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因为他那么一句话,杜冰雁三天以来住在主帅帐营的小蓬中,几乎不敢眼;因为这三天三夜正是袁不屈高烧昏的危险期;因为体内仍有残毒,所以他有时热、有时冷,她已经忘了什么是避嫌,一天替他擦身子十来吹。风予逢来换葯时,每吹开的内服葯都苦死人,她根本无法撬开他的牙关他喝!前几次幸运的是他有些清醒时候,他会是个非常合作的病人,会一口喝下所有葯汁。因为他是元帅,是领头,所以必须早康复。虽然他的表情看来非常怀疑葯汁中的成份是十斤黄连,但并没有出口抱怨。不过,要是在他神智不清时就完了!他的身体诚实的抗拒苦死人的东西!
谤本像是个孩子!偏偏没有人可以提供她糖水汁什么的。最近她才知道,服伺将军病体的大夫要是没让将军在预期的时间内康复,是会被砍头的!连葯汁没让将军喝完都有罪!杜冰雁觉得自己的境况越来越糟;不过,她基于任何立场都希望袁不屈能早伤势痊愈!她耗在军营这么久了,要办的事一直搁着,可忧的是她脱俗的本一直在展现!应是扮男身给了她太多自由,以往的逆来顺受渐渐消失了吧!
但是…为什么她的心一点也不急呢?她似乎并不想换回一切正轨回扬州再去泉州是不是?
不行!她不可以放纵自己的任,她是没有自主权的!只要她还姓杜,就不能让家人蒙羞!
看着新熬好的葯汁,她叹了口气。袁不屈还在睡,可是再不灌他喝下,等会士兵来收碗时,她要怎么代?
她端起碗移坐到沿。
即使脸上长了些胡渣子,衣衫不整,面容苍白,他仍是要命的吸引人,那股气势是无法抹灭的。
几下来,她觉得自己非常不知羞的居然有些欣赏起他雄健爸硬的体魄。向来她最讨厌孔武有力的男人了!哦!真是太不知羞了!他的身体便有她的二倍大,一条胳臂的大小正好与她身相同。男人…真的与女人大不相同。甚至连发都硬又扎人的。
这个袁不屈…完全不是李玉湖所形容的那般,也不是她设定了的那般,而是…悲惨的震动她心湖的那一种人!他身上有好多看来曾经很严重的伤痕,风予逢说几乎使他丧命。而他的手心全是糙磨人的厚茧,有她手型的二倍大,看得出吃过很多苦,也勤于练。这样强壮又尝尽沧桑的男子,会是残酷害死二位子的人吗?可是他眼中没有任何暴戾之气,只深沉的掩住所有情绪,并且带着点愤世嫉俗的讥诮。
唉…不关她的事呀!
“将军!将军!吃葯了。”她吹凉了葯汁,一手轻摇他末受伤的右肩。对于直接触及他光滑赤的肌肤,仍感到心头震动,有些羞涩。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孤男寡女已分享了亲昵关系,她的身子已强烈意识到这一点。
他没有醒。她探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今天的他应该离一切危险了。而,如果他情况良好,应该警觉更高,不可能睡得这么沉的!是昨夜的葯水放得太重了?或者…她好笑的想:会不会是葯太苦了,他藉此装睡不吃?忍不住偷偷喝了一口,苦得让她差点大叫出声,忙吐着舌头,一张小脸全皱在一起!老天!比以前更苦,的确像加了十斤黄连!
懊苦!幸好没人看见,不然她要羞死了!她的行为自从扮男子后开始反常…
“哇!”她低呼一声,手中的碗抓不稳,幸好袁不屈及时伸手接住!
不知何时袁不屈已睁开星目在看她,她居然没发现到…老天!不会正好看到她偷煎葯汁吧?
袁不屈一口喝光了葯汁,才把碗交给她,然后手伸向她下巴,握住。
“边还有葯汁。”他头俯向她。
在他舌头轻她边的汁时,杜冰雁整个人呆了!然后整个人跳开抵着边的洗脸台。双手捂脸却捂不尽那红透的羞涩不安。他…他…对她怎么了?怎么可以?
显然袁不屈对她的困窘羞煞感到无比的兴味盎然。他半坐起身,双手叉在前,眯着眼看她。
“可有人看出你女子的身分?”他问。
“只有你。”
“为什么混进来?而你自称是将军夫人是情急之下的托词抑或是…其他?”他的语气温温的,低沉的,是病绑的些许虚弱,却又是那么有力,蕴含着精神与威严,似乎是想不吓到她。可是这种质问中的咄咄人连男人都会为那背后的力量吓着,何况是她!
