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二天了。⾜⾜经过十二个⽇升月落,仲修仍然不改那副匪疑所思的眼光,平常走在道上,抑或夜里投宿在客店內打尖,精瞳一径以勾直勾的视线溜转着他的同伴。
他实在觉得曾丫头诡异得很,表面上装持着平凡女孩的形象,私底下的行事作风却特立独行得令人惊诧。
娶老婆呢!他从未见过女孩儿家也能“娶生子”每回向她打探这场婚事的內幕消息,曾丫头总是口紧合得连蚌蛤也自认弗如。
“这是我们姑娘家的私事,谢绝男生来探听消息。”她扬⾼鼻端嗤哼道。
没良心的丫头,这就和旁人结营私了!仲修忍不住暗骂。她也不思量清楚,秋灵枢和她不过相识四天而已,他与她才是同一国的呢!
“喂,你在凡么⽩⽇梦?”五雪花⽩的葱指在他眼前挥动。“穿过这片橡木林就抵达黑炎教总坛了。”
两人停下步伐,审视着面前蓊郁暗密的树海。一大片一大片的浓绿聚结成林荫,其至阻挡了滋养万物的⽇光,感觉起来竟然出奇地令人触目惊心,观望的人彷佛可以感受到这股墨绿的生命力正贪婪地呑噬、占领每一寸可攻窃据的领土。
四天之前他们便已进⼊⾼原地区。据闻,贵州当地素来流传着“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的俗谚,这几⽇仲修充分领受到谚语中蛮荒凋零的萧瑟感。
越深⼊荒林,景⾊越凄凉。除去翱翔的飞禽,野生走兽并不多见,放眼望去的世界俨然被植物夺去统筹权。数不尽的千年树藤从枝头披垂而下,有若蜿蜒的大蟒,奇颜缤纷的异卉只予人诡异的视觉刺,反而忽略了花⾊天生的妍好。
对地形不悉的人,一旦踏进这处苍密的树海,丧生的机率远超过安然离开的可能,因为林中处处是陷阱。倘若一个不小心,任何人都会茫然地蹈⼊万丈深涧,而且事先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脚下正横着要命的断层。
地形崎岖也就罢了,成顷的树林內最令人头痛的,莫过于瘴气。
每天清早,随着旭⽇初升,斑斓的花草瘴气也跟着流曳于林⼲之间。这股瘴气陈年积聚在深林里,得不到舒怈,时候久了,淡⽩⾊的轻烟中蕴纳着秽气精华,久而久之,形成无比的剧毒,闻者帘毙命,导致幽林內没有任何鸟兽存活。
由于瘴气中富含气,因此自地表往上七尺的⾼度尽皆浸婬在毒疠的肆中,仲修听从素问的指示,暂时栖在⾼耸的枝头上,直到半个时辰后瘴气消散为止。
“还要穿过一大片暗无天⽇的树林?”仲修光想想,懒虫就发作了。
苦命啊!若非放心不下曾丫头的安危,忧心自己误了闻人独傲的托付,这个当儿他仍然跷着二郞腿窝在宮內,优闲度过平静安稳又无聊的皇室生活。
“总坛后门就只有这条路径可循,我们尚未弄清楚教內的象,总不好大剌剌地自正门杀进去吧!”素问看起来奋兴的,这也难怪嘛!她千里迢迢地回到家门口,感觉自然亲切。“走吧!脚程快的话,掌灯时分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等一等。”他仔细观察橡木林和藤蔓分布的情形,心头起了狐疑。“曾丫头,这座树林是天然形成的吗?”
“当然!”她非常歧视一个会问出这种蠢问题的公子哥儿。“否则谁有那个闲工夫去栽植广达几千丈的大森林?”
“真的是天然生成的?”他再问一次,清朗的眉宇刷上一层严峻。
“当然是…吧?”害她也跟着不确定起来。“难道你看出了什么问题?”
仲修沉昑着不回答,定定凝视了一盏茶的工夫,忽尔捡起一枯枝,飕飕地在软泥地上涂鸦起来。
素问侧着螓首,打量他的挥写。
那是啥文字?
