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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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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位年轻太太一⾝披挂均是名牌,两只手袋金光灿烂,正是招牌货,同她们争,真是自讨苦吃。

  正想搭讪几句走开,经纪已经跟出来,満面笑容地招呼。“你先到处走走,我十分钟后来。”

  程真便四处浏览,一进卫生间,她“嗤”一声笑出来,董昕最恨这种不碎胶仿大理石花纹的倒模洗手盘,他老人家理想洗脸盘最好用玫瑰石英雕出,眼⾼手低,志大才疏,所以老是无家可住。

  程真倒是十分満意。

  一个人要是愿意快乐,住在这样房子里已⾜够可以快乐,若是决定不快乐,再加‮机飞‬大炮核子潜艇也不会快乐。

  舂天来的时候,搭一只秋千架子,在紫藤下漾,一定有一番滋味吧。

  房屋经纪过来了,程真随口问:“标价若⼲?”

  “一百二十五万。”

  “什么,”程真讶异“屋价涨到这种地步了?”

  洋妇笑容可掬“适才那位太太还价一百一十万。”

  程真也笑“她们来自‮湾台‬吧,‮湾台‬人有钱。”

  “她说她是‮国美‬公民,两位女士对话用法语,我在中学才念过三年法语,略谙一些。”

  咦,这是什么路数?记者本好奇,情不自噤,不过表面上不动声⾊。

  程真问:“屋主底价是什么数目?”

  洋妇笑“一百二十五万。”

  “屋主是华人吗?”

  “给你猜中了。”

  “我回去想想。”程真取饼卡片。

  她回到园子去研究花卉种类,碰到那两位女士,原来她们还没走。

  那位年纪较大的马上别转面孔,佯装看不见程真,另一位年轻一点儿的却朝程真微微点头。

  程真不介意别人是否看得起她,马上知趣地退避三舍,免得引起别人不快,一眼看到自己的卡叽矿工靴及布背囊,不噤暗暗好笑,难怪⾐着华丽的太太要不満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黑⾊的欧洲房车已经停在私家路上。

  那位年长的太太呼一声“毓川来了。”

  程真一怔,这名字好

  只见车门打开,一位⾝型⾼大的男士下车来招呼女眷上车。

  啊,是他,程真恍然大悟,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是孙毓川部长。

  程真站在紫藤架下笑了起来。

  那位孙先生一抬头,猛地也看到了绿荫中有一张悉的笑脸,可是来不及辨认,他一迟疑,那张脸已经消失。

  程真看着她们上车,车子迅速驶走。

  洋妇在⾝后说:“随时给我电话。”

  程真点点头离去。

  弄一张地图来,把这山头上华裔拥有的房产打上记认,结果会使人震惊吧。

  程真満脑子鬼灵精。

  回到公寓,见董昕已经起来,抱着电话讲个不休。

  半晌,总算讲完了,他说:“换件⾐服一起出去与几个朋友喝杯茶。”

  “可是我约了程功。”

  “我们在四季,你与程功稍后来会合,还有,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董则师,实不相瞒,我去找房子。”

  “你最爱剃我眼眉⽑,自己的房子在盖,又找什么房子?”

  “看样子起码还需一年。”

  董昕不语。

  “公寓实在不够住,你看,书桌放在头,洗⾐机挤在浴室,你睡在书房,昅尘机放客厅,这成何体统?”

  董昕仍然悻悻然“你对我没信心,成百上千的业主把在我⾝上投资,你却泼我冷⽔。”

  “看,当是我‮人私‬的投资,不可以吗?”

  “我要赶着见客,你的事何用同我商量!”

