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袅袅城边柳,
青青陌上来。
提笼忘采叶,
昨夜梦渔。
…张仲素.舂闺思
几度大雪纷飞,眺眼望去,苍莽撼人的⽩茫茫一片,沉烟浮尘全无,乾坤大地一切皆已臣服在严冬酷寒的威之下了。
翌年二月,终于传来天朝皇帝亲征瓦剌的消息,一阵呼后,墨劲竹马上带着左林和右保前巡到老爷庙,确定没有任何瓦剌兵马逗留在畏兀儿的领地了,才回来通知乌裴罗可以安心回天山以南了。
于是,畏兀儿族人马上兴⾼彩烈地开始拔营,准备赶回去进行这年的农事,而墨劲竹等人就直接向乌裴罗告辞了。
“妹夫,有空带紫乃夜回来看看呀!”乌裴罗握着墨劲竹的手说。这一场仗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把他俩打亲近了。
“会的,这儿还是紫乃夜的娘家,该回娘家的时候,我会带她回来的。”墨劲竹承诺道。
“那就好。”乌裴罗満意地笑了。“你们要保重啊!”之后,墨劲竹便带着子和师弟妹们,还有硬着、死赖着要跟他们走的阿部娜,一路穿过陇西、宁夏,来到陕晋地界。于是,墨劲竹众人分成两批,也准备分道扬镳了。
虽然接下来该轮到宮震羽伴驾,但墨劲竹还是决定代替他去。一来,是乐乐修书通知说她又⾝怀六甲,宮震羽已特地赶来帮忙了,要是再不让他回去,搞不好连乐乐大肚子都看不到,他就得做个“现成”的爹了。
二来,是如此才能尽快让紫乃夜与她生⽗重逢,虽然紫乃夜表现得并不太积极,因为一想到她爹,她就会想到她娘的惨死,所以,她有点害怕见到她爹。可这也是他的责任之一,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趁着最后一刻,已然和紫乃夜相处得非常稔的⽔仙不忘再戏弄羞怯的紫乃夜一番。
“大嫂子,有大师兄陪着,上哪儿去你都不用害怕了。”
紫乃夜仰着娇颜,完全信赖的目光与墨劲竹爱怜的眼神相对。“我知道,夫君很厉害的。”
眼珠子溜溜一转,⽔仙忽地扬起一抹奷奷的笑容。
“对啊!大师兄真的很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紫乃夜赞同的猛点头,傻傻地踏⼊陷阱。
“特别是他的武功更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
“而且又聪明、又温柔、又体贴,这些都好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
“不过,还是他的上功夫最最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
霎时,一阵轰然大笑,紫乃夜这才惊悟刚刚⽔仙问了些什么,而她又回了些什么,不噤刷一下涨红了脸,嘤咛一声又躲进墨劲竹怀里去了。而墨劲竹同样双颊微赧,哭笑不得地直叹气。
“小师妹,你实在是…”
⽔仙轻吐香⾆。“嘿嘿!大师兄,轻松一下嘛!”
墨劲竹无奈地摇头摇。“好了,那你们就直接回京里去,我和三妹夫一块儿上京北和皇上会合。”
一说到回京,⽔仙那张俏脸马上垮了。“那个,大师兄,⼲脆…⼲脆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京北,然后再…”
墨劲竹脸一沉。“回去!”
顿时委屈地噘⾼了小子邬“可是人家回去又要背周礼或仪礼,还是什么礼的,”⽔仙咕哝。“好可怜的耶!”
想笑又不能笑,墨劲竹咳了好几声。“嗯哼!那是你太不懂礼了,所以四妹夫才叫你多学着点儿。更何况,要是四妹夫什么时候又得出京了,你放心让他独自去吗?”
一提到夫婿的安危,⽔仙终于叹口气认命了。“好嘛!那我回去背什么礼好了。”
一旁,饶逸风等人早笑瘫了。
“⽔仙,你真的好可怜,从来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我真的…”饶逸风呛咳着。“好同情你!”
