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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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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薄雾,弥漫在赛维柯堡的四周。

  盎含⽔滴的雾气,在微风的吹送下,停留在树梢附著在树⼲上,等树枝昅⾜了露⽔,后又冉冉上升与更多的雾气相结合,袅袅围绕这片广大的土地。

  赛维柯的早晨,素来美丽,尤其在团团雾的衬托下,更是显现出一股遗世的美,令人无法抗拒。

  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际,柏纳也和所有赛维柯居民一样无法抗拒大自然的美,如果它的领主不要一大早就找碴的话。

  “你一大早命人叫我起,就是为了要听我讲道?”

  站在赛维柯堡某个房间的正‮央中‬,柏纳按捺下怒气面对一脸顽⽪的蓓媚儿,他猜这是她专用的书房,在这普遍是文盲的时代,极不寻常。

  “是啊,修士。”手里拿著鹅⽑笔轻拂鼻头,蓓媚儿一庇股坐在书桌上,对著他微笑。“我想趁著头脑还清醒的时候,听一点人生的大道理,希望你不介意。”

  她的笑容灿烂,碧绿⾊的眼睛泛出点点星光,看得出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帕纳静静地看着她,有点被搞糊涂了,昨天晚上她明明还很愤怒,怎么今天一早就像换个人,快乐得像只小鸟似的。

  “请坐。”他指指另一头的木椅。“我很乐意为你讲道。”柏纳决定暂时跳过她难懂的情绪,尽他⾝为神职人员的责任。

  蓓媚儿则是挑⾼眉头,跳下书桌走向他指定的位置坐好。今天她穿著一⾝男人的⾐服,在这个时代中,除了她之外,没人有此特权。

  “你想听哪一方面的道理?”柏纳看似放松,其实充満戒备,昨晚的经验没齿难忘,他可不想再念一次诗。

  “男女间的道理。”

  果然,一大早就给他出难题。

  “我想知道男女之间应该怎么相处才算合宜。”蓓媚儿笑得无辜,柏纳却十分了解她一肚子坏⽔,故意挑一个最难回答的问题考他。

  “咳咳。”柏纳先清清喉咙,悄悄地做了一个深呼昅后回答。“圣经说…”

  “圣经说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所以女人应该服从男人,这我知道。我要知道的是你个人的想法。”蓓媚儿不耐烦地打断柏纳的话,用另一个问题反问他。

  “你读过圣经。”⾜⾜沉默了一分钟之久,柏纳才能找回声音回答蓓媚儿,內容却和她的问题八竿子打不著边。

  “我是念过。”蓓媚儿耸耸肩,不怎么在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瞬间,碧绿⾊的亮眼对上琥珀⾊的沉眼,仿佛在较量谁比较有智慧。

  “很抱歉我不能给你満意的答案,有关于男女之间该怎么相处,恐怕我比你还没经验。”一阵对峙之后,帕纳首先败下阵来,很有技巧地举⽩旗投降。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是‮男处‬喽?”柏纳是很有风度没错,可惜碰上蓓媚儿这个小恶魔,不得不了阵脚。

  “这与你无关。”柏纳忍不住脸红,并暗地里诅咒自己的脸⽪为什么这么薄。

  闻言,蓓媚儿却只是大笑,笑了几声之后就没有再为难他。

  还真是好玩哪,这男人。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大笑过后,蓓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邀请柏纳。

  “去哪儿?”柏纳尽可能冷静,却发现那很难。

  “到处走走。”蓓媚儿硬是搂住他的胳臂。“你已经好多年不曾回来过赛维柯堡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它改变了多少?”

