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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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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姬兰还没来得及回答,⾝后突然传来问话声: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只模样特殊的狗是什么种类?”

  安姬兰被这突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他们两人谈得十分专心,彼此只注意倾听对方的说话,忘记了四周的行人,彷如置⾝世外桃源,外人无法加以⼲扰。

  她急转过头,发现一个⾝裹绫罗绸缎的中年妇人正紧盯着她和凸凸。

  凸凸正瞪着一只接近池边玩⽔的逃陟,声嘶力竭地狂吠。“牠是‮京北‬狗。”安姬兰答道。

  “‮京北‬狗!”这个妇人怀疑地叫道“我不相信有这种狗。”

  “这是‮国中‬来的品种。”

  “‮国中‬狗?哼,怪不得。”

  这个妇人的口气十分轻蔑、不屑,好像从‮国中‬来的东西都怪模怪样,又丑又脏。

  然后,彷佛为了声张自己的意见,更尖酸地说:

  “就我个人来说,我对英国的狗十分満意。牠们是全世界最好的狗!”

  这个妇人边说着边傲慢地转过⾝,大摇大摆地离去。

  安姬兰注视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和王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我常常听人说,英国人的孤僻、排外真叫人难以忍受。”王子说。“而且十分爱国。”安姬兰答道“我看我最好买一条红、⽩、蓝相间的缎带系在凸凸的尾巴上,便是条最爱英国的狗,就没人再假以颜⾊了。”

  被这个妇人一打岔,王子跟着转移话题,脸上霾之⾊一扫而光。

  “我想我该回去了!”安姬兰说道“如果我出来太久,仆人们会到花园里去找我呢。”

  那真是大大的不妙,如果仆人没找着她,而祖⺟问起她到底带凸凸到何处逛的话,可是很难加以解释的。

  “我马上送你回去,”王子说“但是我必须再和你说点话,我有満肚子的话要告诉你,更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问你。”“那还有…明天。”安姬兰轻轻地说。

  “后天就要举行加冕礼了,”王子说“明天必须赶着去赴几个约会。”

  “哦…哦…当然。”

  安姬兰觉得自己的心急速地往下沉。

  只要加冕礼一结束,王子就得离开英国,自己永远看不到他了。

  以后不再有值得渴盼的事,不再有人值得她特意去躲在树丛里偷看,甚至也无法在花园里遇见她所期待的人了。未来一连串的⽇子里,又得过着与孤独相伴,和寂寞为伍的生活了。

  现在彷佛置⾝梦境,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大胆地单独与王子出游,更与他并肩坐在⽔池边开怀畅谈。这真令人‮奋兴‬。不--不只是‮奋兴‬--应该用一个更为适当的字眼来形容內心的感受--就说是“‮魂销‬”吧。

  王子彷佛了解她內心的起伏,说道:

  “你知道,我必须再见你。”

  由他说话的语气来揣测,安姬兰暗想,他一定也认为这种事很“‮魂销‬”

  “我想要提议一件事。”他继续说。

  “您刚刚就讲过了。或许您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再告诉我。我真的…必须走了。”

  “我知道。”他说。

  安姬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抱起凸凸。

  “你应该以‮国中‬狗为荣,”她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公园中最美丽的狗。”“你是在安慰凸凸,”王子问道“还是自我开导一番?”

  “那个妇人任意批评牠,我真气愤极了,”安姬兰答道:“别的狗怎么比得上凸凸呢?”

  “我记得‮国中‬有一句谚语:『爱屋及乌。』我想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个人。任何一只狗对饲主都具有特殊的意义,就像凸凸是你的宝贝一般。”

  “当然,”安姬兰同意道“您也有自己的狗吗?”

  “我有好多只狗,”王子答道“但是王宮里只有三只跟着我到处走动。我希望你有机会看到。”

  安姬兰真想脫口而出告诉他,自己不仅愿意看看狗,更‮望渴‬参观他所住的王宮及整个塞法罗尼亚的风光。安姬兰克制自己的冲动,静静地抱着凸凸,跟在王子⾝边,越过了草地,朝马车等候的方向走去。

  她一面走着,一面用眼睛偷瞄着王子,发现严肃的表情,或者毋宁说是冷酷的神情又盘据着整个脸上,她知道他一定在想那桩恼人的婚事。

  她明⽩自己最恨的一件事正是--被迫必须嫁给一个她不很认识的男人,仅仅因为他们来自相同的社会阶层。

  “我真庆幸自己是一个平民。”安姬兰轻叹一口气,想着。

  她觉得王子实在不必为自己娶的女人是否能爱他而烦心。想想,谁会拒绝一个这么英俊、这么人、又这么风趣的男人呢?

  “无论她是谁,都是天下最最幸运的女人。”安姬兰自忖道。

  她更想着,王子的婚礼不知是否刊载在报纸上,如果是的话,她就可以从报上得知大略的情形。

  继而一想,如果王子和一个英国的公主结婚,婚礼自然在英国举行,无可置疑的,婚礼中的每个细节一定毫不遗漏地被描述着。

  像往常一样,她那丰富的想象力又活跃起来,领着她遨游于美丽的幻境。她彷佛看见贵妇人杂志里刊载着新娘华丽的⽩纱礼服,泰晤士报上也报导着那些应邀参加教堂婚礼及婚宴的显赫人士名单。提起宴客名单,她突然想,王子认识她了,他理应会邀请她观礼。但即使他真的邀请她,如果祖⺟精神不好无法陪她同去,她也势必不能参加。

  她继续想着,不知道王子在婚礼上的神情是不是像现在一样--严肃、冷酷,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惘,使得她真想‮慰抚‬他埋蔵于心中的苦楚。

  他们静静地走到马车前,王子扶她上车后,她把凸凸放在对座上。

  马儿开步走后,王子说:

  “现在我们只剩下一点点时间在一起了。我希望你晚上出来会我,你一定得答应我。”

  “晚上?”安姬兰很惊异地反问道。

  “是的,晚上,”王子说“听着,我已经考虑过了,那时候比较合适。”安姬兰瞪大眼睛望着他,他继续问她:

  “你祖⺟什么时间上休息?”

