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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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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晾马城”是长城外边缘的一个大城镇,属甘州(今张掖)的一部份,居前线极北方,再过去即是“薛延陀”的国土了!

  大唐皇帝派出当今朝廷三大将领…徐绩、袁不屈以及胺那杜尔,各领十万大军分三路包抄“薛延陀”表示对这支出自漠北的强悍民族不敢轻忽。

  其中,又以甘州的地势最为险要。袁不屈的大军居前锋;胺那杜尔驻守凉州(武威)为后援。另一支大军由徐绩带领,前往太原城,乃是为防止其他族群趁二军战时坐收渔利,攻打大唐。

  每策马巡城、登上城墙与谋士商讨对策∮察城墙修护是袁不屈必做的例行公事。在晾马城驻营已有一个月“薛延陀”虽无太大的动作,但可以想见这场阵仗必是场硬仗。他之所以会在最前线,就是因为他的冷静犀利,常常能制敌机先的窥破敌军的计谋,致使每一次锋都能大获全胜。

  身为主帅,本就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的镇定工夫;因此,当他接到家仆快马传来的信件,看到李总管捎来的消媳,不管他心中做何感想,他都没让脸上显示出半分改变!依然是冷傲威严的面孔,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眸更加冷硬。

  “子韧,坏消息吗?”沙绍察颜观的问着袁不屈,手中轻摇着羽扇,头戴展脚穿头,一身的斯文;他是当今朝廷闻名的一谋士,袁不屈的每一场战役,每一份策略,皆与沙绍共谋而成。沙绍的独子沙平威更是袁不屈麾下第一勇士,如今高升为军队总校尉,前途不可限量。八年多来的出生入死,早使沙家父子与袁不屈培养出亦父子、亦兄友的关系。因此,私底下,沙绍都会直接叫袁不屈的字号;不过,也仅限于私事。于公,他们身分分明,各自不会逾越。军中一切以纪律为重,半点也循私不得。因为太了解袁不屈了!所以沙绍能够在袁不屈高超的冷静工夫中,察觉到一丝丝愤怒火光。

  袁不屈解下披风,出将袍上绣着的飞鹰与左侧上御赐的苍玉剑。他的军队又称”鹰军”有别于“虎军”与“狮军。”他的战功辉煌,在皇帝再三表扬下、赐绣“黑鹰”是继徐绩与胺那杜尔之后十数年来唯一受器重的新宠;如今声势更是凌驾另二军!同样资质招募成军的士兵,只有袁不屈有本事带出一支刚强军队!这也是为何这次的征战,大唐圣上特意以鹰军为前锋的原由了。

  “我的子逃掉了。”二大张信纸家书中,唯一的重点就是他二十天前进门的新娘逃掉了。

  平淡语气的背后蕴藏着风暴!

  “为什么?没道理呀!”沙绍抚着山羊胡,忧虑的看向他。“她跑回家了吗?李升明应该明白女儿逃回去他会有的下场。”不过,他实在不明白一个月前袁不屈为何会接受李升明的狮子大开口,并且娶了那个浑帐的女儿!只因那一纸早该作废的文件?他大可不理睬的。当时沙绍苦口婆心的力劝袁不屈登门羞辱李升明,并且撤消婚约。一个浑帐的女儿会好到那里去?偏偏袁不屈只是外表看来坚硬无情,内心却深沉若海,不似外表般冷酷。没有人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结果,出征在即,却决定娶那自幼指腹为婚的少女,没有人劝得动他改变心意。

  如今那女子的逃跑,更证明了浑蛋生下的蛋也不过是颗更浑蛋的蛋罢了!这下子,袁不屈还要宽宏大量下去吗?帐外的家丁正苦等主人下定夺,好采取报复手段。

  “她逃掉十来天了!之前,李叔曾亲自到扬州要人,想不到李升明怕我追讨黄金,也怕我要了他的狗命,连夜逃掉了!而她并没有回扬川。李叔见事态重大,才派人快马捎来这个消息。也许她偷了人,与男人逃了。”

  “你打算怎么做?”

  袁不屈冷冷笑着,边的寒意似十二月冬雪冻人心脾。

  “娶她原为家父生前遗命。如今,我有报复的理由了!天涯海角猎捕李家父女,生擒见人,死捉见肘,单凭她逃走而带给将军府的辱,他们活该亡命天涯,死无葬生之地!”一刀断命就失了报仇的滋味不是吗?错待他的人,终须尝到无边际的恐惧心颤。对李家,当真恩斯义绝了!就从李玉湖背叛他开始,他将一一清算!没有一个得以侥幸逃过!

  沙绍起身踱步,充智慧的眉头深锁。

  “我仍是不明白李玉湖的动机。能当上将军夫人是何等的荣宠,她为什么要逃?”如果李玉湖当真爱慕虚荣与她父亲一个样,那么她何需逃?将军府的财势足以让她做威做福十辈子了!这是唯一的疑点!当然,沙绍对李玉湖也没半丝好感。

  “你高估女人的大脑了!李家一介草民莽夫,除了必定有的俐落身手,原本对她的大脑我并无任何期待,被利益蒙心的人根本看不清别的!加上李家曾经对我的侮辱,他们有理由怕我娶的动机。正常一些的女人都该逃!而且,她来京城必然听到有关我妾死亡的多种传闻。”袁不屈讥诮的沉。为什么不该逃?不逃才有问题,一切都照着他预想的情况在进行!

  沙绍警觉的接近他身侧“你究竟为何娶她?”