  董昕碰碰嘭嘭的一番扰攘,终于出门去。

  真凑巧,程功就站在门口,董昕与她寒暄两句,头也不回地就走。

  “他怎么了,”程功进屋来“换了地头,仍然火爆脾气。”

  程真摊开手“程功,让我看清楚你。”

  只见程功脸容秀丽,⾝段⾼挑,⽩衬衫,蓝布,球鞋,朴素无华,一面孔书卷气,程功心中十分快。

  “好吗,⾼材生?”她与她拥抱。

  “很好,你们好吗?”小程功问得很有深意。

  程真颓然“我俩关系已病⼊膏肓。”

  “不会啦,还会生气就还有得救啦。”

  程功倒是很了解夫关系。

  “你没带朋友来?”程真好奇。

  “我役说带朋友。”程功否认。

  “诡辩,有好的朋友不妨带出来大家看看。”

  “我还没找到适合的朋友。”

  “建筑系里应有理想人才。”

  “说起来,功课上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董则师。”

  “那真好,他一向诲人不倦。”

  “来,妈妈,换件⾐服去喝茶。”

  “嘿,幸亏我还带着几套阿曼尼。”

  原本程真以为需要与董昕的业主闷坐,可是世上往往有意外之喜。

  王姓业主的朋友姓叶,叶先生太太在台北搞出版事业,与程真谈得非常投机。

  渐渐说到私事。

  “董太太在看房子?”

  “叫我程真得了,我一向在办事处用本名,人家一声董太太,我茫然不知应对,对,今天上午我到北岸看来,价钱已经十分贵了。”

  “你看的是哪里?”

  “西温的爱蒙路。”

  “可巧我们在爱蒙七0七号有房子出售。”

  程真大喜“可是门口有紫藤架那一幢!”

  “哎呀,真是有缘分。”

  “我看中了它,叶先生,底价怎么样?”

  “这样吧,你叫董先生在海滩路的大厦顶楼给我们打个折扣,我们也减到一百一十万。”

  程真笑着叫:“董昕,董昕,你听到没有?”

  董昕当着那么多人,没折,只得说:“她想买来孝敬⽗⺟。”

  王太太笑“我早说是生女儿好。”

  程真搂着⾝旁的程功“谢谢王太太。”

  程真极少愿意出来帮董昕敷衍业主,这下子把气氛搞得那么热闹,董昕的气也渐渐消了。

  “真没想到董则师的女儿已经这么大,又能承继⽗亲念建筑,将来开爿公司,就叫董与女,多美。”

  程功只是微笑。

  少女文雅秀丽,把两位中年业主太太昅引住,不约而同,异口同声:“我家小儿…”

  程真哈哈大笑,露出三分豪迈的江湖味。

  程功亦觉可笑,年轻的她没想现在还有家长代子女相亲这一套。

  那叶太太对程真说:“我叫经纪打电话给你。”

  那今天总算没有⽩出来。

  回程中董昕问:“你买房子来⼲什么?”

  “住在那里等董宅建好再搬。”

  “也好,反正届时地⽪一定涨价。”

  程真的心一动“关于太平洋怡安那二百0四亩地⽪,你知道多少?”

  董昕答:“一无所知,还有,我决定住在市中心,出人方便,搬家别叫我。”

  程真沉默,那就变成分居了。

  董昕真是会得惩罚人:你自作主张?好,你苦果自负,凡是不听话的人都要受到教训。

  程真独当一面做了那么多年的事,岂是省油的灯,不过此刻她深深悲哀,不想与董昕开仗,曾经一度、他俩吃面吃饭都密密商量一番,到了今天,已经各走各路。

  她不出声。

  一边程功轻轻握住养⺟的手。

  只有她知道她难受。

  程真问:“你生⺟有无与你通讯息?”

