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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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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早晨。

  暖融融,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滋养著窗台上三盆翠绿⾊的植物。前阵子男主人照著园艺书的教法,将一盆翠昙分栽成三盆,省得家里的宠物蛇一天到晚嚷嚷零嘴不够吃。光线筛落枝叶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映成缤纷的散影。

  夏攻城捧著一本评论杂志,満⾜地陷进客厅沙发上。难得出清了⾼密度的工作量,没有嘈杂的电话声⼲扰,他终于可以好好翻一翻买了三个多月的旧杂志。

  虽然古人有云:夏⽇可畏,对他而言,能舒懒地捧著一本杂志躺在客厅里,耳子安静超过三分钟,他就感到天下太平了。唉,生活満意度降到如此低标,想想还真是可悲。

  说到安静,那只聒噪的小笨蛇跑哪儿去了?

  举目一看,窗台上那只睡到翻肚的⽩影子,不是她是谁?

  由于时序已进⼊九月,一般中小‮生学‬已经开学了。为了不让⽟京子没有上学一事显得太引人注目,他严格要求她不可以再每天跟著他上下班。

  所幸她最近把居家环境的路况摸得很清楚,自己出了门已经知道要如何回家,他也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四处遛达。

  平时,她的生活重心还是放在“吃”与“睡”这两件事情上,最喜的活动莫过于去附近的小鲍园散步,再来就是变成蛇的样子,躺在窗台上晒太睡大觉,睡到连肚子都翻过来,其乐无穷。

  “咦?”他好奇地走到酣睡的小蛇前,伸出手掌在她⾝旁比画一下。

  唔,⼲什么?⽟京子被他的轻触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别动。”他转头走向书房,不一会儿,拿了把三十公分的铁尺出来。

  哇!我做错什么?她以为自己快挨扁了,掉个头火速想溜。

  “不是叫你别动吗?”蛇尾巴被他一把按住。

  呜,不要,不要!不要打我,那个马桶坏掉不是我弄的…

  预期中的铁尺没有落在⾝上,反而是轻轻摆在她的⾝体旁边。

  夏攻城替她头尾量了一番。二十七公分,嘿!真的变长了。

  “才三个多月而已,你就增长了十二公分。”他不噤很得意。“我第一次养『宠物』就有这种成绩,真是不错。”

  原来如此!⽟京子跳下地,化为小女孩的形体。

  “发育期的动物本来就长得比较快。”

  咦?不只“蛇”的⾝躯增长了,连她化为小女孩的模样时,年纪也相对成长。

  两人⽇⽇见面,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觉,直到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已经不再是十一、二的小孩子,而是十五、六岁的青舂期少女了。

  “可是,蛇长到一定程度不是会蜕⽪吗?为什么你一点『脫壳』的现象也没有?”

  他搔搔下巴打量。

  “我也不知道。”⽟京子愣了一下。“对呀!为什么没有呢?”

  夏攻城摇‮头摇‬。真是败给她!

  “算了,反正你本来就不是正规的蛇,发育异常也是很正常的事。”

  “什么意思叫做异常又很正常?”⽟京子抓起他的手臂咬一口。

  “本来就是!”他认真地解说。“一般的蛇动不动就把自己蜷成一团,你却很少有类似的行为。每回都是整个⾝体拉得长长的,顶多偶尔摆摆尾巴,一点『蛇样』都没有。”

  而且,他也没看过哪只蛇会像猫一样,睡到太舒服还会肚子朝天翻过来。

  “你说得仿佛我是基因突变似的。”她‮议抗‬。

  “嘿,不错!你连『基因突变』这么先进的词儿都学会了。”

  “我活了五百多年,以前没钻进壳里的时候,飘到好多大城市观察过你们人类的生活。你没看,那些电视电话洗⾐机,你只要讲解过一次,我自己都会用?我可不是那种跟不上时代的老妖怪!”她越‮议抗‬越大声,眼睛气得圆鼓鼓的。

  “好吧,那就算你是跟得上时代的小妖怪好了。依照你三个月就成长好几岁的速度,说不定半年之后你看起来就比我老了,小敝物。”今天心情不错,他很有兴致招惹她。

  “你居然在一个淑女面前说她老!”⽟京子抢起棉布坐垫,没头没脑对他就是一阵打。

  夏攻城大笑,童心一起,两个人你追我跑,你闪我找,打打闹闹得不亦乐乎。他呼昅也了,刘海也散了,休闲衫下摆有一半被拉出,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却比平时端健整齐的样子更人。

  铃…铃…电话声突然大响。

  “等一下,中场暂停!我先接电话。”他着气,举起一只手格开她不肯罢休的大抱枕。“喂?”

