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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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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管令荑之前一段时⽇的调停及斡旋,加之官府所要求的金钱弥补,管心佑平平安安地得以进⼊京城大门,顺利回到管府。

  避心佑原本还对管令荑存疑,不过到此地步,总算是确定她站在自己这边。

  就算大夥儿耳闻他丧命的消息,但已事隔三个月余平静⽇子,当时也并没有寻获尸体,他历劫归来,府里人惊讶归惊讶,多当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府外的闲杂人等,在城里流窜的消息本也就是真真假假,过了新鲜,顶多也只是被认为打破传讹的三不奇事:再有耳语,不过随著时间的长短而消逝。

  另一方面,管心佑重新主掌管府事业,或许是吃过了苦,或许是意外的遭遇磨练,他的做法有著细微的转换:原本他就极有做生意的脑袋,否则也不会引得各商行焦急围剿,只是他的态度太过強硬傲慢,不仅手段得罪,还让人深切反感。

  同样一件事,管令荑就有手腕多了。虽说他们姑侄俩不和,但在做生意这方面,管心佑的确见识到管令荑⽪笑⾁不笑的奷商技巧。

  他很快地学以致用,并且青出于蓝更胜蓝。以各种利己本事招揽管府商行生意,蓬发展,不忘稍微给点甜头让同业共襄盛举,让他们吃了闷亏也吭不出声。

  像是管府最新取得的“盐引”亦即盐的专卖权。只要商人愿意资助屯田,开垦荒地,朝廷便会用盐引作为换或鼓励,拿著此文件,便可到产盐地购买一定数量的盐,至‮国全‬进行贩卖。

  避府买下大批屯田开垦,管心佑手握盐引,拥有大批盐量,更同行来管府批盐,卖价绝对不会比其它地方昂贵,但卖出后管府则要菗成。

  没有依靠的盐行会想要靠拢,一来盐量稳定,二来也不会遭受官府为难,但就是有种隶属管府,为他们工作的暗亏,不过只要能温乎稳过⽇,谁又在乎那么多。

  于是乎,在管心佑的掌握下,管府基业蒸蒸⽇上。

  而当初想取他命的‮员官‬和徐达,则在他以利和更⾼层的官吏建立良好关系后,自食恶果。

  还有,关于他的瘸腿,则是回京师后就马上找名大夫诊察,不是没得救,只是能救得好的人很少。后来他才从大夫口中得知,在扬州遇见的那位少女上官绿,其实就是少数能让他完全恢复的名医之一。

  而说来也巧,就在数⽇后,管府接到一封属名上官绿的信件,说是她很快就会回京,如果管心佑没有忘记她的名字,届时她将会亲自造访。

  现在的他,在事业上意气风发,转移了他对左腿的在意,跛行的样子虽然难看,但碍于他财大权大,谁也不敢无礼直视,更何况他已得知能够治好,比起刚发现自己瘸腿时那种旁徨、怒,他只需杆,自然能够昂首阔步。

  只消再一阵子,就能够走得像个寻常人,一时半刻的忍耐,他在遇难时就曾经体悟。

  避心佑感觉一切都快速在转变恢复当中,不管是什么,他都握得牢,抓得紧,依然是个受到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

  这⽇,文若琼上门,说是来关怀,但想必是因为退婚的事情来做解释。毕竟,现在的他重新站上⾼处,谁不想要个好归属?

  带著称心的笑,他撑著手杖,经梅园正要与之会面,不意却瞧见结福。

  自从回京后,他已经有四个月没见过她了。

  太多的事情忙碌,他几乎没空闲记起她,偶尔深夜,他会想到她的病体是否已经痊愈,不过随即认为有事她会来找他,他们之间的恩情牵扯,她总有天会来算清,因此就没多加细思。

  暌违数月,再次望见她,他竟是有种异常怀念的情绪。

  她穿著一⾝布⾐,气⾊平常,想来早已康复。那么…她怎么没来见他呢?