  “在李家做牛做马二年,难道不该取必一些代价?”他深沉的说着,模棱两可的让沙绍这个智多星依然头雾水。

  “明明说的是人话,却让人听不懂。唉…”他挥扇出营帐,让袁家的家丁能进帐等候主子下命令。

  沙绍看向霾的天空,轻唱不已!他相信,李玉湖的逃跑将是她此生最大的损失四月天的气候,由南到北各不相同。若在苏杭一带,正是杨柳轻风、百花初绽、遍地万紫千红的丽美景。若在京畿一带,则是各族华服纷纷出笼、争奇斗的时刻,各个王公贵族开出赏花宴大作排场不落人后;海棠、杜鹃织成繁华似锦的贵气天堂。

  至于在甘州一带,冬天过后,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景致了!从凉州而行,杜冰雁终于相信这世间居然真有寸草不生的土地!终年不下一滴雨,任由大地干涸成一片黄沙,让人无法生存。即使老天仍存一点点善心让广大的黄沙中幸存一小块一小块的绿地,让人艰难的活下来,可是这一片无际的萧瑟,却是如何也叫人开心不起来的。

  看了三天的黄沙,像是一辈子走不完似的路,曾落脚的绿洲地,像海市蜃楼般让人忘了其真实与否。真的,黄沙使人气!她无法想像,这片黄沙的尽头会有些什么不同!而她要找的人,正领兵在前方平

  紧紧抓着斗蓬一角,包里着全身,不让炙人的阳光侵犯到她一丝肌肤;即使自己全身几乎被这厚重的斗蓬闷得快断气,也仍坚持着。

  离开将军府二十天了!再不离开她会被那些俗丽的摆饰与佣奴的鄙视疯!尤其李总管又当她胡言语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她是杜冰雁,而不是李玉湖。原本,她打算先回扬州告知父亲的;但,首要的,她必须先找到袁不屈将军,只要他能明白事情的原委,一切就好办了!只希望袁将军会是个明理之人,不然,至少也要有一丝丝追查真相的心。所以,她千里迢迢的赶来这荒凉之地,甚至差点闯人黑店被谋财害命!

  老实说,让她这么个不知世事的黄花闺女独自出门,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杜冰雁知道自己生得可怜!纵有警觉之心又那敌得过人心险恶!悲成男装也只是文文弱弱的模样,没半点气势。

  也算她福大命大!十天前差点住进黑店,而后被一个斯文的中年男子硬是拖了出去,直到上了马车,连夜赶路之后,中年男子才告知车上所有乘客,那家野店专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大伙正在惊惧不已时,彷佛应了那中年男子的话,马车后头传来马蹄声,正是那野店的伙计,想趁郊道无人时打劫行抢!

  杜冰雁当场吓傻了!她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事!她还算是坚强的了,没有尖叫也没有昏倒,同车的一个书生就是先尖叫再昏倒,死搂着家当不放的缩在一角。

  而车上几个孔武有力的庄稼汉与武夫为了自身的安全,便跳下车与那些人卯上了,全力一拼尚有胜算。

  当时车上唯一从容以对的人便是那中年书生打扮的人。气定神闲的翻看他手中的书,似乎不担心真有人上前打劫。

  同坐马车有数天了,杜冰雁知道这人懂医术,因为他曾帮马车夫治疗疾病。他的长相瘦削温文,在闲聊中只说要去甘州的晾马城工作。那是最前线的地方呢!最重要的,她也正要去晾马城!

  那人叫风予逢,他的行李中全是葯材,似乎也对她特别有好感,相当关照她。大概因为她是车上唯一读过书,并且对医葯有高度兴趣的关系吧!

  绑来土匪被打跑了,风予逢替那些挂了小伤的人包扎上葯,也一边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医疗常识。

  马车只路过凉州,不入甘州。所以三天前她与风予逢便下了马车,改骑马匹行往甘州。

  “你还好吧?杜小弟?”风予逢策马在前头,回过身问着。相当明白他这瘦弱的身体似乎连骑马也不行,更别说风吹晒了。

  “我很好,风大哥,谢谢你。”杜冰雁连忙应声。近来他们已培养出亦父子亦朋友的关系,加上目的地相同,关系益加紧密了些。也许真的是老天在帮助她吧!二十天来,她一直在想要如何来到甘州,如何见到袁将军,如今一切都不是问题了!风予逢是受征召的军医!而且是最核心的那一个!

  苞着他,要进入军队简直太简单了!那么,如果要见到袁不屈就不会太困难了是不是?

  风予逢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但体贴的没有多间,只是淡淡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勤学又认真,就当我的徒弟吧!相信军队中会需要更多的医疗人才。”

  战争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字眼!血腥与厮杀怒吼织成的天地,光由想像便让人感到惊心。而今,她也将见识到了!而,那个在沙场上建立卓然功迹的大将军,那个长期在杀伐中生存的人…会是怎生的一个模样?直觉的每思及此,心下便打了个寒颤…至少,那不是她的问题!只要事情解决了,李玉湖才是他真正的子。而她,该回到齐家,准备当一个寡妇了。是的!袁不屈残酷与否并不是她的问题,她不必为此而骇怕!

  “如果没有意外,天黑之前咱们就可以赶到晾马城。”

  “呀?这么快?”总以为晾马城是怎么走也走不到的,想不到居然天黑之后便可以抵达!杜冰雁心中轻轻一悸,有着些微的惶恐。

  风予逢呵呵笑着,忍不住再回头看着她年轻又俊俏非凡的面孔,好一张丽人的容颜!只可惜错为男儿身,否则真不知会怎生的倾城倾国了!

  “天下何等辽阔,前些天你不还在问是不是已到天下的尽头了?天下是没有尽头的,但再远的路程总有一定的终点!晾马城近在咫尺了!笆州唯一大城,边界重地,目前十万鹰军驻扎的地方,可以想见是多么有气势了。”

  “是呀!看到那么多披战甲的武士,再怎么说也吓得人心惶惶了!”她轻拨开斗蓬一角,让眼睛可以看得更远些,袭人的热得她身大汗!得有多大的耐力才能在这种地方存活呢?

