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知道自己的恐惧,愈是爱她,就愈害怕失去她,相对的,秘密就锁得更深更紧。
正因为这样,迫使他加快办理出国的手续,他不想再耽搁,只有快点將童煦和带离这里,到一个没有人会拆穿他秘密,也没有人会打搅他们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终于,出国的期确定了,他一早就出门.约了会计师见面,处理他名下的私人财产:那都是他个人的投资获利,以后即使不靠父亲,他和童煦和也能生活无虞。
童煦和则在家忙若整理行李,毕竟是要出国住一段时间,该带的东西不少,一整个上午她都不得闲,好自己的皮箱之后,接着就到唐则安的房间,先帮他整理一些需要带的衣物。
他的房间她已经很熟悉了,想到每天晚上在这张大上与他绵拥吻,她的脸就微微发烫。
唐则安有时像个孩子,总是不让她好好睡,他会尽其所能地挑逗她,惑她,直到她火焚身,他才会进入她,然后与她一同到达昂的高…那一刻,像死又像生,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莫名的不安.像心灵中缺了一块.怎样都找不回完整。每当在那个时候,她都会好心疼,只能紧抱住他,用自己来填他的内心破。
她要用她的爱,让他幸福快乐。
只是哪…夜夜这样销魂,有时还真会吃不消,尤其昨晚他简直像只不啖足的野兽,饭后才在客厅的地板要了她,临睡前又把她当消夜吃了一次…真难想象外表看来斯文冷淡的他,也会这么狂野红若脸,她酸疼的肩膀,嘴角堆着害羞又足的微笑,走向衣柜。
衣柜里的东西都收放得很整齐,就像唐则安有条不紊的个性,她將几件他常穿的衣服放进皮箱,很快就整理得差不多了,然后唐则安打了一通电话回来,要她帮他找一份文件。
你放在哪里?’她问。‘忘了,好像在书柜里?你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再回公司去找。’他似乎很忙,说得很仓卒。‘好,我找一下.待会儿再回电给你。
通话完毕,她开始在书柜里找寻他说的文件,只是翻了半天,除了书,什么也没看见。
正想放弃时,她看见一个抽屉,一拉.却上了锁。
‘该不会在里面吧?嗯,钥匙在哪里?’她猜想着,并到处找抽屉钥匙。
从书柜旁的书桌上,到书桌的每个抽屉,她一个个翻找,就在快累乏了之际,才在书桌上的笔筒里,找到一支小钥匙。
她好奇地拿去试开书柜里的抽屉,没想到’
噤一声,竟然打开了‘哇!我要跟则安说,我可以当侦探了…’她轻笑着,直接打开抽屉,正要看看里头有没有唐则安要的文件,倏地,笑意就缰在脸上。
这…是什么她怔怔地拿起那份资料,被上头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心脏激动狂跳,她慢慢地翻开一看,只见里头详载若有关她的一切,从她出生,到她十七岁…她的脸色一截截刷白,不太明白自己的调查资料怎么会锁在唐则安的抽屉里?接着,她的视线盯住抽屉里的另一张纸。
那是一张旧报纸的剪报,报上刊载着的,正是十年前她和父母全家出事的照片和报导惊恐地后退一步,她无法理解,唐则安收集这个剪报要做什么他甚至还调查了她为什么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是有计划在接近她愈想愈混乱,也愈害怕,脑子的疑问一个比一个大,却怎么也想不通。
就在此时,手机传来一则简讯,轻轻的几个单音,还是让她惊跳了一下。
滞顿了好半晌,她才拿起手机,盯着屏幕。
上头显示着一个新讯息.来电号码却隐藏不显示,她纳闷着,点进去一看,人整个呆住。
简讯里只有六个大字。唐则安是凶手!这是什么意思?她屏住气,惊愣着。接着,又有一则简讯传来。
她再看,吓得手不停颤抖。
唐则安杀了你父母是谁?是谁在恶作剧?到底是谁?她又惊又怒,冷汗直。
接着,第三则简讯又传到她手机里,她看完之后,骇然失魂地坐倒在地上,手机从手中滑落。
屏幕上,清楚地写着十年前童家车祸,肇因于唐则安在山道蛇行,童定兴闪避不及,撞上山壁着火,唐则安见死不救,仓皇逃逸这是假的!是有人要中伤唐则安,才故意胡扯的她全身战栗,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唐则安藏在抽屉里的东西,却又让她忍不住起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年前的旧事,为什么现在又回来兴风作?那明明是一场意外…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她的震惊尚未歇止,简讯又像幽魂一样,接二连三地传来。他是为了续罪才领养你,为了求心安才和你在一起。
他对你只有同情,没有爱。
你能和一个凶手一起生活吗?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字字像要將她进绝路,她恐惧地將电池拆掉,冲出房间,无助地站在客厅中央,着气,情绪沸腾,脑中不断回想第一次见到唐则安的情景。
他主动到教堂找她,一副好像认识她的模样…他说他见过爸爸…他直接申请收养她…那时…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是她?他为什么会找上她然后来到台北,就在这间客厅里,他告诉她,他欠了她!他要把她原有的一切还给她那些话,当时她不明白,现在想起,却隐隐和简讯里的指控连成一气。
唐则安…真的…是凶手?真的…只是在对她补偿?所以…他才拼命治好她的脸?所以才照顾她,就只为了…减轻他的罪恶感这,就是他内心那个黑吗她睁大双眼,每回想一次他所说过的话,他为她所做的事,泪就得一次比一次凶。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才不会相信这些谣言…绝不会去信…‘我要问则安,问清楚…’她抓起电话,按下他的手机号码,却在铃响一声时,猛然打住,匆匆挂断。
唐则安曾说过,她不可以爱他.否则.会下地狱…他…不许她爱他的理由,就是这个吗因为,他是当年她全家出事的肇事者她怔怔地出着神,心如受绞刑,痛彻心扉。
