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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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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在旦夕

  “快,去烧⽔,愈热愈好。小兰,去我房里把我的葯箱拿出来。凌姑娘,请你把韩大哥放在上,你的匕首也请借我一用。”

  一回到绿柳山庄,无言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即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罢才在树林里,韩渊虽然一掌击中西门鹰,但是他⾝受剧毒,没能使出平常的一半功力,故而西门鹰所受的伤并不会致命,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正当西门鹰想要斩草除时,幸而凌寒月久候韩渊不至,寻了出来,她亦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西门鹰⾝受重伤,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急忙逃逸而去。

  凌寒月心系韩渊,也不去追他,急急将两人带回山庄。

  虽然韩渊已先服了幻影⾕特制的解毒丹,但是他连中两项剧毒,解毒丹只能勉強庒下毒罢了!一回到绿柳山庄,无言便急忙着手为他解毒。

  她⾝为武林两大神医之一,见过的奇毒何止千百种,可是,在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她一颗心慌不已,握着匕首的手竟不住地颤抖着,一股莫名的恐惧紧紧包围住她。

  她是一个瞎子,本就看不见,虽然她的触觉灵敏,可是,眼睛看得见都会出错,更何况单凭触觉?万一她的感觉突然失常,割错了部位,或是下错了针,那可怎么办?

  一思及此,她的手颤抖得更剧烈了。

  她心知肚明,韩渊⾝中两样致命剧毒,只要她在治疗中出现一点差错的话,将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啊!

  但她若不快些为韩渊解毒,延误了时机,那么,就算将他救活了,他的武功也会尽失。可是,她的手抖得如此厉害,叫她如何动手?

  她闭了闭眼睛,企图凝聚勇气。

  冷静点,无言,冷静点,他正等着你救他啊!她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

  可是万一出错了怎么办?你会害死他的!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叫嚷着。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你不救他,他就没有任何机会。原先那个声音道。

  是啊!如果她不动手,他就没有任何机会…她深深昅了一口气,借以镇定心神,要是真出了差错,大不了…大不了她就下地狱陪他吧!

  她把心一横,先以银针封住他伤口旁的⽳道,再拿匕首在他受掌的部位划一个十字形开口,浓黑的⾎立即流了下来,发出腥臭的味道。

  她在伤口撤上软⿇散,咬着牙,开始动手除去中毒腐烂的部位。汗⽔不断从她额际滑下,每下一刀,就像割在她的心头上一般。

  “柳姑娘,⽔烧好了。”下人将⽔抬进屋里。

  无言轻轻点了点头“继续烧开⽔。”她在热⽔里加进几种葯粉,命人脫去韩渊⾝上的⾐服,将他整个人漫到热⽔里。

  黑⾊的⾎从他背上流出,被⽔晕染开来,没一会儿,整盆热⽔竟黑得有如墨缸。

  一连换了五盆热⽔;辕渊的⾎终于恢复正常的颜⾊。于是,无言命人把他从⽔里扶起来,安置到上,再喂他吃了两颗解毒丹,这才重重地吁出了口气,整个人虚脫地坐倒在边,韩渊这条命总算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好一会儿,她恢复了点力气,想起凌寒月还等待在旁,于是转向她道:“没事了,韩大哥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凌寒月未曾出声回应,不过,无言却感受到她⾝上流露一股如释重负的气息。

  无言依恋地抚着韩渊的脸庞。暗忖:太好了,她并没有出现差错,真是太好了!

  凌寒月走到她⾝边,俯视着韩渊,见韩渊脸⾊仍然苍⽩,却已不似刚才一般毫无⾎⾊。

  她凝视了韩渊好一会儿,突然转向无言道:“柳姑娘,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无言一怔,问道:“我?”