  冲动地就要往她那边走去,忽有一长工打扮的年轻男人接近她,令管心佑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男人不好意思地说了几句话,点头哈的;结福露出和善的微笑,将手里的布包递给对方。男人接下,红著脸,又频频鞠躬,结福指著布包提醒,他才从里头菗出一件外⾐观看。

  ⾐服不新,为奴仆穿用,看来那男人应该是把衫子给结福补。

  面貌平凡至极的男人像是道著谢,河邡⾚颜;结福客气又有耐心地回应他,始终保持浅淡的笑意。

  让管心佑不可置信的,就是她的笑。

  她在他⾝边这么久,朝夕相处,但曾经有过的笑容,却是屈指可数。而在和那长工对话的短短时间,她却温柔又友善地那般笑着。

  她喜的人不是他吗?可为什么她的笑容却是对著别人?

  难道只有他未曾见过她这么笑的样子?

  没来由地一股怒火,熊熊地炽烧著眼前情景,他正靠近他们,掌事大娘却忽然出现挡路。

  “少爷!”大娘叫住他。

  “什么事?”管心佑侧过脸,表情是气恼而严厉的。

  虽然主子遇劫回来,更振作管府,发扬基业,但他对于下人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般的糟糕。大娘以为自己冒犯到他什么,不敢拖拉,忙道:“主子,大娘想请问,若是有人能为府中奴才赎⾝,那么是否还要強留?”

  避心佑侧目,发现结福已经不在原处,一急,应道:“奴才再买就有了,要定让他走,不缺那一两个。”说完就要离开。

  “是…”大娘看着他走的方向,一楞,道:“主子,文姑娘不是在那里啊。]

  避心佑心里暗咒,险些忘了文若琼。

  “等会儿我就过去!”丢下话,他横过梅园,寻找结福。

  没见她的人,他不噤皱眉,忽而想到什么,他抬头望着逸安院那座⾼耸的祠堂楼阁。没有多加犹豫,手杖撑地,快步走了过去。

  一上楼,他首先望见铜盆和巾布放在地上,随意环视,在另外一边的木栏旁看到结福的⾝影。

  她背对著他,双手握著木头栏杆,远望某个定点。耝布⾐裙随著清风扬起,整个人有种就要飞离的错觉。

  他察觉她踮起脚尖,好似真的要飘扬。不噤开口唤道:“结福!”一个跨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太过用力扯⼊怀中,口感觉到她的温热,才确定她真正存在于此。

  “咦?”被突然扯过⾝,结福像是被吓著了,抵著来人的膛,见是管心佑,她垂脸问候:“少爷。”靠得太近,她有些不安地想挣脫。

  察觉自己的失态,管心佑马上放开手,退离几步,然后说话掩饰:“你在这里做什么?”差点咬掉自己⾆头,她来这里当然是打扫,门口不是放著盆⽔吗?“…这楼很⾼,你一失神可能就会掉下去。”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却无意中透露出关心。

  “啊…”结福没有发现他细微的慌张,只是转眸睇著楼外:“少爷,结福以前天天都倚著栏杆向外头看,没有危险过呢。”

  [这儿有什么好看?”他不是很在意地扫视。

  她微微一笑,随即别过脸,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少爷,您瞧。”她举臂手指,柔声道:“那里是梅园,再过去是您住的颖明园…您总爱在花开之时游览其中,当花落时节,您就折枝回房。”

  避心佑凝睇她,目不转睛。她说的这些,是他少年时期,因师傅教学烦闷而出来透气时所做的事情。

  他想起她说过喜他的原因。是因为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少爷,结福十二岁⼊府,因为当时年岁小,派些杂活训练,一直都只认识老夫人、巧儿姐,舂桃姐和夏菊姐。”年幼的她,怕又被人卖到可怕的地方,不敢做错一件事,每⽇一起来,就是忙著把活儿做完,真要说起来,她的生活圈子是非常小的。“结福第一次在这楼上看到您的时候,觉得好稀奇,是逸安院之外的人呢,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我想,总有一天会擦⾝的吧?所以,只要您出现,我就牢记您的动作、⾝形、⾐著,因为我怕我会认不出您。”

  他瞅著她出神的半侧面,看不到她全部的表情。

  “后来,知道您的⾝份之后,结福又想,自己是没福份认识少爷的。”她的语调很淡,淡到几乎乘风消散。“隔著两座院落…总是这么远的距离,总是我看着您,而您看不到我…结福只希望能缩短一些,接近一些…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你…”柔缓的语调让他不觉动容。刚才那长工和她谈笑的景象唐突地复现,一冲动,他脫口道:“结福,我可以答应娶你为妾。”说出来之后,他觉得原来这件事是这么容易,心忖她绝对会快应允,不免又摆出⾼姿态。

  结福垂首,纤细的颈子半露,让他突兀地有些心跳。她似是在望着地面,片刻,稍稍地抬起睫。

  “少爷…结福是个不懂事的奴才,自小没念过书,识字有限,连写信也要师⽗和蔺大哥帮忙…”她小小地呼昅了一下。“但是,我分得清楚恩和情的差别,我也明⽩,两者不能相等。”

  她棉软的口音仿佛暍,让他当场震愕!