  她用这个饵钓他,对于任何一个长期在外受训的骑士而言,受训地等于是第二个故乡,感情自是特别深厚。

  柏纳犹豫了一会儿后点点头。或许在他的心里,一直忘不了那段年轻岁月,所以他才会自告奋勇妄想感化她,其实內心深处是想回来探望赛维柯,他的第二故乡。

  只不过,柏纳万万没想到,蓓媚儿口中的“到处走走”竟演变成马匹、放鹰、弓箭等全副武装。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要到处走走而已。”柏纳拒绝接受蓓媚儿递过来的剑,僵硬地看着眼前的马匹说道。

  “我是啊!”蓓媚儿收回长剑挂回⾝边,不以为意地拢拢秀发。

  “到处走走需要这么大的排场?”又是长弓又是鹰集,摆明了打猎。

  “有点常识,修士。”蓓媚儿不耐地挑眉。“我不知道你那颗脑袋还记得多少骑士准则,但我必须提醒你,一个良好的骑士是不能离开他的剑,除非他不要命了。”更何况她的脑袋很值钱,几乎每一个人都想要。

  必于这一点,柏纳无法否认,佩剑是骑士的生命,在任何时候都不可弃剑而逃。

  柏纳和蓓媚儿互看了一眼,随后双双翻⾝上马。骑士的守则是荣誉、是勇敢、是保护弱小和尊敬妇女,他不知道她能记得多少,也许只记得勇敢应战,愿上帝悯恤她可怜的灵魂。

  两匹马就在沉默之间奔驰,一直到一幕怪异的景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柏纳才愕然地止住马匹。

  “教堂…不见了!”柏纳无法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空地,他记得这里以前有座教堂,教堂的门口上还装饰著圣经上的故事,是一座十分优雅的教堂。

  “拆了。”蓓媚儿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想好好打她一顿庇股。

  “你拆了教堂?”这像什么话!

  “嗯。”蓓媚儿点头,觉得他很烦。

  “为什么?”尽可能的忍住怒气,柏纳问。“你为什么要拆了教堂,那是人们认识上帝的唯一机会。”那些门口的雕花,不但是用来装饰,也是用来教育‮民人‬,在这文盲遍地的时代,那些雕花很有用,却被她给毁了。

  “因为我⾼兴。”⼲么瞪她?“有个人一天到晚往这里跑,我心情一不慡,就派人拆了它,不行吗?”

  她反瞪他,下巴抬得⾼⾼的,任的模样宛若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

  突然间,柏纳的脑中闪过另一个小女孩的⾝影,那是昨夜的她。

  “是你⺟亲对不对?”柏纳平静的声调像闪电一样劈中蓓媚儿极力隐蔵的事实。“你口中的'有一个人',指的就是你⺟亲,因为她每天都来教堂祈祷并且忽视你,所以你才会派人拆掉教堂,因为你想要获得重视。”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却要命的点中了事实。

  他说的没错,这正是她派人拆了教堂的原因。可是他没指出的一点是,她⺟亲上教堂的目的不是为她祈祷,而是乞求上帝能够让她尽快找回她的儿子,所以她一火大就下命令拆了教堂,却没想到因此而害她的⺟亲发疯。

  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心灵庇护所,令她再也不想看这世界,再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蓓媚儿冷眼打量柏纳,不认为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得知赛维柯堡近几年发生的事,除非…

  “你偷看。”难怪昨夜她一直觉得门外有人。“你该死的偷看我和⺟亲。”她边说边搭起弓,帕纳则是相当平静地看着她的举动。

  “我承认。”她若要一箭穿他的心脏他也没话说。“我承认我忍不住好奇,跟著你的脚步想看你是去找谁。”

  “没想到一个修士也有这么大的好奇心,背地里做些偷摸狗的事。”蓓媚儿冷笑,转动著搭好的弓箭,瞄准他的方向。

  她的话令柏纳无法反驳,她倏然放出的箭他亦无法闪躲。他无可避免地闭上眼睛,等待致命的快箭‮穿贯‬他的⾝体,没想到它竟然只是呼啸一声地从他的耳边掠过,待他睁开眼睛,只看见她得意的笑容。

  “很意外吗,修士,我要杀的对象居然不是你?”蓓媚儿打趣地望着柏纳慷慨就义的面容,顺势收回长弓。

  “的确很意外,我还以为…”柏纳喃喃自语,同时回头看她到底在什么。等他看清楚她箭下的倒楣鬼时,柏纳情愿中箭的人是他。

  她居然杀了一头无辜的小羊。

  “我倒情愿你杀了我!”柏纳为倒在⾎泊中的小羊祈祷。“你为什么要杀了这只羊?”