  “我们在七点半吃晚餐,”安姬兰答道“八点时,我向道晚安。”

  “然后,你做什么?”

  “我坐在楼下看点书,或者窝在上阅读报刊。”

  王子笑了笑,说:

  “这就非常容易了。”

  “您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他说“在八点一刻等你出来,如果你赶不及,我会一直等下去。”

  “但…但是,我不能…”安姬兰喊了出来“我不能来呀!我没有办法出门,老管家鲁斯旦一吃过晚餐就把前门整个上锁。如果我在他锁门之前溜出来,那回去时就进不得家门了。”“我们两栋房子只紧隔着一道墙,”王子说“你回家时,应该可以像我一样,从后院外的停车场的门进屋去吧?”

  安姬兰诧异地望着他。

  自从她搬来与祖⺟同住的这些年里,她从没到屋后的停车场去过。

  因为如果需要用马车时,仆人会通知车夫阿贝,他马上把马车准备好,在前门等候着。

  她想起通往停车场的那道门就在一楼的后头。

  一旦仆人到地下室用餐后,除了住在楼上的哈娜和几个女佣在餐后会经一楼的楼梯回房外,不会再有人到楼下走动了。因为检查通往庭院的后门是否上锁并非他们的职责,而后院与停车场相通的第二道门,除了阿贝偶而使用外,没有人会经过这儿的。

  阿贝就像鲁斯旦一样,已经老迈迟钝了。因为马车很少使用而且更不会在夜间出行,所以这工作对他适合的。

  安姬兰前前后后地思考过,王子一直耵着她看。

  “你想想,这不是很简单吗?”他问“我刚刚就是用这种方法溜出公‮馆使‬的。”

  “但是,假如…?”安姬兰还是犹疑着。

  “假如被人发现了,对不?”他没等她说完,就接下她的话“你想,别人怎么会发现呢?就算有人看见了,这个人可能是仆人中的一个,我想他们都很喜你,该不会去向你祖⺟打小报告吧?”安姬兰微微一笑,她觉得这种情景就像在学校里犯规一般。

  “我认为,他们很可能为了我好而报告给知道。”

  “那么,我会亲自去向你祖⺟解释,承担一切的罪过。”王子说。

  安姬兰听了,急躁地喊道:

  “千万不行!那样会越弄越…糟!我们没有经过正式的介绍而会面,我也没有把遇见您的经过说给听,要是事后知道了,会吃惊而…大为震怒的。”

  “那只有全靠我们的运气了。”王子说“我想,我们的运气蛮亨通的。”安姬兰并不否认他的话。

  凸凸被⻩猫怒,引着她追进‮馆使‬里而巧遇王子,一偿她梦寐以求的宿愿,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呢?

  “或许不是运气,”王子低沈地说“而是众神们正对我们俩展开笑容呢。只要是祂们愿意做的事,祂们都是十分仁慈亲切的。最值得我感的是我想也不敢想会遇见倍儿西凤,但如今我找到她了。”

  王子那深沈的声音使得安姬兰觉得非常奇异,彷如低音调的乐音一节一节沉重地敲打在自己脊骨上。

  “今晚你愿不愿出来和我共进晚餐?”王子问道。

  安姬兰没有答话,他跟着说:“晚上,我们先找一处可以谈话的地方,很快地吃个晚餐。等夜幕低垂后,我带着你到搭満旗架、布満彩带及装満花饰的大街小巷去逛逛,让我陪着你先观赏一下你心目中的加冕盛典。”

  安姬兰內心‮奋兴‬地跃动着。

  还会有什么事此王子带着她一起观赏自己想望已久的街景更奇妙的呢?

  “我觉得我…是在…作梦,”她喃喃地说“我…害怕我…会梦醒。”

  “我不会让你从梦中醒来,”王子说“在今晚分手前,甚至未来的一段长时间里,我要你一直沉浸在美梦里。”

  安姬兰心想,他就要离开了,在一起的时间不再久长,但她不愿意把这些现实的事说出口,以免破坏王子和她之间的美妙气氛。何不暂时把这醉人的奇迹当成永远存在的事实,让自己长久沉醉在这温煦的和风中,就好像被一支魔点化了呢?

  她不再是可怜的灰姑娘,魅人的王子就要带着她去观赏加冕礼了--即使是小小的一幕。

  “你一定来。”

  王子不像在征求她同意而是在述说一件事实。安姬兰不晓得如何开口拒绝,更因为自己无法抑制心中‮望渴‬和他在一起的期盼,她点一点头答应了。

  “谢谢。”王子说。

  “我愿意来,因我希望再听听您的故事,看看我是不是能够…帮助您。”安姬兰轻轻说。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为了掩饰內心的感情。暂且不提为了和他在一起的自私想法,她的确也想要帮助这位需要她伸援手的人。

  “只要你想知道,我全都会告诉你。”王子应允地“然后你再为我出点主意,看我如何扭转劣势,及时勒住脚步,以免坠⼊地狱般的痛苦深渊里。”

  “我并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安姬兰说道“我只是觉得,您把事情说给我听,…心里会好受一点。”

  她举起手,比了一比,说:

  “毕竟,我愚昧无知,阅历又浅,对世事懂得很少。如果我认为自己能帮您解决困难的话,那真是太放肆、太傲慢了。”“你已经提供给我一个答案了,”王子说“但我觉得还不够,我要你再说更多、更多,安姬兰。”

  他们四目相遇,彼此深深地凝视对方,久久不忍移去。

  突然,马车停住不动,安姬兰的心直往下沉,她知道他们已到达一边耸立着⽩⾊门廊的房屋,另一边由绿⾊栏杆围成一座花园的贝格瑞福广场了。

  “我们…到家了!”她说着,无奈的声音隐蔵不了心中的遗憾。

  “是的,但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就可相聚了。”王子说“听我说,安姬兰,这短短的几个钟头对我来说,可真难捱。”这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他那语调却⾜⾜使安姬兰的双颊绯红,娇羞不已。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到…停车扬去。”

  “必须是肯定的!”王子很急躁地说“你不能错过,安姬兰,我一定要再见你。如果你晚上失约了,明天一大早我会去敲你家的大门!”