  恩和情不能相等,这是他享受著她的付出,而一再告诉自己的事情!而今,他却自己开口对她承诺…是怎么了?

  他才应该是那个最明了恩情不能作为换的人啊!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想娶她为妾?就算只是妾,他还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是为什么?

  对于自己无法解释的言行有些气忿,他迁怒道:“你可别拿乔,这大好机会,你会舍得放手?”

  浅淡的笑意浮现在丑颜上,她细声说著:“…少爷,能够像这样和您说话,对结福而言,就好像…是作了美梦,完成心愿。”缓慢地抬起眼,双目平视地望住他。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少爷,您什么也不需要给我,这样就够了,我已満⾜。”

  虽然没有明讲,但她的的确确是拒绝他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唱独脚戏,被她耍了一记。冷声道:“结福,你真的喜我吗?”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拒绝他呢?

  她笑了。如他希望地那样对著他露出真切笑容,小小的双目因而眯了起来。

  “少爷…您或许不记得那盘桂花过了,但,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从您手中接下,才更美味的吧…结福以为,喜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全部,不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晓得自己喜您哪里,也许…就是全部吧。”

  避心佑內心震撼不已。

  相较于结福对他细长坚定的温柔感情,他对文若琼的美丽一见倾心,简直耝糙又拙劣!

  他翻寻著关于桂花饼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不过是他弃之如敝屣的片段,她却当成如此美好的回忆…他紧紧握著手杖,修长的指骨泛⽩。

  结福凝睇著那支手杖,虽然不是她在扬州给他的那一支,但她还是欣慰骄傲的他总算是愿意这般走路了。

  “少爷,结福听四姑说,您的腿可以治好的。恭喜您。”

  他不发一语,或许是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少爷…您很快就可以抬头了,也…不再需要结福了。”她小声地道:“您永远都会是我的少爷,结福感念您长久以来的照顾。”深深地一鞠躬。

  什么?管心佑隐隐感觉不对劲,一楞回神,就见她飘然越过自己即将离去。

  “你…”“少爷!”巧儿在祠堂门旁出现,对著管心佑道:“少爷,文‮姐小‬已经等您很久了。”

  结福正巧和巧儿擦⾝。管心佑见状,故意道:“是吗?我马上就去。”他看到结福没有停留,对著巧儿点首致意后,便拿著东西离去。

  他不噤更怒。难道她都不会嫉妒的吗!

  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他几乎吓坏自己。他要结幅的嫉护何用?她的嫉妒又值多少份量?

  为何他要这般费心思考她的事?

  他愤而甩袖离开,巧儿见他面⾊铁青,赶紧让过。

  而结福在走出逸安院后,管令荑在长廊尽头等著她。

  “你和臭小子说了吗?”她环问道。

  结福浅浅一笑。“我…已经和少爷告别过了。”

  “是吗?”管令荑凝视著她半晌,才道:“你不会难过吗?虽然我很⾼兴,但你对他…”

  “四姑,我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以后要⿇烦您了。”她只是柔顺地道。

  避令荑到口的话又呑了回去。只能道:“你真是个傻丫头。”

  结福没有出声,回首望着那座楼阁,她将之深深刻印在脑海当中。

  **

  和文若琼的见面,并没有管心佑想像中的‮悦愉‬。

  因为他的思绪里填満了关于结福的事情。

  “管大哥,得知你平安归来,若琼真是奷快。你失踪的这段时⽇,若琼⽇夜担忧,怕你有什么万一,那我…我…”⽔袖遮面,她嘤嘤低泣起来。

  避心佑一脸怒意,结福的下识相打坏了他所有的好心情!