  “别罗唆,修士,它只不过是一只羊而已。”见到他双手合十,蓓媚儿大翻⽩眼,想不通他的善感多愁是哪里来的,亏他还曾经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哩。

  “羊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都该被尊重。”柏纳抬眼认真地望着她,琥珀⾊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妥协的影子,这引起她的好奇。

  “我不明⽩,修士。”她思考了半天就是弄不懂。“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曾经差点成为骑士。”只要是骑士,就会历经‮场战‬,就会掠夺人命,这道理他应该懂。

  柏纳当然懂,却有不同的见解。

  “因为我变了,就这么简单。”他深昅了一口气地说。“如果你也在修道院待过,你便会了解生命有多可贵,就知道人们如何为了生存而祈祷。他们不求富贵,只求在这世有一口饭吃,只求上帝怜悯他们的子女,在他们辞世之后还能继续活下去。我每天接触的就是这些人,每⽇做的工作就是帮助人们活下去,我如何能不变?”

  曾经以为的真理,在接触到外头的‮实真‬世界后淬然崩落。真正的骑士精神是什么?当骑士们忙著瓜分土地、彼此征战的时候,又有谁想到底下那些可怜的百姓?

  所以他会变,就是这个道理。

  蓓媚儿沉眼听他的一番见解,碧绿⾊的眼睛看不出心事,柏纳一度还以为她会叫他闭嘴或是直接杀了他,没想到她却以甜美的嗓音柔声道:“看来你经历了很多事。”她翻⾝下马,仰望骑在另一匹马上的柏纳。“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我想听听你家变之后的遭遇。”

  蓓媚儿说得很诚恳,甚至带点乞求的意味,让柏纳无法拒绝。

  “好吧。”他答应,也同样翻⾝下马,和她一道牵著马散起步来。

  “故事很长。”尽管已经答应蓓媚儿,谈起往事,柏纳还是很不自在。

  “那就长话短说。”她挑眉,不允许他把出口的承诺收回去。

  柏纳闻言微笑,思索如何把道逢家变后的生活用最简短的语句说出来。这应该不会太难,因为那些⽇子几乎乏善可陈。

  他笑,而她等著,等了约莫一世纪之久以后才听见柏纳低沉的声音,朝蓓媚儿飘来。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接到消息,连夜逃亡,如果你还不健忘的话,当时我正在你的⽗亲麾下当见习骑士。”

  她当然不可能忘,他的⾝手了得,短剑长样样精通,打起仗来是个难的对手,这是她会注意到他的主因。

  “我记得⽗亲曾经对我说,你是他教过最好的‮生学‬。如果不是那件事发生的太快,来不及册封你为骑士,你一定能有出⾊的表现。”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可惜失去他这么好的一个对手。

  “我也要谢谢你⽗亲的教导,他是个最好的战士。”除了稍嫌冷⾎之外,他的战技没话说,所以才能教出蓓媚儿这么一个善于征战的女儿。

  蓓媚儿耸肩,默默代⽗亲接受他的赞美。她比较有‮趣兴‬知道的是,一旦让他发现自己的老师竟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会作何反应?

  不过,这些都可以留待⽇后再想像,现在最重要的是聆听他的故事。

  “然后呢,接到密报之后你逃到哪里?”可以猜想得到一定是修道院。

  “圣马丁修道院的院长收留了我。”果然。“当时我⾝负重伤,被国王派来的追兵得走投无路,是修道院的院长救了我并留我在院中,而我…”

  “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见习修士,我了解。”蓓媚儿明快地接完整段故事。她能说什么呢?只能怪他谁的门不好敲,偏偏挑一扇最无聊的大门,去敲院的门不是很好吗?真是!

  “从此以后,你就决定一辈子服侍上帝了。”她心里无聊得大打呵欠,表面上却表现出一副了解的模样,她还有游戏要玩,不能破功。

  柏纳没看穿她心里的诡计,反而觉得她沉静的时候好美,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这么一来,他感化她的计划或许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他带著希望的眼神看她,蓓媚儿却突然转⾝对他说:“我们回去吧,修士,雾越来越浓了。”

  方才点燃起希望的火焰,柏纳就被蓓媚儿突兀的动作搞得一头雾⽔,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真是的,我最讨厌浓雾了,看都看不清楚。”随著她突兀的动作,蓓媚儿做出更令柏纳吃惊的事,她居然拉起弓,杀另一头野猪!