  “是的,如果方便的话,请和我出来。”她的用字虽然客气,语调却没有转圜的余地,她转过⾝,举步走出去,无言只得跟了出去。

  来到花园里,无言感觉到她正凝视着自己,却没有说话。

  无言一颗心系挂着韩渊,实在不想离开他太久,于是主动问:“凌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寒月深深地凝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柳姑娘,或许你不知情,当年我全家遭仇家灭门,连我也差点无法幸免,幸亏庄主正巧经过,救了我,又教了我一⾝武艺,还帮我报仇,我才得以有今天。”

  无言不明⽩她诉说往事的用意,不解地面对着她。

  “我很感他救我、收留我,即使他这么做只是因一时兴起。但我早就决定,我这条命是庄主的,只要他需要我,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她的言语间充満动,口气却仍是淡淡的,仿佛说的是和自己完全不相⼲的事情似的。

  无言轻轻蹙了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听得出来,她想说的绝对不只是宜示对韩渊的忠诚。

  “我想请你离开绿柳山庄,离开庄主。”凌寒月也不隐蔵,坦然道。

  无言陡地浑⾝一震“你要我离开韩大哥?”

  “是的,以寒月的⾝份,这句话实在不是我该说的,但是为了庄主着想,我不得不请你离开庄主。我知道当年你曾经在庄主⾝受重毒时抛下庄主,任庄主自生自灭,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庄主虽然口里说恨你,其实他心里并不恨你,相反的,他对你余情未了。”

  “以前你还没有出现时,庄主之所以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內闯出这么大的家业,那是因为他没有弱点可让对手攻击,可是现在你出现了,你就变成庄主的一项致命弱点,西门鹰即使毒功再厉害,可是他的武功本就不是庄主的对手,如果不是因为要保护你,庄主不可能受到这么重的伤。”

  凌寒月口吻淡漠,并不带任何谴责,但她一字一句,都说到无言的內心深处。

  凌寒月顿了顿,继续道:“寒月这条命是庄主救的,早就有舍命保护庄主的决心,如果庄主没有弱点,那么,就是有十个西门鹰也不⾜为惧。然而,你的存在曝露了庄主的弱点,西门鹰的毒术是防不胜防的,寒月就算拼死护主,也没有把握能面面俱到,如果你不离开,庄主总有一天会因你而死,所以,寒月只有僭越,请柳姑娘您离开。”

  如果凌寒月的态度是盛气凌人,或是蛮不讲理,无言还可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她的话字字切中她与韩渊之间最大的问题,而且只是就事论事,她实在无法反驳。

  她抿了抿,良久后,才涩然一笑道:“凌姑娘,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韩大哥最大的弱点,我的存在只会害死他。”

  凌寒月没有接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无言轻轻咬了咬,抬起头来“凌姑娘,你喜…不,你爱韩大哥的,是不是?”

  凌寒月一怔,淡漠的声音中掺人了一丝不自在“寒月自知⾝份低微,不敢妄想。

  无言也是女人,怎会感觉不出她的心情,凌寒月的声音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她习惯地咬了咬,从怀中掏出一瓶葯“这瓶葯你每天早晚给韩大哥服下,他体內的余毒很快就会除净,我待会儿再开张调养內伤的葯方,你叫人每⽇照三餐煎了,让他按时服下,切记,这段⽇子绝对不能碰酒。”

  凌寒月接过葯瓶,点了点头。

  “另外,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做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我想请你派人到无极门嘉兴分舵走一趟,你拿这个令牌给他们,叫他们派个人过来。”她取出一块无情给她的朱雀令牌。

  “好。”凌寒月接过令牌“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要请你在这个月十五⽇那一天,帮我送个信到京城的韩王府给我师兄西门鹰,请他下个月初一之前回幻影⾕,如果迟了,我会把《绝命毒经》毁掉。记得信一定要在十五的那⽇送到,可以吗?”

  凌寒月点了点头,答应了。

  无言微微一笑。“有劳你了。”

  这是她能为韩渊做的最后一件事。西门鹰受了韩渊的掌伤,非得调养个十天半个月不能痊愈,这一阵子是不可能来找他们的⿇烦,而由京城到幻影⾕最快也要半个月,以毁掉《绝命毒经》作为要挟,她不怕西门鹰不回幻影⾕。

  她已经把时间拿捏准确,只待西门鹰回到幻影⾕,她就会遵从师命,除掉这师门叛徒,而韩渊从此也就可以⾼枕无忧了。

  只要等无极门的人一来,我就走,这一生,恐怕再也见不着韩大哥了。”她抬起无神的眸子,朝凌寒月诚挚地道“凌姑娘,我把韩大哥给你,往后的事,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凌寒月没想到她居然会答应得这么快,一时之间倒是怔愣住了。

  “这一生,我和韩大哥是无缘了,其实,或许在八年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吧!”她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八年前那一别,她曾经想过,只要让她再见到完好无恙的韩渊一面,只要一面,她就了无遗憾了,现在,她已经见到了,而且还与他相处了这么长一段⽇子,她夫复何求呢?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落寞,无神的眼瞳里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待诉,凌寒月又是一怔,忍不住低唤:“柳姑娘…”

  无言轻轻一笑,转向她,问:“我想趁无极门的人未到之前,再进去看韩大哥一眼,可以吗?”

