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姬兰带着凸凸穿过马路,打开园门,走进花园。
她今天出来的时刻此往常要迟一些,因为刚才大夫来看祖⺟的病而耽搁了时间。
大夫威廉爵士检查病况后,沉重地摇头摇,但并不明说些什么。
安姬兰送他走下楼梯时,他才开口说道:
“祖⺟要求什么就満⾜她。尽量使她快乐吧,这就是我所能开的最有效的葯方了。”
“我会尽力而为的,威廉爵士。”安姬兰答道“谢谢您来看她。”
“除非这其间你差人找我,否则我要到下星期再来。”
他低下头来看着她,露出和蔼的笑容。
“你气⾊很好,不需要我关照的。”
“我很好,谢谢您。”安姬兰答道“希望永远如此平安。”
“你年纪轻轻会很幸运的。”威廉爵士勉励她。
他戴好帽子,踏上篷车离开了。
他一离去,安姬兰就转⾝跑上楼,回到祖⺟卧房。一进门便开口说:
“,威廉爵士似乎对您的病情很満意。”
梅威夫人戴着那顶最人的丝蕾小帽,脸上薄施脂粉,微微一笑。
“我喜威廉爵士看病。”她说“他有种种医生该有的温文儒雅风度,与时下耝手耝脚的医生大不相同。”
祖⺟的话令她记起了威廉爵士的同事。上个月威廉爵士离开伦敦时,这位同事代他到家里应诊。
梅威夫人对他起了強烈的反感,不但拒绝采纳他的建议及葯方,而且还明⽩的说不希望再见到他。
在安姬兰看来,倒觉得他十分明智,而且确信他的诊断方法比威廉爵士的要新嘲进步多了。
但是既然他惹恼了祖⺟,便不能再请他来看病。
她整理一下祖⺟镶有丝蕾边的单,问道:
“,待会儿我带凸凸到花园里玩,现在还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做的?”
“没事了,真谢谢我的小亲亲。”梅威夫人答道“带凸凸出去走走吧,等你回来后再读报给我听。”
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好的天气,我也真想到外头走走,但威廉爵士却希望我多休息。他坚持我每天至少午睡两个钟头哩!”
“哦,可怜的!午睡两个钟头好累人哪!”安姬兰大喊。
“我只有照威廉爵士的意见做了。”梅威夫人有点无奈地说“你知不知道,小兰,他很赞赏我的小帽子呢!”
停了一会,她又接着说:
“当然,那些赞美的话有点不像出自他口中,而实际上我也没想到他会说那些话。但对我来说,这些讨好的话是蛮中听的。”
“,您非常美丽,”安姬兰真挚地说道“相信任何男士见到您都会有相同的看法。”
梅威夫人満布皱纹、深深凹下的眼睛突然呈现前所未有的光芒,使得安姬兰十分感动。她了解祖⺟年轻时一定成天被谄媚、阿谀及盛宴、舞会包围着,如今年华老去,不但颂语不再,连舞宴也像过眼云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告诉您,!”她冲动地想博祖⺟的心“有一天我在您菗屉里看到一些很美丽的丝蕾,一定非常值钱。我想用那些丝蕾为您做一顶好漂亮的帽子戴上,下次威廉爵士一看到您,便会马上爱上您!”
“唉呀,小兰,你越说越离谱了!”祖⺟议抗道。
她显然也因这个意见而觉得十分开心。
安姬兰回房很快地戴好草帽,却花了片刻时间逗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模样。
会不会再遇见王子呢?
如果遇见了,他会不会认为自己人呢?
她想起他在为庆祝加冕而举行的各种宴会里一定看遍了所有美丽的女人,自己必然无法与之相比。
走进花园里,安姬兰把凸凸放到草坪上活动,自己若有所思地慢慢走向她一向蔵⾝窥探公馆使的树丛去。
她还未走到树丛前,放眼向园中那片深红⾊的天竺葵望去,突然心儿奇妙地砰砰跳个不停。
这么些年来,这花园中除了她以外,第一次发现有别人进来,而这位着她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子!
在离他还有几呎远时,她不噤停下了脚步,脚底像生般楞楞地站着,突然又忆起昨⽇失礼之态,匆促地行了屈膝礼。
“早安,梅威姐小!”
“早安,殿下。”
“我正期待你带凸凸到花园里来散步。我知道你每天早上都到这里来。”
“我一天来好几次,殿下。”
她的心急遽地跳动不已,呼昅跟着急促。虽则如此,她的眼光仍然驻留在他脸上。他以一种特殊的神情望着她,使得她双颊通红,羞赧极了。
她內心却因而产生奇异的悸动,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你说说话。”王子说。
他看出她犹豫的样子,微笑地跟着说:
“究竟,我们已经由凸凸和克律⾰的介绍而互相认识了。克律⾰是我为⻩猫取的名字。”
“克律⾰!”安姬兰不噤喊了出来。
这是南非蒲耳国总统的名字。他反对英国,对英宣战,今年五月战败,蒲耳为英国并呑。
王子听了她的喊叫,不噤微微笑。
“我了解,并非每一个人都同意英国在南非的略侵战争。”
“每国的君王都在学凯撒的行径!”安姬兰冒出了一句“我并不是说希腊…”
“我可以马上告诉你,希腊是拥护不列颠的。”王子打断她的话。
他们发现对话有点离题可笑,彼此停了下来,相视莞尔。
她未曾多加考虑王子的意向,便跟随在他⾝后。王子带她走到园中的凉椅前,前有花,上有橡树荫。
坐定后,王子说:
“你们的确十分爱国--由这些花⾊可见一般!”
