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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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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起,群昱再没有跟她联络过,一个月后,是他的毕业典礼举行的⽇子。

  那一天,她刻意打扮了一下,戴上一副几乎可以遮住她半张脸的墨镜,还有草边帽,乍看之下,她只是个毫不起眼的欧巴桑,她没打算让他知道她要参加,她只是想远远看着他,给他最诚挚的祝福。

  坐在二楼观礼家长位的最后方,几乎是一下子,就找到了郑家人,群昱的⽗⺟还有一些叔伯、堂兄弟姐妹全都来了,阵容相当庞大,还有…孙瑶红、陈立文以及她最敬爱的温美丽老师。

  看到那些悉的脸孔,她差点拔腿跑开,但谢天谢地,他们全坐在一楼的观礼席。

  她可以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因为他是他们的骄傲,是正理村的天之骄子!

  不像她,只有弟弟…还有他来观礼,可是在当时,她觉得这样就够了,拥有他们,就等于拥有全世界!

  但现在…她却觉得孤单不安。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撑过这一场典礼,当看到他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并代表全部毕业生致词时,她感到骄傲,可当他的家人为他杰出表现,热烈的喝采时,引起全场注目的时候,她凄然地明⽩一件事,他是属于正理村的,而她却不是,她没有家乡、没有可以归的地方。

  缓缓地,在他们全部站起来唱校歌之际,她溜出了礼堂。

  走在六月的烈下,却融解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的人。

  +++++

  群昱倏地抬起头,飞快打量周道人群,没有!没有!她并没有在这里。

  “你在找什么?”坐在他⾝旁的雅培轻声问道。

  “没有。”他坐正⾝子,他的心跳突然加剧,不知为什么,他肯定她今天一定有来,至少刚刚她一定在场。

  “蒋琦芳今天没来观礼吗?”

  “可能有,可是我没看到她…”他郁地说道。

  一个多月前,他带着所有的家当搬到雅培在外面租的小套房,雅培从他口中,明⽩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深深被他们之间的纠葛慑服不已,可以说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不过现代这个罗密欧比较恋家,不会轻易背叛家族,而这个茱丽叶,个比较悍一点,自尊又极⾼,不肯轻易放下⾝段妥协,难解啊!他为这两人感到惋惜。

  “你不打算再见到她吗?”

  不想?他想得快疯掉,若非他拼了老命,将整个心思移转到课业上,全力准备‮试考‬,他相信自己真的会进疯人院。

  “见了又能怎样?就像她三年前所预言一般,问题没解决前,在一起只有徒增痛苦。”他涩涩地说道。

  “那你后悔三年来这样义无反顾的和她在一起吗?”

  雅培冷静地问道。

  三年来的甜美时光清晰地浮现脑海,她的笑靥、她的聪颖慧人,她那不轻易展露的温柔,还有那动人心迫的情,想起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夜一‬,他像被魔鬼驱策般,毫无怜惜狂野的占有她,把种子一次又一次噴洒在她体內,或许…下意识,他希望她能受孕,卑鄙地希望用孩子做为他们之间不可切断的关联。回忆令他手心一阵⿇庠全⾝轻颤,他握紧拳头。“不!我不会后悔,无论重来几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你打算就此放弃了?”

  他过了半晌才开口,语气充満坚决。“不!”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她想通肯回正理村时。”

  “若她一辈子都不肯呢?”

  他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痛苦地低语道。

  典礼完毕后,群昱被家人团团簇拥着,在校园中四处照相,⽗亲郑青云神采飞扬向他们述说快三十年前的校园景观是如何,从未来过台大的亲戚们,则笑得合不拢嘴。

  “群昱,怎么都没看见你的女朋友?”孙瑶红走到他⾝边问道。

  自从在三年前,群昱清楚拒绝了瑶红的情意表⽩,这几年,两个人几乎没碰过面,断断续续从家人口中知,她过几个不错的男朋友,他很讶异她居然会特地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她很忙,所以无法来。”他淡淡地说道。

  “你真的有女朋友?”瑶红受伤、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可是伯⽗说你没有!”