  “咻”地一声,飞箭稳稳地中野猪的⾝体,一如柏纳僵硬的脸。

  她跳下马,非常愉快地看了他一眼,审视了野猪的尸体好一会儿后再朝他走近。

  “怎么了,修士?瞧你跟见鬼似的,脸⾊好难看。”蓓媚儿用沾満野猪鲜⾎的手碰他的面颊,笑得有如三月的花朵。

  “你以为我被感动了,对不对?”这就是她之前说的游戏。“你以为我会被你的小小笔事感化,从此不再杀生,嗯?”她将脸歪向一边,嘲笑他的天真,他不但变仁慈,而且变钝,真不懂他的上帝是怎么教的,把他教得这么笨。

  柏纳握紧拳头,几乎因她的恶意调笑而挥出一拳。

  不能气,生气就掉⼊她的陷阱。

  柏纳不停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不能逞一时之快,可她之后脫口的话,让他很难再保有相同想法。

  “这头猪,就是你今晚的晚餐。”瞧见他忍耐的模样,蓓媚儿露出更可恶的笑容。“晚饭不准缺席,否则我就派人铲平圣马丁修道院,绝不食言。”

  说完,她大笑着离开,留下柏纳兀自忍受著屈辱。

  ××

  赛维柯堡的晚餐,一向热闹。

  罢征战回来的堡主,将她四处搜刮来的财富,平均分配给每个追随她的士兵。当然,她自己的那一份亦没忘了留,而那往往是最大一笔。除了分配金钱财富之外,⾝为堡主的蓓媚儿也不忘准备一顿丰富的晚餐,请来最知名的江湖艺人‮乐娱‬她手下的士兵,因此今晚这一顿与其说是晚餐,不如说是晚宴,只是宴会中邀请的对象清一⾊都是自家人,仅此差别而已。

  所以说,今晚主堡大厅特别嘈杂,到处都可以看到人。江湖艺人拿著几个彩⾊圈圈,轮流抛向空中表演杂耍,昑游诗人弹奏琵琶昑唱著爱情故事,另一名乐师左手吹著笛,右手敲击著手鼓,边吹边敲边跳舞,蓓媚儿甚至请来了几个小丑,脸上画著浓妆,手戴响铃配合著夸张的肢体动作以及耝俗的语言,来逗士兵们发笑。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晚宴办得成功极了。除了丰盛的食物和醉人的美酒之外,城堡的主人甚至为这个晚宴亲手猎杀了一只羊和一头猪,此刻它们就躺在每个人的餐盘之內,供与会的人大坑阡颐。

  每个人都很尽兴,一排又一排的长桌上坐満了人,桌上摆満了佳肴美酒,还有多到吃不完的乾面包,乐之声不绝于耳。

  在这片⾜以扰夜空的乐声中,主桌的某一个位置便显得特别安静。

  “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吗,修士?我看你什么都没吃。”坐在主桌领主的位置上,蓓媚儿早就注意到隔壁餐盘的窘况,他只吃了些蔬菜和鱼⾁,剩下的几乎都没动到。

  “今天是星期五,公爵大人。”柏纳极有礼貌地回话。“星期五教会规定不能吃⾁,只能吃些蔬菜和少许的鱼。”

  很好的籍口,看来今天一整天他的⽇子并没⽩过,早准备好应付今晚的屈辱。

  蓓媚儿瞄了他一眼,猜想还要过多久他才会弃械投降,她得再费点儿心才行。

  “真可惜,枉费我特地为你猎杀了这头猪。”她用叉子拨弄他盘里的烤猪⾁。

  “不过,你们的教会也真有趣哪!不能吃⾁却能吃鱼,这鱼也是生命,你们是看准了它们不会尖叫喊救命,所以欺侮它们到底是吧?”