这话点醒了安姬兰。她转头一看,红⾊的天竺葵及蓝⽩相间的山梗菜事实上正代表英国国旗的颜⾊。她欣然大笑,说:
“我很遗憾的告诉您,这些可算贝格瑞福广场为庆祝加冕礼所作的唯一装饰了。其它如摩尔广场及崔佛尔哥广场是不是装饰得很热闹呢?”
王子很惊讶地看着她。
“你没去看过吗?”
安姬兰摇一头摇。
“生病,她不许我随便外出杂在人群中观望。我一再要求,她都拒绝了。”
她发现自己的口气有点埋怨的味道,连忙再说:
“我本来也知道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只是很希望看看街道喧闹情景,以印证自己的想象。”
“街上的确热闹而壮观。”王子同意她的想法“真可惜你不能目睹。”
“不过,看到您抵达馆使就够奋兴了。”她说道“我告诉自己,您是加冕礼中我唯一能亲眼看到的小小行列。”
王子哈哈大笑。
“真是一个极小极小的行列。”他说“我告诉你,从西敏寺出来,我可能得挤⼊皇亲行游的队伍里。在我前面还有许许多多重要的国王和王后呢。”
“但是您总能亲眼目睹一切呀!那一定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仪式吧?”安姬兰像作梦般呓语着。
她脑中正描绘那伟大一幕的情景:大主教把那顶镶有无数珠宝的皇冠戴在国王头上时,国王的神情肃穆郑重,气氛是多么庄严沉静。
王子一直注视着她。
“那和其它的加冕礼并没有两样。”他说:“唯一不同的只是不列颠举行这类仪式此其它家国谨慎而已。”
“我⺟亲也常常这么说,”安姬兰奋兴地回答:“她常常把⽩金汉宮会客室举行的各种宴会盛况说给我听。”
“你从没参加过?”
“是的。妈妈过世了,又病重无法引见我⼊社界。”
“我想你真正的名字该叫『灰姑娘』,”他微笑说“我真希望能摇一摇魔,让你能去参加舞会--或者,依现在来说,去观赏加冕大典。”
“您的侍从官都很幸运能一起参加,”安姬兰说“但是您好像没带宮女随行。”
“如果我带宮女随行,那些人一定会大惊小敝。”王子回答说。
这个话题使得两人开怀大笑。笑声停止后,突然间都沉默了。安姬兰赶紧开口说:
“您在伦敦过得愉快吗?”
“非常愉快。”王子答道“从前我来这住饼。这五年来,国內有许多事待理,所以很少外出。”
“我试着找过关于塞法罗尼亚的记载,”安姬兰说“但历史书上很少有关它的资料。”
“这点我们倒应格外感谢上帝的恩宠。”王子说“在某些方面来说,过去,我们并不像希腊本土般遭受过那么多苦难。而且…”
王子突然踌躇而沉默了。
“您是不是有困扰?”安姬兰问。
“有一点。”
她很希望知道他困扰的原因,但觉得如果好奇地问他,他可能会认为自己太唐突无礼了,只好闷声不响,等侯他开口。过了片刻,他说:
“告诉我一点你的事吧。你不带凸凸到花园里来时,都做些什么事?”
“我想,只做一点点事,”安姬兰答道“除了读报给祖⺟听,练习弹钢琴外,就是阅读一些书刊。”
“我也一样,只要有时间就看书。”王子说“你都看些什么书呢?”
