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他们以为我会乖乖结婚,他们一定见鬼了!”一声怒吼从新娘休弦里爆出来。
“洁依,快下来!”海伦惊骇地扑上前抱住她。“你现在穿着这么一大件礼服,绝对跳不下那个窗台的。”
“放开我!让我摔死了⼲净!”
“洁依!”海伦火大,硬将她扯下来,甩到地毯上。
车行老阔的女儿绝对比她们这种没三两重的小更有蛮力。
“海伦,你这个帮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都是她那个奷恶的老头,竟然趁她上课期间偷摸进她的公寓里,把她的护照蔵起来,等她下了课再把她骗到旅馆房间去晓以大义,再软噤三天,时间到了直接用新娘礼服将她打包装箱,丢到礼堂来!
他的事业关她什么事?井家食品集团倒了最好,家族那些老家伙就不能再对她作威作福了,她还巴不得它快倒快好呢!
小妈还说什么爱她?爱她个头啦!爱钱、爱势力才是真的。
她不想要结婚,她不想要因为这些七八糟的理由而结婚她不想要跟她老妈一样,嫁一个只为了钱和自己联姻的男人,后半生全活在欺骗和痛苦里,即使这个男人是海尔也一样她越想越难过,悲从中来,忍不住伏地大哭。
“洁依,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结婚这件事?”海伦看她哭得浑不似装假,只得叹息。
“当然想过。”井长洁接过她递上来的手怕,菗菗噎噎。
“然后呢?”
“总得有个对象我才能结啊!”海伦翻个⽩眼。“你还想找什么对象?现成就有一个海尔件在你旁边,不然你是拿他⼲什么用的?”
“上用的。连你也叫我跟海尔结婚,有没有搞错?”她怒挥粉拳。
“哪里搞错了?”海伦神⾊不善。她居然有个对男人始终弃的好朋友!讲出去其丢人。
“就是…就是…”她在房间里绕来绕去。“你也知道他!他那个人有潜在的种族自大症,典型阶级主义患者,喜从鼻孔看人,又傲慢讨人厌得紧!你看看我,我既没有⽩⽪肤,又没有金头发,在东岸上流社会只是个无名之辈,他一定不会想娶我的啦!”
“问题是,婚礼即将举行,而他人也在这间教堂里,你说呢?”海伦反驳她。
“说不定他跟我一样是被迫的。”她嘀咕。
“你少把问题推回人家⾝上,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肯负责。”
“冤枉啊,大人!”竟然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应该嫁给海尔?他们都疯了吗?
对,他们之间的⾁体关系配合得非常好;对,他不拿眼角睥睨她的时候还満讨人喜的;对,她夜里已经习惯他的陪伴,但是结婚?她从来没有想过。
“为什么?”海伦固执地问。“既然我是你的伴娘,我想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想什么。给我一个你认为自己不应该嫁给他的原因。”
“然后你就帮我逃走?”她満怀希望地问。
“只要原因⾜以说服我…对!”海伦狠下心同意。
“好,我想想。”井长洁开始在房问里跛步,丢出第一个跳上大脑的理由。“我还在念研究所!”
“就我所知,没人要求你一结了婚就要放弃学业。”
“我的个很不成。”
“这一点反正是你这辈子都没救的。”
“我讨厌海尔,打中学开始就讨厌。”
“你现在倒是很喜睡他!”
五分钟后,她放弃地飙回好友面前。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讲不出来,总之,我就是不觉得自己会变成‘麦克罗德夫人’。”
“好吧,婚礼在十分钟后开始。”海伦臭着脸往外走。
“海伦!海伦海伦海伦,我的亲亲好海伦,你不救我就没人可以救我了!”她连忙扑上去,大颗大颗的泪又开始往下掉。
“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做什么吗?。帮你逃婚!把一个可怜的男人丢在礼坛前面,我做不到!”海伦瞪着她。
“呃,或许可以不用那么⿇烦。”
一声男的轻咳惊动了两个女孩。
“哇!”她们抱在一起,完全一副作贼心虚的表情。
“罗…罗…罗杰。”井长洁嗫嚅开口。“你都听见我们的话了?”
昔⽇的哈佛听监大队全数到齐了,远远在走廊底端探头探脑。罗杰瞄每张好奇又心虚的脸一眼,确定没有人听见刚才的对话,把房门关上。
一⾝笔的伴郞服原本该使他英俊出众,哀声叹气的脸孔却彻底把画面破坏掉。
“罗杰,你来得正好,你负责说服她打消逃跑的主意吧!”海伦如蒙大赦。
“谢了,你可真是个好朋友。”井长洁怒瞪她,神⾊不善地盯住新郞官的死。
“还有你,你也不应该进来!这里是新娘的地盘,人家不是说:男方的人不应该在婚礼前看到新娘吗?”