  “很快你就会习惯了!鹰军是出了名的纪律森严,不会仗势欺人、掠夺百姓。所以朝廷一征召,我便即刻启程了!能与威武盖世的袁将军共处,真是件愉快的事!”

  从风予逢的言谈间,杜冰雁能感受到他对定远大将军的推崇。不过,在她心目中,武夫就是武夫,鲁蛮横,杀人如麻,再怎么说也无法让人欣赏。

  “我只希望战争能早平息,杀戮毕竟是野蛮的事,学来一身歧黄之术,可不希望尽在打杀中奔走。”她看向天际,灼热的天空没半朵云彩,也无一丝微风,空气像是凝结了似的,连呼吸都感微微的难受。一身密不透风的衣着常是汗了之后再迅速被光晒干,额角垂下的汗水未落人黄沙中,便已化成一道轻烟!呀!这磨人精神、可怕的灼热!她居然可以过这些天,全是因坚强的心志在硬撑。她没有很好的体力,却有无可摧毁的耐力。当然,有风予逢做伴与正确的指引更是心头一大定心丸。

  “你讨厌战争,却硬要来晾马城,我始终不明白是何原因。”

  “我来找一个人。”她有些心虚的垂下头。当然不能说是来找那个她错嫁的丈夫。那根本是外人无法理解的荒谬情形!到时若解释不成,只怕给人当疯妇看待了!拔况她深深记得自己正女扮男妆。风予逢是个温文明理的好人,可是现在仍不是坦白的时机。

  幸好,他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只是笑了笑,看出了他的不愿多谈。改了个话题:“扬州地灵人杰,好风好水,才出得了小兄弟如此丰神如玉的人品了!澳应当叨扰一赵扬州长个见识。只待战事平息了。”

  “过奖了,风大哥。来若来扬州,小弟必定盛情款待。到时必让您大开眼界,小弟这等拙劣表相,不值一晒。”

  他对自己容貌的推崇直叫杜冰雁心中七上八下,也幸好一般人对江南人的观感都是柔弱质美那一型,是男是女很难定论。谁教古代有宋玉、董贤之,美丽得让女人大为失。所以她的“女相男身”让风予逢这个未曾去过江南的人没有任何疑心。

  谈谈走走间,时间轻易的打发掉。果不出风予逢所言,夕阳开始没入地平线时,远方隐约可见一座城池,上头飘扬着大唐的旗帜,晾马城终于到了!

  二十来天的奔波辛苦,完全让另一种情绪所取代。心中有种惶然不安,却又像若有所待。

  她一直告诫自己,也深深明白袁不屈是李玉湖的丈夫,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这番前来,心中所产生的忐忑,却没有那种置身事外的潇洒。似乎是…将袁不屈当成自己丈夫来看待似的,有一丝丝期待,有一点儿骇怕,迫切想看到那人是何模样…

  袁不屈是好是坏与她不相干的,可是…若是他不能谅解这件事情,执意降罪所有人,那可要如何是好?她好怕事情不能圆解决。想必他已知道将军府中发生的事了吧?可以想见李总管会将她说得如何不堪!那人…理应正在气头上吧?子逃跑是何等脸上无光的事!她能这么贸然的跳到袁不屈面前将事情原委说明吗?要是得不到谅解该怎么解决这事?也许她该先观察那人的人品再下决定会妥当些,是不?

  碧惶然的心,没半点主意;反正,她是没有退路了!加上她身上的盘几乎用尽,此刻想回头也回不了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拿了将军府内的一块玉牌,是袁不屈放置在书房内的一块授印。她不是打算用它来典当银两,也不打算作威作福;虽说错嫁入袁家,到底她目前的身分是袁夫人没错,取了一块玉牌不算偷窃行为,却仍在她心中留下阴影。她取玉牌只为了在他面对袁不屈时,有足以取信他的物品,可以印证她是入门他家的女子。不然,摆在新房中多的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她可是丝毫未动。一路上的盘皆是她典当掉随身首饰,方能成行。李玉湖的嫁妆贫乏得可怜,只有几套中衣服让她可以扮男装出门,这也再次证明了李升明的小气与吝啬。十来盒嫁妆内丝毫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却狮子大开口的向将军府要了黄金白银伍仟两这般天价!也难怪府中上下对李家大大不了。想必也因此,袁不屈对李玉湖产生更大的恨意…

  那么,一旦将来她与玉湖互换回正常的轨道后,那个开朗活泼的女呵否会受到无情的折磨?直到悲苦取代了她周身的光芒?然后含悲而终?不自觉心中升起罪恶感…杜冰雁抿紧了樱,无论怎么做,早注定了是二场悲剧,她居然还有精神来担忧那个爱笑的少女将来会有的命运!那么,她呢?她自己的将来又好到那儿去?唉…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多想想自己?想帮助别人,却又无能为力,不过是徒惹忧心而已。她已经自顾不瑕了,如果此番前来无法使事情圆解决,后果将是无法想像的混乱…

  “呀!有人来接咱们了!”

  风予逢的笑声唤回了杜冰雁的心思,她愕然的看着北方城门内奔驰出的三骑人马。

  身穿黑袄,肩披铁灰甲胄,前系结十字甲,口上的圆形护盔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背后的大红披风飞扬在黄沙中,坐姿威武,风范卓然。两肩的披膊明显可看出成鹰头状;是鹰军的武士,人人赞扬的鹰军!

  即使连对军人向来没有好感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军士威武得让人肃然起敬。

  那三骑人马俐落的在他们面前勒马,为首那男子有着一张爱笑的面孔,直对风予逢叫嚷着:“风老!您可来了!我还当您打算当游侠行走江湖不再出现了呢!想必这次朝廷费了好大心力才找着您吧?众兄弟可有福了!”

  “好说!懊说!”风予逢拱手道:“有劳沙校尉大人出门接,风某受宠若惊!”