“一大堆有关希腊神话故事的书。”
“当然,”他答道“你显然觉得自己和这些主宰人类各种生活的女神有密切的关系。凡是爱好美丽事物或是体內流有希腊⾎的人都会觉得和她们很亲近。”
安姬兰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不仅爱好美丽事物而且也有些希腊人的⾎,但是怕他会提出一连串令她窘迫的问题,何况家人一再叮咛不能说出⾎统的秘密,便噤声不响。
“我正在想你和那个女神最相似,”王子说“在我眼中,有一位最美丽善良的女神--倍儿西凤,我认为你就像她。”
“但愿不是!”安姬兰轻呼一声“终究,她每回都要被囚噤在地狱里一连六个月的时间,只有万神之王宙斯为她求情说项时,才能暂时离开地狱重见天⽇。”
即使表面上如此说,內心却觉得自己目前的境况颇像是被拘噤在黑暗中。
在贝格瑞福广场那栋住宅以外的世界充満了愉,不仅可看到加冕礼、各国的国王和王子,另外还有许多值得赞美的景观。
但一切都与她无缘,她幽闭在那栋住満老叟病妪的房子里,整天守着四壁的孤寂。
“你真的像她!”王子再強调。
王子窥透了她的心事,使她大吃一惊,讶异地望着他。
“好吧,我们怎么来改变你的生活方式?”王子这么问话,就好像安姬兰已同意他的想法。
“没什么好改变的,”安姬兰答道:“或许等我⽗亲从印度回来时,情况会有所不同。如果他愿意带我去,该多好!”“你⽗亲现驻守在那里?”王子问她“我听说他是服务海外的一位重要将军。”
他如此地关切自己,安姬兰內心十分愉快,答道:
“爸爸在印北边境,他认为那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和他住一块儿。”
“我认为令尊的顾虑是对的,”王子说:“我不敢想象你去过那种危机四布的生活。”
“对我来说,一定很刺。”安姬兰憧憬地说。
“如果你想追求奋兴,寻找刺,我敢肯定伦敦城內到处都是,你垂手可得!”
“都与我无缘!但是,您千万别以为我在埋怨。只要可怜的病有起⾊后,一切都会好转的。”
“灰姑娘正为了不能观赏加冕礼而怅然呢!”
“不是已看到那些充満荣耀,参加加冕大典的许多位王子中的一位了吗?”安姬兰笑着俏⽪地说。
当她说完,猛想起自己的谈话对象是一位尊贵的王子而非普通平民,方才自己竟毫不拘礼地谈笑。
“我不能太纵情言笑,我的举止必须如他所想一般,表现出有教养的风度。”她暗暗地呵责自己。
此时,王子默默不语,彷佛深思某些事。过了一会,他说:
“如果我邀请你下午和我一起乘马车逛逛街,参观街上的庆祝活动,你认为如何?”
安姬兰十分惊愕地望着他。
“不,不…当然不…我不能…去,殿下,”她很急躁地说“我还没有告诉,我和您说过话。我相信她要是知道,会认为那很…不对劲。”
踌躇片刻,她又说:
“即使我带个…伴妇,她也不见得会答应。”
“坦⽩地说,我觉得伴妇是最烦的人,”王子说:“我只是想带你看看街上的布置--⼲脆说我想和你谈些话。我有种感觉,你彷佛随时会钻⼊地底不见踪影。”
安姬兰绽开美丽的笑靥。
“我可不接受您这种恭维呢。”
“别挖苦我了,我们说真的,”王子说“如果她不允许我带你到街上看热闹,那么我们改个什么地方?”
安姬兰睁大双眼,瞪着他。
“殿下,我觉得不管我怎么说,您的公使也不一定会同意。”
“我的公使会依令行事!”王子说:“我们必须征求同意吗?”
王子这么问,使得安姬兰想起方才出门前,说过,威廉爵士吩咐她每天下午休息两个钟头。
她知道威廉爵士开了一瓶⽩⾊葯⽔给祖⺟服用,使得她醒来后仍然昏昏沉沉,不十分清醒。
即使在午睡两个小时后醒唤她,她依然困钝得不需要安姬兰读报给她听。这么一盘算,她便有好几个钟头的自由时间了。
但她一再惊惕自己,王子正在怂恿鼓动她,应该自制一点。心中矛盾万分,因为这是她生平仅见最美丽、最值得奋兴的惑。
“点个头吧,”王子请求道:“如果你怕被人指指点点的话,我们就不要到那些容易让人认出的地方。或者我们可以骑马到海德公园玩。我相信凸凸一定喜公园里那座曲池。”
为了乙中一种莫名奇妙的理由,安姬兰并不想跟他争辩说没有人会认识她、议论她的。
因为她突然想起,如果在海德公园也能像现在一样单独和王子相处,坐静在曲池前彼此轻声谈,远比到嘈杂的街上看热闹更令她奋兴。
只见她娇小美好的脸蛋儿上那对大眼睛随着怯怯话语眨动着。
“我知道我…应该…拒绝殿下的…好意…。”
“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王子以胜利的口吻说:“如果令尊能勇敢地在印北边強作战,那么你为什么不敢在伦敦鼓起一点小小的勇气呢?”
安姬兰昂然地抬起下颔。
“并不是我害怕,”她说“只因我不习惯…冲破传统。”
“那么,这就是你开始的时候,”王子答道“如果我们只依循旧俗、惯例行事,这世界会多单调乏味呀。”
王子说得很愉快,但由他话中的含意,使安姬兰无法不想到王子本⾝也正以一种她不了解的方式来表现勇气。
“你什么时间有空?”他渴切地问。
无论如何,安姬兰也感觉得出王子正步步紧,她人彀。
在她內心,有一部份想坚决反抗他的攻势,而另一部份却更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既然最后一定会答应,又何必借故搪塞,故作遁辞呢?何不慡快一点?