  她的声音尖锐得让他头疼,已经这么久没见,他不好意思对她无礼,只有用一贯的冷淡回应。“我没让他们知道。”

  瑶红觉得很没面子,那她今天盛装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做什么?这些年来,都没听说他带女孩子回家过,以为他⾝旁的位置还空着,満怀希望地在正理村等着,更将一拖拉库往的男朋友全抛弃了,谁知他竟然…

  “郑伯伯!群昱已经女朋友了,可是他居然一声都不吭,您瞧他有多不老实。”她不甘心地嚷道。

  郑青云闻言露出惊讶的笑容。“真的吗?那为什么从来不带回家给我们看?”

  群昱呑口口⽔,该怎么回答呢?他勉強露出笑容。

  “因为她的工作在台北,她不太愿意到正理村这种乡下地方,所以若是这个问题一直无法解决,将来会有问题。”

  “所以在未肯定之前,你不愿意告诉我们?”青云脸上一片了然,他相信儿子的谨慎。

  “是的。”

  “唉唷!那种不肯来我们正理村,觉得乡下是个苦地方的都市大‮姐小‬不要也罢!”群昱的小堂叔不屑地说道。“我们也不啦!群昱,你找村子的女孩娶娶就好,你看我们的瑶红,一点都不输给那些都市‮姐小‬,而且还比她们都美丽,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闻言都点点头,开始鼓噪要群昱放弃原来的女朋友,改追瑶红。

  群昱只有苦笑以对,立文拍拍他的肩膀,无言给他力量。

  “好了,各位难得来参加⽝子的毕业典礼,我要好好请你们在台北大吃一顿。”青云也过来站在他⾝边,紧紧抓住他的手,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这项提议大受,众人呼一声,如今填祭五脏庙成为最重要的事,鼓励人变心的事情,则已抛到九霄云外,暂时不再谈起…暂时。

  +++++

  他应该已经回正理村了吧!

  自从他走后,她发现沮丧比想像中还严重,因为她已经付出全部的情感,而更教人害怕的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若无其事的退缩,将自己与世界隔开。

  他已经侵⼊她的⾝体每一寸,进占了她的心,更渗透了她的灵魂。

  当分⾝离去时,便再也找不到完整。

  夜晚突然惊醒,为⾝畔的空虚,轻泣垂泪,为再也不能偎进温暖的膛心伤。

  当室內只有电视的声音浮在空气中,她怀念他的笑语,更想念那无数场知心的谈话,他是她唯一的知己。

  ⽩天还好,有‮生学‬可以让她忘记他,因为他们本⾝就有堆积如山的烦忧,待她去解决。

  一到了晚上,待在这个充満回亿的小窝中,任凭痛苦侵占所有的思绪,藉着想念过去的一切来待自己。

  她望着窗外的星空,泪眼朦胧的,此刻的他在做什么?

  收音机传来了莎拉-布莱曼如天籁般的歌声…

  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

  我梦见地平线

  而话语舍弃了我

  没有光的房里

  也没有光线

  假如你不在我的⾝边

  透过每一扇窗

  招展着我的心

  我那已属于你的心

  你施予到我心中

  你在那路旁

  所发现的光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

  现在我将看到与体验

  我将与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

  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另一边,群昱倚在窗边,这又将是一个无眠的夜,听着由意大利盲歌手波伽利以宽广的音域唱出…

  当你在遥远他方的时候

  我梦见地平线

  而话语舍弃了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我的月亮,你和我在一起

  我的太,你就在此与我相随与我与我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

  现在我将看到与体验

  我将与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

  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出现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快点回来我⾝边,我想要紧紧抱住你,不再让你离开,琦芳合起双掌,向远方祈许着。

  快点鼓起勇气到我这边来吧!我们将可以突破万难,解决一切事情,群昱在心中大声呐喊着!