  必应他的是朗的大笑声,果真是个爱笑的男子!

  “客气,客气!风老真是太客气了!咱们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倒变得生疏起来,局限在这繁文褥节当中客套!累死人了!要念些文绉绉的词儿,找我爹去吧!他老正闷得慌哩!刚刚你们在十里外就有信鸽来报,算一算早该到了!想不到您老反而慢了脚程,看来真的是老了!”

  风予逢笑道:“不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也得体恤一下我的小徒弟!人家一介江南文弱书生小娃儿,总不比你们这些铁血大个儿!来,我来介绍,他叫杜冰,十八岁。杜小弟,他就是当今袁家军中首号大将,沙平威大人是也!其父沙绍便是当今朝廷第一谋士。”

  “沙大人。”她点头为礼,拱着双手,却视到沙平威不避讳的惊眼光。

  “哗!杜冰,你生成男儿可真是糟蹋了!”沙平威久久才吐得出气,一出口便是直言无讳!勒马更近于她,张大眼猛看着,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找不到一丝丝瑕疵。

  杜冰雁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堂堂的校尉大人竟似个大孩子,她会喜欢这种坦率的人,却无法相信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将领!他身后那二位部下看来威武多了。

  “好了!平威,别吓着小阿子了!你爹常说你要是有将军一半的沉着,就能独当一面成大事了!”

  沙平威挥着手。

  “我只要在沙场上沉着使成,平常老押着死板脸,多吓人呵!袁大哥已经没葯救了,天生的威严。我呢,再说吧!”看了下天色。“快点进城吧!袁大哥原本预料您二天前就该到达,昨两军打了场小仗,我方有五十来人轻重伤。袁大哥管那七个大夫叫脓包,太需要您来好好L辜。平威,别老夸大来吓小阿子。”说到最后,倒怪罪起沙平威了。

  沙平威笑了笑,开始领马前行。

  “先让他适应一下总是好的。免得他看到将军本人会吓掉半条命。将军的威名其来有自,别期望他长得慈眉善目使成。”

  这么说,袁不屈真的是个可怕的人了?

  望向越走越近的晾马城,她的心头沉甸甸的无法明朗起来…她可有勇气去面对一个形貌凶恶的男人?

  也许是看出了她对将军心怀惧意,风予逢将她安排在葯房工作,不必面对任何人,又可专心学习医葯知识。三天了!她该对这种体贴安排感到欣喜,但是她也心急;见不到将军本人,那她千里迢迢而来又有何意义?即使是她身处军帐中,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要见到将军简直难如登天!每个关口都有管制,都有口令,尤其在近将军帐房那一带,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过去,除非将军有特命,不然谁也过不了那关口,连求见也得不到通报。而她所处的营区又与将军帐营隔了个五、六公里,属大后方。她只能每天看书与磨葯,心急得不知如何才好。而战争还没到全面锋,每天就有大小不一的战况;风予达若没有出任照料受伤兵士的任务时就对那票小军医们行再教育;也为了怕将来人手不敷使用,空闲时也教士兵一些简单医术。而她,就对着大批葯材研磨,以防将来有大量伤亡时能派上用场。

  到底,她仍置身于战争中了!再怎么的反对杀戮,又那能说身就可以走人?

  常会来找她聊天的是那个有双重性格的沙平威。私底下,他爱笑朗得像个大男孩,一旦披上了战甲,他就是个严峻威武的校尉大人;他将他的身分分得很清楚,而他爱找她的原因很简单,他对江南人也起了莫大的好奇,直问她有没有姊妹待字闺中的。她直笑着不知如何安抚他的失望才好,只能安慰他,江南美女多,随手一抓就一把,即使她没姊妹也无所谓。

  得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见到袁不屈?或者,她何时才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样一个男人?一个人人敬若神秘的将军是何等的可怕?她开始发现自己的心不够坚强。

  四更过二刻了…她摸黑出了帐营。位处在大后方的好处是没有巡役会到这边来;而帐营后方二十尺处有一条溪,可以让她充份洗涤自己而不怕被人瞧见。这边是一个死角,在四周大帐的护卫下,不必担心有敌人会潜进,所以她住的地方最安全;而士兵们也给了她与军医们最大的方便,很少来打搅他们。这才使得她可以每天藉着夜的掩盖而得以沐浴身子并且清洗衣物。

  贬有机会的!她安慰自己。一旦心情不再惧怕,她就可以坦然的面对将军…唉…袁不屈…这么个刚硬的名字当然会是强硬的人了!

  漫步到溪边,她心不在焉的解下头巾,任一头缎子似的黑符泻而下;今夜月光皎亮,映得溪水莹光点点。然后…她圆瞪着杏眼,在她能惊呼出口前,一双有力的手臂已将她抓住落入溪中,铁扇似的大掌捂住了她呼不出声的樱。她已完完全全被钳制在赤坚硬的膛中了!

  老天!这地方有人!在溪中有个赤的男人!而…她的女态毕…她只着中衣,没有绑好衣…她的身子被密合的挤在陌生男子怀中…天哪!他是谁?她双手被他一手合握在背后,身子完全动弹不得…

  “你是谁?”冷凝人心的低沉声音由他口中逸出,充了无法轻忽的威严。

  斑大的男子将她格开一点距离,她的背抵着岸边,仍被他钳制得动弹不得;彷佛料定她不敢高声呼叫,所以放开捂着的手。

  她的全身尽,白色的中衣在濡中勾勒出她浑圆的部,纤细的枝。随着水漂浮的下身出卖了她修长雪白的玉腿。而她美丽的面孔惨白如雪!她看到了一张轮廓分明、犷的面孔,夜下无法看得太分明,但那吓人的气势已足以使人昏厥而死,加上那一双可怕得像是可穿透人心似的双眸,教人从心中泛起酷寒。

  他是谁?

