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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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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骨的冰寒从素问体內源源迸发出来,冷汗一颗颗滚下她的额角,仲修几乎错将⽔珠误会为冰粒。

  无论他以⾐袖替她抹拭掉多少沁汗,体依然以惊人的速度被嘲褥的空气所蒸发。

  此刻,他盘坐在狭窄暗的山石洞里,五尺的⾼度仅容男子半屈着⾝体行动。

  天然岩形成隐秘的蔵⾝处,而蜿蜒曲折的隙径也阻绝了凛冽山风灌进內侧的小石洞。

  “我好热…好热…我想泡泡⽔…”素问瘫倒在他的腿间。她明明降至骇人的低温,但⾝受的毒却制造出⾼热的假象,使中毒者着实承受“⽔深火热”的煎熬。

  “素问,你醒醒。”三天三夜没合眼的照顾使他疲惫不已。“我不懂毒葯,你必须醒过来,救助你自己。”

  低柔的轻唤飘进她昏沉的意识。

  她竭力想挣脫黑暗的控制,然而,只要神智稍微响应光亮世界的呼唤,火焚般的灼痛感马上烧烙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不想回复神智,也不愿意…

  “素问!”对方比她更坚持。“快点醒过来,否则我就把你独自扔在这处岩洞里,一个人回长安喝桂花茶、吃松果雪饴。”

  好坏心…她的柳叶眉在寤寐中攒蹙起来。

  没良心的家伙非但话语狠恶,连动作也同样的耝鲁。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剧晃⼲扰了她的深睡。素问恍惚明⽩,自己当真遇上一个比她固执两百倍的对手。

  “别…别晃…”她轻了口气,撑开无力的上眼⽪。

  “那么你就给我张开眼睛。”对方蛮横地命令。素问集中视线的凝聚点,⼊目的男子脸孔令她吃了一惊。

  “你…你怎么…变丑了?”她的口气几乎是失望而且幻想破灭的。

  仲修抚过颊侧和下颚的胡渣,再想象自己两眼充満⾎丝,不得不赞同她的评论。

  “我变得丑一点,咱们走在路上外貌才相称。”他的口吻相当严肃,严肃得险些让人忽略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释然。“你一定想不到,我在你的胳肢窝底下两寸两分之处发现一半寸的透骨钉,⼊⾁约莫四分长短…你还好吧?”

  “我…昏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又两个时辰另三刻钟。”

  “假如皇上能…回答得简短一些…我会更感您。”娇嗔的眼波瞟了他一记。

  仲修轻笑出来。既然她还有精神与自己斗嘴,显然情况颇为乐观。

  “你现在觉得如何?会不会忽冷忽热的?”他终于向心中深埋的关怀投降,温柔的食指揩⼲她额角的最后一滴细汗。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柔情似⽔呢?即使病晕了脑袋,她依然觉得尴尬。

  “我还撑得住…”她抿了抿毫无⾎⾊的瓣,从他腿上坐直了⾝子,虚软地倚在他怀中。“那毒钉拿来让我瞧瞧。”

  仲修从怀中掏出那透骨钉,锐眸紧盯住她的反应。

  素问接过来嗅了一嗅,再细瞧钉尖的颜⾊,约莫猜出来了。

  “是殛心摧骨草。”没救了!

  “‘那种’无葯可解的殛心摧骨草?”他的心弦绷紧到极点。

  “嗯。”素问无力地合上眼睑,不胜疲惫。“中了这种剧毒的人,先是昏睡三天,⾝体忽冷忽热,然后清醒十个时辰,方又继续昏睡。接着陆续出现剧痛、奇庠、酸⿇的征兆,昏的时⽇也越来越长,直到虚脫而死。”

  他暗暗心惊,无法想象天底下竟有这般狠的毒葯。

  “天⾊一暗,我就潜回黑炎教,揪住那鬼法王的脖子拿解葯,你不会有事的。”他不允许任何意外降临她⾝上。

  “不用了…”地无力地浅扬起嘴角。“既然宣称它无葯可解,自然是因为调制者也配不出解毒葯方。你就算把大法王的脖子摔断成十截也是无葯可解。别⽩⽩回去送死了!”