  她注视着他,想判断他是嘲弄还是说真的。

  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安姬兰很惊讶,心真不免着急,如果自己失约,他好像真的会敲大门要求见她呢。

  “我在…八点一刻出来。”她低声地答应他。王子扶着她和凸凸踏下马车,站到小路上。

  王子接触她手臂的那一瞬间,那股使人心灵悸动的电流又传遍全⾝。她一慌,无法集中心神去思考。他们俩都站在原地不动。她说:

  “万一您临时…有事要办,或许您派车夫来…转告我,您是否…能来。”

  “你想,有什么事能阻止我来?”王子问道“我可以向你发誓,安姬兰,如果爱德华陛下今晚邀请我去,我也会回绝他。因为我想见你--我必须见你!从现在起要等到八点十五分,真是够难捱的了。”

  他的声音又再次困扰着她,使她羞得低下头去,眼⽪也垂下了。

  “我…我会…出来的。”她喃喃细语。

  然后,她头也不敢抬地转⾝跑向园门。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后,头也不回地进⼊花园里。

  她匆忙地越过草地跑向花园另一道门时,才想起没有向王子行礼,而且在谈话的时候也忘了应有的礼节。

  “用不着拘泥什么形式,”安姬兰安慰自己道“我们的友谊已超越那种阶段了。”

  但是她反过来又对自己的想法打了一个大问号。

  超越什么阶段?友谊还能如何向前迈进?王子都快要结婚了,晚上,他正是要和自己讨论婚事的问题。

  别的条件她都可以忘记,但她必须记得他是一位⾼⾼在上的尊贵王子,只有找一位出⾝皇族的新娘才能相匹配。

  安姬兰走过花园另一端围墙外的路,踏上祖⺟宅第前的阶梯,等候老鲁斯旦为她开门。这时,她觉得自己真像倍儿西凤。

  她⾝后是一大片耀眼人的光,而自己将离此而去,进了这道门,一长条萧瑟暗的走廊等着她。

  整个下午,安姬兰心神不定,脑子里简直装不下别的东西,所想的、所看的都离不了晚上的约会。

  她三番五次的溜回自己卧房,打开⾐橱,呆呆地看着那一大堆⾐服,不断地考虑晚上约会的穿著。

  从去年开始,祖⺟为她添购许多漂亮的⾐饰,以准备她进⼊社界或宮廷引见时穿著。“我的病马上会好的,小兰,”梅威夫人说过“我们最好先打听清楚能不能参加这一季的引见而不要等到下一季。”

  眼看一季季结束了,安姬兰才澈底觉悟应邀参加任何季的引见都无关紧要,因为祖⺟已无法走出房门去出席任何祝典了。

  但是为了引见准备的礼服已经买了,梅威夫人对服装有浓厚的‮趣兴‬,所以她还是继续为安姬兰制装。

  “我的病一好起来,就带你参加引见。”祖⺟在一月时说过这话,二月时她再提了一次,而三月说这话的声音更孱弱了。

  四月底,一次盛大的引见宴会在宮中举行,安姬兰把报上记载的详细情况逐一读给祖⺟听,她对于同一时代的女人所穿著的礼服最感‮趣兴‬。“爱西又穿灰⾊的!最不适合她的肤⾊,”祖⺟批评道“她总是以为自己像新王后一样美丽,真是自负的东西!亚利珊德拉?;丹马克不知要此她漂亮千百倍!”

  梅威夫人对于所有为女儿引见的夫人都批评得很尖酸,讥刺她们说:

  “德拉穿绿⾊最不讨好了!”“公爵夫人穿上‮红粉‬⾊一定既可笑又滑稽!”“我认为她像是头老⺟羊故意打扮成纯洁的羔羊!”

  安姬兰看报上描写得如此热闹,有点遗憾自己没有机会参加,一览盛况,知道到底有那些女孩已经被正式引见了。

  她相信那些女孩中的大多数都在她们的⺟亲的庇荫举荐之下,很顺利地进⼊际界,开始社生活。毕竟,这些美、精⼲又老于世故的女士利用她们纯的手腕,很容易便可以使任何一个刚离开学校,对异一无所悉的娇娃在社圈中大放花芒。

  安姬兰在学校时,听同学聊天的话题,总不外乎一些有关于异的事。

  她们七嘴八⾆地换意见:希望那个年轻的郡主要“如何如何”千万不能马上结婚,最好等她正式进⼊社界,好有个竞争的机会;或是说那个公爵的儿子骑术如何如何地笨拙,希望他不致于在遛马时摔断了脊骨。

  祖⺟常告诉她,那些练达的“妈妈”无时无刻不在她女儿面前耳提面命,強调女儿必须觅得金⻳婿,好成就一桩光宗耀祖、人人称羡的婚事。她们的观念深蒂固,命令女儿对那些没有家世、背景和地位的籍籍无名之士或是家境贫困的穷小子都该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如果他们发生了恋情,,又该怎么办?”安姬兰问道。

  “那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试着忘怀,”答道“否则,至少也得等到完婚之后。”

  安姬兰私下常思索祖⺟这句话的涵义。

  最后终于想通了,她认为祖⺟的话是指那些女人只要顺利结婚,为她那尊贵富裕的丈夫生个子嗣后,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外头与人苟且,卖弄风情。无疑地,这种事在绅士名人圈中亦习以为常,就像国王一样,他们个个有自己的宠妾。

  安姬兰常常告诉自己,这种各自为政的婚姻并不是她‮望渴‬的!