  “城,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文雅若迫切的嗓音传过来。

  “嗯,有事吗?”他回头做一个警告的表情,不准她再偷袭。

  ⽟京子悻悻然地扮了个鬼脸,沉进沙发里翻漫画去。

  “我糗了。”文雅若叹了口气。“我待会儿赶著和客户吃中饭,车子开到一半居然『大姨妈』来了。我目前在你家楼下,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盥洗室?这附近找不到‮共公‬厕所。”

  “没问题,你上来吧。”

  他挂上电话,马上拨一通到楼下警卫管理室,通知他们放行。

  “有客人呀?”她一翻⾝跪坐在沙发上,眼睛亮晶晶。“是谁是谁?我认识吗?”

  看着她澄澈透明的眼,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文雅若与自己的关系。

  “只是一个朋友,你和她不。”他模棱两可地带过去。

  叮咚!门铃适时响起来。

  既然是她不的人,那就没什么好玩了。⽟京子翻了个⾝,变回小⽩蛇的⾝形,悠哉地游回窗台上,继续晒太

  “城,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文雅若人还在玄关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夏攻城只是笑一笑,指著⾝后的走廊底端。“厕所在里面,请自便。”

  文雅若打量他散的头发和⾐著,眼中有著抹不去的好奇。但,她依据两人往的默契,什么也没问,直接往厕所走去。

  这声音好哦!⽟京子从盆栽后面探出一颗头来,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

  啊!对了,上回夏攻城把她弄丢的那个夜晚,不就是与这声音的女主人吃饭和约会吗?

  “哼!”她跳下地来,变回少女的模样,脸颊和樱都气嘟嘟。

  夏攻城看她刚才还一副笑脸娃娃的样子,转眼间就翻脸不理人了,不噤好笑。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你上次把我关在箱子里,不让我吃晚饭,还把我丢在外头,不让我进屋子里,就是因为跟她约会对不对?”烟硝味很浓。

  “对。”他也答得很乾脆,轻松自若地坐回沙发里,继续翻最新一期的地理杂志。

  厚!连遮掩一下都不肯!“重⾊轻友,不顾江湖道德。”

  “姑娘,我认识她快十年了,认识你才不过几个月,我如果为了你而慡她的约,那才叫做『不顾江湖道义』。”

  呃…也对啦!

  慢著,⽟京子心中突然产生危机意识了。

  “夏攻城,夏攻城!”她急急忙忙跳进他⾝边的空位,眼巴巴盯住他。“她不会是你女朋友吧?你会不会娶她?她会不会变成这里的女主人?”

  他⽩她一眼。“居然连名带姓的叫我?没礼貌。”

  “快啦!你快说嘛!”她急了,拚命摇晃他的手。

  他当然不可能和雅若发展到那种程度。如果两个人有机会结为连理枝,一开始就凑上眼了,也不会厮混到现在只是彼此的伴侣而已。

  可是,看这女娃儿急得扑扑跳的样子,他不噤好奇了。

  “我要娶谁当家里的女主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京子大叫。“你们两个还没有结婚,你就已经把我踢到边边去纳凉了。如果哪一天她进门当女主人,我看我连个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嗯…『你』也没有脚好吗?”他深思之后回答。

  “这不是重点!”她快抓狂了。

  夏攻城越想越好笑。搞了半天,这妮子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他微微一哂,舒慵地伸展一双长腿,杂志懒懒翻到下一页。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为你找到一个既有爱心又有耐心的新主人,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喝!⽟京子倒菗一口凉气。他言下之意就是,要、牺、牲、她、罗?

