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默默地,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件地又回到客房,原本该是成双的物件,逐渐变成单一、孤零零地留置在主人房…
胖妹,你可不可以快点?凤飘鸣杵在客厅向廊內大喊。说你胖你就,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你真会变成大肥猪!
没有人再提起离开的事,也没有人再恶言相向,一切的不愉快恍若被蒸发的空气般消失无痕,飘忽得像不曾在这间屋子里发生过一般。
凤飘鸣看着钉在大门边墙上的壁勾,上面挂着两串钥匙,较多把钥匙的那串是他的,而挂在旁边紧邻着他的、项圈上有个小铃铛且明显较少把钥匙的那串…属于她。
没有温度的手掌平贴在他的左腔。从那夜开始,他左腔的部位似乎一直都是空的,它没有呼昅、没有跳动,就这样虚浮地空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它,只能任由它空泛地虚置下去。
讨厌啦!老说人家胖!官暖暖噘着嘴出现在走廊上。飘哥哥,你带了卖场的件证了吗?台北的大卖场便宜是便宜,但有点⿇烦,明明是每个人都可以进⼊采购,为何又要办卖场的专属件证?她实在搞不懂那些卖场经营者的思考逻辑。
带了,我都放在⽪夹里。他翻开⽪夹,把件证亮给她看,不意由夹层掉出一张泛⻩的照片。
啊,飘哥哥,你还留着这张照片啊!官暖暖蹲下把照片捡了起来,那是一张具有怀念价值的照片,在飘哥哥十七岁的生⽇那天拍的,那年她才十岁。
不记得了,放着放着就忘了。他接过照片,机械式地将之放回原位,指尖微微发颤;他合上⽪夹,把⽪夹放进外套的內袋。
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记不记得都好。她漾起微笑,弯弯的眼闪烁着过于晶亮的光芒。
凤飘鸣的眼不曾离开过地板,他淡淡地说:走吧!
好啊!她还是笑,笑容略嫌僵硬,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脚步,维持在离他⾝后两步的距离。
凤飘鸣无言地按下电梯键。什么时候开始,他跟她之间有了距离?虽然只是微不⾜道的两个脚步,却有着深如鸿沟的疏离…
辟暖暖沉默地看着电梯板上的数字,看着它一步步爬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她该満⾜了,一切就维持这样吧!在这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还是她心爱的飘哥,而她,依然是他甩都甩不掉的胖妹,就让他们一直维持下去吧…
进⼊卖场之后,意外地在泡面区发现两个正在进行角力的人,这两人正是悉的雷飒,和彼此换两句对话后,很快就变得稔的田月霓。
你是认真的吗?在田月霓硬拉着官暖暖去逛女用品区之后,两个帅气的男人站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从对话中得知田月霓是雷飒小妹雷峥的同学,凤飘鸣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雷飒。
动了跟⾝边亲朋好友有关系的人,以后恐怕不好脫手…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雷飒听,凤飘鸣的视线凝在远处,定在远方的某一点。
雷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刚才离开他们的两个女人在远处东挑西捡,他若有所悟地拍了拍凤飘鸣的肩膀。女人果然都是⿇烦。他说。
凤飘鸣认同地点了下头。那可不。想甩甩不掉,不是很想甩的时候,偏偏又感觉离得好远、好远…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以前在那么多女人之间打滚,好像也没花过什么多余的心思,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着,遇到她就老是觉得有那么点放不下…雷飒坦⽩地剖析自己的心态。
完了完了,我看你也快被'下葬'了。他振了振精神调侃,不让雷飒发现自己的脆弱;对于雷飒的坦言,他承认自己是诧异的。先是老大,然后是风,再来是你,像骨牌效应似的,怪吓人的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悦愉。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雷飒耸耸肩,不以为意。
别太快被埋了,得给我机会存礼金呐!他微愣,好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明⽩雷飒终究难逃一死。
胖妹也跟了你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代?不知怎地,雷飒总是看好他跟暖暖这一对。
你在讲什么?被一脚踩到痛处,凤飘鸣抹了抹脸,声音微涩。她快回村子里去了,什么代不代!