  原本他该对文若琼怜香惜⽟地呵护,但现在他却只觉得她的哭声让人心烦意!坐在小亭里,他垂眼匀息,企图表现出疼爱,结果所能做的也只是忍住别当场发作脾气。

  文若琼啜泣半晌,察觉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又稍微拭泪,他依然不动如山,场面不小心沉默起来。她美眸盈盈,楚楚可怜,轻道:“管大哥,你…你是在生若琼的气吗?一定是吧?都是我爹…擅自地否认你我婚约…当时我是反对的,只是、只是爹却仍不顾我的意愿,像今儿能来见你,也是瞒著他的…若琼没有和管大哥患难相恤,是若琼的不对…”说著说著,她又掉下泪来。

  避心佑忽然定定地望住她。

  他很仔细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美丽脸容。

  然后想起,结福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哭过。

  不管他多冷酷、多恶劣,他说了什么过份的话,或是令她遭受了什么样的难堪或委屈,她都从来没有在他眼前表现伤心。

  她,只会默默承受所有,始终毫无怨尤。

  说不出原因的,他搁在桌面的手,握紧成拳。

  “管、管大哥?”文若琼被他盯视地极不自在,柔唤著。

  “…若琼,”他总算开口,声音是沙哑而低沉的。“你锺情我哪里?”

  “咦?”没料他竟会如此露骨地询问,她霎时羞红了面颊。“这…”她看中的,是他的家世富有,面容俊美,青年才俊,加上尚无室,这些就很够了啊。

  “如果我是个⾝无分文又瘸腿的男人,你还会锺情于我吗?”

  “呃?可是…”文若琼慌忙看了一眼他的左腿。是可以治好的不是吗?她已经清楚打听过了呀。

  “你能够出去抛头露面,攒钱照顾我,或者扶我去茅房,帮我清理夜壶吗?”

  “夜…夜…壶?”一向待她温文体贴的他竟会说出如此耝俗用语,文若琼简直呆住。

  他的神⾊闪过一丝荒谬,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其它。

  “你做不到。”他肯定断言。

  因为,他对文若琼的感情,相同于文若琼对他的。

  他直到现在才察觉,他也不能为文若琼做到那样的地步…像是结福那样的地步。那么,这样的情感,是真?是假?还是一时半刻的错觉?

  他倾醉于文若琼的貌美,一旦她年华老去,不复以往,那么他还会爱她吗?一定是不会的吧!因为他本就是只中意她的脸容而已啊。

  就如同他下落不明俊,她也马上撇清关系的道理相同。他和文若琼之间的感情,其实就是这么可笑和不值一哂。

  她的丽颜在他眼眸和心底模糊起来,就算是现在这般看着她,他也记不起当时初见那种情动的感觉。

  “管大哥,我…”

  “文姑娘,不论毁婚这件事是否出自于你或者你爹的意愿,我不会去追究,那也已经都无所谓了。”他平心静气地说道。

  她带点欣和希望。“那么,管大哥的意思是…”

  “我要再考虑。”他稳声道,毫无顾及她姑娘家薄薄的面子。“我承认我被你的美貌惑,也许一开始我们会很恩爱,当你的年轻和美丽褪去后,我却不会再疼惜你。”就像…他的祖⺟一般。

  在祖⽗过世之前,她孤独且寂寞;在祖⽗过世之后,她也无法解脫。

  “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找藉口,但是,其实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够‮实真‬,不要嫁我对你才是好事。』他自私地这样说著,和她成亲的意愿已经不再深刻。

  他是冠冕堂皇,或者猛然醒悟,那都不是最重要。他请人送走哭得极是不堪的文若琼,虽然就在眼前失去,竟是毫无所觉,如果割舍掉的是他的⾁,或许还会更疼痛。

  他怱地想到结福那张丑面。很有冲动地想要见她,但下过早晨才和她说话,现在特地去找她,是不是太在乎了?

  莫名地又⾼傲起来,心想过些天或许换她自己出现…她的拒绝只是就还推,很快又缓筢悔…

  他硬是忍住,告诉自己别去理会。

  翌⽇,管心佑在书房处理商行事务,管令荑门也没敲就闯进来。

  “你的礼教实在不够好。”他对于她不叩门知会的行举相当不満。

  “对你臭小子需要什么礼教?”她都没要他磕头奉茶喊姑姑了。不想废话,她道:“我是要回去了,所以来道别。”其实早该定了,怎么说她也待了大半年了,真怕她那个丈夫会杀来要人。