“四姑爷太伟大了!”沈君陶喃喃道。
墨劲竹忍着笑转向宮震羽。“二师弟,把小师妹看紧一点,别让她半途溜了。”
冷冷地瞥一眼⽔仙“是,大师兄。”宮震羽面无表情地应道。
于是,墨劲竹又代了几句后,便与宮震羽等人分道扬镳,一往郑州,一往太原去了。
可墨劲竹怎么也没想到,当他们和姬香凝会合后翌⽇,姬香凝便突然要求先行回京。
“我放心不下孩子。”
而最最可笑的是,紫乃夜的生⽗,那个盼爱女盼了十年的⽗亲,竟然也说暂时不想见女儿了。
“我不想让她瞧见我这模样,我希望她再见到我的时候,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平凡和蔼的爹亲。”
太好了,是大伙儿说好了要一块儿找他⿇烦的吗?
唉…没辙,三师妹为人⺟的忧心孩子是正常的,岳⽗的想法也不能不顾,⾝为大师兄,又是女婿的他,只能尽量想办法让大家都満意了。可之后,他不过先到前头替大军探个路,两天后回来时,他的子竟然不见了!
“三姐小和三姑爷把夫人一块儿带回京城去了。”右保很无奈地告诉他。
青天霹雳一声响,他简直不敢相信。“夫人…夫人也愿意跟他们回去?”
“本来是不愿意啦!可是…”右保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三姑爷不晓得跟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反而急着要跟他们回去了。”
墨劲竹傻住了。
紫乃夜敢跟他们离开不奇怪,因为姬香凝是这世上第二个她一见就不怕的人,不但不怕,她甚至还崇拜姬香凝得很。
“夫君,三师妹真的好美啊!那样⾼雅圣洁、清丽脫俗,声音又好甜美,宛如天籁一般,我第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仙子下凡尘呢!”
“所以你不怕她?”
“我怎么可能会怕她呢?仙子不会伤人的,不是吗?我还怕亵渎了她呢!”
欸?亵渎?
“她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耶!”早就被三妹夫亵渎光啦!
“可她就像君陶所说的一样完美,难怪三妹夫会对她死心塌地的。”她轻叹。“好羡慕喔!”
好吧!她是真的很仰慕三师妹。可是…
她为什么会急着跟他们一起回去呢?
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把一见到姬香凝就不得不死心的阿部娜留下来给他,那几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呀?
他们真的想惹火他吗?
初舂时分,紫乃夜随着饶逸风夫俩回到了金陵饶府。
当⽇下午,黑卫府夫人董乐乐就跑来凑热闹了,于是,紫乃夜莅临饶府第一声尖叫就赏赐给了她,而⾝怀五个多月⾝孕的宮夫人乐乐就如同⽔仙一样,也惊骇得跟着紫乃夜大叫起来,不同的是,她不但叫,还一个鲤鱼翻⾝跳到了夫婿⾝上。
“天…天哪!杀人吗?”
爆震羽皱着眉头把她放回地上。“不,她喜叫。”也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居然这样就跳到他⾝上来!
乐乐⽩了他一眼“才不呢!她只是被我吓着了才会叫的。”说着,她马上跳下来,犹不知死活地亲热的向一脸不知所措的紫乃夜贴过去。“现在就不会了,对不对?大…”
爆震羽正想警告她,却已是来不及,在另一声尖叫后,乐乐又跳回他⾝上了。
“天…天哪!她真的很喜叫耶!”
“我们回去吧!”宮震羽已经很不耐烦了,语毕,他抱着乐乐转⾝就待离开,乐乐却惊呼一声,马上跳下来逃到姬香凝⾝后。
“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孩子会找你。”
“才不会,”乐乐眸中狡猾之⾊一闪,得意地笑了。“我只教他叫爹,没教他叫娘,所以他只会叫爹,不会叫娘,噤卫爷,他只会找你,不会找我喔!”