  水深只及他,而他不着寸缕,纠结发的肌让她深刻的感受到男女之别!她不敢看,身体感官却是那么明确的感受到这男子一身的卓然…老天爷…她见着男人的身体了!而这男人却不是她的丈夫…而…而他…想怎么样?他又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谁?

  “你是谁?不要让我问第三次!”

  男子掐着她下巴,她直视他吓人的眼瞳,显然的,他暴又易怒!

  她在自己不再抖得像秋风下的落叶时颤声反问:“你又是谁?这里是军营重地,外人不得进入!”

  “如果你明白这里是军营重地,就清楚不该有女人会出现在此!说!”

  “放开我!你痛我了!”她背后的双手被抓得好疼,她的下颚也好疼,被他鲁钳制住的肩胛也快碎了似的。她真的好痛!这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撕碎她!

  “一个将死的女人不会疼太久的。”男子冰冷的语气中有着无情的杀机。

  杜冰雁驾愕的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眸…他…他要杀她?他…是敌方潜入的人吗?

  死亡!这份恐惧迅速掳获了她!

  “你杀掉了我也逃不出去!整个军营戒备森严,只待天曙光,你便无所遁形了!”她努力让自己以冷静的语气说着,却仍是含着太多恐惧。

  “显然不够森严!你进来了,不是吗?”男子将她移了身形面向月光处,完全清楚的看到她绝俗的清颜,即使惨白如纸,仍是让人惊叹。

  而相反的,她却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孔;他逆着光,只让二道冷芒出唯一的光亮。

  他要杀她吗?他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我本来就在里头的,但我不知道什么军机大事!”

  “撒谎!没有一个军营会有女人,除非是军!但她们全关在五十里外的牢房中。你不会是军吧?”

  “我不是!”她缩着身子,却怎么也挣不开男子的掌握。“别碰我!”她看到那男子正采向她衣襟,急叫出口,却怎么也阻止不了男子扯下她左肩的衣物!他像在找寻什么…对了!听说军的肩背有烙印,他却只在她雪白的肩背上看到一片无瑕的平滑。“我说了我不是…军!”老天!这男人看尽了她身子!

  在左肩没找着,男子不死心的再扯下另一端;唯一看到的,是右臂上方一颗点成梅花状的殷红守宫砂。男子的眉头纠结了起来!厚的大掌轻抚了那梅花砂,然后像会炙人似的放开了她,也给了她双手自由。

  杜冰雁连忙拉好衣物,背对他,眼泪滑出眼眶。

  “你是谁?”她颤声问。

  “我是谁不是问题!你才是。全营上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现在你出现了,代表有人瞒着我背地胡来。你最好自己招出来是什么人。否则天亮后,会有许多人接受军法处决!”

  那男子越过她走上岸,她连忙垂着脸,不敢直视他赤的身体。可是…他的话语是那般吓人…她此时不能多想自身贞节的问题!包大的问题是,她让人看到了自己是女儿身…在这军律严明的地方。这会害多少无辜的人受波及?她的莽撞行事…哦!她真的太大意了!

  瞄到那男子穿好了衣袋…是大唐战袍,雪白的锦袍为底,想必是有高等身分的将领了!士兵穿袄,将领穿袍,权势大如天…她不能害人…可是…现在她该怎么辨呢?她不能招出什么,除非可以肯定不会害到任何人。

  “上来。”

  男子丢了件红披风给她,她才敢上岸。她估量不出这人的阶级与身分。沙平威的权势会不会比他大?她该如何身?虽然此时男子已没钳制住她,但她相信一旦她企图逃走,便会马上被抓回来,以更屈辱的方式对她!

  着装完毕后的男子更形英姿发,充了王者威武的气势。他正对着她,双臂环,星般的双眸捕捉她所有的肢体语言。他困扰了她,然而,她的不应该存在也困扰了那男子。

  紧紧里着他的披风,披风下的手似乎摸到一包什么东西!呀!她昨包了一包安睡的葯粉忘了交给风大哥,也许…这包葯可以救她逃过一劫。

  “谁带你进来的?你是要现在说,抑或将你交给军法去审理?我不以为你熬得过第一批刑具的伺候。”他眼光扫了下她青葱的玉指。

  如果他存心吓她,那么他达到目的了!可是,他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出口的话绝对不是恐吓而已!她就是知道!这么一个冷硬无情的男人,那来多余心思去吓唬人?

  “如果说…是我自己女扮男妆混进来的呢?没有他人知晓…”

  “你当我是傻子?每一个队正带领的队员必须亲自检定士兵的身体状况,每天清晨十万大军打赤膊练,你要如何在其中瞒人耳?除非有人为你护航,否则你岂能到今才落入我手中?”他拒绝她总是低着头,托起她下巴:“是谁?还有,你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挥开他的手,她已经被轻薄得够彻底了!气恼道:“要知道是谁?如果说是你们的大将军你信是不信?他是我丈夫,我来找他!你放尊重一些!我是你们的将军夫人!”

  “你!”男子猛地抓住她手腕。

  而杜冰雁顺势在他使力时用另一手拿着沾了葯粉的手巾盖住那男子的口鼻。那男子纵使再如何机灵也料不到她这弱女子会有此行为。不过,她得逞的也只有那么多了!顷刻间,他挥开手巾,她被他的力道推倒在地上,撞疼了肩背。冰雁惊恐的以为自己失败了!

  那男子原本就有吓死人的气势,而此刻他全身盈狂暴的怒气,正向她行来;她咬住手指,骇怕得几乎要昏倒。她用了很重的睡葯,难道没效吗?

  哦!老天保佑!有效的!那男子走到她面前后,直的瘫跌在她身上!他的体先被葯效征服!可是那双无法摧折的钢强眼眸却仍在看着她,含着狂怒!与她鼻对鼻的看着!