  她希望自己也能像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与一位不问她⾝份、家世,只深深爱她的英俊青年相恋。

  “我又穷又微不⾜道,”她想“所以本不指望自己有个『光耀门楣』的婚姻。”

  但是对这一点,祖⺟的看法与她大不相同。

  “你很漂亮,小兰,”今年祖⺟又提起要带她出席引见会时说“可惜的是你不够⾼。这个时代,⾼挑的女孩很吃香。但不管怎么样,你有你自己特殊的风格,一定会昅引男士们的注意,就像曼彻斯特公爵夫人年轻时一样。”梅威夫人说到这里,不噤开心地大笑,再说:

  “露意莎的个真是又硬又倔,没有一个人能赶得上她!”

  “男人们觉得那样有昅引力吗?。”安姬兰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他们呀,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梅威夫人答道“终于,她抓住炳丁顿侯爵的心,他对她十分忠实,或者说清楚一点,大约忠实了三十年的时光!”

  安姬兰觉得惑不解,但祖⺟并没有加以解释,继续说道:

  “你的举止优雅,而且你的嗓音温柔清脆,就像唱歌一般。我最讨厌年轻‮姐小‬说话声音耝耝噪噪的!”她停了一会,仔细瞧瞧安姬兰后,再说:

  “你最大的优点是你看起来的确十分年轻,青舂便是财富。而且有人同你谈话时,你总是很有礼貌地仔细倾听,显得你很谦让。”

  “我很谦让!”安姬兰听祖⺟说的话,惊讶地重说一遍。

  “没有什么此谦让更能使男人心里觉得舒服踏实了。”梅威夫人说“在谈话时,男人总喜自己是老师,而不是小‮生学‬。l

  安姬兰并不很了解祖⺟话中的意思,但很⾼兴听到祖⺟说自己有不少的优点。以前,她总拿自己和报章杂志上所描述的大美人相此较,觉得样样不如人而自怨自艾,现在终于豁然开朗。

  令人不敢期望更不敢相信的是塞法罗尼亚的西诺斯王子居然希望与她谈天,还要带她出去用餐!

  她非常清楚她要做的是放肆而可聇的事,一旦被发现,她势必被谩骂批评得体无完肤,声名‮藉狼‬的。

  没有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会单独和男人进餐!包没有一个温柔优雅的女孩子会单独出现在餐馆里!

  包进一步说,也没有一个循规蹈矩的好男人会要求她这么做。

  但安姬兰又反问自己,如果严守本份,乖乖地坐在卧房內与书为伴,放弃与英俊人的王子谈话的机会,结果将会如何?

  “我去赴约,也许犯错,”安姬兰告诉自己的良心“但是,他真的需要我的帮助。”

  “如果你帮助过他了--然后又当如何?”良心反问地。

  “我可能会使他快乐一点。”

  “纵使他快乐了,你能得到什么?他就要和他的皇亲公主结婚了。想到他们手牵着手,幸福愉快地漫步在那个你无法进⼊的神仙山国里,你心里会舒服吗?”

  安姬兰一再面对着良心义正严词的诘问。

  “我并不在乎!”她说“以社会的眼光来看,我可能错了。但是站在道德的立场来说,我并没有错!既然有人哀求我帮忙,不管他是王孙公子或贫苦百姓,更不管他是尊贵的君主或卑微的清洁工人,我无法像冷漠的法利赛人一样,能够无动于衷地闪过他⾝旁。”

  “良心”听到这儿,狂妄地大笑。

  “如果对方是一个既老又丑且脏的清洁工,难道你也同样热心去帮助他吗?你一定没有忽视他是个王子的事实吧?如果王子是个‮情调‬圣手,对瞬间的热情并不愿负任何责任,这一切的后果如何,你有没有仔细想过?”

  “不错,他是一个王子,”安姬兰毫不畏缩地说“但因现在是加冕大典期间,我无法参加。而且这个夏季,我放弃所有的活动,此刻及时跟着他玩玩,又有何妨?”

  她知道自己的理由很牵強,不过这也是实情。

  她没有到过任何地方玩乐,除了租⺟的老朋友们及医生外,她不认识其它任何人,但是她从不抱怨,更不敢让祖⺟知道自己內心的渴盼。

  在她心灵深处,无可避免地会对岁月流逝之速感到恐慌。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不能算是刚离校的稚嫰女孩了。在校时,总觉得外界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初⼊社会之门,一定会遇见许多鲜事,但她的一切是如此的平淡无奇。

  女孩们都认为放下书本,终止课业,变成社会淑女的那一天,便是自己灿烂多采的生命真正开展的一刻。

  安姬兰也一直有同样的想法。当她是孩子时,她认为不管任何要务,‮乐娱‬及家外举行的宴会,都必得等到自己“正式长大成人”后才可加⼊。

  如今,她是长大成人了,但生活內容反而比过去十八年更单调、更乏味。

  最后,她理直气壮地反驳“良心”说:

  “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赴王子的约,没有什么事,更没有什么人能阻止得了我!”

  通常,安姬兰在晚餐前换下⽩天穿的⾐服,另着一套长礼服,然后独自下楼进餐。以前都由老女仆服侍她换⾐服,后来一直是她自行更换,不再需要仆人帮助。

  老艾米莉只能在晚餐前上楼来,帮她清洁房间,整理铺或把她长礼服的扣子扣好,拉链弄牢而已。

  “我自己来吧,艾米莉。”安姬兰换⾐时都不让她服侍,因为她认为这点小事要她做,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艾米莉照她的话做了,以后都等到安姬兰下楼吃晚饭后,她才上楼去整理房间,直到次晨安姬兰喊她时再上楼?;

  这么说,安姬兰就可以换上漂亮的晚装,而不用担心艾米莉看见。

  当然,也需顾虑鲁斯旦,不过他老眼昏花,只要围着大披肩,他就不会发现地礼服的领口开得比往常低。

  平时她下楼用晚餐都会套上荷叶边的长袖外套,今天却披上透明的⽩纱遮掩裸露的臂部。整⾝纯⽩的⾐着,使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云里的纯洁梦仙。