爆震羽又皱眉了。“你到底回不回去?”
乐乐哼一声,脑袋一撇。“不、要!”
爆震羽双眼倏眯,脸⾊一沉“回去!”他低吼。他这一吼,乐乐马上哀怨地翘⾼了嘴“呜呜…你吼我,我要哭给你看!”说着,她那两只眼睛真的漉漉了起来。
而一旁看得心惊胆跳的紫乃夜,正担忧着宮震羽不晓得会将乐乐斩成几块人⾁串时,却见前一刻还満脸黑漆漆、鼻孔冒烟的宮震羽,在静默半晌后,竟先缓下脸⾊,并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再陪我一个时辰,我就跟你回去。”
爆震羽又叹气了。“好吧!”
乐乐即刻破涕为笑的跳到宮震羽⾝边。“我就知道噤卫爷最疼我了。”
紫乃夜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姬香凝微笑着在她耳傍低语“瞧,大师嫂,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得像我一样才能绑得住男人的心,二师嫂光这个样就吃定二师兄了,纵使二师兄再凶再狠,他也拿二师嫂莫可奈何。”
“可是…”紫乃夜咬着下“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啊!我和夫君成亲的时候,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所以,你还是要尽量教我如何做个完美的女人,这样我才能绑住夫君的心。”她依然坚持着。
姬香凝还待再说,饶逸风却很不客气地拿摺扇敲敲她的后脑勺,她回眸,但见饶逸风面带不悦地摇头摇,她只好临时改口。
“好吧!我就尽量教些你学得来的,另外那些你学不来的就不要勉強了。”
紫乃夜开心的点着螓首,饶逸风也満意地又开始摇起他的摺扇了。
深夜,当姬香凝服侍饶逸风更⾐上时,她才婉转地问:“相公,你真打算整着大师兄好玩吗?”
“你真以为我闲着没事⼲呀?”饶逸风脫下外⾐后,往沿一坐。“他们两个在这方面都很单纯又迟钝,不这样做,他们本就搞不清楚对方对自己有多重要。而且…”
姬香凝蹲下⾝替他脫靴。“而且什么,相公?”
“而且,大嫂子是在西域长大的,不由你来提点她汉人的习惯,她又怎么在咱们这儿生活?大师兄一向不喜闲杂人等在⾝边晃,所以才与左林、右保独居在梅花山,从来没要半个仆人伺候过,总不能因为大嫂子,就特别请个人来为他们洗⾐做饭吧?”
饶逸风用右手支着下巴俯视子。“大嫂子不是女人吗?那些事她不能做吗?难道你真要大嫂子整天闲闲没事做,只会着大师兄撒娇吗?无论是我或二师兄,即使家中奴仆成群,还是喜自己的子伺候,偶尔亲自下厨弄点酒菜来陪夫婿喝两杯哟!”
姬香凝笑着起⾝。“我知道,所以服侍相公的事,妾⾝从不敢委仆人,因为这原也是妾⾝为人的责任。”
“那就是啦!既然你说那是你为人的责任,难道大嫂子就没有她为人的责任吗?”饶逸风双脚一缩,挪上,然后向她招招手。“我知道你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为大嫂子着想,但若是她连自己能做的事也不去做,只会做个倚赖大师兄的小娃娃,这样大师兄会很辛苦的。”
“嗯!说得也是。”姬香凝沉昑着,并顺从的上了。“男人照顾女人,可女人也得服侍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妾⾝只想到大师嫂远离西域嫁到这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来,她一定很害怕,而且不知所措,却没有想到要为大师兄考虑一下,娶到一个胆小、依赖強的小子同样也是很辛苦的。”
“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别以为大师兄够成稳重,就毋需为他心,毕竟,他也是个男人呀!”饶逸风探臂拥她⼊怀,并一块儿躺了下去。“就连⽔仙都懂得在四妹夫不顺心的时候亲自伺候得四妹夫开怀,即使她煮的菜实在不怎么样,还可以说难吃得很,但⽔仙肯为他下厨,四妹夫就非常开心了,因为⽔仙是最讨厌做菜的了!”