  “你…”他很生气,眼中狂风暴雨。

  “你不该看到我的…呀!”她骇怕的想推开他沉重的身子,不料男子尚有余力咬向她颈项!她感觉痛了一下,以为男子要咬死她;可是,他仅咬了一下,不知是何因,似乎是满意了,他侧开身子让她困,然后他沉沉睡着。

  她爬开到安全距离,抚着颈子,呆呆的看着这巨人般的男子!他到底是谁?

  哦!老天!她让一个陌生男人看了她全身,又…又啃咬了她身子…原本该属于丈夫独享的一切却让一个陌生男人给轻薄去了…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跳了起来,抓紧衣襟连忙奔向她的帐蓬!只有那个地方才是安全的!这男子清醒后只会在士兵中寻找,而她只要天天待在葯房中就安全无虞了!那男子找到死也找不到她!十万大军中他尽管慢慢去找吧!

  老天保佑!她会安全的!

  而…他…到底是谁?

  一大清早,将军帐营中气氛相当诡异。

  策马巡了练场必来,又采视了伤兵复原的状况,然后登上城门听取士兵观察敌情的简报,方才回来用早膳。

  向来行事俐落又精力充沛绝不浪费时光的大将军袁不屈却在用膳时怔忡失神了。

  沙绍缓缓啜饮香茗,摇着羽扇,玩味地看着袁不屈深沉的表情,也不打破这奇异的时刻。他向来是以静制动的。

  袁不屈全然无食的拨碗中的米饭,然后干脆放下筷子盯住碗沿外头绘的莲花发呆。

  从没见过那般美丽的女子!淡淡雅雅的宛若出水芙蓉,但是身子骨好薄弱!他向来最排斥瘦弱的女人,他之前二个子,一个瘦弱得熬不过冬天,一个体弱得保不住阿子,他受够了那些没精神的女人,所以决意娶李玉湖;是因为看上她至少身强体壮,可以为他生几个孩子…但,她逃掉了…是巧合吗?那女人声称是“将军夫人”…他的子!撒谎撒得太可笑!在他面前说她是他的子…

  懊一个机灵的女子可不是?他被昏了半个时辰才清醒。他会找到她的。只要她在帐营内,就别想逃开他的手掌心!

  既然有胆声称是他子,那么她就得付出一些代价!而他最想知道的,是她来此的目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

  清晨巡了一回,她不在士兵之列;那么,剩下的就好找!他已清楚会在那边找到人,所以他不急,让那个小女人多怕一些时候,做为昨夜昏他的惩罚。

  独自混入男人的地方,相信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虽然她有着代表清白的守宫砂!

  袁不屈泛着一抹淡然笑意。能在男人堆中安然处之又不被发现,她也真是了得了!至少证明了她不是笨女人。聪明的女人!他总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女人也可以是如此聪慧的!他知道自己吓坏了那小东西,但她没有昏倒,并且在恐惧之余尚有心力反抗他,了不得!

  不过,她仍是不该存在的!他会找出她,将她安置在他城内的别馆中;然后,他要她,并且一定要养壮她,不让她轻易的死去!

  大步走入帐内的沙平威打破了帐内沉闷的气息,他是拥有特权不必通报便可以直接进人将军帐内的人之一。打着赤膊,显示他刚由练场必来。

  “这个月的第一批粮草已经运进城了!听说里头有江南新采的水梨鲜果,袁大哥,先向你通报一声,我挑几个送人。”

  “又是你那个小兄弟?”沙绍先开口斥责:“不好好进城去追求千金小姐,或小家碧玉也成,尽扒护着那漂亮男孩,非亲非故,你未免太热心了!”前些天就听儿子尽夸那位江南美少年,也不是这等法,太关照了!沙绍有些反对。

  沙平威搔搔后脑勺。

  “我与他是朋友嘛!人家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这边又无亲无故,我不照顾他谁来照顾?何况他太漂亮了!要真生成女孩,我死也非追上不可!但他是男孩,只好当弟弟来罩着了!不然怕队上会有些不正经的男子将他当女子看,随意轻薄了!”反正他就是很自然的想保护杜冰嘛,可没有所谓断袖不断袖。

  “你们在说谁?”袁不屈不动声的问,心中已有了笃定,必是她了!

  沙平威当然开开心心的,并且加油添醋的诉说杜冰的来历与容貌。

  “…我保证你看到他之后就会相信“美男子”这三个字他当之无愧。难怪汉哀帝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倾国倾城!在没见过杜冰前,我会当他们恶心,男人对男人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如果说有男人狂恋上杜冰,我会觉得很正常,他太美了!美到无法将他当男人看!”

  “是吗?”袁不屈笑了笑。是她了!倒要看看男装的她会何等俊俏!竟让他人看不出是女钗裙所扮!也许男人全瞎了眼也不一定!正要传唤,不料,远方传来战鼓声,他立即起身,披上披风下令:“着装,派十队人马到前方待命!”

  “得今!”沙平威也立即回复正,脸上充肃杀之气,匆匆出帐营。

  所有一切解答,皆因这场小战事而搁着!不过,待他回来,她将无所遁逃了!小女人,你且等着!

  刻意将领口翻高,再三确定不会出破绽后她才不再看向铜镜。那男子将她颈子咬出了瘀痕。那是他预料到的吗?一整天心思惶惶,骇怕紧闭的房门随时会被撞开,闯入昨夜那可怕的男子。他的面孔她只看清了五分,但那气势却是无与伦比的!任何将士都比不上,连正经时的沙平威也没那人的一半气势。

  再次抚着领口,她叹了口气。怎么着?她是在骇怕还是在期待?老天爷!她怎么可以有期待的心里?那是很低的念头呢!再怎么说她都是为人妇了,一半是齐家人,但没人门;一半是袁家人,入了门,却嫁错了,反正不属于那男子便是!他没有资格从她身上得到那么多!但…只差没有圆房,所有丈夫该得的全给他先得了去,她应该感到羞不已才是…但她没有!她变得无了吗?可是,在认定上头,如果丈夫是那第一个瞧见自己身子的男子;那么,他才算是她的丈夫不是吗?毕竟另二位正主儿她都不曾见过。也许齐家那位公子已寿终正寝了呢!而袁家那位又不是她真正的夫婿…

  了!真的了!吹皱一池水,混乱了原本就已复杂的情况。她该如何是好?那个令她骇怕的男人却霸道的侵占她所有思维,那代表着什么?