  当初为了参加社活动,祖⺟为她添购的礼服大都是⽩⾊的,但是她此较喜⾝上这件。

  这件礼服的质料是采用那种能使她纤细玲珑⾝材发出光泽的丝缎料,在部下的裙⾝再多罩上一层⽩⾊透明细纱,裙边处镶上一丛丛浅‮红粉‬⾊的缎带花。

  另外在口处也点缀着玫瑰花束,裁师再多为她准备一束玫瑰当头花,让她搭配在发上。

  安姬兰的时间不太够,匆匆带齐这些佩饰。

  因为在向祖⺟道晚安以后,她必须马上回房围好披肩,戴上⽩⾊长手套,准备好手提袋,再带着凸凸下楼去。

  安姬兰知道这宅子里只有祖⺟不会因她盛装进餐而惊奇。

  因为梅威夫人一向习惯吃饭时穿上最精致美丽的长礼服,佩戴各种珠宝首饰,即使只和丈夫一个人或家人进餐时也是如此。

  安姬兰的⽗亲上一次从印度回英度假在家时,祖⺟在晚餐前进⼊会客室,⽗亲一看到她的打扮,马上赞美道:

  “真好,妈妈,您光芒耀人的一⾝就像是去参加宮中的舞会。我在印度时,那里的暑气人,常使我脾气烦躁,情绪低落,但是只要一想到您,我的精神马上为之一振,胃口跟着大开。”

  “这就是我一向的期望,乔治!”梅威夫人说“你必须记住,⾝为英国人必须在落后‮家国‬
‮民人‬面前树立一个权威的典范,即使对那些被‮服征‬的‮民人‬也一样。”

  “您说得对极了,妈妈。”乔治爵士很恭顺地说。

  但安姬兰却发现⽗亲在为祖⺟倒杯雪醴⽩葡萄酒时,眼睛眨了又眨,显然內心自觉好笑。

  安姬兰走⼊祖⺟的卧房,随手把披肩脫了。方才吃饭时,她围着披肩好瞒过鲁斯旦的眼睛。

  “你看起来多漂亮呀,亲爱的!”梅威夫人说“我真⾼兴我们买下这件礼服,看,多适合你。”

  “,您这么说,我好开心呀!”

  “我已经决定,只要我⾝体一好起来,”祖⺟继续说“我要为你举行一个舞会。明天我们开始把愿意邀请的客人先列好名单。不仅找些年轻人,也要请些年纪大的,免得舞会太枯燥嘈杂。”

  “开个舞会太好了!。”安姬兰喊叫着。

  她尽量装出很热心,‮奋兴‬的神⾊,就像当初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表情一样。

  但是⽇子一天天过去,祖⺟并不清楚自己的⾝体状况,所以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舞会的计划,安姬兰却越来越不起劲了。

  “明天我们一定列个名单。”梅威夫人的声音显得她困盹了“晚安,小亲亲。我觉得今晚一定睡得很好。”

  “我也希望您如此,。”安姬兰答道“还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呢?”

  “不用了,小亲亲,谢谢你。哈娜把我服侍得无微不至。”

  安姬兰亲了亲祖⺟后,轻声走出房间。

  然后,她又上楼回自己的房內把需要的东西带齐,果然艾米莉已在她进餐时把房间收拾⼲净。

  一切彷佛进行得十分顺利,只是方才的晚餐的确是最大的难题,因为她想吃得越少越好。

  不仅由于待会儿要与王子共进晚餐,更因为她太‮奋兴‬,觉得食物会哽住喉咙而无法呼昅!

  这时,她真希望凸凸不要那么挑剔、偏食,好变成一只贪食的狗能把她不想吃的东西大嘴大口呑食下去。

  她知道,凸凸贵为‮京北‬狗,对饮食十分苛求,如果有不合牠口味的食物摆着,牠会对着仆人抬⾼鼻子,幸幸地走开,趴在他们眼光所及的地板上表示无言的‮议抗‬。

  终于她心生一计。平常全由老鲁斯旦为她把菜一道接一道地从地下室端到一楼的餐厅。她正可以利用他回去端下一道菜的那段时间中,把自己碟子里过多的东西偷偷放回大盘內。

  汤类的饮食可以很容易地倒回大汤盌里,但是像鱼排之类切片的食物再放回去就可能被发现。她只好假装开始不小心切得太大块,等切下自己所需的份量后,再把多余的放回盘子里。

  这些都还算好办,苹果派是最伤脑筋的。

  因为并没有其它客人,所以苹果派是最后一道食物,鲁斯旦在旁,她就没有机会再把派放回盘內。

  她只好像征地拿了一小块放在自己的碟子里,实在没有胃口,无奈地用叉子东拨西弄。

  “这么⼲一定咽不下去。”

  她把一小块派弄得稀稀烂烂的,只见碟中碎碎的一堆已不可辨识。

  她希望鲁斯旦没有注意她的动作,但是他早就看见了。

  “你吃得不多,安姬兰‮姐小‬!你不是说到外头呼昅新鲜空气会增进食吗?”

  “今天好热,鲁斯旦,”安姬兰答道“天热我就没有胃口,吃不下饭。爸爸也一样,所以你看,自从他到印度上任后,就越来越瘦了。”

  她的确很聪明,马上转变话题,和鲁斯旦谈论起爸爸来。

  老管家十分尊敬⽗亲,常称他为“乔治主人。”

  “瘦得像铁耙子!”他跟着说起她⽗亲来“他在家的时候,我就常告诉他说:『将军,如果您越来越瘦的话,就会因为经常修改⾐服而损失一大笔钱!』”

  “下次他回来时,你一定记得再告诉他。”安姬兰说“而且,你知道他最欣赏布鲁克太太烧的菜。”

  “她早已为他准备好最喜的料理,就等着他回来品尝,安姬兰‮姐小‬,”鲁斯旦微笑地说“她永远记得乔治主人的嗜好。”

  当安姬兰离开餐厅时,老人依然沈缅于追忆中。

  安姬兰回房带齐东西后轻轻走下楼。她发现有一件事值得庆幸的,那就是鲁斯旦绝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旁。

  原因是鲁斯旦的体重随着年龄的老迈而⽇益减轻,但他并不换穿较小的鞋子还是拖着大⽪鞋。由于鞋子太松,所以他走路时,人影尚未出现在视线之內,钝浊的脚步声已老远地从走廊那一头传来。这样便可让安姬兰有警觉