“的确,女人该会的事大师嫂不能不会。”姬香凝低喃。“唔!这样妾⾝就知道该教大师嫂什么了。西域的餐食吃一时还新鲜,可要一直吃下去的话,大师兄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们那儿可是不吃猪⾁的呢!而且,既然在中原生活,也得习惯汉人的服饰穿着,还有两边的生活习俗也有很大的不同,这些若是没人提醒她,她会更不知所措的。嗯!果然是相公想得周全。”
“知道就好,以后就别再随便怀疑我说的话了。”
“是,相公,”姬香凝抿微笑。“妾⾝以后不敢了。”
“很好,”饶逸风満意的放下帷。“那这会儿相公我还有两句话要说,希望你不会再啰哩叭唆的怀疑我的话。”
“相公请说,妾⾝绝不再多言。”
“嗯!好,那么…”
“是,相公?”
眼一眨,饶逸风倏地一翻⾝将姬香凝覆在⾝下。
“夫人,为夫好久没抱你了,快让为夫的好好抱抱啊!”这就是紫乃夜之所以急着跟姬香凝回到京城里的原因,因为她希望再与墨劲竹见面时,她已经成为一个完美的女人…呃!或者是接近完美的女人了。
与皇上研讨过战情之后,墨劲竹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习惯地嘱咐左林守在帐篷前,阻止那个畏兀儿大花痴又来騒扰他,之后,不等右保服侍,他便和⾐躺下了。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了,跟在皇上⾝边,他从来不觉得有多累,可这一回,不过几天而已,他就开始觉得倦怠靶⾝,直到如今,他更是疲惫到极点,躯体疲惫,心,也疲惫得很。
他想念她!
想念那个老是在他⾝边的小女人,想念那双单纯信赖的眼神,想念她善良可爱的心思,想念她甜藌羞怯的笑语嫣然,想念搂她在怀抱里的温暖,甚至想念她的…尖叫。
他好想念她!
一点一滴的慢慢累积,一刻胜过另一刻的逐渐增強,从分开的第一天开始到如今,这分思念早已将他的心揪痛了,让他连气都快不过来了。他想念她,甚至想念到一股莫名的怒火开始在他中酝酿。
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的子带离开他⾝边?他们究竟想⼲什么?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争执声。
“紫乃夜不在,我替她来照顾你们大爷也不行吗?”
“对不起,阿部娜公主,大爷已经睡了,他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騒扰他。”
“喂!你是⽩痴是不是啊你?就跟你说我不是要騒扰他,而是要照顾他,你听不懂吗?”
“很抱歉,阿部娜公主,我…咳咳!的确听不太懂,你的汉语实在不怎么…顺畅,恐怕这军营里听得懂的人也没几个呢!”
“你…”“总之,晚一些再说吧!阿部娜公主,等大爷醒来之后,我再派人通知你,这样可以吧?”
“我听你在说!每次都用这种说词打发我,我才不…”
真是个花痴!如果他不是这样温和稳重又成纯达的男人,他肯定会先去打昏那个女人,再大吼一声…
他XXX!
厌烦地抓起薄被来蒙住脑袋,墨劲竹焦躁地暗暗诅咒不已。可不过一会儿之后,他又沮丧地怈了气。
为何会如此思念她呢?
思念竟是如此沉重痛苦的事吗?竟能沉重痛苦到令他不再温和、不再稳重,更磨光了他的耐吗?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不理会那双急切的眼神,饶逸风兀自仔细地品嚐一番后,他才微笑着对紫乃夜伸出大拇指。“好极了!大嫂子,简直跟香凝不相上下!”继而转向姬香凝笑道:“我说夫人,大嫂子文的不行,女红中馈倒是巧手的嘛!”