与袁不屈相见后,她才恍然明白这等行为已重重触犯了王法与军法;袁不屈没有立即砍去她人头算是宽容了!她低声道:“我…”
来不及表白完的字句全因沙平威莽撞的闯入!他们之间的对谈又告失败。
沙平威以为袁不屈必然还在沉睡,双手捧着一个茶盘就进来了。
“杜冰,你快来看!我跑尽了晾马城找来了一小鞭蜂,可以和葯给袁大哥吃。还有奇月城快马运来的瓜,你们江南吃不到的果中圣品,快些来…!败好吃的。”一古脑儿的将手中东西到杜冰雁手中,很关照的拍着她肩头,一副大哥的架势。
“沙大哥,谢谢您的好意,小弟承情了。”
杜冰雁悄悄与沙平威划分开一些距离,因为怕在袁不屈跟前留下随便的印象。她不要让他有任何不好的评价;尤其他知道她是女人。她该与任何男人分离一丈以上的距离来保持庄重…
“喜欢吗?快点吃吧!放久了味道就不鲜了!你三天来衣不解带也够辛苦了,你去休息一下,将军由我来看着。放心,将军身体好得不得了!今天应该可以下榻办公了。”
“平威!”袁不屈唤了他一声,这小子常会自说自话到得意忘形,并且忘了他人的存在!袁不屈非常讨厌沙平威对杜冰的热络,非常地不喜欢!
“哎呀!袁大哥,您醒了呀?葯吃了吗?没事的话让杜冰回帐休息吧!他那张像芙蓉般的脸疲倦得快凋谢了也似,多可惜呀!”能看着美貌的人是一种享受,沙平威才不管杜冰是男是女,怜惜之心油然而生。天生的美丽就应好好保重,别失了颜色,否则别人看了会不舍!像他就是。
“该休息的是你这一张嘴!”袁不屈轻斥,转眼看向杜冰身上,想了一想,方道:“你去休息,傍晚后过来服伺我用膳。”
“是!”杜冰雁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直到冲回她原本居住的葯房后间,她才捂住口,允许自己气。懊恼的看着铜镜中自己不争气的面孔。它依然酡红如醉。
袁不屈对女人都这么轻浮吗?还是将她当军一般对待来着?看来这么一个可怕壮的男人,怎么会以如此细腻的动作来挑动她的心?他了她的!老天爷!她接下来要怎么去面对他?
她是扬州有头有脸的杜家千金,可不是那些乡野村姑,可以任人无礼的调情轻薄,而他…向来都是这样对待女子的吗?一路由长安前来晾马城,她见识到了不少奇闻异事,完全超乎她能想像之外。因为在她的庭训中,是不能有那情况的!在西北出关外之后,人烟稀少,人群集散的地方,常是女子觅不着丈夫,而男子也找不着子。人少,地贫,普遍的穷困,耕着几分薄田与燠热的天地对抗!这样一个地方,丝毫无贞节问题!为了填肚子,新寡的妇女马上拖着子女与家当和另一个孤寡的男子一起。兄长死了,弟弟来接收兄嫂与其子女,此等情况在她而言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包别说好客的牧人盛情到提供子陪宿了!杜冰雁曾被吓得花容失躲在马车中过一夜。后来风予逢笑着告诉她,关外许多贫穷人对关内的人有一种崇敬心理,也祈望经由“借种”的方式来使子孙增福添财,所以不在乎子陪客人睡;尤其见杜冰英俊豹颜、玉树临风,一身素雅的锦衣,想来必定是深得庇荫的富家大少了!所以才会要求她与其共眠。若借到了“富贵种”将来子女都翻身了,就不必再在薄田中出卖劳力。
一路行来,杜冰雁由诧异转为包容与体谅;在这种与天对抗的地方,生存是唯一目的,她怎能用她在扬州时的标准来鄙夷他们?不过,她无法接受的是,某些野店的小姑娘丝毫不在意的与来往客人打情骂俏;因为附近没有合适的丈夫人选,而以放纵的行为吸引经商的生意人与士兵,只求其中会有一个愿意带她去京城享福过大少***生活。她们都天真无知得吓人,而可的是那些男人竟然利用了这些小姑娘的心态大享免费的福!玩够了后,丢一些不值钱的花粉或铜板,拍拍股走人,也许还留下个种,从此不再回来。经过一个男人、再一个男人后,有的村姑会认命失望的嫁给糟老头,生下不知名的孩子,灭了京华梦;而有的,甚至干脆完全放纵,对来往的商旅大张帜!上一代的放纵是下一代的榜样,杜冰雁甚至差点在一家野店中遭村姑与其母调戏。因为她是少见的美男子,像玉雕出的神她们说的!