“我在一点左右用午餐,”她⼲脆说了“一点三刻,她开始…午睡。”
“那么,一点四十五分,我在广场的另一边等候你。”王子说:“我发现花园前后有两道门,你可以从一个门进来,然后由另外一个门走出去。”
“您…是不是在早上…来这儿之前…就计划好了?”安姬兰疑心地问道。
等了许久,都不见王子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儿的以一种研究的眼光盯着她看。安姬兰⼲脆闭上眼睛,黑长卷曲的睫⽑在雪⽩肌肤的衬托下更是人。
“我昨天见到你后,便下定决心要再看看你。”王子轻轻地说“我的公使告诉我,除了你祖⺟外,住在这广场里其它家人都拜访过他,所以他了解她的病况沉重。”
“已经卧病一年多了。”
“我听说过。”王子说“在我还不晓得你每天带凸凸来花园的习惯时,就一直思索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认识你。”
他又微笑着说:
“这会儿总算好了。如果到时你不来,我可会带克律⾰到你家门前引凸凸进公馆使唷!”
“凸凸一开始就认定克律⾰是牠的敌人。”安姬兰说。
“我们中间绝不会有这种事。”王子答道。
她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望着那一丛丛的天竺葵。
“我永远不会把任何一个希腊人当成敌人。”她情动地说。
“将来有一天你一定得到我的家国来,”王子说“我会亲自带你参观塞法罗尼亚。”
“我相信风景一定很美丽。”
“非常美丽,”他答道“那儿真是个神仙山国。”
安姬兰觉得十分向往,转回头来盯着他。他知道她专心一致地听着,便继续往下说:
“站在任何一座山顶上,都可以远眺爱奥尼亚海上具有魔力的汹涌波涛。两山之间尽是一片翠绿山⾕,种満了杨梅、橘子、橄榄及柠檬等各种果树。”
安姬兰心仪地叹了一口气。
“再说下去,”她说“我好像亲临其境一般。多告诉我一点吧!”
“岛上有一条闪闪发亮的深⽔⾕,⾕边是座光秃秃的深紫⾊火山岩⾼原,便是著名的『黑山岩』。”
安姬兰紧握着小手,默默地凝听。
“⾼原上耸立着圣乔治的威尼西亚堡,在一七五七年以前一直是本岛的首邑。”
“听起来风景真美!好美!好美!”安姬兰奋兴地喊叫。
“这种山明⽔秀的地方就是孕育你们这些美人的摇篮,”他说“塞法罗尼亚的民人个个就像家国本⾝一般俊俏。”
“我希望有幸能看到…他们。”
四周一片静寂。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或许王子会以为她在暗示他邀请她到岛上玩,不噤因自己的失言而双颊染満了红云。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急忙站起⾝子。
“我必须回去了,殿下。不希望我在外头待太久,她可能正找我读报呢。”
“下午你一定来?”王子问道。
“您…真的希望我…来吗?”
只有小孩子在害怕又不敢肯定的情况下才这样发问。
“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盼望过。”王子以低沈的声音说。
安姬兰彷佛不敢再听他说下去,移动几步抱起凸凸。
凸凸正坐在离他们不远的草地上,用多⽑的脚爪轻拍一片刚掉落的叶子。
“我…我一定得…走了。”
安姬兰的声音十分轻柔。
“我一定等你,”王子说“加果你失约了,我会亲自去把你从地底找回来,让你浴沐在光下。”
她微微一笑,抱起凸凸,匆匆穿过绿⾊草地走向园门。
王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离开。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弯下⾝去捡起椅座下的帽子,戴在头上。
他慢慢走回公馆使,黑眼珠里露出严肃的神韵。
安姬兰一字一句地读报给祖⺟听,內心却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念些什么。
报纸上大都报导着两天后要举行的加冕礼的筹备情形,还有各种宴会将同时在伦敦各名宅与各馆使內展开。她嘴上念着这些消息,心里却不断自责,为什么放肆地答应与王子单独共游?即使只是在幽静的曲池畔谈天不也太过份了?
这对女孩子来说是违背先例的行为,尤其像她尚未经过宮廷引见仪式,更不能随意参加社活动。
明确地说,只要经过引见礼,把她介绍给社界,她便可以随意露面,真正踏⼊社生活的第一步。
否则,她不但不能加⼊皇族的活动,不能被世界各地的英馆使款待,连贵妇名媛的宴客名单上都不会包括她。
安姬兰也涸葡定,塞法罗尼亚公使不会把她列⼊宴客名单內,除非她能证明自己已在⽩金汉宮內为大家所接受。
想不到西诺斯王子竟提出一个令她无法拒绝的邀请,这一切真像仙女所赐的奇迹。
虽然她对此类事毫无经验,但她明⽩,他绝不敢对特芒雪尔公爵的千金或里邦的女候爵提出这种邀请。
她不免想到,是不是他藉此表示他的侮辱歧视?那么她应该摆摆架子才对。
怎么摆法呢?是不是说,一位淑女没有伴妇随从而在外逛,太不成体统了?