姬香凝颔首。“的确,大师嫂对这方面心思灵巧的,一点就通,妾⾝几乎不必费什么心思。”
又夹起一块鱼片放进口中斯文地慢慢咀嚼着“好,味道好极了,又滑嫰顺口,的确是一流手艺!”饶逸风赞叹道。“宮二兄、二嫂子、四妹夫、⽔仙,你们应该也是如此认为…哇…蝗虫过境啊?”
饶逸风错愕地瞪着乐乐和⽔仙,两个女人宛似和満桌菜肴拚上了命似的埋头苦吃,简直就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的乞丐一般。就算她们是客人,也不用吃得这么“捧场”呀!
一旁的雁儒看得张口结⾆,已经倒尽胃口了;宮震羽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眼不见为净。
“我饿了,不行多吃点吗?”乐乐含糊不明地嘟嚷。
“我要记住这味道,回去好煮给状元爷吃。”⽔仙也口齿不清地咕哝。
“你四姐小要煮出这种味道?”饶逸风嘲讽地哈一声。“下辈子吧!”
⽔仙横他一眼,没空理会他。
饶逸风摇头摇,随即又转向姬香凝“那么其他的呢?”他另有所指地问。
看紫乃夜又回到厨房里忙其他的菜,⽔仙和乐乐又净顾着大吃特吃,宮震羽⼲脆端了两盘菜和雁儒躲到一边去喝酒,姬香凝这才庒低了声音在饶逸风耳边悄悄低语。
“相公没注意到吗?虽然大师嫂看似很开朗,每天忙着学这学那的没时间想到其他,可每天一早起来,她的眼眶都是肿的,可见她夜里还是会想念大师兄想到忍不住哭泣。”
“我当然注意到了,可是…”饶逸风啜了口酒。“她自己知道吗?”
姬香凝沉默片刻。
“相公,以妾⾝看来,妾⾝倒是觉得大师嫂并不一定需要懂,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从她⾝上、她的言语里感受到她对大师兄的爱意,而她自己也很快乐,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饶逸风闻言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唔!说得也是,那么,问题就只剩下大师兄那边了?”
“是。”
饶逸风有趣地瞥过眼去。“那么,你认为结果会如何呢?”
姬香凝笑笑。“相公,大师兄并不笨。”
“是啊!只是需要有人敲敲他的脑袋而已。”饶逸风喃喃道。
“相公,妾⾝以为大师兄只不过是被自己的责任心困住了而已,”姬香凝低低道。“他把自己必须做的事和他自己想做的事弄混淆了,只要他能分清楚这两点的差别,他就能明⽩自己的感情了。”
“那倒是,不过…”饶逸风的眼神忽地掠过一丝奋兴。“要是他还是不能明⽩呢?是不是需要我更用力地敲破他的脑袋呢?”
“敲破他的脑袋?”
“呃!我是说,用更烈的手段?”
姬香凝不噤失笑。“相公,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玩呢?”
懒洋洋地,饶逸风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你说呢?”
六月初,北征大军于撒里怯儿(今克鲁伦河上游)击退瓦剌军一部;翌⽇,墨劲竹侦知距瓦剌主力仅百余里,皇帝遂率部兼程赶至忽兰忽失温(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南),遭瓦剌军的依山阻抗。
墨劲竹便以精骑引瓦剌军离开山势出战,另外部署神机炮及时炮击,自己亲率铁骑冲⼊敌阵,杀敌无数,瓦剌军难以抵御,全线溃退。墨劲竹再率骑趁势追至土拉河,又斩瓦剌王子等十余名,歼其部众数千人,瓦剌王趁夜仓皇北遁。
然而,瓦剌虽受重创,北征大军亦颇有死伤,于是,皇帝便下令班师;六月底,皇帝以败瓦剌诏天下。
七月,乐乐再为宮震羽产下另一子。
八月,墨劲竹终于随着皇上回到京城了。
从来不知道少了一个人对他的影响会有这么大,连皇上都感觉得到他的耐已经到了底线,所以,一点也不敢留难地放他一回京就迳自离开了。
墨劲竹绷紧了脸,直接奔向饶府。
“不好了!不好了!”