  凌寒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淡⻩⾊的⾝影正要往韩渊的房里走去,凌寒月突然忍不住叫住了她“柳姑娘。”

  无言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其实你也还深爱着庄主,是不是?”

  无言咬着,没有回答。

  “既然你爱着他,为何当年要背弃他?”

  无言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细若蚊鸣:“背弃就是背弃,又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八年前的事,现在再提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往事不堪回首,一旦回首,就是无止尽的沉沦,这一点,无言很早就明⽩了。

  她转过⾝,走进韩渊的房里,随即纤细的⾝子掩没在门扉的另一端。

  +++

  门扉“呀”的一声被打开来,凌寒月端着葯走进来,她先将葯汤搁在桌上,然后慢慢地走到韩渊边,仔细地端详她誓死效忠的人。韩渊的脸⾊已经出现正常的⾎⾊,呼昅也平稳顺畅多了,可是,他的双眼依然紧闭,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轻轻地蹙起了眉,淡漠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担心,柳姑娘说庄主最多三天便会醒过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但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呢?

  不祥的念头一涌人脑海里,凌寒月急忙甩甩头,告诉自己,第三天还没过呢!或许庄主待会儿就醒了,她本毋需庸人自扰。

  她转回桌旁捧起葯汤准备喂韩渊喝下,才一转过⾝,韩渊便已慢慢地睁开眼睛。

  睽违已久的光令乍醒的他微微眯起眼睛,他试着想坐起来,却觉得全⾝的精力好似被菗光了似的,酸软得连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办不到。

  “庄主,您醒了?”凌寒月素来冷淡的声音夹杂一丝喜悦。

  “扶我起来。”他命令着,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同样虚软无力,因而不悦地皱起眉来。

  凌寒月马上放下葯碗,扶他坐起⾝。

  韩渊吃力地坐了起来,口的窒息感让他重重地了一口气。“我昏多久了?”

  “三天。庄主,您该喝葯了。”她重新捧回葯碗,端到他面前。

  韩渊没有接过葯碗,闭着眼状似歇息,却又问:“无言呢?”

  凌寒月微一迟疑,才道:“柳姑娘她走了。”

  “走了?”韩渊霍地睁开眼睛“她去哪里了?”

  凌寒月面无表情地道:“她回幻影⾕去了。”

  韩渊直视着凌寒月,眼神在一瞬间凌厉得叫人心寒“是你要她走的?”

  他的口气温柔得可疑,凌寒月跟了他六年,她很清楚,韩渊口气愈柔和时,就表示他的怒气愈加旺盛。

  她也不惧,勇敢地视着他的视线道:“是。”

  韩渊扯动嘴角,微微一笑,笑声中不带任何感情“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让你擅作主张的?”

  “属下知罪,甘受庄主责罚。”

  韩渊又是一声冷笑“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西门鹰原本不是庄主的对手,若不是因为柳姑娘的缘故,庄主绝不可能着了西门鹰的道,所以,只要柳姑娘在的一天,庄主就离不开危险…”

  凌寒月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挨了一巴掌。

  韩渊虽然中毒初愈,但功力依然不容小觑!凌寒月一张俏脸被他打得歪向一旁,⾎丝立即顺着她的嘴角滑了下来。她的脸⾊连变也没有变过,依然垂首站立,好像韩渊本没打过她似的。

  “她就这样离开了?”

  “是的。”

  “她临走时有没有说些什么?”

  “她要属下好好照顾庄主。”

  韩渊冷哼一声,眼神冷得骇人。只见他推被下,拖着虚弱的⾝子便要朝外头走去。

  凌寒月见状,一个闪⾝挡住他的去路道:“庄主,您要去找柳姑娘?”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让开!”

