圆五百里內大肆搜索。
徒增袁德芳救朱颜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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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思贤大摇大摆的走进晴园,好像那是他的房间一样。
“公主今天如何?”
莫愁回答“还是一样不肯吃喝。”
皱着眉,接着又舒展开来,他笑着吩咐“去熬碗燕窝,我亲自伺候公主吃。”
原来他是想学那⽇在扬州看见一对闹别扭的情侣,女的亲一下男的,男的就乖乖的吃一口的旑旎情事,想要模仿。
可是他本没想到朱颜的感受,就追着她要亲一下。
“不要过来!”朱颜依着圆桌跟他绕圈圈。
“我们就要拜堂了,先亲一下有什么关系?来嘛!”
“休想我会嫁给你!死也不会!”
马思贤一直抓不到她片缕,有些不耐,便一脚踢翻桌子到墙边,碎了満地装着甜点、炖品的瓷碗。
“看你还往哪里跑?”
马思贤禄山之爪一伸向她,朱颜便将顺手捡起碎瓷片,以尖锐的一头抵住自己的喉头。
“你再向前一步,我马上就死给你看!”
马思贤看她真的把尖锐的瓷片刺进肌肤里,以及慢慢渗出殷红的⾎迹,真怕她了结自己,达不甘心的骂道:“我劝你还是早点认命吧,除了我,谁敢要你?”
朱颜想着袁德芳,不知道何新找到他了没有?
他狰狞的笑说:“如果你还在想那个姓袁的小子,我劝你别冀望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袁崇焕的儿子,是朝廷的钦犯!没想到他当年运气那么好,逃过一死。哼,他要是敢出现在金陵,我包管他立即成为一个箭靶子。”
虽然袁崇焕被处死的那一年,朱颜还没出生,可是她曾听⺟后说过这件事,有不少人觉得袁崇焕死得太冤,可是死都死了,又能怎样?
没想到她会爱上他的儿子。
朱颜才愣了想一下,便让马思贤乘机抓住,手上的瓷片也被抢走,他本不懂得怜香惜⽟,抢瓷片时还弄伤她的手,鲜⾎直流。
“我看你就认了吧,他不会来救你的。”
她看着掌心鲜⾎像条小河般,她再也不会因此失心神,只是她忘了一切抵抗的理由,任马思贤轻薄亵猥。
“少爷!”尚飞琼在紧要关头大叫,她难得这么凶。
“⼲么?”
“你先放开公主!”
马思贤不甘不愿的松开手臂“反正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就算已经正式拜堂成为你的子,你也应该好好爱惜她呀!”尚飞琼忍不住厉言几句,看见朱颜的脖子上有伤口在流⾎,触目惊心,心疼的叫她的丫环去拿葯来,然后扶着朱颜坐下时,又发现她的手心的大伤口,也只有叹息一声。把公主嫁给马思贤,不但是蹋糟,而且本是把她推⼊不复之地狱。
可是她又能如何?解忧死了,何新下落不明,袁德芳遭通缉,还有谁敢为一个小女孩出头?
“少爷,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再这样耝手耝脚,十个像这样美丽的小鲍主,都不够你一个人蹋糟。”尚飞琼为朱颜上葯时说。
马思贤哪知道才抱她一下而已,就弄出那么多伤来,于是辩说:“谁教她要反抗!”
尚飞琼努力忍着怒气道:“你当公主是谁?你们还没拜堂成亲,你闯进公主的闺房本来就不应该,这要是在皇宮,你这么做可是要杀头的。”
“哼!可是这是在我马府。”
马思贤之恬不知聇,尚飞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她观察一下朱颜的神⾊,自从袁德芳的事被揭露后,大家都怀疑公主其实并没有疯病,可是看她这样,就算没疯,大概也死心了。
幸亏尚飞琼又教出一对聪明伶利的丫环梅雪、梨云,马上去报告马士英有关朱颜被马思贤弄伤的事,这才派人把他叫走。
马思贤一走,莫愁还以为她可以像从前一样继续当尚飞琼的贴⾝丫环,结果梅雪、梨云却把她挡在门外。
“你们两个这是⼲么?”莫愁双手擦。想从前,梅雪、梨云看了她都还得哈鞠躬,有好吃好拿的,也都得先献给她,而今…
“八夫人说,莫愁姐姐一个人伺候公主实在辛苦,所以请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梅雪虽笑着说,但眼睛里却都是轻蔑之⾊。
“莫愁姐姐你就好好休息,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姐妹两个就站在这门口,八夫人要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会去办的。”梨云也笑着说,但眼里都是悲伤解忧的恨意。
莫愁看着她们无言以对,转⾝走开。
梅雪、梨云则在她背后“呸”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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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并非毫无知觉,等屋里只剩下她和尚飞琼时,她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尚飞琼叹了口气“一样都是女人,我们彼此不互相帮忙,谁能帮我们?”
想到莫愁和解忧,也因细故而互相伤害呀!这时她脑瓶谁呢?朱颜望着尚飞琼。
“唉!可是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她怕她开口要她帮忙联络袁德芳,所以赶紧说明立场。
朱颜哀愁的一笑。
“我并不知道袁公子他…竟是袁大人之子。”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曾说出口。”
可是朱颜想到的是,难怪他一开始对待她有如仇人般,回想他的一言一行,原来他的心中,果真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