  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两双眼睛飘飘地对上彼此。

  仲修怔怔打量她的眉梢、她的角,忽地抑忍不住浓重呛人的惆怅。

  素问不过才十九岁而已,甚至未及双十年华。这般年纪的女孩,应该是开朗快活、尽情享受着家人或夫婿宠爱的天之骄女,怎地上天如此狠心,既让她过了一个无⽗无⺟的童年,又赐给她芳华早么的生命?

  惨⽩的容颜,失去⾎⾊的,萎靡的神气。这般満盈着死亡的外貌,不该出现在她向来精力充沛的‮躯娇‬上。

  他怎能亲眼目睹她的凋零!

  “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我既然答应闻人独傲要照顾你,就不会任你无端端的送命。”仲修细吻着她的额角。“我是皇帝,对吧?皇上下旨不准你死,你就不会死。”

  奇异地,他的承诺虽然不合逻辑,却狂妄得⾜以使她信服。

  素问咧嘴笑了,嬴弱却充満冀望。

  “我可能活不久,你留在我⾝边陪着我,直到我死去,好吗?”她软言软语地央求他。

  “你真以为我喜回长安?其实皇宮里闷死人了,哪比得上外头的花花世界昅引人。”

  和煦如风的浅笑绽放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而且,别忘了我和你沦落相同的命运,行动受到黑炎教的监视,又不能独⽩跑到别处去吃香喝辣的。”

  “那就好…”她勉強维持了片刻的灵台清醒,时间拖得久了,终究感到困顿,眼睫不由自主地低垂下来,在发黑的眼圈晕成扇形弧影。

  仲修细心调整她的‮势姿‬,让她舒服地卧睡在自己怀中。殛心摧骨草的毒委实惊人,素问才受毒三天而已,眼窝已然凹陷,两片瓣⻳裂而无⾎⾊。再让毒积存下去,那还得了?他仅能以內力护住她的心脉,使得重要脏腑暂时不受猛毒侵蚀,但⽇子久了,终究是庒抑不了。

  但,说他嘴硬也好,不肯认份也罢,总之天下无难事,他决计不信自己找不到救治她的妙法。

  他该如何帮她弄到解毒的葯方?

  仲修的眼光无意识地溜转,霍然停驻在角落的手札上。何古的随记!

  何古既然是前任教主,必定掌管着教內的神秘心法,而其它人无从得知,或许其中记载着天下绝毒的解法也未可知。

  他精神一振,轻柔地放平了她的⾝子,伸手探索着三本札记。

  “师⽗,我要替师⽗报仇…啊!仲修大哥,你在哪里?”素问睡得甚浅,一旦发觉背后顿失支持的力量,翻⾝惊坐起来。

  “我在这儿,就在你⾝畔。”他赶紧扶着她重新偎进自己怀中。“嘘,别怕,再多休息一会儿。”

  “不,不要,我一点也不想‮觉睡‬。”素问努力将困倦的眼⽪往上撑开。“咱们来聊天,你多找些话题和我聊聊,别让我‮觉睡‬,好不好?”

  谈话可以令她保持醒觉。她担心自己这一睡去,明晨再也不会醒过来。

  “好,你想聊些什么?”任凭她提出天大的要求他也会答允。

  “嗯…你说个故事给我听。”她突然撂下一个难题。“师⽗不爱开口讲话,所以我从小到大没听过几个好玩的故事,你现下就说几个故事给我听听。”

  “说故事?”这下可⿇烦了!他贵为天子自然遍览无数的圣贤书,四书五经本本摸了,可就没读过几本闲书。此外“看”故事与“说”故事完全不相⼲,虽然他曾经自嘲⽇后可以上饭馆任职说书先生,倒是没料想过必须先“实习”呀!

  “快点,而且一定要是我没听过的故事才行。”否则她会无聊得昏睡过去。

  “那…”好吧!只能硬着头⽪上了!谁教他四肢健全,无病无痛;受伤的人是老大。

  “我告诉你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既然有故事听,她的精神稍稍振奋一点。“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就叫小男孩。”他不晓得故事人物还有规定必须取名字的。“小男孩的家世相当显赫,爹爹受封为当朝权倾一时的大官,而…”

  “小男孩多大年纪?”她又追问。

  “约莫十一岁左右。”说书先生不太⾼兴了。“你一直打断,我如何能安安静静地叙述完整个故事?”

  “人家就是担心你描述得太安静嘛…”素问委屈地嘀咕。倘若她半途睡着怎么办?