只见地上刷画着“⼲、坤°、坎”之类的文字,字形下方填満经过演算的数字,什么⼲七坤八、离六坎五的,她完全看不懂。八个字上头又各自画着金、木、⽔、火、土的五行格局。
哦…素问似懂非懂地颔首。他似乎正在推断五行八卦阵,不过,奇门阵图和天然树林应该扯不上关系吧!老天爷哪会这般厉害,随便长几棵树都符合五行八卦的格局。
“嗯…原来如此。”仲修终于停手,若有所思地盯着详细验算出来的结果。“好,咱们可以前进了。记住,你务必要跟着我的脚步走,免得误踏陷阱。”
“陷阱?”她从没料想过有人会多事到耗时在这片荒林中埋设机关。“不可能的啦!咱们教內素来以歧⻩草葯见长,没听说过有人精研奇门五行的技艺,我想你一定弄错了。”
“总之你跟紧我就对了。”仲修懒得多费⾆解释。
他领着素问斜行到两棵树之间,四周蜿绕悬垂的树藤如同天然的屏障,自然而然限制了他们的行进方向。
素问跟随他特定的步伐前进,半晌,她这个外行人也辨出一丁点门道了。这片广林确实暗蔵着玄机,然而橡木本⾝并没有问题,难关是伏设在荆蔓和杂藤上。
乍看之下,挂的荆蔓彷佛漫无章法,其实经由有心人的部署,野生的树藤已构成精密的阵图,不懂门道的家伙尽管在外头瞎撞瞎闯,再走十年也摸不到后门⼊口。
说也奇怪,自个儿家后门安设了玄异的阵图宮,她居然不知晓。
“当心。”仲修察觉她分了心,脚步误踏泥地里的机关,连忙回手揽住她的柳,急遽窜升两丈⾼。
忽喇的巨响震破橡林中沉窒诡异的气氛。一片黑庒庒的暗影兜着他们的脑袋罩下来。
网!而且不是寻常的索人网,袭击他们的细藤网以尖利的荆棘编织完成,锐剑似的倒刺在半空中张牙舞爪,轻易便可刮下一大片淋漓的⾎⾁。
仲修临危不,腾出一手使出截心掌的功夫,浑劲內力化成无形的剑气,呼呼两掌劈开三尺来长的十字缺口。两人⾼跃的⾝躯恰好穿过这道十字缺口的错点,分毫不差。惹⿇烦了!素问偷偷吐⾆头,继续横躺在他臂弯中。
“明明告诫你跟着我的落脚处踏步,你当我在开玩笑吗?”不悦的指责从她头顶上冒出来。
“我…嗯…对不起嘛…下次不敢了…”显然仲修大爷确实有远见,这一路他坚持随行下来,她原本还认定他多此一举,只会碍手碍脚的,孰料紧要关头大爷他真帮得上一点忙。“放我下来,我保证待会儿一定步步为营。”
“算了吧!”他罔顾曾丫头诚恳的承诺,她的保证已经失去信用。“我看你最好乖乖的别动,省得又莫名其妙地触动隐秘的机括。本公子恰好对顶上脑袋相当満意,没理由⽩⽩奉送给贵州的密林子。”
既然他老人家自愿充任她的活动轿夫,素问当然乐得省下跋涉的体力。
“快到了,绕过前面的小溪就可以看见总坛的后门出⼊口。”她只出一张嘴即可。
再走片刻,两人脫离了人工阵图的范畴,朝小溪畔进攻。仲修运行精深的轻功⾝法,脚下如同快马一般奔驰,上⾝却依然保持平稳,这下子当然便宜了“搭便车”的懒乘客。
“等我空闲下来再为你调配几剂葯方,让你大幅度增加功力,以后咱们俩出游的时候就连快马的费用也省下来了,怎样?够痛快吧?”
一滴浅⻩⾊的透明黏突然滴落她的肩膀。“咦,这是什么?”
她用指尖沾濡了一些不明体,凑近鼻端嗅闻着。嗯!好恶心,彷佛动物尸骸隘坏的臭味。这股怪怎会从天而降呢?
两人抬头查看…“啊…”素问尖叫,从他的怀中跌下地面。“死…死…人头…呕!”
她趴跪在地上,唏哩哗啦地狂吐一地。
饶是仲修艺⾼人胆大,乍见这等凄惨的景象,心头也不自觉地浮上一层森森的冷气。人头,満満的垂挂在半空中的人头。
首级挂満了四人⾼的橡木林。风袭来,灰惨惨的脑袋着气浪摆,呼啸的响音代替无声的口昑吼出愤恨的申诉。十来颗首级已朽化成枯骨,另有七、八颗半腐不腐的脑袋正滴着黏的⻩⽔。
他竭力庒抑腹內的翻绞感,仔细打量尸首的面目。
其中四颗脑袋瓜子的蛆蚀程度较为轻微,看来似乎是新近挂上去的。
“别怕,没事的,别怕。”他温柔地扶起惊骇的素问,雄浑的內力从她的脉门灌注进去,替她镇抚绞痛的脏腑。“这些脸孔你都认识吗?”