左林跌跌撞撞地冲进饶府,想通知不知死活的人赶紧逃命,可饶逸风却还是悠哉悠哉地在那边摇扇子。
“啊!你们回来了。”
“什么我们回来了?”左林气急败坏地叫道。“您还不赶紧逃命,三姑爷,跟随大爷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瞧见大爷的脸⾊有那么糟糕过,难道您真的想跟大爷一分⾼下?”
饶逸风双眸一亮“真的吗?”唰一声阖上了摺扇。“他很生气吗?”
“何止生气,他是很火大!”
笑了,饶逸风往旁边瞄了一眼。“夫人,听见没有,大师兄很火大呢!”
姬香凝惊讶地点点头。“听见了,相公,真是教人意外,妾⾝可从没见大师兄生气过呢!”
“那么,你认为他是否想通了?”
“这个…”
就在这时,厅外忽地如箭矢般进一人,而且劈手一掌就扫向饶逸风。“饶逸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哇…他真的很火大耶!”饶逸风咕哝着飘⾝侧挪。
幸好墨劲竹只劈出一掌就收手了。“我的子呢?”
但他依然怒火未熄,声音非常严厉,看得出来若是有半句话不对,搞不好他还会子套剑来也说不定。可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饶逸风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又刷开扇子吊儿郞当地摇了起来。
“大嫂子吗…嘿嘿!待我请教大师兄一个问题后,妹夫我自然会马上奉上大嫂子的去处。”
一听,墨劲竹怒火又起。“你…”“大师兄!”姬香凝忙唤了一声。“请听相公一言。”
墨劲竹诧异地看过来。若只是饶逸风,有八成是在恶作剧,可姬香凝绝对不会这样对待他,于是,他只得又按下了子。
“什么问题?”
饶逸风暧昧地挤了挤眼。“大师兄想通了吗?”
墨劲竹愣了愣。“呃?”想通什么?
笑得更暧昧了“忘了吗?大师兄,当⽇你在大草原上问我的问题,”饶逸风慢呑呑地提醒他。“我告诉你,我会让你自己去体会、自己去了解。现在,你体会到、了解到了吗?”
乍闻之下,墨劲竹仍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可之后,他逐渐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于是,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变成満面的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摺扇忽地收起,并敲在手心上“很好,大师兄总算想通了,”饶逸风笑道:“那么,请大师兄马上回你自己的居处去,大嫂子已经在那儿恭候许久了呢!为了大师兄你,大嫂子可是拚了老命去学习如何做能抓住男人心的女人,你可不要拒绝她,否则,她会很伤心又失望的哟!”
墨劲竹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注视他一眼,随即转⾝离去。可在厅口处,他还是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过⾝来。
“三妹夫,你也太会整人了吧?”
“嘿嘿!不过,整得好,不是吗?”
沉默了一下。
“谢谢。”低低一句后,墨劲竹即飞⾝离去了。
墨劲竹一离去,饶逸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夫人,你家相公厉害吧?”
姬香凝又好气又好笑地直头摇。
“是啊!果然厉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整到了人还能得到人家一句谢谢的!”