  “杜小弟!杜小弟?”

  风予逢的呼叫声伴着疾步而来,很快的打开她的房门,迳自抓着葯材,急得头大汗!

  “怎么了?风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不是小战事而已吗?”她也被风予逢的匆忙得紧张起来,不知发生什么了大事。

  风予逢将一些葯材放入葯箱后才道:“将军中了一道冷箭!为了救平威那傻小子。不然哪,平威早成一具体首了!苞我来。”他往外走,又接着道:“连来的战捷让那小子失了防心,今打了胜仗后就大意的追上去,对方在暗地埋伏了弓箭手,一阵箭雨过来,要不是将军及时以鞭子他落马,代他受了一箭,沙家真的要绝后了!”

  “今天的伤亡如何?”杜冰雁跟着他疾步而行,心头的不安不知是来自沙平威或是那位袁将军!

  “士兵的情况良好,咱们先进主帅帐营照料将军才是正事!”

  她猛然止住步子。

  “我…我也得去吗?”

  风予逢奇怪的看她。

  “你的医术可以了!我得替将军取出箭矢上的倒勾,这种伤很难处置,你学起来,将来全面开战时必会面对更多这种伤口。杜冰,现在不是骇怕的时候!将军不会吃人的。”

  “我明白。”她的回答有些无助。终于可以见到袁不屈的真面目了!心中的骇怕胜于一切。但…也许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总得先看看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吧?何况他正受伤着不是吗?也许他正昏不醒,正是打量他的好时机。对!没有什么好怕的!

  穿过了重重森严的守卫,终于进入了主帅的大帐营中。营内又分外营内营,里面隔着一间将军的休息间,外头是将军与谋士指挥调度、运筹帷幄的地方。一踏入外营,先看到的是一脸懊丧、身上些许小伤的沙平威;与一个五旬上下书生型的老者,手持孔明扇,双眼闪烁智慧之光,与沙平威十分相像,想必是大谋士沙绍了!

  “你是杜冰?”沙绍一语说中她的名字,而那一双悉一切的眼已彻底打量完她。

  杜冰雁立即产生一股畏怯!他…看出了什么?

  “是的,我是杜冰。”

  沙绍笑了,正想再走近她问些什么,沙平威突然的介入他们之间“老爹,现在不是寒暄时刻!快让风大叔他们进去治将军的伤吧!”

  风予逢不忍心取笑平威的心急,想像得出沙平威必是自责太多了!加上其父必然也斥责他好一会了!此时只有处理好袁不屈的伤,才能使沙平威的心好过一些。他皱眉道:“你的伤也得先上葯,杜冰,你先进去下将军的战袍,洗净他的伤口,我等会就进去。”

  “是。”她应了声,立即转入后帐,全身上下都感受得到沙绍评量采索的眼光,恨不得能躲开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那个将军…应该是昏的吧?希望是!

  内帐中只有一盏小油灯挂在入口处。前头的光到达不了内部,只隐约看到榻上半躺着巨大的身影,银白的战袍透着些许闪光。她端着油灯移近头,轻置在柱上头的平台上;原本想偷看这人是何模样的,此时她料定了将军正在昏睡,所以胆子大一些;不过,他左肩涌出的血渍濡了上身的白袍,是那样让人触目惊心!让她连偷看时间也没有!是怕他光了血。于是急忙要清理这人的伤口;一只折断的箭末端全刺入左肩口,只差些许便没了命,幸好有护盔挡着。一定很痛吧!

  手指一触及那男子的襟扣,突然间意识到对方是男的!而她…是女的!连忙收回双手;更快的,上的男子右手矫捷的抓住她收回的手腕,她整个人倒入上男子的怀中!

  “呀!”她驾呼,遇上了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

  是他?是他!

  不必看清面孔,光是这一双眼便能让她清晰的记忆起昨夜的一切!他居然就是将军!那个声威震四方的袁不屈…她的…丈夫!

  “你是袁不屈?”

  “可不是!而你是那个自称将军夫人的女人,我的子!竟然不认得我。”他低沉的口气含讥诮,与那灼热的目光完全不符,甚至几乎让人忘了他身受重伤!但她忘不掉!因为她跌在他身上时无可避免的碰了一手血

  “我…”

  正要说什么,风予逢的闯入无异是解救了她的困境。

  “杜冰,将军的伤口洗干净了吗?”

  “还…没有!”她连忙拉回自己的手。

  “为何不拿夜明珠来照亮些?”风予逢打开桌几上的一个盒子,霎时屋尽是光亮,每一个人的长相皆无所遁形!

  她屏息的看到了袁不屈的真面目。

  炯然精锐的双眸闪着湛然的睿智,却又深邃若海的不见一丝情绪波纹。不必费任何工夫便足以使人对那种天生威势感到敬畏。而,他根本不丑,完全推翻了她对军人的种种偏见!不是胡髭长脸的张飞型,雄壮的体格也不能以大野熊一语概之。

  他也许并不漂亮,但他却是俊朗又慑人的!全身上下每一线条全刚硬得不见任何柔软温和。浓眉锐目已经够迫人了,再见着悬胆鼻下薄抿讥诮冷硬的线,更助长了男子无情的气质…他…是那样如外表显示的人吗?