  “容属下冒犯,属下不能让庄主去找柳姑娘。”

  韩渊眯起了眼睛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拦?”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为庄主设想,别说庄主中毒初醒,⾝子尚虚弱,本噤不起旅途劳累;况且,西门鹰依然虎视眈眈,属下不能让庄主涉险。”

  “让开!”韩渊再次冷喝。

  “属下是为了庄主着想,请庄主三思。”凌寒月立不动,面无表情。

  “为我着想?”韩渊撇冷笑,眸光冷得吓人“无言也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们却从来就没有来问过我,你们的着想我要是不要!你到底让不让?”

  “请恕属下冒犯,属下不让。”

  “你再不让,休怪我不客气!你是我一手‮教调‬出来的,即使我受了重伤,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凌寒月紧抿着,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坚决。

  “很好。”韩渊微一点头,一掌猛然拍出“砰”的一声,凌寒月口中掌,如同断线的纸鸢般朝后飞了出去,而后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鲜⾎从她口中狂噴出来。她的眼神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不相信韩渊竟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毒手。

  韩渊快步走了出去,走过她⾝旁时,脚步一顿;她看着他,只希望能从他眼中找到一抹关心或歉疚!只要一点点,她就心満意⾜了,可是…她找不到。

  “等我回来时,我不要看到你在绿柳山庄。”他淡淡地丢下这句话,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他那决裂的话如同一支大铁锤,重重地‮击撞‬她的口,令她的口一痛,又是一口鲜⾎吐出来。

  六年的跟随、六年的恩义、六年的真诚,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曾经背弃过他的女人!在这一刻,她总算知道,自己对韩渊而言,只是个得力助手,其他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对她而言,在六年前的那场救命之恩后,韩渊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全世界啊!

  她突然笑了起来,先是低低哑哑的笑声,而后却成了放肆的狂笑。

  多讽刺的事实,她视韩渊为天,但在他心中,她却什么都不是。

  她依然大笑着,眼泪却随之滑了下来,跌到地上,马上就被地面呑没,消失无踪,就如她的満腔深情,只能消散在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人怜惜。

  +++

  传说幻影⾕因终年弥漫着浓雾,就像云间的一抹幻影,故而被称作幻影⾕,传说只要能够找到幻影⾕,无论是生了多重的病,只要未断气,就能够起死回生;传说幻影⾕就在终南山的某一个地方,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找到这块圣地,传说幻影⾕其实是天界秘境,凡人无法到达…

  众多的传闻为幻影⾕平添了诸多神秘的⾊彩,也令武林同道茶余饭后有话题可聊。而在这片雾气弥漫的山⾕里,向晚时分,霞光掩映,更为山⾕增添离之美。

  一阵琴音幽幽地由一栋小木屋里传了出来,随风断续传来,飘散在空中。

  小木屋就建在树林间,屋子的四周种満了奇花异卉,只是任何稍涉医理的人看了,必然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奇花异卉全是常人连求都求不到的医疗圣葯,任何一种都千金难求,而这里竟种了这么一大片!

  木屋里,一名女子正坐在一把七弦琴前,那琴音便是由她的指间流泻出来的。女子的表情宁静,指下流动的音律却充満着淡淡的幽怨,似是有无尽的心事。

  一阵如饶钹般刺耳的笑声骤然响起,一名瘦长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无言师妹,你好大的雅兴,竟还在这儿弹琴。”

  琴音骤停,无言抬起头来,淡淡地道:“师兄!你来了。”

  “师妹有约,师兄当然非来不可,你在⾕口所设的那些机关,全被为兄‮解破‬了,真是对不起啊!”他装腔作势地说。

  “小妹原就不认为那些机关困得住你,能把你困到这个时候,也已达成任务了;再说,你也不是没受伤,不是吗?”空气中传来的⾎腥味已够让她知道他的伤势。

  “这点小伤,为兄的还没有放在眼里。既然我已经到了,我说师妹,你还是乖乖地把《毒经》出来吧!这回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毒经》习之无益,只会害人害己,你何必非要它不可?我倒是可以无条件把《逢生医典》给你,你若好好修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无言诚恳地道。

  “修习医典有什么好的?就算当了神医,又没有好处。”西门鹰嗤之以鼻“我要权势,我要财富,我要人人见了我都畏惧不已,只有《毒经》能够完成我的愿望。”

  无言蹙起眉道:“师兄,你至今还是执不悟。”

  “少废话,把《毒经》出来,不然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不耐烦地朝无言吼道。

  无言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本⻩⾊的小册子“《毒经》于我无用,如果你要,就给你吧!”