当墨劲竹回到他那远离俗世的松梅竹舍时,他才注意到一向紧随在他⾝边的左林和右保都没有跟来。而当他推开竹门时,竟也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可是桌上却摆満了各式精致菜肴,还有两壶酒。
他来到主房门口,看见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物,小⽟鼎內檀香袅袅;再往后走去,经过澡间时,里面亦早已备好热⽔;继续往后,他终于听见某种声响了,悄悄的来到厨房口,他静静地凝视着正小心翼翼舀着汤的紫乃夜。
焦躁的心顿时沉静了下来。
她已换上汉人的⾐裙,发髻上揷着一支小巧的⽟玲珑,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好不俏⽪,完完全全看不出她曾是畏兀儿族少女的痕迹。
虽然煮了许多菜,厨房內却不显得凌,她的动作也很娴俐落。边噙着一抹既喜悦又期待的微笑,她在汤上细细洒上葱花、⿇油,继而又转过去掀开蒸笼,看看里面的鱼蒸好了没有。
墨劲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以前那个温和稳重的他又回来了。
是的,他早该明⽩了,对她的温柔包涵,对她的怜爱疼惜,对她的眷恋不舍,以及对她的保护、占有,那非关义务,也早已脫离责任的范畴,而是他打从心底对她的那分感情的自然付出。
近半年的痛苦思念,再经饶逸风的提醒,这才让他了解到这点,究竟是他太迟钝,抑或是太固执呢?
他自问着,悄然地又转⾝退了回去,到主房內取了⾐物进⼊澡间。然而,才刚褪下⾐服,他就感觉到有其他人也进来了,他扭头一看,发现紫乃夜正含着惊喜的泪⽔,赧红着脸站在门口。
“夫君,紫乃夜来服侍你⼊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但不是害怕或羞赧,而是太过喜悦的动。
原想婉拒,可一思及饶逸风的话,墨劲竹改口了。“好。”他转回头,任由她服侍他洗浴。然后,当她替他洗背时,他听到她的低喃。
“夫君,我好想你喔!”
轻叹着“我也是,紫乃夜,我也很想你。”墨劲竹轻声道。
“不过,我觉得很值得,因为三师妹教了我好多好多。”紫乃夜又说:“虽然我的胆子仍旧很小,可能还是会很依赖夫君你,但我也可以为夫君做很多事了。三师妹说这样就够了,夫君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好子,再也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了。”
“纵使你什么都不会,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好子呀!紫乃夜。更何况,我从来没看过其他女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墨劲竹哭笑不得地说。
紫乃夜静默了一会儿。
“可是三妹夫说,有好多位王公大臣的千金都曾经向你求过亲呢!”
那个大嘴巴!
“紫乃夜,我说过我不会喜别的女人,也不会不要你,你不相信我吗?”墨劲竹无奈地问。
洗背的手停了一下。“不是不信啊!夫君,人家只是希望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好子嘛!”
墨劲竹不噤又叹气,心里明⽩拗不了她这个想法了。“好,我了解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我不许你勉強。”
“才不勉強呢,夫君!”紫乃夜大声否认。“我很喜做那些事,很有趣啊!特别是一想到那是为夫君做的,我就更来劲儿了,真的!原以为会很难的,其实一点也不难,所以我就叫三师妹多教我一点,只要能让夫君喜,我希望能学更多一点,你瞧…”
她好似越说越奋兴了。“虽然那些琴棋书画我还是不怎么灵光,但我知道汉人子该如何服侍丈夫,也知道汉人女子该如何安排自己,还有汉人的习惯、汉人的饮食,这些我统统都知道了喔!三妹夫还说我好厉害,他说我的手艺跟三师妹不相上下,又说…说…说…”
奋兴地说着说着,紫乃夜却突然停住,旋即失声哭了出来“夫君啊!我好想你啊!”墨劲竹马上回⾝将她拥⼊怀中,她⼲脆靠在他前嚎啕大哭,鼻涕泪⽔一大堆。“我好想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最初的自制早已消逝无踪,忍到这会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也很想你呀!”墨劲竹怜惜地低喃,旋即一把抱她起⾝,快步走出澡间往主房而去。“紫乃夜,你会饿吗?”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轻摇螓首,他便在她上轻啄了一下。
“既是如此,你就先来慰藉一下为夫的思念之情,之后为夫再来品嚐你的手艺如何吧!”
“可…可是我的鱼…”还在蒸笼里气呢!
“你的鱼啊?嗯!让牠再多等一会儿,我保证牠不会抱怨,也不会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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