  “好啦,我不再揷嘴便是。”

  仲修瞪她一眼,故事继续往下发展。“不过故事一开始的时候,小男孩尚未出世。”

  “那你⼲嘛扯一堆小男孩的闲事?”她有种上当的感觉。

  “说故事的人是我还是你?再吵我就不说了。”仲修⼲脆恐吓她。

  “好嘛,好嘛!”一点儿也不懂得礼让病人。

  “小男孩的爹爹和其它⾼官一样,家中娶了十来位妾,因此他娘嫁⼊夫家的时候,并没有承受丈夫太久的恩宠。”“男人!我就知道你们天生改不了好⾊的…”瞟过来的警告眼神让她把接下来的指责呑回肚子里。

  “其实他爹心中非常喜爱这位新娶的小妾,只可惜国事正当忙碌,无法⽇⽇夜夜陪伴在她⾝畔。为了担心她在家中闷坏了⾝子,或者受到其它妾排挤冷落,做丈夫的便答允让新妾避居到江南的行馆去,顺便散散心。”

  笔事发展到转折阶段,他戏剧化地停顿下来。

  素问彷佛预见了其后的发展。“江南多才子,⼲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

  她怎么知道?仲修暗自纳闷。

  “转眼间,新妾移居到行馆已进⼊第三个月,有一⽇她出游时,不慎闯进一位公子的‮人私‬产业,而且受了伤,正巧被那位公子出手搭救…”“我就知道。”素问觉得很无趣。“所谓暖思婬,人哪!确实不能太好命,免得成天尽想些香的情事…咳咳…咳咳咳…”“人家香,你何必跟着动?”他赶紧拍抚她剧嗽的‮躯娇‬。“好些了吗?

  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不…不要停”素问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总之,公子与新妾朝夕相处,终于互相产生爱慕之意。虽然公子知晓新妾的丈夫大有来头,寻常人轻易招惹不得,却仍然克制不住心中的倾恋;而新妾其实对丈夫并无多深厚的感情,当初只不过是听从⽗⺟之命,这才嫁与大官为姬妾。此时面对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她自然芳心大动,于是两人发生了亲密的接触。”

  “多亲密?”

  这种暧昧的问题教人怎么回答!“很亲密,像夫之实那样的亲密。”

  “夫之实究竟有多‘实’?为何提到这个词儿的人都习惯遮遮掩掩的?”

  她似懂非懂地追问。

  仲修差点因为她的问题而噴⾎。惨了!单纯讲述故事还不打紧,这厢居然变成她的夫观念教授者来着。

  “所谓‘夫之实’就是…呃…”“是不是两个人睡在一块儿?”她的印象中,师⽗似乎曾经如此解释过。

  “没错。”他如释重负。“两人发生夫之实不久,新妾便察觉自己怀了⾝孕。”

  “为什么女子陪公子睡了一宵就会蓝田种⽟?”她无法将‮觉睡‬与生孩子之间划上等号。

  仲修给她问得几乎喊救命。“反正有⾝孕便是有⾝孕,你别追问那么多。

  重点是,新妾获知自己腹中有了私生孩儿,正逢丈夫派人接她回宮,预备就此扶她为正。新妾明⽩她恋人的子,倘若被公子知晓她已怀有⾝孕,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回去,然而她丈夫权势遮天,任何犯着了夫家的平民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拯救自己的心上人,以及腹中的胎儿,她唯有悄没声息地随着奴仆回到丈夫⾝旁,从此再也未曾与爱人接触过。”

  “那孩子怎么办?”那个娃娃岂非与她一样,终⾝将亲生爹爹视为陌生人。

  “再隔数月,小娃娃出生了。经过他娘的巧妙布置,人人都以为‮生新‬儿是大官的亲生子嗣,只是早产了几十⽇。”

  “怎么布置?”她又有问题了。

  “呃…就是…”仲修被她质询得脾气卯上来。“喂,你才是女人耶!这种生儿子的问题,你不懂,难道我懂?反正她的把戏没被拆穿就对了。大官一见自己的儿子面貌英俊、神情潇洒,一脸充満智能的神态,又显得知书达礼有气质…”

  “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看得出这么多优点吗?”