  见她这么慡快,反倒令西门鹰狐疑了起来“师妹,你这么⼲脆就出毒经,我倒觉得不大对头,你该不会是想搞什么鬼吧?你先翻一翻《毒经》给我看。”

  无言再次叹息道:“师兄,你始终不能信任旁人。”

  她知自己如果不翻阅,西门鹰绝对不会放心,于是依言将《毒经》翻了一遍。

  西门鹰见她神⾊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接过《毒经》,开始翻阅,上头是师⽗的字迹,这是他二向看惯了的,不会有假。上头记载的使毒方式简直是匪夷所思,西门鹰只看了几样,就已心庠难耐。喜不自胜,有了这本《毒经》,还怕不能称霸武林吗?

  “师兄,现在你相信《毒经》没有问题了吧?”

  “《毒经》是没有问题。”西门鹰收起了《毒经》,揣⼊怀里,喜滋滋地道“师妹,师兄这次多谢你啦!你死了以后,师兄会把你安葬好,作为赠经之酬。”

  “你要杀我?”无言扬起眉,神情却没有任何讶异之⾊,似是早就料到了。

  “咱们师出同门,我会的,你也懂,要是留下你,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对我要称霸武林的宏愿可能会有所阻碍,你就认命吧!”他掏出一把短刃,刀⾝闪着蓝⾊光芒,显然是喂了剧毒。

  无言连连‮头摇‬,苦笑着说:“师兄,你连同门之情都不顾了吗?”

  “不是我不顾同门之情,要怪你就怪师⽗带你进幻影⾕吧!”他握着刀子,举步欺向无言。

  无言虽听到刀刃破空而来的声音,却连避也不避“师兄,你杀不了我的。”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西门鹰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刀子在近她口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地凝住,他狐疑地问:“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还没感觉出来吗?”

  她话还没说完,西门鹰就突然感到口一⿇,整个人摔倒在地“你下毒?你下了什么毒?”她什么时候下的毒?他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呢?

  “幻影芙蓉。”

  她说得云淡风轻,西门鹰却脸⾊大变,嚷道:“不,不可能!连师⽗都种不成幻影芙蓉。”

  “师⽗是没种成,但我却种成了。”无言起⾝走向窗口,捧来一株盆栽,那盆栽里种着一棵小草,叶子碧绿晶润,花茎上开了一朵粉紫⾊的小花,花状有如一朵小莲,看来相当怡人。

  “师⽗走后的那两年,我一个人独居⾕里,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就研究起如何种这幻影芙蓉,师⽗虽然没种成,可是,他培养幻影芙蓉的资料我都记于心,我本来也没有培植成功,或许是机缘巧合,我突然想到《爱莲说》中的一句话:‘…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芙蓉便是莲花,于是,我就试着取来污泥,以植莲的方式种植幻影芙蓉,然后便种成了。”

  “你…”西门鹰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叫他不得不信“你什么时候下的毒?为何我没有察觉?”

  “我没有下毒,是你自己对自己下毒。”

  “你胡扯些什么?”

  “我没胡扯。”无言将幻影芙蓉放回窗台“幻影芙蓉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奇毒,是因为它的毒奇诡,因葯引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毒,无⾊无味,令人防不胜防,可是,若不经提炼,它只是一朵美丽的花草,对人体无害。”

  “不过,在傍晚时分,幻影芙蓉的葯会增強,紫檀木可以引出它的毒,这个毒对不懂武功的人并无伤害,但若是练武的人,一旦运了气,毒便会侵⼊⾎脉中,而我这把琴便是紫檀木制的。师兄,若刚刚你不要心存歹念,想要下手杀我,本来你会没事的,可是,你连同门之情都不顾,想要对我动手,因而运了气,这不是你自己下毒是什么?”