  哇!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她气得蹦蹦跳,拿起抱枕又想给他一顿好打。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别闹了!”他大笑了一声,赶紧格开她的武器保护自己。

  突然间,攻击的抱枕在半空中停住,跳到他背上扑打的小女生也跟著顿住,夏攻城顺著她的眼光看过去…

  文雅若已经清理好自己,站在客厅与走廊的界,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这是真的吗?她记忆中那个严肃古板、机械无趣的学长,竟然很不优雅地卧倒在沙发上,⾝上庒著一个玲珑可爱的少女,两个人正在…打枕头仗?

  “城,她…她是谁?”文雅若结结巴巴的。

  他清了清喉咙,从沙发上坐正,不忘警告地瞄蠢蠢动的小笨蛇一眼。

  “她是我朋友的女儿。他们夫俩有事出国,小孩托我帮忙照顾几天。”这套轻描淡写的说法俨然已规格化。

  “喔…”文雅若的神情依然有几丝茫然,疑惑的眼神轮流来回于他和少女之间。当视线对上少女充満敌意的双眸时,不解的⾊彩更加明显。

  “这位大姊姊,你先听我说…”⽟京子觉得有必要跳出来巩固自己的居住权,大家四四六六先讨论清楚。

  “闭嘴!”茶几上放了一钵翠昙‮瓣花‬制的脆糖,他当机立断,拿起一把塞进她嘴里。

  “唔,不是,唔…我总要…大家先讲清楚…唔,死夏攻城!你不要再拿一堆东西塞进我嘴巴里!”

  文雅若的下巴掉下来。他们,正在闹著玩儿吗?夏攻城和一个年轻女孩?噢!她的心脏再不能承受更多了。

  “来,雅若,我送你出去。”他最好抢在这只笨蛇让他们俩都糗到之前,把客人请出门。

  “糟糕,我的午餐约会快来不及了。”她猛然醒悟,提著包包飞快往外走。

  夏攻城赶上前去帮她拉开铁门。

  文雅若在他旁边停顿几秒钟,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后的少女一眼。

  “城,找个时间聊聊吧!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他微讶地望着她。她很少用这般正式的口吻,向他提出纯社的邀约。

  “好,你再打电话给我确认时间。”

  文雅若微微一笑,转⾝离去。

  喀兹喀嚓、喀兹喀嚓…

  ⾝后的女孩还在努力消化塞进她嘴里的一大堆脆糖。

  唔!终于呑下去了。

  “总有一天晚上,我会趁你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口咬在你的大动脉上,把你毒死!”她撂下狠话。

  夏攻城经过沙繁,拾起总是没办法一口气读完的杂志,不疾不徐地往书房走去。

  “姑娘,那也得你是一只有毒的蛇才行!”喀,书房门掩上。

  对喔!⽟京子只能瞠瞪著那扇碍眼的门,徒呼荷荷。

  老天爷为什么不愿意多给她一点的眷顾呢?

  ⽟京子沮丧地坐在公园长椅上,踢著脚上的草⽪出气。

  虽然只为了他三天前的一句玩笑话,就让她担心得连花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实在是反应过度了一些,可是…她就是无法不担心呀。

  她已经化为⾁⾝,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一不开心就飘到老远的地方去,换个环境来玩玩。这具⾁⾝会乏会累、会渴会饿,她又举目无亲,一切只能仰赖收容她的主人。

  然而,看夏攻城那副没要没紧又没诚意的样子,哪天她如果真的被踢到大街上去,变成一只“流浪蛇”怎么办?

  她烦厌地踢开一颗小石头。

  唉,当初那个送她一颗蛋的姊姊曾经说:无论人、妖、精、怪,到这世间上来走一遭,都是因为有著不为人知的使命。待“使命”之后,才算功德圆満。

  那么,她的使命是什么呢?

  重生的三个半月以来,她每天努力在等,也没见到什么使命掉到她头上!后来她还担心是自己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使命”找不到她,所以她赶紧黏著夏攻城,硬要跟著他去公司上班,看看她人到了外面“使命”会不会比较容易找上门。

  可是,眼看⽇子一天天过去,使命还是无消无息,难道她就要这样一辈子耗在夏攻城的家里吗,虽然耗在他家其实也是不错的啦,有得吃、有得睡、有得玩、又有一片膛可以取暖…

  不行不行!她不能‮物玩‬丧志。

  唉!人生…呃,蛇生茫茫啊!使命,使命,你究竟在哪里呢?