  “嘿嘿,旁人的婴孩不成,唯独这个天纵英明的小娃娃可以。”他得意洋洋的。“时光慢慢过去,小娃娃成长为⽟树临风的小男孩…”

  笔事的头尾总算接上了。她扁了扁小嘴。

  “十岁那年,他娘携着儿子的小手重游江南旧地,霎时,当年的恋人和恩爱情景历历浮现心坎,她终于隐忍不住,私下向小男孩透露他的真正⾝世。”

  “她难道不担心小孩子嘴巴不牢,传扬出去?”素问敬佩这位⺟亲大人的胆量。

  “我已经声明过,那个小男孩天生知书达礼而且充満智能,他怎么可能傻呼呼地害⺟亲和自己送命?”他⽩了病人一眼。

  “是吗?”她狐疑得很。哪有这种天才儿童!“接下来呢?”

  “小男孩得知自己的生⽗原来另有其人时,非常动,拚命要求娘亲让他和生⽗相见。而他娘自然也非常‮望渴‬获得旧情人的消息,于是答允了他,并且私下派遣秘探打量江南公子的下落,结果…”“怎么样?他痴心殉情了?或者一时想不开出家当和尚?”素问屏住呼昅。

  “不,结果得知当年的翩翩佳公子早已另娶室,并且诞下独生儿子。”

  她就知道,巴望男子为女人守⾝,简直休想呀休想!“…咳咳咳…”“反应请勿太烈。”他不太満意她鄙视的姿态。“男大当婚‘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他们俩谁也没对不住谁。然而,当小男孩的娘于十年后再度探查故人的消息,却传回公子和他子已经过逝两年余的惨事,而对方的独生子由一位江湖奇人收养。”

  “咦?这点倒和我的⾝世肖似。”素问帘思及自幼护佑她的师⽗。

  “再隔一冬,小男孩的爹恰好出发巡视北方,于是他便极力争取与⽗亲同行的机会,而后与住于当地的异⺟弟弟取得联系。这两个小男孩仅仅相差两岁零六个月…”“可见那位公子变心的速度有多快。”她硬是记牢男人的负心。

  “公子是因出于义气,善意娶结拜兄弟的遗孀,借此提供她适当的庇荫。

  人家可是一片好心,你别一竿子抹杀他所有优点好不好?”他莫名其妙地着恼起来。

  “奇怪了,我侮骂一名虚构的角⾊,你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我…”仲修登时语塞。“我只是仗义执言!”

  “别吵了,接下去说。”⾝为一位热情的听众,她保证会受到全天下的说书先生们诚挚的

  “由于年岁相近,两个小男孩很快便结为好友,按着小男孩…”

  “这个小男呵哪个‘小男孩’?”她已经数不清第几度中断说书人的滔滔不绝。

  “就是故事主角,你再吵我就不说了。”仲修表达他的‮议抗‬。“主角男孩听说,原来他弟弟的生⺟与前任丈夫育有另一名男孩…”“又是男孩!她们除了生男孩,难道不能换点口味?”她再度发表⾼见。

  “你管人家!”仲修正式宣告放弃,草草划下句点。“反正三位男孩最后相认,长大后变成好兄弟,故事说完了。”

  “嗄!这样就说完了?”他的故事未免太虎头蛇尾了。“请问阁下,你的故事旨在传达什么意义?”

  “啊?”这回轮到他眨巴眼⽪子。

  “宗旨呀!”素问很起劲地队他。“每则故事皆隐蔵着传道解惑的宗旨,比方说,‘嫦娥奔月’的故事告诉我们不可以随便服用丹葯,以防泻肚子泻得虚脫,轻飘飘地飞奔到广寒宮去,那么你的故事又蕴含着什么宗旨?”

  “我…这个…”早知讲个故事也得耗费一大把心眼,他⼲脆打晕她算了。“我的宗旨就是…唯有努力的小男孩才能找到他的好兄弟。”仲修绞尽脑汁,思索符合故事情节的结论。

  “噢。”为何她在起承转合间没听出这个伟大的“宗旨?”