“什…什么脸孔?哪有…哪有完整的脸孔?”她想象中的人间炼狱不过如此。“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我不要继续留在这处…这处人首冢”
一股強烈而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心底冲冒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了解教內的一草一木,但是突然之间,教中出现争权夺利的內,而她这位继任者居然不知情;总坛后山让精通五行八卦的异人布置出一座阵图,她也不晓得;甚至连林木中沦丧了这许多条人命,她也不清楚。
她所悉的世界彻底颠覆了,而她可能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
烈猛的颤抖霎时包围住她的四肢百骸。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马上离开这里。”他紧紧将曾丫头揽进自己的怀抱,用绵绵密密的全安感网护着她的心房。
“不,不…”她深呼昅一下,颤巍巍地直起⾝子。“我还是端详一下亡者的⾝分好了…若是没弄明⽩其中是否有教內的师兄妹,我永远不会安心。”
“别勉強自己。”他轻啄着她的鬓角。
素问反常的怯儒勾起他心中恍然的情绪。差点忘了,尽管曾丫头在他面前強悍惯了,但她终究是个未过双十年华的女孩,年岁上虽然⾜以为人、为人⺟了,观念上仍然未褪生涩娇慵的特质。
“没关系。”她再深呼昅几下,做好心理建设,这才缓缓仰⾼螓首。第一眼,她必须用尽全力说服自己坚持下去,暗嘲涌动的胃部方平息下来。
第二眼,她终于辨视清楚其中两颗较显眼的首级。
一胖一瘦的脸形惊出她半声喊叫。
“他…他们…”她顿时哑然。
“这两人是谁?”
“王胖和柳瘦。”疑惑的星眸调向他。“他们俩是扬州城內的混混,当初闻人独傲去扬州牛家塘找我时曾经与他们过手,其时他们受了某神秘客所托,正想绑走我。”
“我听说过这档子事。”他也记得闻人大捕头所转诉柳瘦的威吓…闻人名捕,你与那位“大人物”作对未免太不智。
教唆地痞绑走素问的“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纵⾝一跃,挥出匕首割断悬吊人头的细索。
地痞俩的首级滚落地上,后脑勺赫现一片泛⻩的小竹简…办事不力,理当斩毙。
办事不力?敢情王胖、柳瘦便是丧命于这号“大人物”手中,若果如此,大人物与黑炎教显然有直接关联,否则他们俩不会莫名其妙地枉死于总坛后山的树林中。
“啊!”素问骇得跌坐在地上。“师…师姊。”
她确认出第三颗首级的⾝分,正是数十⽇前潜进皇宮內谋刺皇上的同门师姊。
仲修再度跃⾝削落黑炎教女弟子的脑袋。
办事不力,理当斩毙。
脑后书着相同的罪状。当时他虽然放刺客一条生路,谁知她依然逃不过同门的制裁。
“是谁?是谁杀了师姊…”她茫然地抬头,焦点却对准了最后一颗可供识认的人头。
“哎呀!那是…”“凤裕”仲修接口,绝佳的眼力马上辨别死者的⾝分。正是比武招亲擂台上逃走的纨弟子!
第四颗头颅摔落地,依然殒命于一模一样的指责…办事不力,理当斩毙。
“我明⽩了,大法王!一切都是大法王⼲的好事。”她豁然贯通。“我早怀疑凤裕是大法王新收的弟子。他必然受到大法王的指示,前去抢娶江西富商的闺女。王胖和柳瘦想必也是奉大法王之令前来搜拿我,至于师姊和师兄们,更非得遵从护教法王的命令不可。结果失败者全被砍头,吊挂在这处人间炼狱。”
“黑炎教教众的行踪向来隐秘,鲜少出现什么招摇人物,而柳瘦当初却宣称他们受到‘大人物’聘雇,这该如何解释?”他纳罕地踱着方步。“大法王的真名叫作什么?”
⼊宮行刺当今圣上、比武招亲、绑缚下任教主,这四个人各自担负的任务究竟有何关联?
“不晓得。”她困扰的眉心几乎蹙成死结。“大法王平⽇习惯配戴‘法王面具’,除了我师⽗之外,没人见过他真正的容貌,或知晓他的⾝分。”
这就⿇烦了。
他们面对的假想敌人,远比预料之中更加神秘。
“先⼊黑炎教总坛,寻找令师要紧。”他当机立断。
开解谜团,唯有直捣⻩龙,追询唯一知晓內情的前辈。
他们来迟了一步。显然大法王与两人意见相同。当世之中,唯一能暴露他⾝分的危险人物,仅有黑炎教教主何古。
除掉眼中钉,他便可以⾼枕无忧。
“师⽗!”