  走廊里除了一盏煤气灯放出微弱的光线外一片黑暗,鲁斯旦在就寝前最后的工作便是把灯熄灭,除此之外,他便不会再到走廊上走动了。

  前门已轻上锁,安姬兰抱着凸凸,很迅速地经过通往阅读室和餐厅的走廊。

  在阅读室和餐厅之间有一道门,门外的路直指向后院的小花园。

  后院尽头围着一道墙,墙背面便是停车扬。面向屋子的格子围墙蔓延着略显枯萎的山藤。

  后院正‮央中‬有一座孩童的雕像,孩童的手臂中夹着一条大海豚。

  这具雕像原来预备放置在噴⽔池‮央中‬,后来因为噴⽔池可能引起⿇烦甚而发生危险,所以计划搁置。现在雕像的周围延生着羊齿等蕨类。

  这些蕨类枯萎,更生,再枯萎再更生地轮替着,但从没有人会去仔细观察一下。

  这个后花园只有祖⺟宅里的人,或住在广场里各栋建筑物顶层的人才看得见里面的景⾊。

  安姬兰常常驻⾜在自己卧房的窗户口,向外观察隔邻公‮馆使‬后院那个面积稍大的花园。

  偶而几次,她看见园里有几个表情严肃的‮员官‬,其它大部份时间都只有几个园丁在修剪花木或为特殊的场合布置园景。

  六月里,在原定加冕⽇的前后数天,花园里装饰着玫瑰、百合等各种美丽的花朵,⾊彩明亮,景致甚为怡人,这会儿花朵都被一个个的盆栽取代了。

  园里也种了天竺葵。这些天竺葵常使安姬兰想起在广场大花园里,王子大笑着,误以为天竺葵和山梗菜的颜⾊是代表红蓝⽩的国旗⾊彩。另外,有一丛丛颜⾊鲜明的秋海棠环绕着一座雕像,安姬兰肯定这是个希腊人的雕像。

  不巧的是园內有棵大树,紧依着两家后院的墙边。这棵树枝叶扶疏,顶上的枝⼲部份延伸到祖⺟这边的花园,有点挡住了安姬兰的视线,妨碍她想进一步仔细观察隔邻园內的景象。

  从她视线所及的范围看来,那座雕像应该是代表希腊众女神之一,可能是维纳斯。她认为自己该记得问问王子到底是谁的雕像,到底这雕像是不是由希腊带到贝格瑞福广场来的。

  但是,现在暂且不管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能顺利到达后花园尽头那道通往停车场的门就万幸了。

  “你一定要安静,不能出声音。”她轻声地告诉凸凸“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照各种情形来看,绝不是可能被人听见或发现,但她还是免不了会恐惧。

  所有的仆役都在地下室用餐,她依然紧张地加快脚步,穿过石铺道到达围墙边的门。

  她一脚踏进停车扬,就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彷佛已进⼊另外一个新世界。

  停车场里有马厩及数间马车夫的卧房,显得污秽狭隘,与贝格瑞福广场那种庄严堂皇的景观回然不同。

  她还来不及看看四周的情形,就发现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闭篷的马车。她一出现,王子马上从篷內跨下来。

  只见他双眼发亮,神采奕奕地走过来,全⾝彷佛散发出‮悦愉‬的光芒。她从未想到他穿上晚装是如此地神气炫目,此起⽩天的模样更要英俊几分。

  他的钮扣洞里穿著一串芬芳的栀子花。他并没有戴帽子,只把帽子搁在马车里。

  他不说半句话,只牵着她的手,扶她上马车,自己也上车坐在她旁边。

  随手关上车门后,马车便开始行驶了。走出停车扬,车轮在铺着圆石的道上隆隆地响着。

  “你终于来了!”王子开心大喊“我一直耽心临时有什么事阻扰你不能来,但我仍然安慰自己说,你一定会赴约的。”

  “我是来了,”安姬兰答道“而且我必须带凸凸一块儿来。”

  她说着,把凸凸放在对面的座位上。

  “没关系,我们吃饭时,亚力士会照顾牠。”王子说。

  “而且,”安姬兰急切地接着说“你最好帮我保管停车场边门的钥匙,太大了,我的⽪包装不下。”

  她边说边把钥匙递给他。从屋內到停车场去,门很容易就能推开,但从屋外回去,则必须用钥匙开启。

  钥匙一向放在门边一个小碟子內,她从宅里出来,如果没看见小碟子,可能会忘了这回事,就会因没带钥匙而回不了家。

  钥匙摆在那里,方便那些有事找阿贝的仆人取用。阿贝当然有他自己专用的一把。

  王子接过钥匙,随手放人马车內一个挂袋里。

  “你想不想知道,你看起来是多么的美丽?”他问道“我从没想过你头发上配戴那么漂亮的玫瑰花看来好美。”

  安姬兰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摸摸发上的玫瑰花。

  她向祖⺟道过晚安后,匆匆忙忙地把花往头上一揷,所以有点担心发花揷得不牢。

  “不要碰,”王子求道“不要改变任何一个地方。现在这副模样正是我所希望的,只是此我想象中的你更漂亮几百倍!”

  安姬兰睑上一阵羞红,急转过脸望着窗外。

  这时天⾊还不暗,太已西沈,但是星星还躲云幕后,尚未点缀夜空。

  “我们…去那里呢?”

  “我想带你到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去,并不是我不愿意把你带给别人看,”王子答道“而是因为我想静静地与你谈谈话,不希望有嘈杂的音乐及阔论⾼谈的人们围绕在附近。”

  “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觉得…非常‮奋兴‬。”安姬兰说“我…从没在餐厅里…吃过饭。”

  “我了解你不应该在任何一家餐厅里吃饭,尤其是和我在一起。”王子说道“但你竟然答应我的请求,这使我觉得你非常勇敢,令人不可思议。”

  “知道了一定十分…震惊!”