  “好啦!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他抢在曾丫头提出更多刁钻问题之前发难。“我保证定时‮醒唤‬你,不让你一直昏睡下去。”

  “可是…”她嘟⾼了嘴,显然不依。

  “下回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仍会守在你⾝畔。”这是他的信诺,君无戏言,出家人不打诳语…差点忘了!他好象和出家人扯不上关系。

  “成!”素问暂时満意了,悠悠枕回他的膝盖。

  她的脑海,不断浮现闻人独傲和封致虚的⾝影…他尔雅俊的兄弟们,故事中的另外两名小男孩。

  呆子也猜想得到,他故事中的“虚构人物”与现实人事的关联。

  再过几个月,闻人独傲和封致虚的子即将诞下‮生新‬命,人间又将增添两名圆嫰可爱的胖娃娃。这两兄弟无论是外貌或聪明才智,皆带有得天独厚的⾎统,而他们的绝配…柳朝云和南宮守静,在天资条件上也不遑让丈夫。两对天作之合所生的小宝宝,应该也是优秀漂亮的品种吧?

  她多希望能亲眼看到小娃娃诞临。

  然而,有其生、必有其死…自然早在千百年前便写下如是的法则。

  她的⾝子,⾜以撑持到数月之后吗?

  素问筋疲力竭地沉⼊黑暗中,不暇思索出问题的解答。

  直到撑开僵涩的眼睑,她才发觉自己曾再度昏过去。

  殛心摧骨草引起的剧烈痛楚,几乎摧毁她的四肢百骸。无论如何,这次的睁眼,代表着她又暂时战赢了毒…即使胜利的果实短暂而苦涩。

  她浑沌虚软地撑直了卧躯,悚然瞟见第二项事实…小石洞內失却仲修的踪影。

  “仲修大哥…”她颤巍巍地叫唤。他拋下自己,自个儿溜了?

  不会的,仲修大哥不会临危丢下她,他曾经金口许下然诺,必定从事初陪伴她到最终。

  锵锵锵!盘旋的山风灌进石洞內,夹杂着短兵相接的杀伐声。素问扶着石壁,娇弱无力地捱向洞口。

  哗!她险些一跤跌下十来丈陡崖。

  原来小石洞的地形如此险峻!狂跳的芳心几乎迸出喉头。

  一片光秃秃的刀削山壁从她脚下垂直割到地面。

  总坛的后山有一处直峭的绝崖,横切面的部分几乎寸草不生,平时她鲜少攀登这处峭壁,试炼自己的轻功火候,毕竟一个疏忽,小命便会栽在绝崖下。由于某次地动而造成岩壁⻳裂,因此在半山的⾼度显现一道两尺来宽的裂。岩內,十来尺的曲径导向一处五尺见方的石窟,正是她此刻蔵⾝的洞⽳。若非仲修仗着一⾝硬功夫,旁人恐怕还上不来这座石洞。

  峭壁的起点,十几道窜动的黑影正围攻一名飘逸绝伦的⽩衫男子。

  仲修!她一愣。莫非那家伙吃得太撑了,没事潜回总坛里撩拨“她的”徒子徒孙?

  唉!他也太不给面子了,好歹她仍未卸下黑炎教教主的新⾝分,他怎好当面为难她的同门呢?

  她下望着他们的打斗,⽩⾐客的武功明显⾼过围剿的虾兵蟹将,但有鉴于黑炎教教众浑⾝沾満了毒粉,他只能采用小圆石做为暗器,一一点倒对方。

  远远地,一道青蓝⾊的⾝影快速奔驰过来,准备加⼊捉人的行列。

  大法王亲自出手了!

  殛心摧骨草!

  仲修不再恋栈,回头攀上直削的山崖。

  “仲修大哥,赶紧离开…”她微弱的呼叫完全被疾风吹散。

  太危险了!仲修的双手双脚全都攀附在岩壁上,试图稳住⾝形,宛如活生生的标靶,哪里腾得出空隙来防卫自己?“你快回洞里,别出来吹风。”他竟然只顾着叮嘱她,浑不把自⾝的险境当成一回事。

  两把金钱镖向他的‮腿双‬。

  “小心!”素问掩面看不得。

  仲修斜里一侧,虽然避过敌人的暗器,⾝形却猛然下坠好几尺。

  “去他的!”他喃喃咒骂,施展出“盘天梯”的独门绝技,脚下轻轻一借力,帘飘飘然朝峭壁上方升⾼了十来尺。

  “仲修大哥,你先下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急着上来…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剧嗽倏地让她咳弯了

  “我叫你回到洞里,你听见没有?”他沉着嗓门大吼。“我叫你回到地面,你听见没有…”她已经失去喊话的体力。

  忽地,咻咻的长音划破冷冽的山风,直直冲向仲修的背脊。

  倘若他挥手挡开暗器,其势非得坠下绝壁底端不可;若不理睬它,依照暗器的速度来看,中了暗器又肯定毙命。

  他抬头上素问惊骇忧惧的视线,忽地被惹⽑了。堂堂天子居然附在贵州的山壁上当靶心,这帮⽑贼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他个熊!老子赌了!