如果她坚持带个伴妇,到那里去找呢?
她不能要求老哈娜跟随她搭乘王子的马车,而女仆艾米莉耳朵既聋牙齿又暴,更甭提了。
祖⺟还有许多朋友常来拜访,问候她的起居。安姬兰相信,如果他们知道王子的邀请方式,
一定很惊骇,要是再获悉自己考虑接受他的邀请时,必然觉得恐怖而对她大起反感。
但是安姬兰安慰自己说,那就像是一种冒险,加冕礼完成后,他便会离开,自己也永远见不到他了。
那会是一件值得记忆的事--她会像把珠宝锁在险保柜一样也把这件珍贵的往事留存在脑海里,当自己孤独寂寞时,可以沉浸在这美丽的回忆中。
他们的共游之地也将随时光的流逝而永埋心底。
通常祖⺟的午餐都装在托盘里端上楼吃,安姬兰为了不⿇烦仆人,直接在餐厅进餐。
餐厅里摆着一张长长宽宽的餐桌,铺盖一条洁⽩无瑕的亚⿇桌巾。她坐在这张庞大的餐桌前时,常觉得自己多么渺小。
餐厅墙壁的四周有十二张厚重的雕刻桃心花木椅,家里没有宴会,这些椅子便经年累月地静置在那里,没有人去动用。
厨房的大师傅和其它仆人一样,已经跟随梅威夫人很久了--安姬兰数数,大约四十八年的时间。
安姬兰对食物、菜⾊并不挑剔,也从没想要更换菜单,每天所食用的仍是自祖⽗⺟结婚时一直沿袭下来的常菜。
譬如,星期⽇永远有一片好大的烤牛⾁,吃不完则留待星期一当冷盘吃。星期二再把最后吃剩的制成馅饼。
星期三总是吃羊腿⾁,直到星期五才吃完。星期六是安姬兰最讨厌吃的肝脏和咸猪⾁,但厨师和鲁斯旦却一再声称那些东西对她有益。
“肝脏会使你的⾎鲜红。”他们说话的口气好像把安姬兰当成一个贫⾎或是⽩⾎球过多的孩子。
点心的样式也是一成不变的:甜油面包、蛋牛布丁等。她常把餐厅里过多的点心送给仆人享用。
饮食起居都十分枯燥乏味,她盼望举行一个宴会,好让大师傅施展烹饪的技巧。因为有一次他自豪地说:
“从前宴会时,绅士淑女们都喜我的千层饼,特别欣赏我烧菜的风味。”
安姬兰从不奢望食物合自己口味,虽然她希望菜⾊有所变化,但只是心中的想法,并不坚持。
现在,王子闯⼊了她单调的生活。她觉得自己正编织美丽的梦,永远陶醉在梦境,害怕梦醒时,一切成空,太恐怖了。
“哦,不,绝不能让梦儿溜走!”她心中不断地吶喊。
午餐后,她赶紧上楼,换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服。又戴了一顶和⾐服相衬的秀气草帽,帽缘滚着和她蓝褐⾊眼珠相称的蓝⾊缎带,帽子的后面缀了一丛丛小玫瑰花。
祖⺟对安姬兰的⾐着费用非常慷慨。
通常,裁师亲自到贝格瑞福广场,把最新的时装款式及最上等的质料拿给梅威夫人看,然后再挑选适合安姬兰的样式裁制成⾐。
现在穿的这⾝⾐裙是她所有⾐服中质料最好的,平时舍不得穿,只在礼拜⽇穿。今天是普通的⽇子,更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需要盛装,她不免想到,家里人要是看到她这⾝妆扮,会不会觉得奇怪。
继而一想,鲁斯旦老眼昏花,该不致于看出她有任何不同之处。祖⺟这会儿一定也睡着了,不会唤她前去。
轻轻走到祖⺟卧房,果然没猜错。祖⺟边放着一瓶空葯瓶子,是威廉爵士开的安眠葯剂,以帮助她得到充⾜的睡眠。这使得安姬兰能够稍微安心地外出。
轻声地扣上门,垫着脚尖走下楼,凸凸跟随在后头。
鲁斯旦像往常一样在走廊等着她。
“你要出去吗?安姬兰姐小?”他问道。
“是的,鲁斯旦。”安姬兰答道“老夫人很快就睡了。天气这么好,我想到花园走走。”
“应该的,安姬兰姐小,”老人说“多呼昅新鲜空气,对你有好处的。”
他打开前门,安姬兰抱着凸凸,很快地穿过马路跑向园门。
进⼊园內,反⾝把门锁上,也顾不得放下凸凸,便匆匆越过草坪向广场的另一端跑去。
她正准备开启另一道园门时,不噤有点敏感地怀疑,王子真的会在那边等候她吗?