  “许多人也会一样,”王子答道“所以我必须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看见我们,以免引起⿇烦。”

  “不过,”安姬兰说出內心的感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冒险…一种很大很大的冒险…!”

  “我也是,”王子说“我也感到害怕。”

  “害怕?”安姬兰问道“为什么你感到害怕呢?”

  “因为,如果我们说话闪烁其词,句句有弦外之音,我就会陷⼊困惑的深渊,不知如何自拔。”

  安姬兰很惊奇地望着他。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我也不希望你了解,”王子答道“起码,这时候,你不要知道。你所做的事,我觉得非常奇异,却不明⽩它对我来说,该算是痛苦或快乐。”

  安姬兰更不了解了,只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说道:

  “让我停止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今晚,我希望你尽情玩一玩,享受一个快乐的夜晚,更希望这个小小的加冕礼景观能成为美丽回忆,使你在以后的岁月里时时抱着‮悦愉‬的心情去怀念这一切。安姬兰,我祝福你一生永远生活在快乐中。”

  “我盼望能如你所愿,”安姬兰答道“我更希望你…也脑旗乐。”

  “那是不可能的,”王子说“但至少我已享有今天一整个夜晚,这对我十分重要。”

  “明晚…你做些什么呢?”安姬兰听他说得那么低沉,觉得有点困惑。

  “明晚,我有个约会不能取消。”他答道“后天晚上,我必须出席⽩金汉宮的宴会--假使如期举行的话!”

  “假使如期举行的话?”安姬兰重复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记得上次发生的事吧。”

  “国王可不能再生病,”安姬兰说道“那多让朝野失望。”

  “别担心这个,”王子说“昨天我看见他。经过那次手术后,他的⾝体状况是意想不到的好。”

  “那么,这次宴会一定会举行的,”安姬兰说“如果无法举行,所有的食物又得再度浪费掉,真恐怖。”

  “浪费?”王子稍感不解“怎么说呢?”

  “也不能说是浪费,”安姬兰答道“先头加冕礼延期时,报纸大加渲染着宮中‮员官‬们面对那些为宴会预备的成吨食物感到十分头痛,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后来他们怎么处理?”王子颇感‮趣兴‬地问道。

  “报上说,宮中一次就准备了两千五百只鹌鹑⾁。”安姬兰说道。

  “继续说!”王子催促她。

  “大量的⾁、鹧鸪、鳝鱼及成堆的⾁片,还没提及那些不能久蔵的⽔果、油布丁等点心的数量。”

  加冕礼的延期,对王子而言,只不过是空跑一赵英国而已,他并没想到英国能引起如此大的影响。

  “告诉我后来怎么了!”

  “他们设法找一家⾜以信赖的救济院,好把这些食物公平而审慎地分配出去。”

  “他们选中那一家呢?”

  “贫穷姐妹之家。”

  她觉得有点可笑地说道:

  “这家救济院专门收容反英国国教的贫民。想想,吃这些由皇家厨师用山、排骨、鱼⾁等山珍海味所特别调制成的盘盘名菜竟然不是各国国王,或像你一样的王子及大使、‮员官‬,却是些反国教的人!”

  王子不噤仰头大笑。

  “我可以想象出准备那么多食物而无人问津的窘况。我一定记得把这些说给我的亲友听。上次我回塞法罗尼亚时,他们一直问我加冕礼取消的情形,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这下你可品尝到那些美味可口的料理,”安姬兰说“而且观赏西敏寺里举行的加冕大典了。”

  “这些事只有在事后有个人一起谈论并开开玩笑,才更觉得有趣。”

  安姬兰听他这么说,很敏感地望着他。

  她以为,或许他会开口要求她在加冕礼后会面,他愿意把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然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地望着正前方,彷佛凝视马车移动的影子。

  安姬兰知道他们正走在毕卡帝里道上,一路所经过的街灯及房屋上都装饰着彩带旗子。

  她把⾝子稍往前倾以便看得更清楚。这时,王子伸出双手,扳住她的肩膀,顺势把她整个⾝子扭转过来面对着他。

  “不,我不要你现在看!”他喊道“等天⾊全暗,街上灯火通明后再观赏会更觉得眩目。那时,我们把车篷敞开,好让你尽情地浏览。”

  安姬兰发现王子的脸竟如此地近自己,甚至扳住自己肩膀的那双坚实的手都使得周⾝每一神经紧张。她的呼昅逐渐急促。

  王子彷佛也发觉他们彼此是那么接近,他的手又接触着她的⾝体,但是他却十分沉着。

  在互相凝视的时刻里,四周彷佛瞬间安静下来,嘈杂的人声及隆隆的马车声都像离得好远,好远。安姬兰觉得他一定可以听见自己急遽的心跳声。

  忽然,他放开了她,说:

  “我们已接近目的地,我想你大概也饿了。”

  他们进⼊餐厅,领班领他们俩到尽头一间长长窄窄的凹室內就座。在此进餐,不太可能被他人瞧见。

  这间小室布置得十分雅致,光线非常柔和,气氛显得豪华无比。安姬兰心想,在这种气派的地方进食,花费一定异常昂贵。

  “这个地方专供食物鉴赏家来品尝各类名菜,”王子解释道:“特别为我们这些爱好安静,不愿被人发现的顾客提供一个好场所。”

  安姬兰望着他微微一笑。他开始专心点菜、订酒。

  他点了一大堆精致的菜肴,但每盘菜端上桌,他们几乎动也没动过地又等侍者端回去。所以到后来,安姬兰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

  进餐不久,酒便送上来。安姬兰觉得那些美酒的颜⾊就像金⻩⾊光一般耀眼。她并不习惯喝酒,只有⽗亲休假在家时,才与大家饮酒聊天、啜个一小杯,却也担心那一点点酒会使自己昏昏沉沉。

  他们谈到加冕礼,谈到希腊,也谈到凸凸,还聊些⽇常生活的琐事。不知不觉,所点的菜肴已盘盘上过桌又收了回去,桌上只摆着两杯咖啡及王子面前的一杯⽩兰地。

  王子很舒适地靠在大沙发椅里。这种靠背大沙发椅可算是这家餐厅的特⾊之一。他从容地说道:

  “现在,我们谈点我俩之间的事吧。让我告诉你,安姬兰,这一整天,我没有心做别的事,只是一直想你。”

  “我也…一样…想你。”

  话一说出口,?;觉得自己说得太明显,彷佛表露了什么情意。

  继而一想,自己对王子应该抱着诚实、坦⽩的态度相处,不要像其它女人一样矫做作,故现矜持状。

  王子啜饮一口⽩兰地后,说:

  “今天下午我说过,我想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你听。你真的愿意听而不觉得厌烦吗?”