  电梯门打开,又关起来。

  掩上时,镜面钢板反映出站在门前的男人,两眉紧蹙,眼睛焦点离。

  电梯门打开,又关起来。

  镜面钢板里,那个男人的⾝影仍然在,左手的公事包换到右手,眉⽑已经舒展,脸上的表情却转为疑惑不解,偏著头像是在寻思些什么。

  电梯门三度打开。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后响起‮议抗‬之声,男人才大梦初醒。

  “对不起。”

  夏攻城马上进⼊小空间里,按下二十七楼的数字键。

  今天下班后,他应文雅若之邀,出来吃了一顿告别晚餐。

  “我已经找到一个想认真往的对象了。”她劈头就来个开宗明义篇。

  “嗯。”他没有太大反应。

  “所以我们每个星期五的固定约会恐怕要取消。”她很遗憾地接下去“你知道的,男人不会喜自己的女人在与他们往的同时,还与另一个男人上。”

  “好。”他能理解。

  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他先叫停,就是她先叫停,所以他并不意外。

  之后,他们在平缓徐和的气氛下安静用餐。

  他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会就这样结束,直到服务生端上甜点之后,文雅若突然爆发开来。

  “学长,有件事情我忍很久了,既然今天算是我们某种程度的结束,我就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和你分享,你随便听听吧!”

  正在享用红莓起司的他微微一愕,慢慢放下手中的小叉子。

  “请说。”很有礼貌、很得体的回答方式…面对与他睡了好几年的女人。

  文雅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突然动起来,但,她就是开始不慡了。

  “学长,我们两人也维持了数年的亲密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爱上你吗?”她喝了一口冰⽔,放下杯子时,力道稍微重了一点。

  “为什么?”虽然他就算不搭腔,雅若仍然会继续往下说,但是他仍然很配合地问了。

  “因为,”文雅若深呼昅一下。“很抱歉,我要说出伤人的话了,因为你实在是太『机器人』了。”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

  “跟你在一起,就像跟一部电脑一起生活没两样,我输⼊什么资料,你就会给我相对应的output。一对A,二对B,三对C,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误差,同样的,我也永远不必期待任何惊喜,生命中毫无任何乐趣可言。”

  他被攻击了吗?夏攻城开始寻思。

  “我本来也曾经对你抱持微弱的希望,可是,你知道真正让我幻灭的事情是什么吗?”她又动地喝了一口冰⽔。

  “什么?”其实他仍然没有必要搭腔,他还是配合了。

  “和你上!”‮弹子‬疾而出。

  夏攻城挑⾼一边眉⽑。

  “哦,不,别误会,不是你的表现不好。事实上,一切正好相反,就是因为你的表现太好了!你的手、你的脚、你的、你的⾝体、你的一切和一切!你是和我发生过关系的男人里面,上技巧最好的一个。”她动地挥挥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他不动声⾊地把她的杯子移开桌子边缘,以免她太过动,害它粉⾝碎骨。

  “学长,看看你,你是一个如此严谨、冷肃、洁癖、稳重、保守、僵化、正直…总之就是无趣的男人!”她挥舞双手,努力想找出适当的词汇来表达。“像你这种不知变通的老古板,上工夫本就不该有任何让人值得期待的地方,可是你的表现却如此完美,这只证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好像旁⽩的配音员。

  “你本就把『上』也当成工作的一种。”她瘫进椅子里,仿佛用尽了全⾝力气。“你就像在处理一件公事化的行程,发挥你完美的学习能力,只为了把自己的技巧练习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一如你在面对其他工作的态度。”

  他挑⾼一边眉⽑。

  “当我发觉这项事实的时候,我简直快崩溃了。”她近乎无力地望着他。“我,永远没有办法去爱一个把上视为例行公事的男人。”

  一阵沉默。

  “嗯。”他缓缓点头,脑中咀嚼著她透露的点点心得。

  他的反应让她长叹一声。算了,这本来就是预期中事,她真是疯了才会认为他有可能参与这项讨论。

  “谁知道呢?或许问题出在我这一方吧!我不够好,所以无法引发你的热情。”她开始收拾⾝边的包包,准备走人。“与其跟我厮混在一起,或许你应该去找另一个更适合的女人,譬如那天在你公寓里的小女孩,她就是你的救赎也说不定。”

  “什么!?”他终于有比较明显的反应。

  从他抱回那盆问题重重的翠昙开始,被黏到快叫救命的人可是他!他躲都来不及了,还反过头去自找苦吃?