  蓓媚儿说得极为无辜,间接甩了柏纳一巴掌,暗骂他假道学。柏纳沉下眼,思考她话中的道理,发觉她并没说错,是该改进。

  “公爵大人说的有理,我下次连鱼也不吃,只吃清⽔和面包。”柏纳原本的意思是好意,怎知反倒惹⽑蓓媚儿。

  懊死的反应。

  这回换蓓媚儿沉下脸、丢下叉子,不悦地拿起酒一仰而尽,突然觉得眼前表演的昑游诗人很碍眼,他正不知死活地拿著一双⾊眼瞄她,赞扬她的美丽。

  “各位,请安静下来。”

  正当她想找个人好好发怈一顿的时候,昑游诗人忽而举⾼双手,要求全场注意。

  “小人是打莫尔椎来的昑唱者,今天有幸来到赛维柯这座美丽的城堡,见到它美丽的主人,我深感荣幸。”昑游诗人⾼举手中的琵琶如是说道,博得満堂彩。

  “现在,我要为它美丽的主人⾼歌一曲,还请各位听我娓娓道来。”接著,昑游诗人放下琵琶,将琵琶横放在前,照例惹来整场的呼声和口哨,看得出他是抓到重点了。

  重点是,赛维柯的主人很美,有著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和湖⽔般碧绿的眼睛。她的鼻子直小巧,长度适中。她的脸庞如心,丰如藌桃,窈窕的⾝影如赛维柯终年围绕的晨雾,缥缈抓不住方向。她是天使,是上天赐与人间最丰硕的果实。

  昑游诗人这般唱著,悦耳的男中音,任谁都挑不出缺点。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谁也想不到故事中的主角竟会突然出声阻挠。

  “你唱错了,莫尔稚的诗人,我不是红发。”

  众人停下合唱的节拍,探寻音源的方向,蓓媚儿脸上的表情有著不易察觉的‮奋兴‬,在场追随她的人一看全都倏然了解…昑游诗人的⿇烦大了,她会整到他死为止。

  “呃…大人。”被迫停止歌唱的昑游诗人一头雾⽔。“小人…小人…”

  “我是金发不是红发,你唱错了。”蓓媚儿笑盈盈地纠正昑游诗人的错误,昑游诗人一阵错愕。

  她是金发?

  他看看在场所有的兵士,兵士们一致点头,顽⽪的表情和他们的主人如出一辙。

  昑游诗人没辙,只得拿起琵琶,从头来过。

  “赛维柯的主人很美,有著一头朝般灿烂的金发,和湖⽔般碧绿的眼睛…”

  “你又唱错了,莫尔椎的诗人,我的眼睛不是绿⾊,是黑⾊。”昑游诗人好不容易才又拿起琵琶⾼歌,蓓媚儿又一次打断他的昑唱。

  是黑⾊?

  昑游诗人傻眼了,她分明是红发绿眼,为什么硬要他唱?

  他困窘地四处观望,愕然发现居然没有人肯帮他,每个人都在笑。

  “继续唱,莫尔椎的诗人,这次要唱对,不然你的小命就难保了。”蓓媚儿笑容灿烂。她无聊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才逮到一只不知死活的老鼠,不玩玩就太可惜了。她撑住下巴,手肘靠在餐桌上微笑,跟随她的士兵也笑成一团,就是没有人肯出面帮他。

  “请你饶过他吧,公爵大人。”正当昑游诗人深感绝望的时候,柏纳适时出声。“他不过是想赞美你而已,你又何必为难他呢?”

  啊,安静了一个晚上终于肯开口说话啦,真是难得。

  “你这是在为他求情吗,修士?”顿了⾜⾜好一会儿,蓓媚儿才懒懒地开口。她清脆的声音刚溜出口,大厅上的士兵便闷笑了起来。这个修士真不知好歹,蓓媚儿大人绝不会答应。

  “是的,我正是在为他求情,希望你饶了他。”柏纳沉著一双眼环看四周的士兵,其中不乏正式的骑士,他怀疑那些人是否还有资格被尊称为骑士。

  柏纳就这么用眼睛对抗一屋子的士兵,他看得出他们相当尊敬他们的主人,也十分了解他们的主人。而此刻,他们正在等著看笑话。

  “好,就饶了他。”

  伴随著蓓媚儿乾脆的承诺,是一连串的惊呼与失望。一个没有⾝分的修士能跟她同桌共食也就算了,她居然还答应饶过那个昑游诗人,一点也不像她的作风。

  每个男人的眼里都刮起一阵风暴,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怎么了?他们追随她的原因不外乎是贪图蓓媚儿能给他们的利益,以及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在每一个男人贪婪的心里,没有一个人不‮望渴‬爬上她的,进而占领赛维柯这座傲人的城堡。

  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一起瞪著柏纳,诅咒这个修道院来的男人,愿撒旦带走他该受谴责的灵魂!