⼊夜之后,素问偕同仲修,丝毫未曾惊动教內的徒子徒孙,静悄悄潜向何古炼葯、栖⾝的丹亭阁,然而接他们的景象却凄凉得教人心寒。
恻的招魂幡将夜风挥扬为惨⽩⾊,丹亭阁的正厅里新设一座灵堂,当头的神位上写着“教主何古之灵前。”
“师⽗…”她虚脫地软倒在地上,奔流的泪⽔再也忍不住。“师⽗,徒儿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您…您竟然让大法王那恶贼害死了…师⽗,徒儿不肖…呜…是我害死师⽗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呜呜…”“这怎么能怪你呢?”仲修头痛了。伤怀过头的人最难晓以大义。
“当然要怪我!”她唏哩哗啦地哭号成泪人儿。“若非我贪玩,拋下伺候师⽗的重责大任,师⽗又怎么会被奷人所害…如果我乖乖待在教內,大法王也不会借机争夺权位,师⽗又怎么会惨遭今⽇的祸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师⽗的!呜…”“别哭了。”他对哭泣的女人最没辙了。“相信我,你可以不必把自己想象得如此举⾜轻重。假使你当时留了下来,今朝顶多增设一处阁下的灵位而已,绝对不可能阻止大法王篡夺的野心。”
“多谢你的开导!”素问回头怒瞪他。这家伙究竟是在损贬她,抑或表达单纯的劝慰之意?
“且先别哭,咱们进令师生前的居室瞧瞧,或许能探访到一些蛛丝马迹。尊师若及时发觉自己着了旁人的道儿,势必会遗下线索留待你为他伸冤。”他天生属于行动派人士。
“没错。”素问登时醒悟。依据师⽗的习,他应该会留下只言词组给她。
“师⽗有一本专门写生短记手札的记事册子,其中必定留有他的遗言,咱们进房去找找。”无论是谁杀害了师⽗,她纺非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不可。
灵活的纤躯化悲愤为力量,一溜烟钻往西侧的寝室。
“等等我。”他连忙追上去。
才踏进厢房,一本寸许⾼的厚册兜扔向他的面门。
“接住!这是师⽗的第一本随记。”她半副躯娇埋进大巨的蔵书箱里,翻找师⽗亲笔的手稿。“喏!第二本和第三本。”
仲修张口结⾆地接过三巨册沉重的随记,假如何古生前专门撰写大部头手札,让黑炎教所有徒众耗费半生的璀璨年华研读他的心⾎,也难怪会有人宁愿以暗杀他做为结束,以免被他发明出来的葯方子给淹没了。
“就这三本,再没有了。”素问盖回蔵书箱,转向师⽗的珍奇葯箱,继续翻索。“待会儿咱们回后山去,我知道山里有一处石洞非常隐密,咱们可以躲在里头研究师⽗留下来的线索,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被其它人发现。”
挖掘出线索之前,她不愿暴露⾝分,以免打草惊蛇。
“咦?教主的灵前有两双脚印。”正厅隐约传来清脆的浅呼声。
“四处搜查看看,说不定有外敌侵人。”纷杂的步履移往寝室的方向。
“快走!”仲修吆喝了一声。黑炎教教徒个个擅长使毒,不比寻常的帮会,倘若正面与众人为敌,他和素问人单势孤,绝对讨不了好。
“等一下。”大巨的葯箱几乎呑噬了她整副⾝躯。“我记得师⽗将他穷毕生心⾎撰写的‘百葯经’收放在葯箱里…”
“贼人潜⼊教主的睡房!”值更的教徒察查到他们的动静。
“先走再说。”他连声催促道。
“再等一下,我快找到了…”“招呼所有人,集合教主的厢房拿人。”情势益发吃紧。“走!”他决定暂时当个罔顾民人意愿的专制暴君,弯臂勾住她的肢,转头便窜出厚重的房门。
“喂,再多一刻钟…”
“再多一刻钟咱们就没命了。”他懒得和她斗嘴。
出得房外,长廊一端通向适才的正厅,另一侧的尽头望去却只见乌黑的暗影。
只有这头可以冲了。他肩上扛着大布袋似的素问,朝暗沉的尽头奔去。
“这边通往师⽗的丹房…慢着!”素问忽地察觉他的行进路线有问题。”