  莎拉和波伽利完美的和声在室內响起。

  我将与你同行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岸

  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出现

  我将与你同行

  我将与你同行

  +++++

  当她拖着疲惫的⾝子回到家时,发现门口放了一双男鞋,‮奋兴‬马上涌上心头。

  她飞快掏出钥匙将门拉开,但是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那个男子却不是朝思梦想的那一位,顿时她像怈了气的⽪球。

  “嗨!姐!”玥勋抬起头向她打招呼。她沮丧的将外套脫下挂好。“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放暑假了,所以我跑过来住你这。对了,怎么都没看到群昱哥?”

  她口微微发疼。“他走了。”

  玥勋吃惊地瞪着她。“你们分手啦?”

  “或许吧!”

  “为什么?”玥勋不敢相信,他们是这么相爱的一对呀!

  “他…回正理村了。”

  玥勋跳了起来。“就为这样而分手?”这太离谱了吧!“难道你们不一起说服他⽗亲同意你们结婚吗?”在他心中,群昱可是他唯一认定的姐夫。

  “说服之后又如何?反正我绝不会待在正理村,他…拒绝这种远距离的相处方式,所以…”

  玥勋听完后简直要昏倒,他不是不了解姐姐对正理村的厌恶,但为了这点就分手,未免太意气用事。

  “回正理村会少你一块⾁呀!”

  “你不懂啦!好不容易才逃开,我绝对不会再回去的!”弟弟怎么可能明⽩她曾受过的伤害,她不想再受一次!

  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他最崇拜的姐姐,聪明、才华洋溢,是正理国小有史以来第一位传奇人物,以最⾼成绩考进省女,最后为了省钱以及实践曾对⽗亲许下的承诺,以最⾼的成绩进⼊师大就读,是他的偶像,更是他效法的榜样,但她在情感处理上,却那么低能呀!

  不过,姐弟也不是⽩当的,念教育心理系已一年的他,多少学会了挖出问题的窍门,他细细注视着姐姐。

  “姐,你到底在害怕正理村什么?”

  她一颤。“不是害怕,是厌恶!厌恶!”她忍不住提⾼声量说道。

  愈害怕的东西通常都会用怒气去包装,他聪明的没有点破这一点。“OK!正理村有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厌恶’?”他一点都不放松地追问道。

  琦芳用双手环住自己。“他们欺负、排挤我们姐弟,视我们为人渣,恨不得我们早点离开,硬着我们去承担爸妈做出他们眼中‘伤风败俗’的惩罚!”她开始述说当年刚进正理村的情景,愈说脸⾊益发惨⽩。

  玥勋也好不到哪去,他难过地望着姐姐,有许多事他都已没记忆,所以不若她的感受深刻,而且他并没有受到同学的排挤过,甚至还颇受爱戴,可是从她的话语中,他并不觉得那是全部正理村的人对她所做的事,更正确一点来说,应该是…

  他走到姐姐面前蹲了下来。“姐,那些都是外婆对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她不断你去承担爸妈所做过的事吗?”他轻声问道。

  她没有回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

  玥勋心內充満歉疚。天呀!这些年来,在王心湘的魔掌下,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才会造成她今天这么厌恶正理村,而他在大伯蒋琦荣的照顾下,简直是⾝处在天堂嘛!

  “告诉我,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坚持着。这一点,他和蒋琦芳一样顽固,不知道答案,绝不松手。

  记忆之门,就这样被打开,当她张口述说时,才发现以为已愈合的伤疤下,原来仍旧流着又臭又黑的脓,正慢慢的侵蚀她,一口一口将她的现在和未来呑噬,让她的生命变得荒芜。

  说完后,两姐弟抱头哭成一团。

  过了一小时之后,玥勋抬起头,以超过他年纪的成视谠她说道:“姐,你不能再逃避了,你不可以让那个女人继续伤害到你的未来,你必须回去面对她!”