整个事情从头到尾,会不会纯属她个人的想象?
就因安姬兰的梦境往往与现实相距不远,她常自问幻境是否成真?
或许这次仅是一个梦--完全是她內心的空想,把王子和自己当成戏中的主角来演戏。
罢踏出园门,很敏感地先望一望。
马车的确停在那边!
王子一见到她,立即下了马车,朝她走过来。
安姬兰匆匆锁上门,王子已经来到她⾝旁。
“你来了!”他说“你真的来了!”
“您…以为我?”
“我怕--非常害怕--你在最后一刻畏怯而改变初衷。”
她正想提出议抗,只见他温和地笑了。
“我在自寻烦恼,”他说“我知道你就像你怀中那头狮子狗般令人可佩。”
她露出了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并肩走到马车前,他扶她上车。
王子的手接触到安姬兰时,她只觉得像触电般,一股电流迅速流窜全⾝。
她坐在后座,弯下把凸凸放在对面的前座。
王子进来坐在她⾝旁,随手关上门。知道并无其它的侍从随行,仅有马车夫驾车,她惊讶地望着他。
王子不待她发问,便解释道:
“我想我们一起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说“亚力士是希腊人,从小看我长大,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怈漏出去的!”
他笑着说下去:
“他是一个天生的多情种子、浪漫家。我告诉他,我要私下带一位非常可爱的姐小出去玩,他马上把马车准备好。我没让任何人知道,偷偷地从后门溜出来。”
“他们发现您不在,会不会紧张地大喊大叫?”安姬兰问。
“我留了张字条放在办公桌上,告诉一个侍从副官,我出去赴个业务约会,如果几个钟头没回馆,要他不用担心。”
“听起来好像您从育儿室或从一垃颇严厉的老师家逃出来。”
“我正有那种感觉,”王子笑着说“他们处处保护我,关照我。说真的,他们使我很困扰,使我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幸!”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面对着安姬兰说话。
“这就是我私自出行的原因,”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下午你是偷跑出来的话,我也一样。我告诉你,我倒觉得这么做非常刺呢。”
“对我来说,也非常…刺。”安姬兰说。
“那是,”他答道“因为我们都觉得像在偷吃噤果。”
“殿下,这种事对我来说比您难多了。”安姬兰说。
“这你就不对了。”王子答道“今天下午,我本来有千百个理由无法来赴约,但是却发现没有比跟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马车进⼊格罗斯维诺新月区,到达海德公园。
马车穿过园门时,安姬兰奋兴地大叫:
“看,布置得好热闹!”
园门上不仅揷満国旗及各种旗帜,还装饰着许多皇家纹章。安姬兰看得奋兴不已,王子不噤静静地望着她。
“我有个主意,”他说“待会儿再告诉你。”
“现在说嘛。”安姬兰请求他,但他还是摇头摇。
“我觉得如果我先说给你听,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一直想着,坦⽩地说,我宁愿你只想我呢。”
“其实,除了想您以外…要叫我做别的事…是有点困难的。”安姬兰內心如此思索。
马车沿着公园內的路走向曲池。安姬兰默默地坐着,心里塞満了⾝旁这位男士的一切。
不仅因为他的潇洒英俊,更因为他⾝上含有一种别的男人所没有的气质,才如此昅引她。
虽然从小到大,并没有遇见过很多男人,但从前居住在乡下时,⽗亲的朋友们常到家中拜访或停留数⽇。
这些朋友中有几个年轻气盛,浮夸冲动,对⺟亲说些客套、称颂之词,⺟亲只置之一笑,婉言反驳他们的恭维。
那时候,安姬兰就期盼将来也有温文儒雅的绅士,对着她说些赞美甚至情调的话语。
如今,王子对她所说的话与她听过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轻浮之词有天地之别。
或许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抑或因为英语非他的本国语,所以说得较拘束,但是,无论如何,可以听出他声音中包含无限的诚挚。
另外,更可感觉得出那雄厚低沉的嗓音中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一种磁,也彷佛是支持他生命的力量。就因这浑厚的声音,使她有几分畏怯。
她觉得他逐渐占満了她的思想,有一股无以言喻的力量趋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而想去趋就他,顺从他,成为他的一部份。
当然,她这种想法是毫无意义而且不该有的。
安姬兰只好找些理由来为自己辩解,譬如说:因为自己年纪还小,天真无知,没有什么经验,所以王子一出现,马上带给她心灵的震。
现在,她已经和王子在一起了,为了掩饰心中那异样的感觉,她装出很自在的样子,说道:
“看看凸凸,殿下!牠那副样子就好像马车是专诚为牠服务似的!”
“难道不是吗?”王子问道“反正,牠是头御⽝,早就受封领赏,享有各种特权了。”
“您怎么对牠们的事如此地清楚呢?”安姬兰诧异地问他。
“我不是告诉过你,虽然我没见过京北狗,但是我已经阅读了许多有关牠们的资料,”王子答道“而且昨晚的餐会上,我询问过几位客人有关京北狗的问题,得到了好多有趣的资料。”
“他们怎么懂得那么多?”