  程功摇‮头摇‬,随即微笑“别替我担心,我已拥有世上最好的⺟亲。”

  程真笑了,人生在世,得到一些,也必定失去一此

  程功跟他们回家,取出笔记簿,向董昕请教几个问题,董昕仔细逐一回答,程真冷眼旁观,发觉他不会难为别人,黑面孔只用来应付子。

  程功一走,他淋浴换衬衫“我出去陪汤姆。”

  程真摆摆手,不想多说。

  她一个人在家看书。

  太还没有全下山,经纪的电话已经来了“董太太,叶先生他们叫我与你联络,明早我来接你再把七0七号仔细看一遍。”

  “明⽇我们就可以成,我不能叫叶家吃亏,既然有人出一一0,我出…。”

  “那太好了,谢谢你,明早我九点半到府上。]

  其实他们早已经分居了吧,还天真地以为换一个城市,换一个地方,两人的感情会得康复。

  不过离得远远也好,免得做戏给亲友看。

  程真一肚子气,直憋到第二天早上。

  见到了董昕,便问:“要不要陪我去帮眼?”

  “放心,没有人会骗你。”董昕冷冷地答“我没空。”

  他好像真的忙极,手上一大叠传真正在批阅。

  “那好,”程真颔首“耽会见。”

  她换了⾐服,抓起背包就出门去。

  经纪还未到,程真一人站着等车,只觉秋⾼气慡,空气清新,而她还年轻,又不愁生活,何苦钻牛角尖,气渐渐消了,看到经纪朝她招手,马上上车。

  那洋妇満面笑容“早,董太太,你一⾝⽩⾐⽩看上去真清脆。”

  程真这才发觉她穿着⽩衬衫与⽩子,猛地想起已经过了劳工⽇,其实已经不应该穿⽩⾊了。

  洋妇咭咭笑:“你看今⽇这种天气,真是烂屋都卖得出去。”

  程真唯唯喏喏。

  “记得昨⽇那两位太太吗?其中一位几乎就要下订洋,她们看了好几次,只不过嫌厨房窄。”

  程真唔唔声应酬。

  “那位孙太太想买来给⽗⺟同一个管家住。”

  程真不予置评。

  “老人家喜园子里现成的各种花卉,前园的紫藤与后园的茶花都比较特别。”

  程真忽然想起来“可有茶蘼花?”

  “什么花?”

  程真微笑“我自己会找。”

  到了目的地,程真一眼就看到茶蘼架子在厨房墙外,她苦中作乐,昑道:“开到茶蘼花事了。”

  然后仔细查看暖气冷热⽔电线保安系统,程真认为満意,签下合同,依法进行买卖手续。

  经纪把一个红⾊的已售标笺贴在出售牌上,以示效率出众。

  程真刚想离去,忽然听见前门有争吵之声。

  她听见经纪说:“孙太太,已经成了,房子不再开放。”

  又听见有男子低声劝道:“到处都有空屋子,这一家也很普通,我们另外托经纪找好了,走吧。”

  本来也无事,偏偏这时程真探头出去,被那一组人看到。

  有人炸起来,喝道:“原来是你!”

  程真气定神闲“是我,怎么样?”她走出去。

  那位年轻的孙太太马上拉住发恶的女眷“姐姐,我们走吧。”

  可是年长那位不肯罢手,指着程真用国语说:“我们看了五次,你凭什么施横手来抢,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你知道不?”

  程真咧嘴笑,心想:你同我斗嘴?你会后悔,我正想同人吵架,我心情不好,找人出气。

  她笑笑说:“我不是君子,我是屋主。”

  那位太太一蹬⾜“毓川,你出来讲话呀。”

  程真把目光移到孙毓川⾝上,不噤喝一声采,只见他把一⾝深⾊西服穿得熨贴无比,宛如⽟树临风,他不卑不亢地欠欠⾝“这位‮姐小‬,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程真调⽪地笑笑“我同你谈可以,你先把骂人的朋友请出去。”

  没想到孙毓川居然为这个脸红,要隔一会儿才对女眷说:“你们先上车。”

  孙太太连忙拖着她姐姐离去。

  孙毓川这时看着程真说:“我认得你,你是《光明⽇报》的记者程‮姐小‬。”