  她闭上眼睛。

  “姐!你不可做胆小表,为了群昱哥和你的未来,你一定要鼓起勇气!”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正理村!

  “姐!不管你原不愿意承认,爸爸、妈妈都是正理人,所以我们也是呀!”

  她深深一震,从哪里来就该到哪里去!她眼睛慢慢张开。“我知道了。”她轻声说道。

  +++++

  两个月后,她站在小山丘那棵大树下,静静俯望正理村。

  当她提着简单的行李从火车站走出来,收票者是个生面孔,他对她露出亲切的微笑,并迭声,让她相当震惊,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站了。

  站在火车站前,看着远方的天空,此时已近⻩昏,天边的彩霞红如橘,好奇怪,在台北就是没法看到如此灿烂的晚霞。

  往⽇记忆袭上心头,七年前她离开王心湘时,也是在⻩昏时候,她低头看腕表上的⽇期。会吗?会有这样的巧合?

  她深昅口气将徒然变的心跳缓和下来。是的!她正是七年前的今天离开,而现在…她再度回来了。

  她踏出第一步,原本以为会有窒息般的感受,但什么都没发生,反正都已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又有何惧?她放胆往前走。

  七年未回来,正理村已有许多的改变,有一会儿,差点认不出路来,房子都变得相当新式,相较起来,原先众人所羡慕的林家别墅,反而显得破旧。

  此时是晚餐时刻,所以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从一户户人家接连排出的油烟,让人相信,他们正享受着丰美的晚餐。

  她慢慢走向正理国小,此时天⾊渐暗,当她爬上充満回忆的小山的时,已经是千户灯火,和天上的星星相互辉映。

  她靠着树⼲。好!现在她已经回来了,但下一步要怎么做?

  她已跟王心湘决裂,林家是回不去了,不过,此行的目的不就是要闯进去,和那个老太婆奋战吗?怎么,突然怯弱起来?连靠近那栋房子的勇气都没有?她暗骂自己。

  还是跑到郑家医院去,去见那个让她瘦了一大圈的人,要他马上带她去和他⽗⺟摊牌。

  不过,她有极大的不确定,两人已经四个多月都没见面,连音信都未通,他会不会已经不要她了?说不定,他已经决定选择保护⽗亲,而决意同她分手?

  反正,男人嘛!一旦得到手,就不会再珍措,何况还在一起三年!情侣在一起久了,都会生厌,更别提还像夫一样生活在一起,夫都有七年之庠,说不定,他也有了…虽然早了点,所以刚好趁这个机会把她给甩了。

  尽管知道这样想,是贬低了他的人格,可是没办法,分开了那么久,连一声问候都没,怎能不教她胡思想?

  愈想情绪就愈低嘲,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突然从⾝后传来车子的声音,两道车灯直直朝小山丘驶上来。

  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惊慌,是谁开车上来,不管是谁,她都没有准备好碰面。

  她拿起行李,打算溜走时,那辆车却像飞也似的,一下子就来到了她面前,她被那刺目灯光,照得张不开眼。

  当车门打开时,她整个呼昅马上静止了,刚刚一直在她脑海中的那个人就站在她眼前。

  两人像着魔似的互望着,全世界好像消失一般,整个地球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真的回来了吗?”他低哑的声音有难掩的动和‮奋兴‬。

  “嗯!”看到他的动,让她无法言语。

  天!他怎么像变了个人,眉宇间似乎多了条痕,人也消瘦了不少。

  “你瘦了。”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楞了一下,不再犹豫,他们冲⼊彼此的怀中。

  他的狂猛地攫住她,她亦以不输给他的力道回吻。

  他们像溺⽔者般紧紧攀附着。

  她想开口说些话,他却深深地吻住她,直到两人快因缺氧而昏倒,才松开彼此,大口着气。

  “我…”她再次试着讲话,他伸出手指轻点住她的。“嘘!什么都别说,只要你人来了就好。”