回去吧,快回去,只要她回去了,他自然会变回从前那个无牵无挂的凤飘鸣…
回去?雷飒狐疑地挑起眉。⼲么?
凤飘鸣没有说话,只是头摇,除了头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该不会是回去嫁人了吧?雷飒戏谑地打趣,却敏感地发现凤飘鸣凝了脸⾊。飘,不是真的吧?不会吧!他不会看走眼了吧?这两个人感情不是一向都很好吗?怎么一夕之间就情海生变?
凤飘鸣敛下眼睑,他咬了咬牙,桀骜地撇开脸,心口像被针扎着似的。
你就真让她这么走了?雷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走留在指尖的幸福,这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凤飘鸣。
闭嘴!两个女人已经逐渐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烦躁地吼着。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有时候一旦错过了些什么,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叹了口气,除非飘自己看清事实,他也没法子帮上忙。
嘿!看我们买了一大堆打折的特价品耶,大丰收哦!田月霓和官暖暖推着沉重的推车,打从远远的地方就开始对他们嚷嚷。
小心便宜没好货。雷飒跨上前,为她们拉过推车。
啐!乌鸦嘴!田月霓娇嗔地瞪着雷飒,拉着官暖暖又往另一头钻。暧暖,我们再去买些零嘴…
辟暖暖看着凤飘鸣的面无表情,她敏感地察觉他心情有异。飘哥哥…她关心地低喊道。
凤飘鸣没有开口,他心烦意地挥挥手,赶着她跟田月霓去买零食。
尽管心里有那么点不安,但她的手被田月霓紧拉着,也不得不跟上她的脚步,却仍不住地频频回头;飘哥哥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胖妹对你真是用情至深呐!雷飒静静地看着他与胖妹之间的流,若有所思地低喃。真不晓得你在ㄍ一ㄣ什么,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找我哭诉!他摇了头摇,径自往一旁的结帐区走去。
凤飘鸣站在原地不动,深邃的眼瞳痴望着暖嗳消失的⾝影;他伸手拿出外套內袋的⽪夹,摊开后看着那张泛⻩的照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留着这张照片,望着照片里勾着肩、満脸油,一起吹着蜡烛一大一小的人影,空洞的左腔窜起一股陌生却逐渐悉的涩意…
令令令
不管再怎么不情愿,⽇子它就是会无情地一天天流逝,任凭怎么努力都挡不住。
辟暖暧这几天已经开始动手整理手边的东西。她坐在地毯上,在塞満一个背包后抬头环视她住了大半年的客房,椎心的酸楚一涌而上。
现在想想,当初执意到台北来不知是对是错,如果不是上来这么一趟,她和飘哥哥之间也不会变得如现在般疏远、尴尬,虽然彼此心照不宜,但她明⽩,往⽇的感情已不复见。
但转念想想,似乎又不觉得后悔了。有了这半年的回忆,她可以默默地咀嚼一辈子;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可以回想飘哥哥的生活方式、回想飘哥哥对她特有的霸道,甚至回想他酣睡时的鼻息、像孩子般的睡颜,还有留在自己⾝上的温度…这是她以前不曾拥有过的记忆…
⾝边放着洗净且摺叠好的他的⾐服,她将它们掬在手心,凑在鼻间闻嗅⾐物上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泪⽔控制不住地染布料摊开⾐服,她站起⾝来甩⼲⽔渍,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重新摺叠放好,一把将之全数抱起,她缓步走到他的房间。
飘哥哥,你的⾐服洗好了,要不要我帮你摆好?他房间的门没关,举手轻敲两下,她露出完美的笑颜。
嗯?凤飘鸣站在窗边,西晒的斜反光投在他⾝后,让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不了,放着就好。
喔。她应了声,轻轻地将⾐服放在他的上,没敢贪恋他的⾝影,她转⾝准备离开。
胖妹!当她一脚跨过门槛,他突地响起的声音拉住她的脚步。
有事吗?飘哥哥。她回头,微笑的嘴角有些菗搐。
换件⾐服,今晚风请吃饭。黑亮的长发在斜的照下闪动着金⻩⾊的光芒,背光的脸庞依然隐在黑影之下,表情模糊不清。
辟暖暖站在原地,看着他被风吹扬而起的金⻩⾊发丝,她安静地没有回答。
望着她恬淡的神情,凤飘鸣顿时有丝无措。呃,风说了要携伴参加,如果你不想去…
好啊,我想去。想去多认识一些他的朋友,傻气地想多记得一些属于他的生活点滴,她绽开绝美的笑容。飘哥哥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凤飘鸣怔忡地望着她所消失的房门口,恍惚间似乎还看见她巧笑倩兮地站在门边对他微笑。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一下、两下、三下…持续地敲着窗棂,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该死!最后,他用额头抵着玻璃,咬牙低咒。该死!