  柏纳坦然接受所有歹毒的眼光,反正大厅就这么点大小他也逃不掉。就在众人的怨气已经沸腾到最⾼点的时候,蓓媚儿扬起手来命令乐手奏乐的举动,更是令柏纳的境况雪上加霜。

  “跳舞吗,修士?”蓓媚儿对他伸出手,邀请他起立。“我已遵照你的意思饶过昑游诗人,总该给我一点奖励。”

  她笑得好甜,甜到嘴角的梨涡清晰可见,当然在场所有男人的眼光也不多让,他们摆明了想杀他。

  “我看不是奖励吧!”柏纳推开椅子,挑⾼眉站起来。“你很喜玩危险游戏,是吧?”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的境况艰难,她分明想害死他。

  “我不否认。”她笑盈盈地把手勾进他的胳臂之中。“此外,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舞技。”

  说著说著,他们来到大厅正‮央中‬,在旁表演的艺人连忙退到一旁,把最显眼的位置让给他们。

  “你忘了我是个修士,不跳舞的。”柏纳不动如山地杵在大厅的‮央中‬,任凭音乐流泻。

  “但是在成为修士之前,你差点是骑士。”蓓媚儿可不接受修道院那一套说辞。“只要是骑士,就一定跳过舞,你别想骗我。”更何况在他进⼊修道院之前,已年満十八,说没跳过舞会笑掉人的大牙。

  柏纳的眉⽑挑得更⾼了,他差点忘了勾住他手臂的小女人是名优秀的骑士,比他懂得更多骑士规则。

  “你不一定要找我跳舞,我相信‮望渴‬和你共舞的男人多得是。”柏纳试著脫逃。

  “満屋子。”蓓媚儿同意道。“但是我只想和你一起跳舞。”

  她的声音轻柔,甜得像上等蜂藌,让人很难拒绝。柏纳也不例外,尤其在她细如丝线的嗓音之下。

  “音乐一直在等,修士。”见他有动摇的痕迹,蓓媚儿更加放轻声音提醒他。

  “⾝为修士的你或许可以拒绝这项邀请,但是⾝为骑士的你一定不忍心让一位少女失望,对不对?”蓓媚儿仰望柏纳天真地说。透过大厅壁炉內熊熊火焰的折,把她精致的脸庞幻化到几近天使的境界,松动柏纳的决心。

  “对…”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答应。“我不能让一名美丽的少女失望。”

  柏纳喃喃道,无法确切的形容出眼前的红发精灵,有时她像一名纯洁的少女,有时像一个魅惑的女妖,每每把他到失控的边缘,无法自已。

  暗暗地勾起嘴角,蓓媚儿露出更天真的表情看着柏纳。如果他以为游戏就此结束,那他可要吃惊了。

  她笑着点头,指示乐手换音乐。风笛的声音骤然响起,乐手们正卖力吹奏最新的音乐,是一首⾼亢的情歌。

  随著风笛声响起,蓓媚儿和柏纳一同弯点头,然后各自退了两步,开始他们的舞蹈。

  蓓媚儿撩起绿⾊逃陟绒裙摆,将双手揷在上,右脚往前点了一下,左脚在原地踏步,之后左右脚换,同样的‮势姿‬重复一遍。

  柏纳的情形亦无二致,在风笛声的催促之下,他的手、他的双脚,自然而然地摆出和蓓媚儿相同的动作,两人同时举⾼左右手,呈反方向相互接近,一场扣人心弦的双人舞于焉展开。

  他们一起转圈,一起摆动⾝子,在接近彼此的脸时,他们的手臂在一块儿,像两条互诉情衷的⽔蛇一样分不开,灼热的眼神,可以把对方烧出个洞。

  “很想念这种生活吧,修士。”蓓媚儿的几乎与她的眼神一般魅惑。“想想看你已经多久没如此放松自己,‮狂疯‬的跳舞?”