丙真是这样,她该怎么开口问他该怎么问他,他是不是杀了她父母的人?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承认了,她受得了吗?自己最深深挚爱的男人,竟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而她,直到昨晚,还在他怀里厮磨,这种事,她能承受吗她…能原谅得了自己吗狂地揪扯着头发,她全身止不住抖瑟,跪趴在地上,凄喊痛哭。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凌乱的思像个漩涡,正將她拖往黑暗深渊,在这近乎崩溃的一瞬间,她才知道,这种内心不断撕扯挣扎,无处躲藏,恐怖煎熬得令人痛不生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地狱…唐则安所说的地狱,唐则安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就停了,上头显示的是家里的号码。童煦和找他吗?她怎么不用手机?蹙着眉,他回拨给她,可是她的手机未开机。没电了吗?他改拨家里,但响了半天,没人接。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状况?她应该在家的啊唐先生,文件找到了吗?’会计师问他。
他回神,道:‘哦,我请人帮我找了.应该放在我家的书柜…说到书柜,他陡地定住,神情一变。
书柜!他竟然叫童煦和去找书柜他霍然起身,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冲。
‘唐先生?’会计师惊讶地喊他。
‘我临时有事,我明天再来。’他丢下这句话,就焦急地奔出事务所,路上狂飘。
别紧张,应该没事的,那里上了锁,钥匙他也藏着,煦和不会发现的。
对,不会有事的,她一定只是在忙,或是在洗手间,或是在阳台…他不断安抚自己,可是心头却被忧虑紧紧攫住,连开车的手都不由自主地轻颧着。回到大楼,按了门铃,没人应门,他的心就开始下坠,赶紧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大声喊着:‘煦和?煦和屋子里空的,平常都会在客厅里笑着接他回来的人,在哪里‘煦和!’他急得打开她的房间,不在。
不在厨房,不在客房,不在储藏室…然后,他看见他的房门开着,走进去.他就惊瞪地呆住了。
抽屉开了那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打开了他最怕,最痛,最苦,最恨的过去,现形了蹒跚地走到书柜前,剪报还躺在抽屉里,童煦和的调查书则掉在地上。
煦和看到这个,会有多震惊呢她会怎么想?她一定很困惑吧?一定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来那么,她为什么不打来问他?为什么躲了起‘煦和,煦和!’他心痛焦急地喊若?转身找人,却在边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她的手机电池,而手机就掉在一旁。她的手机为什么会掉在这里?他脸色微变,弯身捡起手机,將电池装回去,开机,查了她最近的来电,是他打给她的那一通。
然后,他看见了一封未读的简讯,打开一看,当场骇然变。
你和唐则安根本不该相爱,死都不能爱!离开他吧!你们在一起只会更痛苦而已。
是谁?是谁传这种简讯给煦和他大怒,发现连续好几则简讯在同一时间传来,于是一一打开。倏地,他惊恐地倒一口气,似乎有什么在心里炸开,痛,瞬间窜遍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这个人…知道他是凶手知道他的事那么…煦和也看到了…‘不…·不…不!’他疯狂地大喊,嘶声力竭地大喊,喊到哑,喊到内心泣血。到底是谁要做这种事?是谁…要拆穿他,拆散他们?一定是李瑞芸,他的事,只有她知道。他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变形,马上打电话向她质问。
‘不是我,我没说。不过,你爸爸好像一直在调查童煦和的事,他最近常常找江秘书,想办法要把你们分开…江秘书他一凛,他之前为了找童煦和时对他了口风,以那家伙的聪明能干,是有可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则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李瑞芸冷冷地道。
‘是…你说的没错。’是他的懦弱把一个事件变成了梦魇…‘赶紧找到童煦和吧!以她的个性,她绝对会想不开的。’她叹口气,提醒他。
他心猛然一震。
煦和…会做什么傻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让她爱上你,而你也不该爱上她,结果你很可能因此而害死童家最后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凶手…’李瑞芸的语气很重。他被她的话击倒了。忍着十年的自责和罪恶感,以强硬姿态武装自己的那层外壳,碎了。
币上电话,他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怔然无言。
原来,他并没有那么坚强,他只是个不知道如何面对内心已腐败溃烂伤口的胆现在,他得用自己的力量止血,由自己去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他必须找到童煦和,他要亲自向她认罪,然后,由她来为他判刑。
他,再也不逃了。