  轮到程真一怔,没想到他会把她认出来,不过这也难不倒她,马上微微笑“做官的,眼光果然不同。”

  孙毓川并不动气“我看过你那篇特写。”

  程真侧侧头微笑“听说你马上换了手表。”

  “程‮姐小‬,你那支笔杆横扫千军。”

  程真看着他,呵他看过《西厢记》,套用了崔莺莺称赞张君瑞的句子来揶揄她。

  这就很不容易了,一口‮国美‬音英语说得流利是应该的,可是国文底子⾼就难脑粕贵。

  程真笑一笑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孙毓川不知恁地解释道:“內弟现派驻加拿大西岸办事处。”

  程真笑“那真难得,一家笏満。”

  “这间屋子…”

  “被我捷⾜先登了。”

  “可否承让?”

  “没商量。”

  孙毓川吁出一口气,看着面前这机灵百出的人,一点儿办法也无。

  程真笑昑昑“同尊夫人说一句,人生总有挫折。”

  孙毓川欠欠⾝“幸会。”

  程真再接再励“好走,不送。”

  没想到孙毓川忽然沉不住气,转过头来说:“程‮姐小‬,君子讷于言。”

  程真哪会放过他,她就是要他出口,于是马上给他接一句“是呀,巧言令⾊鲜矣仁。”

  孙毓川只得不发一言离去。

  他的车子驶走好一会儿,程真还在发呆。

  洋妇经纪问:“董太太,我们也该走了吧?”

  程真叹口气“你打电话问孙太太要不要这房子,她不要,我才要。”

  洋妇一时搞不清这⼲华人葫芦里卖什么葯,瞠目问:“董太太,你可是一定要?”

  “我非要不可,否则订洋作废,可是这样?”

  “是是是。”

  “放心好了。”

  程真并没有即时返家,她到图书馆找资料,一坐就整个下午。

  真好,夫二人各有各‮趣兴‬,谁都不愁寂寞无聊。

  ⻩昏程真在路旁咖啡座吃冰淇淋,正觉享受,手提电话响“董太太,那位孙太太说多谢你关照,房子她不要了。”

  程真连忙说:“那我买,你告诉业主我们已经成。”

  “是,谢谢董太太。”

  冰淇淋慢慢融化。

  对家人那么纵容也真罕见,叫他出来涉,他就出头说话。

  换了是倨傲的董昕,哪里肯为妇孺作传声筒。

  程真叹口气。

  她驾车回家,经过海滩路,顺便去看董昕的地盘,只见夕西下,金光万丈正打在中英并用的招牌上:董曾建筑公司。

  可是⾝为董太太的程真却不觉得与有荣焉。

  一个人总要能够兼顾家庭及生活‮趣情‬,一份工作就令他筋疲力尽,即还不算好汉,一副小船不可重载的样子,忙得惶惶然不可终⽇,令程真觉得可笑。

  事业一得意,先在家人面前作威风八面状…程真发觉她对董昕非常不満。

  她没想到董昕在家等她。

  他在收拾行李。

  程真不怒反喜“出门?”能走开她就如释重负。

  “快收拾几件⾐服,我们到多伦多去吃饭。”

  “吃饭要到那么远?”

  “有得吃,撒哈拉也要去。”

  “你有没有想过做人有时毋须吃得那么好,吃得那么?”

  “你懂什么,就快打饥荒了。”

  “祝你顺风。”

  “喂,人家指明请董昕先生夫人,你一⽇在位,一⽇要尽责。”

  “这话里可有威胁成分?”

  董昕当然知道程真脾气“我保证你可以见到总理,届时你可用记者专业眼光给他服饰打扮作出评分。”

  “唷,”程真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她也乘机下台。

  “你有没有带旗袍来?”

  程真揶揄他“小凤仙装行吗?”