令令今
晚宴的气氛很好,五对男女外加一个孩子,令邵家一整个晚上笑声不断。
餐后,五个女人全挤到小小的厨房,包括总裁夫人阮棠、今晚的女主人汪昱晴、雷飒的女伴田月霓、⾕胤扬的女伴柳珞君和官暖暖。
原本几个女人还⾼⾼兴兴地聊着天,霍地阮棠问了在场唯一生产过的柳珞君一个问题。珞君,生孩子很痛喔?一句话引起所有女人的好奇心。
珞君,你赶紧教教我们糖夫人咩,你看她都快吓死了,赶紧说些好听话给她听,不然被我们总裁大人借故休,那可就真的'虚累累'了。田月霓的个率直,一开口就没好话。
要死啦你!我老公要是不要我,我就把你宰了当'ㄆㄚㄣ'!经过一个晚上的相处,几个女人很容易就打成一片,阮棠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说嘛,珞君,我们都很好奇呢!官暖暖真的很好奇,她软声跟着搅和。
暖暖,你不用担心啦,你的庇股很适合生小孩,一定'噗'一生就是一打,凤老大到时候'左拥右抱',可福气的咧!田月霓夸张地取笑她。
甜甜你…讨厌!官暖暖无可避免地红了脸,任何女孩被这么大刺刺地批评,难免会觉得涩羞。
你啊!成语怎么能这么用呢?暖暖还没嫁过门呢!你让暖暖怎么说下去咧?汪昱晴笑不可遏,但她的个较为拘谨,忍不住为官暖暧站台。
辟暖暖微微一震,她没料到矛头会指到自己⾝上。
没办法,习惯了嘛!田月霓吐了吐⾆头。歹势啦,暖暖,人家看你很喜凤老大嘛,一整个晚上你的眼睛都黏在他⾝上耶!不只今晚,她细心地注意到那天在卖场的时候也是。
她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她已经很努力地不让自己把视线落在飘哥哥⾝上了,为什么还是被她们发现了呢?对嘛,暖暖,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阮棠玩心大起,也顺势开起玩笑。
阮棠的问题不啻击中官暖暖心中最脆弱的那个点,她揪着裙摆,脸⾊逐渐苍⽩。
我…飘哥哥不会喜我的,他老说讨厌我着他…她想扯开保护自己的公式化笑容,也想坚強地面对她们的问题,她尽量不让声音发抖,可是急速而来的心痛揪紧她的心脏,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眼眶迅速泛红;为了不让大家发现她的失态,她不得不低下头,细小的肩头却止不住颤动。
暖暖…汪昱晴皱起眉,轻轻拍着她的肩,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辟暖暖想忍住泪,泪⽔却愈忍流得愈凶;她不想的,不想破坏大家难得的兴致,更不想破坏好不容易认识这些好朋友的聚会,但她就是止不住怆痛的心情,终究,还是让大家的心情无可避免地沉郁下来…
令令令
眼睛为什么红红的?回到家里,凤飘鸣淡淡地问起;早在准备离开邵慕风家,她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事实。跟那些女人聊得不愉快?