“是这样的,有一位客人是国中大使,”王子答道“另一位客人的嗜好是研究狗的品种,所以他们懂得不少。”
“啊,真希望昨晚我也在场!”安姬兰失望地轻叹。
“我也这么希望,”王子答道“因为你自己养着一只京北狗,我认为你比所有的书本及权威家更能多告诉我一些京北狗的习。”
“我只清楚凸凸而已。”安姬兰纠正他“对我来说,牠是一头非常特殊的京北狗。”
“当然,对牠而言,你也是特别重要的人,”王子说“说真的,能和你在一起,牠可算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狗了。”
安姬兰羞得不知如何作答,低下头来,眼睛闪了一闪,睫⽑彷佛轻刷着双颊,幸而马车来到池畔停了下来。
只见蔚蓝的天空映在池⽔上,池面显得格外清澈宁静。他们下了马车,凸凸即刻跑在前头,⽩尾巴翘得好⾼好。
他们跟随凸凸走到树荫下,在突出于⽔面的一个椅座上坐下。
安姬兰静坐静着欣赏池面景⾊。金⻩⾊的光透过浓郁的树隙照到⽔面,形成点点金光。远处不时传来鸳鸯戏⽔声。成群的逃陟拂过⽔面,掠空而去。眼前所见醉人的景致,使她心旷神怡。
不仅风景使她惑,坐在⾝旁的这位绅士更让她心醉。他转过⾝来朝着她,深邃的黑眼睛痴痴地凝视她,彷佛要窥透她的內心深处。
“这…就是曲池。”她呓语着,更想用声音来打散两人间无边的沉默。
“这也是西诺斯朝觐倍儿西凤的地方。他觉得她真是生平仅见最美丽的东西!”王子说。
安姬兰羞得转过头去。
“我…认为,”她迟疑地说“您…不应该对我说…这些话。”
“为什么不呢?”他问道“古希腊人都能对众神们说真心话的。有时候他们说些唐突无礼的话,但有时仅倾诉他们的爱情或心怡之物,众神们都无条件地倾听他们的衷言。”
“我…我并不是…倍儿西凤。”
“你是我的倍儿西凤,”王子答道“但是我们在光下畅谈之后,却不是你回地府,而是我下地狱去!”
“地狱!”安姬兰惊讶地喊道“您不会是指塞法罗尼亚吧!”
“当然不是指我所爱的家国,”王子说“而是指我必须为我的家国做的一切,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地狱一样。”
“为什么?我真不…明⽩。”
“我会解释给你听的,”王子说道“我原来不想让你知道,但不得不说出来。”
他踌躇一会,安姬兰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他的表情竟是如此严峻,脸⾊如此霾。安姬兰觉得好陌生,因为早上和她说话的那位愉快慡朗的年轻人不见了,眼前这个人多么老成,那暗的神⾊让人感觉他正处于痛苦的深渊中。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道。
他移动着眼光,无神地望着银⾊的⽔面。她可以感觉得出,他仿佛从⽔中看到一幅幅痛苦的景象。
“我到英国来,不仅为了参加加冕盛典,”他说“而且也为了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我来安排我的婚事。”他说“对象是一个皇室的公主。”
他说得那么突然、尖锐、苦涩,安姬兰知道字字句句都隐蔵着无限的苦痛。
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适切地回答他。沉默了好久,才勉強说道:
“我…我想…每个统治者终归要…结婚,这是…预料中的事。”
“我发誓过,除非恋爱,否则绝不结婚,”王子说“如今却因国內的现实条件,迫使我不得不同意娶一个能获得子民心的子。”
“那样做…民人会⾼兴吗?”
“他们告诉我,只有这样做,百姓才会⾼兴。”
王子思索了片刻,再接着说:
“可能我应该从头解释给你听:我⽗王在世时,他所统治下的部份岛屿曾要求和希腊本土合并,并主张终止塞法罗尼亚王室的统治权。”
“那种做法的确…错误吧?”安姬兰问道。
“大多数的塞法罗尼亚民人都认为不对,”王子答道“自从⽗王崩殂后我继承王位,我期望反对派会消声匿迹,因为我逐步改⾰,并重新考虑⽗王断然拒绝的各项建议。”
他惨淡地一笑,说:
“我⽗王非常固执--非常守旧。他认为在我祖⽗时代施行成功的政策也必定适用于他自己的时代!”
“但是…您和他…不一样。”安姬兰轻声地说。
“我努力改正他的缺失,”王子说“我想引进新思想,鼓励有益于民人的⾰新。”
“民人感谢这种改⾰吗?”