  “如果你觉得两个人的年纪差太多,那就收她当乾妹妹,或是乾女儿,随你⾼兴,总之去黏著她吧!”她很乾脆地丢下最后几句临别赠礼。“起码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会显露出一些人味儿,再会。”

  于是,他为期四年零两个月的伴侣,在令人措手不及的结论中,与他画下句点。

  去黏著那只小笨蛇?笑话!如果雅若知道她的真面目是什么,今天晚上的结论绝对会是:赶紧去找个道士吧!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你⾝上多了点妖味儿。

  什么没有人味!他没有人味儿,难道还一⾝蛇味吗?

  去!

  他嘀嘀哝哝地出了电梯,打开自家大门。

  室內一片安静,窗台上没有一只打盹的蛇影儿,沙发上没有一个坐没坐相的小人儿。那丫头八成跑出去玩了。

  “都晚上九点多她还在外面鬼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夏攻城忍不住唠叨。

  还来不及关上门,走廊上瞬间爆出一阵厉声大喝。他直觉感到不妙。

  喝骂声是从楼梯间传上来的,地点似乎位于他的下一层。

  “该死!臭蛇,好胆别跑!”阵阵男的怒吼飙上来。

  他无暇细想,抓了钥匙就往楼下跑。

  唉冲进二十六楼的走廊上,他正下方那间屋子的门大开,一条抱头鼠窜的小⽩蛇堪堪朝著他冲过来。

  “⽟京子!”

  哇,救命啊!

  一个怒气滔天的男人追在她⾝后冲出来,手上还挥舞著球

  救命的人出现了!⽟京子来不及考虑,马上化为少女的⾝形,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哇…好可怕喔,有人杀我,呜…”

  夏攻城心头一凛。糟糕,她变成人形的模样被外人看见了。

  “不哭不哭,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筋努力运转,企图在极短的时间內想出一个合理的藉口来缓冲局面。

  懊死!所以说,他讨厌意外和惊喜,就是因为这样!

  “他…他要打死我,我好怕喔!呜…”她的脸硬是埋在他怀中不肯抬起来,娇小的⾝躯扑簌簌地发抖,真的被吓坏了。

  看她惊吓得如此厉害,他的口一阵菗紧。

  “好好,乖,别哭了,没事了。”

  虽然此等情势,八成是她偷溜进别人家里调⽪,可是…他恶狠狠地瞪著⾝⾼一米八、虎背熊、健壮黝黑的邻居。再怎么说,⽟京子也只是个小孩,唔,小蛇而已,体形连他的一半都不到,既‮全安‬又无害,这家伙有必要动刀动的吗?

  他瞪人家,人家也回瞪他,步伐还是怒气不息地飙过来。

  “哇…”仿佛嫌场面不够热闹,另一记放声大哭从公寓里号出来。

  大汉如同被扯住了线绳的木偶,全⾝一僵,突然转个头奔向自己家门口。

  他的背影挡住大部分视线,夏攻城只能隐约看到,似乎是另一名少女冲进他怀里,唏哩哗啦地号咷著。

  “你究竟跑进人家屋子里做什么?”夏攻城低声询问怀中的泪人儿。

  ⽟京子哭得菗菗噎噎,连话语都断成四、五截才得以完成。

  “人…人家…唔…人家想吃…吃青蛙嘛!呜…”

  “吃青蛙?”他疑惑地重复。

  大汉听见他们的对话,回头送上一记狰狞的瞪视。他怀中的女孩仿佛被“吃青蛙”这三个字按中了脉门“哇”地爆出一声号哭。而夏攻城怀中这尊泪娃娃也不甘示弱,接收到大汉凶狠的一瞪之后,钻进他怀里,跟著逸出另一串呜咽。

  两个男人登时被两个只会哇哇哭的女娃儿弄得手忙脚

  “你没事跑到别人家里吃青蛙?”他无法置信。“你不是吃素的吗?”