  有多少千言万语想倾诉,可是在这一刻,都没有比在彼此怀中这件事更‮实真‬。

  清凉的夏晚,他们的⾝躯却如火般的烫热,蕴蔵四个月的相思,瞬间转换成情,快速、狂野、温柔…将所有的恐惧、不安、怨愤升华,极至过后,留下无尽的深情。

  在大树下,他们躲进群昱从车上拿下的睡袋,満⾜地倚偎在彼此的怀中,望着満天星空。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轻声问道。

  “一个小时前,你弟弟打电话告诉我的,我以为自己在作梦,当我冲到火车站时,却没见到你的人影,我差点疯掉,若不是收票员告诉我有个⾼佻、长发美女来到正理村,才让我松了口气,想你可能会来这,所以就开车上来,幸好,我好怕自己得等到头发⽩了,你才会想通。”过了好半晌,他才低声说道,用脸轻轻‮挲摩‬她的头发。

  她动了一动,在他怀中找到更舒适的位置。“差点…幸好只有四个月。”

  他苦笑。“幸好?这几个月差点没把我疯。”

  “我又何尝不是?”相思原来是件那么痛苦的事。

  “不过若是我一直都没回来,怎么办?”

  他静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

  “把我彻底忘掉?”一想到这,她就不由得恐慌。

  “不!”他搂紧她,低头在她耳边。“事实上,再过两个月,若是你还没有想通,我会冲去台北,将你绑架,用拖的也要把你拖回来。”

  他口气中的认真,让她毫无疑虑,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就做到。好险!她暗暗在心中松口气,不过…她偏头作沉思状。“听起来好像不错,我还没被人绑架过!”

  他看起来想掐死她。“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每次都是我去找你摊牌,什么时候你主动找过我?”他不开心地说道。

  说的也对,打从发现对彼此有情意,都是他主动接近,而她几乎是被动,但又芳心暗喜的欣然接受,在这一点,她的确做得比较差劲,不过她已经有在反省,现在她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不否认,打从下定决心和你往在一起时,我就相信,将来我们一定会‘分手’,所以当那一刻来临时,我几乎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她用手指轻轻画着他光裸的膛。

  他一听,整个手臂不自觉缩紧。天!这是什么想法?原来她一直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抱着如此悲观的看法。

  “我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放了你,也深信自己可以抱着对你的爱和思念,一个人独自的活下去,但我错了!”

  她拾起头深深凝望这张挚爱的脸孔。“你早已是我灵魂的另一半,失去你,我本不能完整的活下去,只能像个行尸走⾁,对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感觉…”那种苦涩、虚无,她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尝了。

  “太好了!”

  什么?她抬头瞪他。“哪里好啦?”

  他重重吻她一下。“我还以为这几个月就只有我自己有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发现不是,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安慰。”

  她听了哭笑不得,用力扯了一下他的⽑。“别瞎说了。”

  他吻住她的,直到两人差点失控,但现在他们无意再品尝极乐的‮感快‬,在这难得的一刻,他们只想好好享受这特殊的亲密,毫无保留地将心底的‮实真‬感觉和心情,全盘托出。

  “你已经对你⽗亲说了吗?”她问道。

  “没有,就等你回来。”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她已经肯站在他⾝边陪他作战,他再也无所畏惧,突然他忆起一件事,表情严肃地注视她。“你‮孕怀‬了没?”

  她惊讶的张大嘴巴。“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没回答,手伸到她的‮部腹‬,发现平坦如昔,他不噤失望的叹口气。“你⼲么呀?”差点没被他的行为弄疯。

  “失败了!”他整张脸埋在她口,失望的说道。

  “咦?”她将他的头从部拉起。“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他一脸沮丧。“我离开前的那‮夜一‬,做了那么多次,又没戴‮险保‬套,想看你会不会‮孕怀‬,谁知道居然没有,难道是我的努力不够?”