童煦和没想到唐则安这么快就找到她,快得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情。她脸色苍白,激动地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唐则安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他的眼睛充血丝,下巴的胡确没刮,整个人像是从地狱走出来般憔悴狼狈。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他几乎没吃没睡,疯了似的到处找她。
最后,他雇用三家征信社,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查出她人在这里,在她父母亲的长眠之地。
当年,童定兴夫妇的骨灰,就是撇在这座山头,而这里离曦村还有一段路,童煦和似乎是从台北包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这里。单程,出租车早已下山,她却留在这个寒冷冻人的地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问我?’他一步步走向她,在离她两步的距离站定,眼睛直盯着她凄惺的小脸和哭得红肿的双眼,口涨了酸楚和心疼。这三天,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她都在想些什么?她打算做些什么?‘我…要怎么问她颤声道。为什么要问?不问,就已猜到了答案:
不问,就已经够哭碎肝肠。
‘直接问,不需要躲,不需要逃,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会告诉你。’他紧声道。他不逃,却换成她想逃了。
人真的太脆弱了,面对痛苦时,宁可选择逃避…‘可是我并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她退后一步。
‘猜疑比丑陋的真相更容易伤人,你难道要一直活在不清不楚的猜疑中‘这是我的自由…‘煦和,听我说。’他不能让她闪躲,否则她会和他一样,永远陷在痛苦里,跟着伤口一起溃烂。
‘不!我不听!’她瞪大眼睛,惊喊。
‘正如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以及你猜想到的,是我,造成十年前那场车祸的人就是我。
他打断她,直接坦承。‘不要说我不想听!不想听!’她捂住耳朵哭喊。‘你必须听,因为你是童家唯一活下来的人,你得知道是谁害你失去一切,是淮…把你变成今天这样…’他上前扳开她的手,沉痛地低吼。嚷着。
‘别碰我你这个凶手!’她甩开他,气恨地他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僵立当场。
从她口中说出‘凶手’二字,比利刃刺心还疼痛。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她看他一脸受伤,心一窒,爱恨织,泪面。
‘对不起…’他垂下头,深怀歉疚。
现在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切…都已造成…’她哭道。
我们先下山吧!下山再说.这里太冷了.你会受不了的…’他不想和她在这里谈,他怕,如果她情绪一失控,随时会往下跳…‘我不走。’她来这里…是向父母忏悔的,忏悔她爱上了杀他们的凶手。
忏悔…即使在知道了这个可怕真相之后,依然深爱着他…‘煦和,别这样…‘我还有话…要对我爸妈说…跟他们说…我找到害死他们的人了…:但…也爱上了这个人…爱他爱得不知道该怎么恨他…’她说着说着又哽咽啜泣。
他深受震撼,心,痛得不过气来。
‘他们一定会很生气吧,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呜…我好差劲:好没用…’她哭得摇摇坠,最后跪倒在地。
煦和!’他想过去扶她,却被她喝止。
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她瞪着泪眼。
他止步,疼惜地看着她。‘他们不会怪你的,做错事的是我,是我偏偏去找你,是我自作主张领养你,如果我不带你下山,如果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就不会…‘是啊…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曦村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淡忘?那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这事件…就永远只是个意外…’她仰着泪脸,喃喃地道。
有时,人们要的并不是真相,他们要的,只是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说法,这样就够了。‘如果,那天没有在树林里遇见你,我就不会去调查你的事了,不会知道你的身分,不会觉得内疚而想照顾你!’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那天在树林里的邂逅,如今回想?只觉得奇妙。如果不是上帝的安排,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相遇‘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同情我?只是想赎罪吗?’她突然问。
一开始,是的,我是为了减轻罪恶感才领养你,照顾你,可是后来…后来却情不自爱上了你:…爱到连自己都无法克制,明知道不可以,却停不下来,明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们两人更痛苦,但是…再苦,都想爱你…’他倾诉着内心的纠葛,不再隐藏任何感情了。
再苦,他都想爱她…听着他深情的言语,她的泪水整个决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