  风予逢的惊呼声打断了两人深沉而忘情的子!

  “老天!沙绍那老死鬼没告诉我你中的是有毒的箭!懊死!杜冰,快拿水来,将一包解毒粉掺入其中!”

  “哦,是!”一听到“毒”这个字,杜冰雁霎时全慌了手脚!老天爷!他中了毒才会血个不停吗?那他为何还没昏倒,居然仍能说话?而她甚至跌在他伤口上…

  匆匆打来一盆水,风予逢全神贯注研究如何取出那有倒勾的箭矢。而袁不屈只淡淡说道:“我已服下解毒丸,别紧张。”

  “您该睡着的!一定是葯剂不够…”

  “不许昏我!”袁不屈简单的命令,他向来以清醒面对每一次疗伤过程。

  风予逢太了解他这脾气,只能尽量小心别更疼他。

  “杜冰,将刀子放在火上烤热!”

  杜冰雁连忙接过一小片柳叶似的薄刀,依在柱旁烤火。始终不敢再看向袁不屈,更不敢看向他左肩上那血模糊的伤口。可是每一个知觉都意识到袁不屈的眼光一直跟着她转!而她现在依在旁,正是与他距离最近的时候,她咬着红坚决的命令自己不许转眼看他。

  现在还不是开诚布公的时候,就是不知道袁不屈是以何种眼光在打量她!昨夜当她是逃亡的军,今天呢?

  “杜冰,刀子。”风予逢手伸向她。

  她连忙将烤烫的刀子递给他,手指不小心给烫了一下,呀…她会不会烤得太烫了?这种热度会将人…杜冰雁担心的看向他的伤口,好多的血正在奔而出,而风大哥似乎打算将伤口割得更大以便取出倒勾。虽然曾在书上看过这是医术的一种,但…实在太野蛮了!他一定会非常的痛吧?…

  “你怕血?”袁不屈问她。料定了忙于疗伤的风予逢不会注意到;事实上,风予逢巴不得他能转移注意力来减轻疼痛。

  “我不怕血。”怕的,是他所承受的痛!心中怕的是自己心头涌上的关怀情感。

  “风老,这位“小兄弟”是你的亲人?”

  “不是!我与小兄弟杜冰同是要来晾马城,便结伴而行了!别看他是来自江南扬州的文弱书生,相当聪明呢!才十八岁而已!将来若是进京赶考高中状元也不必太吃惊了!我带来的书他几乎都看过,还会背诵;而医书也学得有模有样,比那票不成材的庸医好太多了!将军,多提拔提拔了!”

  “是扬州人吗?可有娶了?”袁不屈的眼光更放肆,几乎是嘲了!打量她绑平的部,移向她宽袍下若隐若现的纤细枝曲线,再看回她眉目如画却苍白的俏脸。

  他明知她不可能娶的!她咬牙道:…“功名未成,何谈成家!”…“先成家,再立业,为何不谈?”…“我尚年幼,不若将军威武远扬,年纪老大,得将传承挂在口头上。”她口气很冲,几乎算是顶撞了!

  所以风予逢倒一口冷气,叱道:“杜冰!你太无礼了!快道歉!”又转向袁不屈…“他只是个孩子,年轻气盛,将军别放在心上才好。”

  杜冰雁一双黑白分明、水盈盈的大眼上了他的!是的,他全身上下都令人感到骇怕,她应该很怕才是!可是,他每一个字句都似乎在挑衅她,总让她忘了他身分崇高,力气强猛,以着瘦小的身子反抗他而忘了骇怕的事,她心下有些怔忡了!因为在她十八年来的生命中,她太习惯不公平的对待;双亲唯一的宽容是让她跟着哥哥学学念书,其他的三从四德迫了她所有青春岁月。女人诸多的忌她纵有不甘与不平,也只能消极的应对并承受,到最后连嫁人也由不得她置喙。她有坚强的心志,却隐藏得很好;既然这天下是男人为王,那么她能如何?柔顺以对便是了!所以她从不曾将心中的不诉诸言词反驳任何人!而今天,她居然顶撞军营内人生死的最高将领!而他甚至可以随时揭开她女子的底细让她人头落地,她怎么忘了骇怕?怎么可以?最今她诧异的是,她怎么会忘了大家闺秀应有的合宜举止,失去了风范呢?

  傲无疑问的,袁不屈正在恶的引导出她不愿让人发现的一面…她有自己的思想,在这不被允许的年代中。她轻颤的垂低双眼,恭顺道:“冒犯您了,将军,请原谅!”

  “好说!”他脸色霎时惨白,并且冒着冷汗!”

  杜冰雁慌乱的看到风予逢正在挖着血,企图将那深入的箭矢挖出;刀子挖到肩胛骨处…老天!一个人怎能清醒的去承受这么多?不自觉的,她坐在头,握住他成拳的右手。他似乎正在极力忍着剧痛,也极力不让自己昏倒,所以瞪着威严的眼,盯着她。他在转移伤痛的注意力,就是不如他心中对她这面孔有着怎样的评论了!

  他的手掌改握住她柔软的柔荑,目光也因那温滑若无骨的小手而下滑看向那只玉手。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手指修长洁美若葱,指甲修饰得圆巧而白里透红,手心温润得让人想摩挲其中。

  “红酥手…”他低声喃着,只她听得见,并且可以意会!他的意思在眼光中表达了:怎么会有男人以为她不是女人?没有一个男子会有这么一双手,再文弱的男人也不会有。

  他的意志力终于还是被葯力征服了!风予逢偷偷在伤口上撒了些葯,袁不屈的臭脾气他太清楚了!但这一次的伤太难,不昏他就不忍心下手。

  袁不屈在眼皮沉重时,似乎也察觉了,狠瞪了风予逢一眼,在睡前下了道命令:“让杜冰来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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