  “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厌烦,”安姬兰答道“你也说过,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所以我愿不顾一切地帮助你。”

  “为什么不顾一切?”王子问道。

  安姬兰低下了头。

  “下午我想过…我愿意帮助…任何遭遇困难的人,”她说“而且我格外地想帮助你…因为你是…希腊人。”

  “当然,我希望,在你眼中,我就是我吧?”

  安姬兰不噤莞尔。

  “那当然,我并不认识其它任何一位王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我希望你不管我的⾝份是贵为王子或低为平民都愿意帮助我。”

  王子的话竟与安姬兰⽩天心中自我审问的內容不谋而合。她不噤睁大双眼,说道:

  “请接受我的帮忙吧。如果说我真能…做什么事来帮助你,那是有点荒谬。但我们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就…帮助了别人。”

  “就像我在不知不觉中遇见了你。”

  王子静静地注视着她,说:

  “好吧,让我从头道来。数百年来,我的家族世世代代继承塞法罗尼亚的统治权,虽然那七座爱奥尼亚群岛在历史上曾数次成为他国的殖民地。”

  “首先是在威尼斯的保护之下。”安姬兰喃喃地念着。

  王子微微一笑,仿佛在赞赏她丰富的知识一般。

  “然后成为法国属地,”他说“随后由英国统治,直到一八‮四六‬年,贵国把塞法罗尼亚岛归还给我们。”

  “现在,你必须好好地保住它。”安姬兰直说不讳。

  “当然,我也这样认为,”王子同意她的话“而且我的堂兄雷多罗斯?;维拉科斯更热衷于这件事。”

  他踌躇了一会,继续说:

  “在我⽗亲在位的末期及我统治的这段时间遭遇了一些挫折,有一些人妄想把我们这‮立独‬王国归并到雅典的‮权政‬管辖。”

  “你绝不能答应他们。”安姬兰很迅速地反应。

  “要想加以阻止并不很容易。”王子答道“真使人难以了解为什么这种⾰命的思嘲及反动的情绪会突然兴起。”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像我们这样小的‮家国‬,竟设立那么显眼堂皇的公‮馆使‬。”

  “我祖⺟一知道隔邻的主人时,的确很惊讶。”

  “这是我那位堂兄的主意。”王子说“我们的家族姓维拉科斯,在塞法罗尼亚岛上占了大多数。但我堂兄雷各罗斯?;维拉科斯和其它亲族截然不同。”

  “那方面不同?”安姬兰问道。

  “因为,”王子解释说“他是一个很富有的人,早年在海外经营航运赚了大钱。后来,他回到家乡,眼见局势的变化,非常害怕我们的小岛会丧失自主权,失去我们的宮殿。虽然我们是道地的希腊人,而且也承认国王乔治一世的‮权政‬,但也不免有隐忧。”

  王子以不平的口气提起国王的名号,使得安姬兰想起乔治一世是丹麦人,而非希腊人。

  不列颠曾确保丹麦公国国王之子,即好斯敦邑的威廉乔治王子顺利获选承继希腊王位。

  他就位后号称乔治一世,不列颠便把爱奥尼亚群岛等领土回给希腊。

  “为什么你堂兄对此事表现得如此強烈?”安姬兰问道。

  “因为他记取克里特岛被土耳其占领时的教训。雷多罗斯厌恶国王的次子成为土耳其帝国的⾼级委员,所以他害怕相同的惨剧会在塞法罗尼亚岛重演。”

  “我可以了解他的感受。”安姬兰喃喃低语。

  “于是,他四处奔走鼓吹,说服欧洲许多強国包括不列颠在內,支持并承认塞法罗尼亚是希腊领地內一个‮立独‬的‮权政‬。”

  王子微笑了,又跟着说:

  “我堂兄便着手建立这个新的塞法罗尼亚公‮馆使‬,这些都是我的‮府政‬无力负担的。”

  王子停顿了一下,说:

  “这也是我堂兄积极希望我结婚的原因。他和內阁总理都一致劝服我,只要我结婚,便能驱散岛上的⾰命份子。”

  “你所有的政治‮员官‬都同意吗?”安姬兰问道。

  “大部份都随着內阁总理的路线走。只有一个人反对这种做法。”

  “谁反对?”安姬兰热衷地问道,她认为自己应该表现出‮趣兴‬盎然的神情去倾听他说话。

  “一个叫克哈里拉欧?;寇斯达斯的大臣,”王子答道“他是外部长,将在今晚抵达公‮馆使‬。”

  “他不希望你结婚吗?”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烈地反对,”王子答道“我不喜这个人,但是我很欣赏他对这个特殊事件的见解。”

  他的声昔很低就好像在自言自语,然后又望着安姬兰说道: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就像你看过的希腊故事一样,情节也大致如此。我刚才说的只是大概的情形,其它还有很多很多可说给你听的。”

  “我想把事情变得这么错综复杂的一定是你的堂兄,”安姬兰说“显然你不能触犯他。他一直主张你结婚,认为这样便可担保王室继承权不会被⾰命排除。”

  “他的确以为这样做统治权便像包裹在坚实的贝壳里一样‮全安‬。”王子同意她的话“而唯一试凄的人便是我!”

  “你…可以找个…你所爱的人。”安姬兰建议他说。

  “我是找到了!”王子答道“但我却不能娶她!”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漫延开来。

  安姬兰的眼睛询问地望着他时,他很从容地说:

  “在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便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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