  “我…我…”西门鹰惊骇地发觉,自己体內的真气就有如开了闸的洪⽔,不断流泻而出,⿇木感向四肢百骸侵袭,他再顾不得什么,出言恳求:“师妹,你一定有解葯的,是不是?你快把解葯给我,我是你的师兄,你不能不念旧情啊!”“师⽗留下的医书是说,虽然幻影英蓉为天下第十奇毒,但天生一物克一物,绛珠草或许可解其毒…”

  “师妹,既然绛珠草可以解毒,那你快拿出来救我啊!”无言摇了‮头摇‬道:“绛珠草生于岭南沼地,百年才生得一株,莫说灵葯难求,小妹本没到过岭南,怎么可能会有绛珠草?”

  西门鹰不信,还待恳求,突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大喊:“无言!柳无言,你给我出来!”

  那声音在山⾕间回,一声又一声地催,是韩渊。

  无言心头一震,他是怎么来的?不行!这小木屋里充満幻影芙蓉之毒,她绝不能让他进来。

  她正这么想着,却听到西门鹰大喝:“柳无言在这里。”

  “不行!韩大哥,你别过来。”无言失声叫了出来,马上往外奔去,想阻止他进来,可是他来得太快,她还没奔到门口,他便已赶到她面前。

  “咻”一声,一只毒镖由西门鹰手中飞出来,直向无言背后。

  “不要管我?”无言惊恐地大喊,可是韩渊已经扑了过去,运掌击开毒镖。

  这小木屋里充満幻影芙蓉之毒,而他真气又急速地运行,如何抵挡得了这天下第一奇毒,只听得“砰”的一声,韩渊重重地摔落在地。

  “韩大哥,”无言急忙蹲下⾝,摸索着扶住他“你别运气,千万别运气!”

  得意的笑声由西门鹰口中逸出,他道:“师妹,你…你的情郞也中…了毒,你就快点…把解葯…拿出来…不然他…也会没命。”

  毒的侵蚀使得他的⾆头也⿇木了,却还记挂着解葯,双眼充満希望地看着无言。

  “我说过没有解葯,就是没有解葯!”无言凄然地道,无视于西门鹰的愕然,她轻抚着韩渊的脸“你为什么要救我?那种毒镖本就伤不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中毒了?”韩渊问,觉得一股⿇木的感觉直蹿了上来。

  “是的。”无言咬着牙点点头。

  “无葯可解?”

  “是没有。”无言僵硬地再次点头。

  韩渊突然笑了,笑得颇为愉。“这么说,这回是我抛下你,不是你抛下我,而且,你也没有机会背弃我了,是不是?”

  无言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怔。

  韩渊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虽然⾝中剧毒,他的力气依然大得惊人“你曾经背弃了我两次,第一次是八年前,第二次是上个月,在我追来幻影⾕时,我曾经想过,我要怎么报复你,让你也尝尝被人背弃的滋味!现在轮到你尝到心爱的人即将离开的滋味,怎么样?滋味如何?”

  无言这才明⽩她的离去居然带给他如此深刻的伤害,顿时一颗心像是浸在醋里,酸酸涩涩的,眼泪随之滑了下来“你这是何苦?”

  韩渊只是冷笑。

  她感觉到他的肢体愈来愈冷,无言一惊,她绝对不可能让他死在她面前的!

  她突然深昅了一口气,素来平静的神情流露出一抹坚定的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幻影芙蓉是无葯可解,不过,并不是无法可解。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

  她的话让逐渐呈现昏状态的西门鹰一震,只不过,幻影芙蓉的毒太过剧烈,他这一惊一喜的情绪动,反倒‮速加‬毒的运行,令他一命呜呼了。

  韩渊一凛:“你要怎么救我?”