  她掠不可遏。“郑群昱,你太狡猾了吧!怎么可以耍这种小手段?”嘴角忍不住扬起。

  “没办法,那时我怕死了,绝望得要命,深怕我们就这样分手,所以才会想要让你有孩子,这样一来,就可以有永远都切不断的牵连。”他一脸无奈地说道,虽然手法有一点小人,但…没办法,谁叫他爱她!

  她瞪着他,然后忍俊不住笑出来。

  “你还敢笑?在你面前我一点自尊都没有!”他狠狠瞪她一眼。

  “Sorry!”她抹去眼角的泪⽔,眼中露出一抹深思。

  “其实我那时也好希望自己‮孕怀‬…”她垂下眼。“所以,在你走后不久,发现月事如期来时,我难过得想死…”她为此还整整哭了一个礼拜,以为一切都绝望了。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们加紧努力,一定可以很快制造出小宝宝。”他自信満満地说道。

  “你…那么急着想要有小宝宝?”她从来不知道他会那么想当爸爸。

  “没错!因为小宝宝的存在,可让我更容易说服我老爸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

  她翻翻⽩眼。“你想拿宝宝作筹码?太差劲了!”

  他摇‮头摇‬。“你错了。”他严肃的望着她。“我们的孩子将会是化解上代所有恩怨的关键,将是上天赐给我们爱的礼物。”他突然滑下⾝子,整个脸贴在她的‮部腹‬。

  “说不定今晚会有奇迹,在这出现了。”

  爱的礼物,她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的确是如此,一份谅解、一份宽恕。

  他回到她的⾝边。“你可以留在正理村多久?”他想起最现实的问题。

  “恐怕会很久…”

  他一惊。“那你学校的工作怎么办?”

  她望他一下,然后从睡袋钻出半⾝,没有他的体温,整个人不噤冷得瑟缩了一下,她伸手将她的⽪包拿过来,从中菗出一只牛⽪纸袋,将它给他,再重新倚偎进他的怀中。

  “这是什么?”他接过后并没有打开来看,现在周遭一片都是黑暗,只有微弱的星光。

  “我申请调校了,现在我是正理国中的英文老师。”

  他猛一口气。“那你、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他惊讶得结巴,本想她肯回来陪他一起面对这一切,就已经够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把在台北的工作给辞掉!

  “看样子是了。”这次请调的程序比她想像中坑卩了,或许是因为她是申请从城市调往乡下学校,所以几乎一下就OK了。

  “为什么?”他整个人坐起来,全然不顾⾚裸。

  她将外套丢给他披着,她也套上⾐服坐起,并肩坐在大树下。

  沉默半晌她才开口。“这次,我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回来的。”她抬头望向星空。“玥勋跟我谈了好久,帮我找出怨恨正理村的原因,不!包正确一点来说,是帮我找出我內心真正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找到了吗?”他低沉地问道。

  她缓缓地点点头,他伸手握住她的,静待她开口。

  “是因为我的外婆。”一提到这个称呼,仍会带给她強大的刺痛。“我一直以为自己本不在意她的,当我离开正理村时,她就和我毫无关系,我会毫不留恋的将她抛在脑后,当作此生都没有碰见过她的!”说到这,她的语气不噤有些动。“但是我却没发现,自己对正理村所有的怨恨、排斥、不満,全都是出自于对她的!”

  她闭上眼睛。“我之所以不愿意回正理村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本不敢面对她,我…好怕见到她呀!”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她的恐惧是如此強烈,他吓到了,赶忙搂住她,将他的力量传给她。

  “天!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会伤你伤成这样?”他又惊又怒,他很清楚,琦芳是个很坚強的女孩子,他没有见过比她更有勇气的,可是林老太太为什么能让她害怕成这样?

  她的眼神陷⼊记忆之河,开始缓缓说出,和王心湘碰面之初的事…

  “打从我住到王家的第二天,她就把我当成垃圾…一个暂时丢不掉的垃圾,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我的爸妈是犯了多大的罪,而我就是他们的孽种,如今落得不得好死、家破四散的情况,全都是报应!”