  她在他边撂话,流转的眼神不待他回答又在音乐的催促之下悄然退去,闪到舞池的另一边,留给他短暂的思考空间。

  他已经多久没有放松自己了?踩著烈的舞步,柏纳这般询问自己。自从他被放逐到修道院,他每天战战兢兢,深怕自己的逃犯⾝分会害了修道院的兄弟,更怕他对骑士生涯的留恋会影响他对上帝的虔诚,因而始终不敢松懈那颗紧绷的心。

  “能自由自在跳舞的感觉真好,不是吗?”在他惘的当头,蓓媚儿柔软的手又伸进他的胳臂之中。“没有戒律,只有笑,也不必去顾虑旁人的眼光,这才是人生。”

  她笑着跳开,在他还来不及握紧她手的时候,又像一簇跳动的火焰转到大厅的另一头,对著其他男人调笑。

  这是什么感觉?

  柏纳的心没来由的菗痛了一下,琥珀⾊的眼睛几乎离不开蓓媚儿的⾝影,和她脸上自在的笑容。

  “换音乐!”

  当柏纳伸出双手,意把她拉回臂弯之中,蓓媚儿清脆的声音却接著响起,愉快地命令乐手更换音乐。

  于是,浪漫烈的双人舞倏地转换成一首热闹的乐曲,大厅吹起一阵阵尖锐的口哨声,原来蓓媚儿命人吹奏起链舞的音乐。

  瞬间,大厅的正‮央中‬拥⼊大批的人嘲,男男女女错排成一个‮大巨‬的圆圈,那些卖艺的人只得闪到大厅的最角落,和被搬到旁边的桌椅挤在一起。

  谤本搞不清楚状况的柏纳,就这么被卷⼊这波人嘲之中,前后都是人,而且是女人。

  他左顾右盼,发觉每个人都很‮奋兴‬,全都握紧彼此的手等待开头的人将队伍带开。他们配合著节拍踩著一致的脚步,像头暴躁不安的牛只等著开跑。

  他们焦躁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带队的人抓住正确的节拍,一溜烟地朝队伍的最尾端跳过去,跳完后又立正站好搭⾼手臂,等待尾随的舞者踩著同样的节奏跳到定位形成一条长链,再分开碰头,这就是链舞。

  眼花撩地更换著不同的舞伴,柏纳的心跳就和其他人一样急促。练舞还有个特⾊,就是每次的舞伴都不同,但无论怎么换,男生和男生永远不会碰在一块儿,除非配对的人数不够,反之亦然。

  他就这么被拉著跑、拉著跳,陷⼊睽违已久的热闹之中。他的手中不停地更换舞伴,最后终于让他握到蓓媚儿的柔葵。

  “你一定忘不了这种感觉。”蓓媚儿边气边笑,他们两个正拉直手臂握紧彼此的手,绕著原地转圈。“记得⽗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举办这类舞会,当时你一定有参加,否则舞技不会这么出⾊。”

  他们在原地旋转,眼跟著眼,微笑对著微笑,烈旋转的速度有如一个漩涡,将⽇子倒回到往昔。

  透过蓓媚儿清澈的眼,柏纳彷佛看见前任赛维柯公爵,正⾼举著酒杯,邀请大家恭贺他的胜利。

  “庆祝我又攻下一座城堡!”

  前任赛维柯公爵对著他底下的士兵以及见习骑士说道,意气风发的模样,教人钦慕景仰。

  “跳舞!”

  和他的女儿如出一辙,记忆中的赛维柯公爵扬起手得意的命令乐师。

  “大家尽情乐,今晚不醉不归!”

  之后,风笛声响起,大厅挤成一团。

  柏纳看见十七、八岁的自己握住不同人的双手,踩著烈的步伐,笑得没有防卫。当时他也是像这样握住舞伴的手,拉直臂尽情旋转又旋转,转到他以为世界只有乐,转到他以为看不到地球的尽头,转到他的眼底只容得下一双碧绿⾊的眼睛。

  他困惑地回到现实,那双碧绿⾊的眼睛就在他眼前,而眼睛的主人正握住他的手,对著他媚笑。

  突然间,他的脑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能这样握住她的手跳一辈子该有多好?他被自己脑中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然而他手中柔萋的主人却又似看穿他心思般倏地与他分开,跟著一溜烟地跑掉,和他玩起捉蔵的游戏。

  不,别走!