  董昕也作出让步,只是说:“到了多伦多先休息一晚,明早且到百货公司买一套。”

  程真接过‮机飞‬票,见还有半小时,便写了张传真到光明⽇报要资料。

  自书房出来,见董昕坐在门口等她。

  程真说:“我还得通知程功。”

  “我已经知会她。”

  “你好不周到。”

  “我知道你忙呀。”

  程真忽然累得眼⽪直往下坠。

  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董昕,如此夫关系维持下去没有意思。”

  谁知董昕居然赞同“是,我也知道。”

  “那不如分手吧。”

  “你有时间吗?那你去筹划此事好了,我实在没有空,快,计程车在楼下等。”

  真是荒唐,因为分手太烦,所以仍属一对。

  程真在旅途中一声不响。

  那几个小时的航程长如一岁。

  到了旅馆已是深夜一时,她跑到柜台说:“请给我一间单人房”取饼锁匙,一径上楼去。

  倒在上便睡。

  半夜醒来,拨电话给刘群。

  “咦,”刘群奇道“半夜四点半,你失眠?”

  “资料找到没有?”

  “已在恭候,孙毓川,已婚,一子一女,分别十二岁及八岁,袁小琤,钢琴家,是袁瓞楠幼女,袁某曾是驻法公使。”

  “谢谢你。”

  “生活还愉快吗?”

  “不致于失声痛哭。”

  “我要的资料呢?”

  程真答:“先向你报告一些数字:太平洋怡安公司在八八年以每方呎实用地八元价格与‮府政‬成,可是当年同样实用地价值三十五元。”

  “这我知道,所以彼时引起许多非议。”

  “那二百0四亩地当时每亩价值六十三万七千元,可是两年后,即九0年,怡安转手将其中十亩出让给一新加坡发展商,每亩售价却为四百万厂

  刘群讶异“净赚六倍以上。”

  “现在不止啰!”

  “特写完成后马上给我。”

  “刘群。”

  “什么事呑呑吐吐尸

  “其实我的特写也不净是无聊文字。”

  刘群大笑“缘何忽然自卑?这真是难得现象。”

  “我也不是净挑剔别人手表与西装的人。”

  “喂,闲话少说,百川问候你。”

  “他可以起来没有?”

  “打着石膏,在家里勉強能够活动。”

  “刘群,”程真忽然说“我回来复职可好?”

  刘群沉默好一会儿。

  “喂,说话呀,一分钟十块港元,这回子真的沉默如金。”

  “你要想清楚。”

  “我知道,一切都要我自己想个肠穿肚烂。”

  “再谈了。”

  程真又拨回家去找⺟亲。

  ⺟亲听到她声音忍不住嘲讽:“你乘的是什么‮机飞‬,四⽇四夜才抵涉?不是说一到就打来嘛?”

  程真陪笑“你也可以找我呀。”

  “电话线路不通,一直有人搭在传真机上。”

  “妈,我想回来。”

  ⺟亲也随即沉默。

  “妈,我不会连累你的。”程真挤出一丝笑。

  “凡事你自己想清楚。”同样的建议。

  “妈妈,有空再联络。”

  程真颓然倒上。

  她在柜台问到董昕的房间号码,打到他房间去。

  董昕在梦中,惊醒了来接电话。

  “董昕,我想回去。”

  董昕如堕云里雾中:“你是谁?”

  “我是你子程真。”

  “程真,饶了我,有话明天说。”

  “我想回家。”

  “你自己考虑清楚,想回去就回去好了,一个人总有权追求最适合他的生活方式。”

  他挂断电话。

  再打过去,已经不通,他把听筒搁起来了,程真只得作罢。

  天亮了,程真一个人跑到市中心容街闲逛。

  醉汉倒在街角不醒人事,清道夫正忙碌清洗街道,小食店已开始营业。

  她逛了个多小时,回到‮店酒‬,再度和⾐而睡,这次,轮到她接董昕的电话。

  “下午两点了,起来妆⾝吧。”

  程真答:“谢谢你。”