“有些极力赞成,”王子答道“但老一辈的百姓却反对任何变⾰。他们说我年轻冲动,急于变法,太匆促了。”
安姬兰仔细倾听他叙说的一切,彷佛历历如绘。
“在最近这两年来,情况变得越来越坏。”王子继续说“有人--但我还不确定是谁--故意制造纠纷,煽动民心,引起了一些叛活动,虽然范围很小,但对塞法罗尼亚这小小的家国来说就相当严重了。”
他叹了一口气,再说:
“我只好垂询顾问们的意见,他们认为时局越来越糟,只有适时举行皇家婚礼,才能转移人们对⾰命的注意力,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真的能转移吗?”安姬兰道。
“好想,女人占国全人口的一半,她们又最喜批评、控诉别的女人,现在只要有一个女人成为她们共同谈论的目标,这一半的人口就已转移注意力了。”
“所以您…就要…结婚了。”安姬兰细语着,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
“首先,我必须找一个能接受我的公主。”王子趣兴缺缺地说“公使和与我同来的內阁总理对此事非常有自信。”
他的手沉重地垂了下来,摆在膝盖上,他说:
“这次加冕礼,从欧洲各地赶来的许多皇亲国戚、公侯世家聚集一堂,还会有什么机会此这次更适宜、更便利于提亲呢?”
“是的…我可以了解…这一切。”
“这些时候,”王子说“我必须拜访一位大公国的太子,听说他有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我相信一个此一个丑,一个比一个笨!”
王子愤怒和轻蔑的口气使安姬兰十分吃惊。
“您…您不要…气得这个样子。”她说。
“为什么不气?”他说“我怎么能够不这么想呢?难道你认为我应娶一个只喜我王位而一点也不关心我的女人吗?”
“我…想,无论那一个女人…都逐渐会关心您的,”安姬兰说“但的确…这种方法结婚…不是有点愚蠢?”
“我已经对你解释过我的环境。”
“我也能了解,”安姬兰答道“但是…如果您娶的女人并不喜爱塞法罗尼亚…她不了解希腊人对世界的贡献…结果,不是使您国內的情况比现在更糟吗?”
王子转过⾝来面对着她。
“你在说些什么?”他问道。
“我说…我想我是说,”安姬兰答道:“一个家国要想安和乐利…是建筑在统治者对它的爱心…而且统治者必须与子相辅相成,共谋治国之道。”
“我想,欧洲任何的宮廷里,一定没有这种先例吧?”
“也不尽然,”安姬兰答道“或许也有种经过事先安排的婚姻,起先当事者彼此并不关爱对方,但是如果他们都是有昅引力的人,有共同的喜好,对所统治的家国更有相同的爱心,那么他们会因观点的一致而相处融洽,逐渐坠⼊爱河。”
她微微一笑,再说下去:
“想一想维利多亚女王和亚伯特王子,他们彼此多么为对方着想,而奉献自己的一切。”
“你说这些话的真正意思,”王子说“是指我并非追求爱情,而只是对将和一个陌生女人结婚的事感到愤恨不平,对吧?”
“不仅指这些,”安姬兰同意道“我还意谓一点别的事。”
“什么事?”
“正如您说过,最重要的是一切要先为家国及民人着想。如果您国內发生过纠纷事件…宮廷亦因擦摩而显得不安…难道您认为这些事必须加以隐瞒,不让大家知道?”
王子并没有回答,安姬兰继续说:
“在这种危危可岌的环境下的婚姻,只会越来越糟。”
“你对!当然你对!”王子动地喊道“但是我怎么脑葡定我要娶的女人能了解那些情形,知道她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这必须您自己去加以选择呀,”安姬兰答道“您一定得亲自看看她,和她说说话,等您真能确定她会试着去爱护塞法罗尼亚时,您才可以允许那些顾问代表您去向她⽗亲提亲。”
“你所说的都很有见地,”王子说“为什么你能如此聪明理智地来处理这件事,而我却显得这么混沌愚昧呢?”
“或许…当事者,旁观者清吧。”安姬兰提醒道。
“我从不敢期望别人像你一样给我说这些如此有意义的忠告。”
王子继续说下去,但声音越来越低沉了。
“由于这件事,我受尽了无数的甘言利,威胁恐吓,他们用种种手段迫我妥协,使得我差点精神错!”
然后,他优雅地伸出右手,表情十⾜地说:
“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位小女神,三言两语就完全改变我对此事的态度。”
“是…真的吗?”安姬兰问道。
“当然是真的!”他说“我现在知道我应做些什么。本来我的內阁总理希望我在离开伦敦以前的短短时间內做个决定,如今这些都不用加以考虑了。”
他停下来思索一番,再慢慢道来:
“相反的,我想游历一趟欧洲,寻找一位能够了解我思想的公主。而且,也要如你所说,她必须能领会希腊人的情感、抱负及崇⾼的雄心壮志。”
“这才是您应该采取的态度。?;”安姬兰断然说道“我确信,您会得到…快乐。”
她边说话,边注视着王子,却发现他脸上带有一种出乎她意料的表情。
“得到快乐?”他以很奇异的声音反问她“你认为那样做会带给我快乐吗?那,倍儿西凤,你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