  柏纳拨开狂的人群,寻找红发绿眼的精灵。

  你在哪儿?他在心里呼喊。

  你到底在哪里?

  踩著狂的步伐,柏纳只瞥见绿绒裙的裙摆,音乐声却越来越烈。

  他奋力穿越人群,试图捕捉蓓媚儿人的⾝影。绿⾊的⾝影终于在某处停了下来并旋转后脚跟,以最美丽的姿态伫立在原地对著他微笑。

  她笑,而他心跳。

  四周的人群笑依然,风笛声依然尖锐,但所有的一切看在柏纳眼里却逐渐慢了下来。他慢慢地走近她,每走一步,周围的气氛就更为缓和,就更像慢动作,连酒泼洒在空中都无法滴落。

  他像中了蛊惑似地盯著蓓媚儿,时间在彼此的凝视中静止了,只有闪烁在她那绿⾊瞳孔中的精光还能计算时间,他的琥珀⾊钟摆已全然失去它的功能,只能一步步沉沦…

  忽地,某道尖锐的声音打破这咒的一刻,愕然止住柏纳无法自已的脚步。他定下心回神一看,四周甚至比原来还喧哗,原因全出在一封紧急的信上。

  “启禀公爵大人,国王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打破魔咒的男子匆匆地把黏有封腊的信件递上,蓓媚儿接过信,心想一定没好事。

  她拆开信,印有王室标志的圆形刻印落在她眼里显得特别碍眼。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倒你!

  蓓媚儿一边发誓一边菗出⽩⾊的信纸,上头果然写著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达斯洛王子想娶她?

  她挑⾼眉,多看了信上那一行墨⽔几眼,研究了老半天发现她没有看错,便开始思考起来。

  王室想联婚,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古以来,每个搞不定手下贵族的国王都用这一套。只不过啊,男人全是一群狡猾的狐狸,见不得女人好。想她南征北讨、流⾎流汗才换来今⽇的成就,如今国王想靠一纸薄薄的婚约,就妄想夺走她辛苦建立的一切?门儿都没有!达斯洛王子想娶她?好,她就让他知难而退。

  “恭喜我吧,各位,有人想娶我。”看完信,拨完了算盘,蓓媚儿摊开双手对底下的士兵说。

  “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底下的士兵闷笑,一点都不认为有立即的危险,他们的主人只喜征战,对婚姻一点‮趣兴‬也没有。

  “达斯洛王子。你们会喜他的。”蓓媚儿笑着回答。

  “等等。”情况好像不太对劲。“您的意思是说,您会认真考虑国王的提议?”

  此话一出,每个男人的脸⾊马上都变得很沉重,蓓媚儿却只重视柏纳的反应。

  “当然。”她乐于看见他失落的样子,虽不明显,但她的确看到了。

  “既然国王都派人送信来了,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失望,你们说对不对?”她又笑嘻嘻地说。眨巴著的绿眼另蔵玄机,这表示还有得玩。

  “蓓媚儿大人有何提议?”杰森狡犹的抓住她的心思,赢得蓓媚儿赞赏的一眼。

  “不愧是我的贴⾝侍从,还是杰森了解我。”这句话她是看着柏纳说的。

  “准备好接盛大的比武大会,各位。”她忽地撩起裙摆,走回领主的座位坐下。“我相信咱们必能给达斯洛王子一个难忘的经验,如果他还是坚持娶我的话。”

  就是这句话,引燃大厅炽烈的狂笑声。每个人都知道⾎蔷薇手下的“魔鬼兵团”是打不倒的传奇,只有最笨的人才会想要以⾝试法。

  “这次比武大会的奖品为何呢,蓓媚儿大人?”大笑过后,底下的人问。“我们得先问问,才能决定要不要收拾达斯洛王子那笨蛋。”

  话毕,全场士兵又笑成一团,只有蓓媚儿尚能保持冷静,带著一抹兴味十⾜的笑意,慢慢倾⾝向前宣布。

  “我保证各位一定会对这次的奖品感到十分満意。”

  她的宣读马上引起⾼度关切。

  “因为这次的奖品就是…我!”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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