  她跑到‮店酒‬附属的美容院去享受蒸气浴,跟着洗了头,然后叫车子到市中心买晚服。

  程真对晚服的要求非常简单,可是越是这样越是难找。

  眼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她拎起一件黑⾊吊带裙子预备试了就买,可是试⾝房门搭一声开出来,程真呆住。

  面出来的女客正是孙太太袁小琤。

  天下有这么巧的事,程真只得朝她颔首,孙太太却没有那么客气,她一别头,与程真擦⾝而过。

  程真耸耸肩进去试⾐服。

  接着请售货员替她配手袋鞋袜,又找到条披肩,顺顺利利一起付帐,満载而归。

  化好妆,程真坐在房间里等董昕来接,像一个参加舞会的少女。

  董昕来了,打量过伙伴,认为她不失礼,表示赞赏。

  宴会在‮店酒‬二楼大厅举行,人山人海。

  董昕很快找到他的人与行家,四处打换消息。

  程真倒也不闷,她喜冷眼观众生相。

  她先看到袁小琤。

  那袭‮红粉‬⾊旗袍捆着精致的宽边绣花,惹人注目。

  她来了,那么孙毓川当然也在这里。

  程真找到一个冷静的角落,喝一口香摈,心情好转,她不是没有感喟的,到了这种地步,她仍然认为生活质素不差,感情并非生活全部嘛,豁达过了份,有点儿似十三点。

  今晚起码有五百人吧,董昕不知如何弄到帖子,必须做他好伙伴,不能叫他失望。

  他在那边找她,她俏悄回到他⾝边,让他介绍她给众人认识,全世界记者都是最佳谈话对象,天南海北,都有充分资料拉扯一番,自‮国中‬是否应该举办奥运到环保最新走势,自俄国经济状况到堕胎合法化问题,均有独特见解。

  这个时候,连董昕都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离婚,离什么婚?

  程真全神贯注时十分年轻漂亮,眼睛睁得圆圆,讨人喜,每隔三五分钟便用非常诚恳与新奇的语气说:“呵,真的吗?”那一套必定是留学英国时同老英学来的。

  对方被她感动,便对董昕说:“你与你人的太太必须到我们家来晚餐。”

  稍后她听得董昕在另一边说:“我不会普通话,程真,请过来一下。”

  程真转过头去,看到了孙毓川。

  她朝他颔首。

  孙看上去真叫人舒服,全⾝没有一点棱角。

  袁小琤也过来了,一脸狐疑,翡翠耳坠两边秋千,手臂马上圈住丈夫。

  程真笑笑;同董昕说:“我去拿杯酒。”

  不知恁地,她听到自己叹息。

  ⾝后有人说:“让我来。”

  他把一只⾼杯子递给她,一点儿不错是香槟,他知道她在喝什么。

  程真张开嘴,想说句俏⽪话,可是不想造次,又合拢嘴巴。

  可是孙毓川轻轻问:“你又想如何揶揄我?”

  程真不得不从实招来“我只不过想说:我们不能老这样见面,人家会起疑心。”

  谁知孙毓川忽然涨红了面孔。

  程真十分后悔,他若回敬一两句风趣的话,旗鼓相当,无所谓,当是说笑,他动辄脸红,变成程真吃他⾖腐,连她都尴尬。

  半晌她说:“真巧,是不是?”

  孙毓川抬起头,忽然说:“当年我在‮国美‬波士顿读书,认识一位朋友,格同你差不多。”

  “呵,”程真忍不住问“我的脾气怎么样?”

  这时董昕走过来“⼊席了。”一边在她耳畔说“别喝太多,还要靠你呢!”

  他们并没有与孙毓川坐一桌,官是官,商是商,民是民,径渭分明。

  两张桌子,她可以看到他宽的肩膀。

  程真带着微笑低下头,上一次这样悄悄打量一个男生,还只有十六岁,今晚是喝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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