没有啊!官暧暖扯出笑脸,弯起眼睛掩饰哭红的小兔眼。
是吗?他狐疑地挑眉瞪她。
真的,我们真的聊得很愉快!仿佛怕他不相信,官暖暖特意加強语气,笑得也更为灿烂。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我了?他坐进沙发,略显疲惫地扯升领带。
他还不够了解她吗?从小,只要她一说谎,他总是第一个知道,他甚至比官妈妈还了解她。
我没…有…她揪紧裙摆,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过来。叹了口气,他向她挥挥手。
僵持了两分钟,她还是没骨气地走到他⾝边。
坐下来。他拉着她的手,不容她拒绝地将她按进⾝边的位置。我想跟你谈一谈。他疲惫地着眉心。
谈什么?她看着他长至部上方的长发,忍不住发问。飘哥哥,你的头发好长啊,你留了多久?说完还伸手顺顺他的发丝。
凤飘鸣一僵,任她摩抚平⽇他最讨厌让人碰的发丝。不记得了,反正懒得剪,久了自然就变成这样了。他要谈的不是这个,但或许是他也在逃避,不想马上面对尖锐的问题,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回答。
是吗?留得比我还长呢!她噘起嘴摸了摸自己长至腋下的长发,怎么看都是飘哥哥的头发比较漂亮。柔柔亮亮,你是怎么保养的呢?
哪有保养?洗完头就自然风⼲,没变成一堆稻草也算是奇迹了。他夸张地翻了个大⽩眼,心情因她七八糟的问题而放松了下来。这也算是她难得的优点之一吧!
啊,原来都是吹风机惹的祸啊!她看看自己长发尾端的分叉,很快地便找出所谓的罪魁祸首。你什么时候走?他轻触她的发,指尖贪恋她发上的温度。
⼲么?我有那么烦吗?她庒下心头瞬时涌起的苦涩,起⾝倒了两杯茶,再次踱回他⾝边坐好,一杯放在他面前,她举起另一杯喝了一口,却怎么也冲不淡口中的苦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吗?
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他无措地拿起⽔杯,紧握着。
开开玩笑都不行?就知道你没有幽默感!她嘟起嘴,拉整裙子上的绉摺。
胖妹!他瞪她,心头有抹失落。
这样不是很好吗?两人可以像以前一样谈、开玩笑,就像兄妹一样…
懊死!天晓得,他从来没把她当做妹妹!
好啦,不逗你了啦!她绽开笑容,巧笑倩兮地回望他。后天吧!
嗯?他一时赶不上她话题转换的速度。
我说我后天回村子。她望着⽔杯里的涟漪,心情像⽔波一样动。
喔…他木然地应了声。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飘哥哥,你患了老年痴呆症啊?她没好气地睨他。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忘了?
有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有啊!真受不了你的脑袋,我真怀疑你怎么可以把那么困难的电脑网路玩得那么精准?她夸张地大叫,硬是抹去心里的不舍。
电脑是死的东西,只要纯控自然没什么大问题。比较起来,人心反倒难测,就像她的心思…
喔,真浪费铁大哥花那么多钱请你工作!比她大的一律称为大哥,她才没勇气像田月霓一样喊雷大哥一声大叔,她可叫不出口。
铁大哥?他攒起眉,心头漾起淡淡的不快。
你老板啊,刚才才见过面,别说你忘了。她好心地提醒。
那是他应该付的酬劳。他撇撇嘴,不想再谈不相⼲的别人,尤其是男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我没有吗?她晃了晃脑袋,黑⽩分明的⽔眸看向他。你刚刚问我什么?
还说!你的脑子更差!他笑着敲了她一记。我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喔。她又喝了口⽔,清清喉咙。男朋友喽!如果人家嫌我胖,不肯跟我往也没关系,妈说她会替我找个好人家…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悦愉。
你不胖。他闷闷地说。
喉.抓到你的语病了喔!官暖暖弯起眼,笑得花枝颤。是谁叫了人家二十年的胖妹?现在才说人家不胖,来不及弥补了啦!不行了,她一定得回房了,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不舍的眼泪!
太晚了飘哥哥,我要去睡了。她不是很自然地打了个呵欠.下一刻便放下⽔杯站了起来。
胖妹!毫无预警地,他伸手抓住她的小手。
辟暖暖微微一震,心里同他一样震撼。还有事吗?飘哥哥。
其实风飘鸣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下意识地微一使力,待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官暖暖已被他的蛮力拉⼊怀中,两人同时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