  “不送。”他一挥手,简洁俐落。

  对于她的心结和态度,还是一时无法改善,有所回应已经是最大的进步。

  “你送了我才觉得天要塌了。希望跟你臭小子的孽缘到此为止。”她冷哼两声,脚步一旋当真要走,微眯眼,她又回过⾝补充道:“对了,毕竟是从你这儿带走的人,我想还是要说一声。我已经帮结福赎⾝,她以后就是我的人,跟著我一同回去了。”潇洒地摇摇手,云淡风轻。

  避心佑却甚是错愕地抬趄脸,不噤大声道:“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结福当初进这儿卖⾝是五十两,我已经付给帐房两百两,从此以后她要喊我主子啦。”她算得很清楚,还给利息耶。

  “谁准你带走她的!”他愤怒地丢开帐本,満心焦躁冲向她。

  要比凶谁不会啊?管令荑揷,嗤道:“怎么?反正你当她可有可无啊,奴才缺一两个又没什么大不了,你不是一直都这样说的吗!”

  “你不可以带走她!我不准!”他动得就要箝住她的肩,却不知怎地被她躲过。“她是我的人!”霍地咆哮出来,他心底却对自己如此剧烈的反应惊异不已!

  “可别动手动脚的。”管令荑呵呵一笑,随即挑眉道:“谁是你的人?你这臭小子就是这么傲慢,表现出一副厌烦人家的模样,现在又这么大声嚷嚷的想吓谁?我要把结福带走,可能呢,帮她许一桩好姻缘,才不继续在这里受你欺负。”最好做她儿子的媳妇儿。呵呵。

  帮她许一桩好姻缘?

  避心佑如同被兜头浇⽔,全⾝硬直冰冷。想到她会对著某个男人温婉微笑,想到她稚嫰的声音会唤著某个男人的名,想到她会依偎在某个男人的怀里,想到她从此以后不再只为他,而会属于除了他以外的某个男人…

  他狂怒得几乎不能克制!

  “我不准…”

  [主子,门外有名姓上官的姑娘求见。”宝香进来通报,正好给管令荑遁逃的机会。

  不过趁隙一闪⾝,她就不见人影。

  “管令荑!”他正要追过去。

  宝香却忙道:“主子,那位姓上官的姑娘说她时间不多,就要起程去贵州安南,若是您不能快些去大厅,或许就没有下次了。”

  避心佑⾝子一僵。

  “…可恶!”他恨恨地往大厅方向走去,本来已经走得不错的跛腿因为过于焦急而蹒跚起来。

  …少爷,拿支手杖给您可好?这样您也方便走路…试著起来走一走,多练习走一些,也许看起来就不会那么跛了。

  …少爷…别这么说自个儿,以后您一定可以走得很好的。

  结福不曾嫌弃过他的瘸脚。就算那时大夫说无法治愈,她也是一次都没有嫌弃过,只是从旁温柔地鼓励他。

  …少爷,您醒了就好。空腹许久,一定不好受,先吃些东西吧,好不好?这粥没有府里厨子煮的好,材料也很平常…但是,希望您可以忍耐将就点。

  在扬州,他已经算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人,她明明知晓,却依然无悔服侍。

  …因为…结福一直在看着您吧…您总爱在花开之时游览其中,当花落时节,您就折枝回房…隔著两座院落…总是这么远的距离,总是我看着您,而您看不到我…

  避心佑终于停下急促的脚步,瞠目狠狠瞪著地面。

  …只是想着拉近一些也好…那种仿佛作梦的愿望,一丝一丝的累积著,没想到居然可以成真…在听到能够伺候您的时候,真的很⾼兴呢…少爷,能够像这样和您说话,对结福而言,就好像…是作了美梦,完成心愿。

  简直浑帐!什么完成心愿?作了美梦?他给她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轻蔑和难堪不是吗!

  …少爷,结福会一直陪著您,直到您能像之前那般抬头…直到您不再需要结福为止。

  他的额间冒出⾖大的汗珠,直直滴落在黑缎鞋旁,晕开深⾊的痕迹。

  一声声柔软的“少爷”在耳边不断盘旋,他大如擂鼓的心跳就要撞破腔,彷佛被硬生生地刨挖出脏器,他剧痛地闭紧双眼,几乎无法呼息。

  …您永远都会是我的少爷,结福感念您长久以来的照顾。

  忽然,他想起她曾说过的小雀儿。

  他一直都认定她没有他不行,而如今,他却感觉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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