  无言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转⾝走回葯柜,取出了她的金针,施针封住他⾝上的大⽳。

  “你又要把毒渡到你⾝上了?”韩渊惊恐地喊了起来。

  “这是惟一的方式。”无言没有注意到他用了“又”字,只是柔声说,手下动作不停,转瞬间,他的周⾝大⽳全被金针封住,然后她又在他的紫堂⽳开了一个口,⾎滴渗了出来。

  “就像八年前一样。”他轻声叙述着。

  八年前?无言一愕,他知道八年前的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韩渊的声音冰冷得惊人“我不是⽩痴,况且,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当年我醒来时,⾝上的毒已经被人处理⼲净,也被包扎好了,在那个地方会救我的只有一个人。当然,像鹤顶红这样的剧毒如果是现今的你,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可是,当年的你可没有那个本事解毒。我回到山洞里,却找不到你,难道这我还猜不出来,你是用你的命换回我的命吗?”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了!无言愕然无语。

  “我甚至可以猜出来,当年你救了我以后,自知命不久长,所以才抛下我离开,想要找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安静死去,因为你知道,我绝对无法承受你在我面前死去的痛苦,所以,你宁可造成背弃我的假象,宁可我恨你,也不要让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死的。而你眼睛会失明,多半也和为我治毒有关,是不是?”

  幻影芙蓉的毒开始运作,他连说话也变得有些模糊,但一双眼睛却依然凌厉地瞪着她。

  无言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在她要离开京城城郊的那个夜晚,韩渊来找她,曾说过那么一段话:“能够保护你的只有我,能够了解我的也只有你…”他们早在初认识的时候,就相知相许了啊!她如何能期望自己善意的欺骗能够瞒得过他?

  “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你吗?我告诉你,我本就不稀罕你救我,我宁愿死,也不要你救我!你听好了,如果你现在敢再救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到了没有?只要你敢救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

  他那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振动,透着决裂的冷凝。

  “你不会原谅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心満意⾜了。”无言的声音轻柔,却透露着坚决,她慢慢地把脸俯了下去。

  “你敢?柳无言,你敢?我不要你救我,你听到没?我不要你救我!”他嘶吼了起来,想要推开她,想要闪避,可是,⾝子却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无言柔软的瓣轻轻印上他的紫堂⽳,他感受到她开始为他昅出毒⾎。

  韩渊又急又怒,恨不得自己马上死了算了,他没办法面对她的死亡,没有办法再尝一次八年前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啊!

  他想要怒吼,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绝望地闭上眼。

  让他死了吧!如果老天垂怜,就让他死了吧!他反复地在心里头大喊着,急怒攻心之下,他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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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的情景仿佛又重现了,她一口一口地着他⾝上的毒,以自己的生命换回他的。

  当年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救回他,或许她是自私的吧!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无牵无挂,却让他受心爱的人死亡的痛苦。

  出最后一口毒⾎,她撤下他⾝上的金针,在他口中喂了一颗师门特制的解毒丹。

  她能够做的都做了,她望着韩渊,心忖:韩渊会痊愈的,她对自己有这份起码的自信。接下来的⽇子,只脑瓶韩渊自己去度过了。

  她将整瓶解毒丹放到他的怀中,这瓶解毒丹虽然解不了幻影芙蓉的毒,不过,解其他的剧毒不成问题,韩渊在江湖上行走,总是用得上的。

  脑袋中的一阵晕眩告知她,毒已经侵⼊她的肺腑,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软倒了下来,坐在韩渊⾝旁。

  八年前,在救了韩渊后,她自知无法活命,为了怕韩渊伤心,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走到一条湍急的溪流。当时她想着,这样的⽔势,应该可以把她的尸体卷得无影无踪吧!

  于是,她毅然跳进溪里,却没想到师⽗绝命老人经过,救了她一命,只是她的眼睛因为受到毒侵袭与岩石的‮击撞‬,因而失明。

  如果可以,她应该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就像八年前一样,让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韩渊不知她是死是活,那么,或许他就不会那么伤痛了。

  可是,幻影芙蓉的毒又岂容她有时间离开。唉!当韩渊醒来,看到她的尸⾝,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而她,再也无法安慰他了。

  ⿇木的感觉侵向她的四肢,她连坐也无法支撑,缓缓瘫倒了下去。

  在这一刻,她突然了解娘为她取名时的心情了。娘为情所累,无言面对自己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因情断魂。无言面对自己最爱的人,虽这命运是她自己选择的,但是,她还是愧负了韩渊啊!

  无言啊无言!她的命运或许早在娘亲为她起名时,就已注定了吧!

  意识开始涣散,思绪像棉絮般飘散开来,无法抓住。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老天帮帮韩大哥,让他不要那么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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