  一股內劲贯注在⾜底的涌泉⽳,他猛然往上弹跳。

  暗器破空的呼啸声紧追着他的下侧。

  人与暗器的距离渐渐拉近,两丈、一丈、五尺…

  人与岩的位差也逐渐缩短间隔,两丈、一丈、五尺…

  ⽩花花的光刺进素问瞳仁中,她刺痛地合上明眸,再度感受到体內的酸涩滋味。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薄丝布料拂过她的脸颊,扬起飒然的轻响。

  “早安。”耳畔慡朗的问候促她睁开眼睫。

  他没事!

  怎么可能?

  她惊惧地扑进他怀里,慌地摸索着一丝丝的⾎迹、伤口或断骨残肢…都没有!

  他会变戏法?

  “我跑得比那丧门钉更迅捷。”仲修好心地提供她正确解答。

  “你…你…”重实的⾎⾁之躯居然快过一轻巧的丧门钉。

  她气恼得想砍他一斧头,又如释重负得险些放声号哭,种种情绪冲击着她的脑袋,话到嘴边,却换成一句…“你⼲嘛趁着我放松警戒,下崖去欺负我的徒子徒孙?”

  “我潜回总坛取葯材,因为…”“以前他们虽然辈份比我⾼,可我现在是他们的新教主耶!”她泪汪汪地吼他。

  “你昏睡的当儿,我翻阅过令师的札记,其中写道…”“而且你还偷看我师⽗的手札,真可恶!师⽗的遗笔连我这个徒儿都尚未过目。”

  “何古研究了十二年,临终前勉強找出一味可以抑制殛心摧骨草的葯物…”“活该你被大法王的毒钉打中,到时候看我同不同情你!”“虽然金丝何首乌无法解去殛心摧骨草的毒,但它可以减却毒发作的机率和痛苦…”两人又展开各说各话的老招数!

  “你…你…笨蛋!”泪⽔汪汪地威胁着‮滥泛‬。“⼲嘛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一旦发觉守卫随后砍杀上来,就应该先觅一处‮全安‬的地方蔵⾝,⼊夜再摸黑回来。”

  仲修耸了耸肩。“我答应过,不会留下你一个。”

  “时机不同呀!底下有十来个⾝负剧毒的好手围杀你,我了解情势险恶,又不会责怪你。”素问拚命想把珠泪顶回眼眶里。

  “不!”他平静地摇了‮头摇‬,依然重复着坚定的承诺:“我答应过,等你睁开眼睛时,我会在你⾝边。”

  “你…”天哪!她最憎恨流眼泪了,每回她的双眼开始流泪,鼻子马上变成红通通的,还会流鼻涕,样子丑死了,偏偏他最近老爱做出一些该死的、令人感动的小把戏惹她哭。

  素问紧捂着自己濡的脸蛋。

  “嘘…别哭。”一食指顶⾼她的下颚,顺势接住下滑的⽔珠。“底下的三脚猫空自练就一⾝功夫,轻功却差了区区在下好几截,他们上不来的。”

  “当然不会有人上来,谁敢像你一样傻呼呼地钉在岩壁上欣赏风…”

  她的气息蓦然消失在他的內。

  素问再也无话可说,亦无法可说。

  这是一个以命相许的承诺。因此,借由此一然誓,两人的命运已串联起来。

  辈患难,共喜乐,也共赴天上人间。

  两人⾆,都品尝到她咸咸的珠泪。咸中带涩,涩中带甜,末了,唯剩无止尽的甘甜…

  “我好担心。”仲修蓦然按低她的螓首,紧紧贴近纠结的心坎。

  “担心什么?”她呢喃,颊下泌出来的悉体味镇定了芳心浮跳的频率。

  “担心我回返之后,你…”他没有说完。

  原来,自信的表象下,他也怀着一颗惶躁不安的心。

  她踮脚,主动上苍⽩的瓣。

  被了!只要两人能拥有这短暂的相知相惜,未来能否怯毒、可否存活,都在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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