  群昱觉得喉头涌上一口苦汁,想像当时的情景,她才十岁呀!

  “爸爸…他生前一百多万的存款,她将那些钱全给了我,而我在正理的所有开销,全都从这一百多万里支出,她一⽑钱都不会给我,每个月一号按时到我房中向我伸手拿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给多少,这个月就吃多少,她从不让我上桌同她一道吃饭,也不准我碰房子中的任何东西,不准开冰箱、不准看电视,她是收容了我,但那不是个家,只是个监牢,我没有多余的钱买⾐服,全是陈叔偷偷拿以前妈妈穿过的⾐服给我穿,他说那些是她忘记烧掉的,于是我改一改,除非必要时,绝不穿制服以外的服装。”说到这里她抹去滑下脸颊的泪⽔。“她注视我的目光,永远充満了怨恨,永远不会忘记骂我一声‘孽种’…”

  天呀!群昱快听不下去,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

  “当我拿到国语文竞赛第一名时,当我以为找到了可以肯定自己的方法时,她来到我的房间,将那些刊登关于我的新闻的报纸,撕得碎碎,将它用力踩烂,生气的对我说,像我这种有不知羞聇⽗⺟的人,少公开露面丢人现眼…粉碎了我所有的胜利感…”她把脸埋进手中。“我曾经那样深切的‮望渴‬,当她发现我的表现优良时,会改变对我的看法,会接受我…”她哽咽地几乎说不下去。“她却完全否定我的存在…”

  天!他心疼的搂紧她,仿佛这样做,可以保护她不再受到过去的伤害。

  再次将过去所发生的事述说,让她再也抑不住,眼泪决堤而出,她在他怀中悲泣,哭得不能自己,自从⽗⺟双亡后,她就再也没有如此悲切的哭过,他一直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轻抚她的头发,希望能分担她生命中的一切悲伤。

  哭到口发疼几乎不过气来,在他的怀中渐渐停止。

  她哑着声音继续说道:“现在,你该明⽩我为什么会害怕回来这里的原因吧!长久以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或许出于本能的排拒这样的自我贬低,因此得不断告诉自己不是,其他人才是真正的垃圾,整个正理村就是个大垃圾场,若不这样想,我一定会疯掉、‮杀自‬!因此我要赶紧长大,离开这个充満不堪回忆的大垃圾场,过全新的生活,所以请别怪我在你提到回来这里时,我的反应会如此无情、烈…”

  他眼睛有些润。“若是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代你承受这一切!”一想到自己不明就里,硬着她回来,他快恨死自己了。

  “算了,想想这可能是我的命运吧!”许多事情想通了,反而可以更释然。

  她‮头摇‬不语。

  哭完后,她整个人疲倦极了,靠在他的肩窝。

  他用衬衫抹去她脸上的泪⽔和汗⽔,动作轻柔得令她觉得温暖,她轻声道谢,经过这场哭泣后,她觉得整个人像从被噤锢已久的牢笼挣脫。

  “我现在只要想到自己过去做的一切,我就想把自己给宰了。”他愧痛地说道。

  她仰起头,露出温柔的微笑。“别这样说,若是当初你没这样做,或许我今天不会这样,是你的存在,让我不自觉使生命的重心有个寄托…以打败你和孙瑶红为首要任务,那种好胜不认输的精神,支持了我在正理村的岁月,那时都没有发现,现在想来可能还要谢谢你咧。”她柔柔地说道。

  他静了一下,默默回想过去,然后轻笑出声。“这下我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联真的很微妙,稍一牵动,就不晓得会将彼此引向何种人生路途。”

  “的确是如此。”她衷心同意。

  “那现在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他特意用“我们”意味他没打算让她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嗯,不管是对称⽗亲或是我外婆,我这次回来,一定会带给他们极大的震惊。”

  已经可以想见,正理村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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