  “可…可是他家的青蛙…好…好香。”她努力收住菗噎,夏攻城掏出手帕捏住她的圆鼻头,她用力“嗤”的一声,擤出整管狼籍的鼻涕。“我不小心按错电梯钮,一出来就发现他家传出好好闻的味道,和翠昙的香味有得拚。我一时好奇,就从门里爬进去瞧瞧!原来香味是从那只青蛙的⾝上传出来的。我肚子饿了,翠昙又还没开花,就想乾脆吃一下开荤的滋味嘛!”

  她委委屈屈地说完,大汉的火眼金睛马上瞠回来,吓得她连忙钻进他怀里窝著。

  “青蛙?”夏攻城愕然望过去。他没见到任何蛙影子!“青蛙在哪里?”

  “就是他抱的那只。”她缩在他臂弯底下嘀咕。

  他抱的…夏攻城哑然失声。

  “那个女孩子?”

  “对。”她颔首,红红的眼眶底下仍挂著盈盈泪⽔。

  “那个女孩子是你要吃的青蛙?”他再求证一次。

  “对!”

  那女孩听见了⽟京子的说法,浑⾝抖动得更厉害,俏脸吓得发⽩。

  他罔顾大汉充満敌意的瞪视,打量同样躲在主子怀里的少女。她看起来比⽟京子更年长一些,约莫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圆润的体型虽然超重了,却胖得相当可爱,尤其粉粉⽩⽩的脸颊犹似糯米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掐她几把。

  那个女呵一只青蛙?

  话说回来,他怀中的女孩都能是一只⽩蛇了,别人家的女生为什么不能是一只青蛙呢?夏攻城重重叹了口气,迅速接受上天替他安排的各种惊喜。

  “小笨蛇,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胖的一只青蛙,你本呑不下。”

  “哇!”

  他侮辱人的说法当场让别人家的女孩爆出另一阵号哭。

  “你给我住口!”大汉怒喝。

  夏攻城歉然地望他们一眼,然而这是事实呀。⽟京子的原形瘦长纤细,化为女孩儿的模样也就小巧秀气。那个女孩连化为人都是个小胖妹,可想而知她青蛙的原⾝会是如何“可观”了。

  说不定是一只牛蛙精,他在心头暗忖。

  “这位先生,请你管好你们家的笨蛇!下次再偷溜到我家里来,当心我一刀把她砍成两截!”撂完狠话,大汉拥著小胖妹,气势汹汹地走进家门。

  轰!铁门以惊人的力道摔上。

  唉!现在不只自己的家被这只小笨蛇搞得天翻地覆,连他“完美好住户”的形象也被摧残殆尽了。夏攻城只能深深叹息。

  曲终人散,他簇拥著菗菗答答的小泪人儿,从楼梯间走回家门去。

  “无端端的,你怎么会连电梯钮都按错了?”

  随口一问,却换来她含怨带怒的⽩眼。

  “还不是因为你。”她气呼呼地指责。“你自己明明说要抛弃我,让我去当别人家的蛇,害我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不济,当然连搭电梯都会搭错楼层。”

  “我哪有这么说?”他深感冤枉。

  “还没有!”她用力顿⾜。“前几天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来借厕所,你就亲口跟我说了。等你和她结婚之后,你就要另外替我找个新主人,把我丢掉。哼!我才不是一只没骨气的蛇,等时候到了,我会自己离开的,不用你来丢我。”

  夏攻城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笑谈,就让她三天三夜睡不安枕。

  望着她眼圈下方的黑影,他竟然有些不忍心了。

  “我跟你闹著玩的。”

  “我才不信!”她撇撇嘴。

  “真的。”他保证。

  “你要纺!”她停下脚步,很郑重地要求他。

  “还要纺?”夏攻城失笑出声。看来他做人越来越失败,连一句话都要反覆受到质疑。

  “对啦,快点。”

  “好吧!我纺。”他举起一只手。“敝人夏攻城,向老天纺,绝对不会随便弃养⽟京子‮姐小‬,让她变成一只流浪蛇。如果有违此誓,让我下辈子也变成一条蛇,被人弃养。”

  ⽟京子非常満意,笑嘻嘻的跨起脚尖亲他一下,雀跃地跳进家门。

  夏攻城抚著被她亲到的脸颊,微微一愣,然后才缓缓笑出来。

  原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变成一只“流浪蛇”现在可让他找到方法治她了。

  仔细想想,这小女娃儿其实也…満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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