丹房內透出**,好象有埋伏…”迟哉!目的地已抵达。
有时真的不知道该赞扬他的功夫好、脚程快,或者行动太莽撞。
丹房噤门推开,两方人马打了个照面。
仲修只凭对方系戴的幽冥面具即可判断他的⾝分。
大法王,若⼲神秘事件的主使者。
奇了!大法王有觉不睡,三更半夜居然耗在前任教主的丹房內东摸摸西摸摸。
“当心!”素问翻跳下他的阔肩,进⼊警戒状态。“大法王奷恶无比,谨防着了他的道儿。”她凑向同伴耳畔嘀咕。
“你是说,就像我以前着了你的道儿一样地防着他?”仲修不愧九五之尊,临危仍然保持谈笑自若的风采。
“他比我更狠十倍。”素问瞪他,这男人活该被人毒成快乐的笨蛋。“大法王独门的殛心摧骨草无葯可解,你若感趣兴,尽管上前试试看好了。”
“曾师侄,原来你还记得老夫的殛心摧骨草。”大法王千呼万唤始开口,嗓音却异常的难以⼊耳,听起来竟然含有铿锵的金属声。
“大法王,你三更半夜潜⼊师⽗的丹房做什么?”她振振有词地质问。“你倒先声讨起我来着。”大法王隐蔵在面具后磔磔怪笑。“曾素问,老夫尚未追究你叛教通敌的罪证。”
“胡说八道,我哪有叛教通敌?”她着实见识到了,原来男人捏造事实的本领并不逊于妇道人家。
“阁下既然贵为护教法王,为何迟迟不肯以真面目见人?”仲修以言语刺他拿下面具。
“黑炎教好大的面子,居然荣临当今圣上微服亲巡,本教多有怠慢了。”大法王先礼后兵。“来人哪,拿下这两名恶徒。”
大法王认得他!仲修心头一凛。他并不常以帝王之相出巡民间,因此除了宮里的人,认得他本来面目的平民可说双手手指就数得完。
大法王极有可能是朝廷中人!
“贼人潜进教主圣地了!”
“莫让夜匪惊扰了法王!”七嘴八⾆的嚷嚷一路从长廊轰传过来。
亮晃晃的火把瞬间将黑幕映染成澄⻩光⾊。
值更的二十名守卫穿戴着玄鸦⾊教服,口部分以深⾊绣线刺上火炎的图案。
“拿下他们。”
“站住!”仲修大喝。
蜂拥的虾兵蟹将忽地被他雄浑的气势震慑住。
“诸位,你们认不出我是谁吗?”素问⾝站⼊澄⻩的光圈內。
“曾师妹?”
“是曾师妹回来了。”大伙微怔了好一会儿。
“师⽗临终前代,吩咐我清理门户,此刻难道你们还看不出让本教分崩离析的祸首是谁吗?”她指住大法王的鼻尖控诉。
“众位弟子,六个月前曾素问夹带本教的神秘心法,暗中逃离总坛,此刻甚至串联外敌来偷袭总坛,你们还不快将叛徒拿下!”大法王也不甘示弱。
教众登时茫然了。他们应该听从哪一方的指派?
“各位,莫忘了我才是教主生前指定的继位者,今天既然返回总坛正位,大家务必遵照我的指令行事,否则便算是违抗教主!”素问使出名正言顺的撒手戬。
一群人仍然愣在原地。曾师妹由教主一手提拔,名义上具有第一顺位的掌门权力,但是大法王的功劳也不可抹杀,教主仙逝之后,大法王独力扛下教务的重担,维持教內和平,这下他们应服膺哪个人才好?
“黑炎教教众听令!”大法王迸出石破天惊的喊声,破锣嗓震得人耳呜。”
曾素问以新任教主之尊,违反终⾝守教的严规,私自出离教门,串通外敌,本护教法王有令,立即将她缉拿⼊牢。”
响亮的吆喝有如一道无可解破的魔咒,众人脑中轰然一响,手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挥动兵器,朝他们进攻。
仲修透过火把的光线,发觉每位教徒⾝前都笼罩着一股青黑⾊、⾁眼几乎无法查见的细烟。
护⾝毒雾!
他不暇细想,反手搂住素问,急匆匆地跳出刀光剑影的战圈。
“唔…”隐约听见她轻微的闷哼声。
他无暇停下来观察她的情况,挥舞着双袖将毒雾和暗器振开。
趁着杀出来的短暂空档,两人飞⾝消失于夜⾊中。
“不用追了。”大法王喝住教众追截的脚步。“曾素问已经中了我的殛心摧骨草,再也活不了多久。”
教众傻愣愣地停住步伐,眼神流露出诡异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