“那只限定新郞。”罗杰苦笑。“如果今天真会有新郞、新娘和一场婚礼的话。”
“所以,你也同意这桩婚礼不该举行?”她感觉自己望见一丝曙光。
“我同意与否都无关紧要了。”罗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给她。
井长洁把累赘的头纱扯下来,打开纸条。
致我未来的子: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痛恨极了被迫和任何人结婚。也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逃跑。
既然我是一个讨厌被女人甩掉的男人…你知道我对这种事有多么缺乏风度,与斤斤计较…想了又想,我决定采取一项行动。
亲爱的洁依,我把你丢在礼坛前了。
海尔
井长洁连读了两次。纸条上的每个英文字她都认识,组合起来却如同外星文字一样,复杂得令她难以理解。
她怔错的视线游移在纸条和罗杰之间。
罗杰望着她的眼光充満同情。“我纺,两个小时前他还在男方的休弦里。”
“休弦?”她呆呆重复。
“我只去外面的场子绕了一圈,招呼几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再回来时,海尔就消失了。”
“消失了?”她像只鹦鹉一样。
“洁依,”罗杰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充満同情“我相信海尔抢先你一步逃婚了。”
“…”十秒钟后,一声愤怒的尖叫,穿贯纽约历史最悠久的大教堂。
“说吧!你现在人在哪里?”稍后当机手响起时,罗杰甚至不必看来电显示便知道是何方神圣。
彼端传来一声轻笑。“太平洋上方一万五千哩的⾼空中。”
“你倒幸福,自己一走了之,放我独自被一群宾客与两对愤怒的家长撕碎。”
“我逃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一个发现犯罪现场的目击者,往往是最大的嫌犯。”他几乎可以想见海尔在另一端扬起眉⽑的表情。“那群婆婆妈妈一口咬定我早已知情,蓄意隐瞒不报。”
“可怜的孩子。”轻笑声更悦愉了。“她呢?”
“谁?”轮到他要大牌了。
“罗杰。”对端沉声警告。
“当然是气到爆,不然还会有什么?”罗杰效法他轻快的嗓腔。“下半生你最好别再踏⼊国美一步,因为有一位姐小矢志猎下你的人头。”
海尔大笑。“帮我转告她,我在她的大本营恭候大驾。”
罗杰愣了一下“你飞到湾台去?为什么?”
“不为什么,两年为麦氏行银做牛做马,有假无法休,现在也应该让我口气了。”
背景音听见他礼貌地向某人说声谢谢,接着就是坏了口饮料的声音。
喝!这家伙式也幸福自在。
“所以,‘没在谈恋爱’的小麦先生,您终于下定决心了?”
“可以这么说。”和多年老友谈真好,不需要太多言语,便了解对方的心意。海尔満意地品尝头等舱的红酒。
“为什么?”轮到罗杰轻笑起来。
“或许,就如你之前说过的,她是第一个敢挑战我权威的人。”
“而我们一世英明的海尔。麦克罗德先生怎么可以轻易放过‘敌人’呢?”罗杰挪谕道。
“可不是。”
“仁慈的大神可否告诉,我该‘不小心’怈漏您落脚何处呢?。”
“君悦饭店。”
“好吧,等女战神找上门时…我亲爱的朋友,希望你已准备好面对她的。怒气。”
他的语气,怎样都让人觉得幸灾乐祸大过同情。
三天后,君悦饭店的总统套房被一只粉拳敲开。
即使在虱中,井长洁姐小也坚持保留自己的格调。
海尔看着她一脸精致的淡妆,一⾝最新款夏季轻衫,粉绿⾊的无袖针织衫,外配同⾊系薄纱衬衫,下⾝是一条合⾝的⽩⾊棉质七分。反观他,光着脚丫子,敞开三颗扣钮扣的膛,看起来不修边幅又可恶的…感。
淑女小提包飞到他的膛,着地而落。
啊,优雅不过尔尔。他咧开一丝笑意。
“我真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把我丢下来。”她怒瞪回沙发上躺好的男人。
“我必须这么做!我牺牲了自己来成全你。”罪魁祸首趣味盎然地回答。
她看起来清瘦了些,巴掌大的小脸更削陷了,只是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结果,让她看起来仍然精力充沛,一头亮丽的警发飞扬。
“牺牲?”她愤一声。
“我是那个逃婚的人,所有的人会把一切责任归在我头上,你完全是无辜的那一方,而婚礼也如我们两人预期的中止了。”他合情合理地指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
“我居然被新郞丢在礼堂里,讲出去我多没面子!”
幸好双方家长手段⾼,所有新闻在第一时间封锁得完美无缺。麦克罗德先生当机立断,在宾客前宣布新郞食物中毒,紧急送到医院救急,而她⽗亲则马上说明,准新娘已经焦急地陪往医院途中,婚礼暂时中止,因此媒体上才没有闹大笑话出来。
即使如此,麦克罗德家的世纪婚礼临时中断,也着实在新闻上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
“那更奠定了你是受害者、而我是万恶祸首的形象,不是吗?”他轻松写意地躺在长沙发上,拿起“台北旅游志。”已经午后四点,再过片刻便要吃晚餐了,这座城市有哪些地方适合饭后小酌呢?
看他这副无事人的模样,井长洁为之气结。
她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嘛居然被人家当庭“抛弃”活像她多没行情似的。海尔瞄一眼她斗败公的神情,不噤叹了口气。
“过来。”
她扁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挨坐到他⾝侧。
偎躺进他的怀中时,两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彷佛有一辈子不曾拥抱对方了。吻很自然地引发。她尝起来依然甜美,覆在他掌中的线条依然玲珑有致…
“你⽗亲和你谈过我们结婚的事?”井长洁突然推开他。
“就在同一个周末。”好吧,甜头得等到晚上。
“别告诉我你同意了!”
“当然没有。”他眼也不眨。
“那他们如何強迫你举行婚礼?也把你关起来?”
“关得暗无天⽇。”他保证。
“你知道他们如何对我吗?老头子把我骗到旅馆去软噤,还偷偷把我的护照锁在行银 险保箱,二十四小时请饭店的人守在我的房门口,我应该控告他绑架!”
“太不应该了。”他同意。
“这群大人真该改掉把自己儿女当成财产的习惯!”
“可不是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很自得其乐的样子?”她狐疑地队他。
“我是笑中带泪。”
她又瞪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了,亲爱的,你的表情会让我以为,婚礼未如期举行令你非常失望。”
“别开玩笑了。”她连想都不用想。
“那不就得了,从现在开始,一点问题都不会有。”他的嘴角含笑。
“可是问题不会这样就自动消失,我们得想出一些反制的方法,否则等我们回去之后,他们还是会我们结婚!”她烦躁地开始踱来踱去。
“我们已经以实际行动表达议抗,那些⽗⺟为了自己的颜面着想,应该不会再出这种馊主意了。”他站起来伸个懒。“来吧,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带我四处逛逛吧!”
他怎么能浑然无事的模样,一点都不担心?井长洁不懂。明明一堆问题就摆在眼前。可是,真要让她举出是哪些问题,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就这样从婚礼上逃跑,绝不可能解决任何事。
难道是她想太多了?难道真如他所说,等他们回国美去,一切问题会自然刃而解?
“我向来是我们两个人当中,最不深思虑的那一个才对,为什么现在反过来了?”她哭无泪。
“把一切给我吧!我会打点得好好的。”海尔含笑将她拥进怀里。
“真的吗?”井长洁半信半疑。
“当然。”那口牙齿太⽩了。
于是,井长洁的每一神经都告诉她,这男人才是最不可信任的一环!
对于海尔这样的“老外”而言,位于长舂路和吉林路叉口的“阿美热炒”无疑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它比一般的夜市和路边摊⼲净,却又保留平民饮食的特⾊。跑堂热络地穿梭在顾客之间,送上一盘又一盘噴香热辣的快炒小菜,十⾜十的本土气息。
海尔并不是真的娇贵到从没跑过麦当劳、啃三元美金的汉堡,只是,这样的异国平民风依然让他新奇不已。他甚至穿着T恤和牛仔呢!在以往,这种⾐着只是家里休闲时穿用,一旦外出,P。L。休闲衫已经是他的最底限。她常笑他活得比威廉王子还辛苦。
“那是什么?红红绿绿⽩⽩的,颜⾊好漂亮。”他连忙指着从他们桌旁经过的一道菜肴。
“炒花枝,红的是辣椒、绿的是芹菜、⽩的是某种就鱼。”她闷闷地喝口生啤酒。
“快快乐乐也是玩,愁眉苦脸也是捱,你选择用愁眉苦脸的方式过完我们难得的假期吗?”他轻哄她。“这是我们两个首次出国度假。”
“对你是出国,对我却是回国呢!”她扮个鬼脸。“好吧,我陪你‘邦妮和克莱德’一下,一起我俩没有明天好了。”
他笑了,探⾝她的头发。
一名服务生端着一道铁板烧⾁从他们⾝旁经过,辣椒触在热烫的铁板上,煎出刺的香味。
“咳咳咳咳…”她咳得眼泪都掉出来。
海尔想起她不善吃辣,后方那桌的阵阵辣风想必呛坏了她。
“我们换个位子吧!门口的桌位比较通风。”他举手挥来服务生。
她顺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天哪!不要动!”火速把他的手扳下来。
“怎么了?”
她拿起菜单遮住自己的脸。“我看到我的前男友了。”
嗯?海尔挑了挑屑。这个有趣。
“哪一桌?”
“大门右方,有三男两女的那一桌。穿浅蓝⾊衬衫的那一个。”趁那边厢不注意,她大致观察了一下。“嗯,除了他,同桌没有我认识的朋友。”
海尔依言寻望,看中了她描述的男人。
“普通。尚可。”他夹一筷炒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