原来当男人也有危险的时候!
进入晾马城,男女都抛头面的工作;女人们对男子的调笑不以为意,对士兵们更是殷勤,只愿士兵大爷们能看上她们,娶回城内过好日子!每一个少女都期望能到关内过生活。
没有一个女孩合乎她对庄重的标准。而,长期面对这种女孩的袁不屈有什么理由不轻薄她?所以,他知道她不是军之后并没有对她持以更多的尊重!因为每个女孩都期望他的轻薄,曲意承,是不是?大将军呢!拔等的伟大呵!猛地咬住樱,心头恨恨的闪着怒气,他对每一个女人都这般吗?而她…看来居然比女好不了多少是吗?
也许他前二位子都是“伺候”得他开心而娶进的!他是个人,他所接触的女人并非有教养的闺秀。他与她是不配的!他鄙得配不上她!他只适合与村姑在草堆中调情!
啊在脑中的画面令她想吐!
“我不要!”她低呼。不要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可是,脑中偏转着他的相貌、他与女人搂抱调笑的情形,以他强壮的臂膀,坚硬若铁的身躯。而他厚的手掌拂着女子柔软的脸…龌龊!
“我不要!”她又道,猛甩头,却甩下了泪珠。
她知道她不要什么了!她不要袁不屈去调戏任何一个女人,不要他抱其他女子。而,另一个不要…她不要对他动感情,不要爱上他!
但,这情感可以说不要便不要吗?
卫士传唤她到主帅营,她入帐便先看到了那位有着一双彻人心眼眸的沙绍,他早该去膳帐里用餐的,莫非是专程在等她?杜冰雁心头有些警戒。
“沙先生。”她躬身为礼。
“三以来,辛苦你了,杜冰。”
“属下只是做了份内的事,不敢称辛苦。”…“将军正在等着你呢!”沙绍轻抚胡鬓,笑着轻语。心中尚在评量,好一个丽质天生的大美人!包人的是那好教养下自然形成的气质威仪。他那笨儿子居然真以为她是男人!而子韧,必定是看出来了。他心中有何打算?先观看一阵子吧!沙绍心中有了决定。
“进去吧!风予逢今到城中买物品,留下了葯代你来替将军换葯,小心伺候着,明白吗?”
“明白,属下进去了。”
吁了口气,才步入将军的寝帐。
桌上摆了许多食物,有鱼有,但并不精致。她有些讶异袁不屈吃这等食。他应当可以要求山珍海味的,而这些食物完全出自伙房,与所有人一模一样;多的,只是一只麻油。是他对吃不讲究,还是他比她想像中更平易近人?无论如何,在伙食上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就很让人感动了!他也有优点的。
他正坐在沿,扯着伤口上的布条。看来像是要自己换葯,也像是受不了束缚,得伤口血又狼狈。由于他左肩的伤伤及肩骨,以致于左手无法活动自如。
他的浓眉纠结,生气的瞪着伤口。
她快步走向他,低呼:“别硬扯!贬血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别又伤!”忙拉开他右手,接替了剩余的工作。
这副肌纠结的膛见过不下十来次了,她却仍感腆腼害羞,无法看向他的眼,也无法制止脸红。他伤口的位置在左肩以下,口以上,所以要包上新布条得着肩胛又围着膛!当她吃力又小心的将布条捆住他膛时,两人的距离仅在咫尺了,更可以说,必须贴在他身上才得以将布条绕围到身前,如果他够君子的话,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而,再一次的,袁不屈证明他不是个君子!连边也沾不上!
袁不屈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将双手圈住她的并拢紧,她整个人便密贴在他身上了!情急之下,她支着双肘不让身体触着他的躯体,却抵上了他的伤口。
“将军,请你自重!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特来取悦您的!”老天!他真的将她当成存心攀附的村姑看了!
袁不屈炯炯目光扫过她的俏脸,含着一种危险的沉静“你要我如何处置你呢?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不必任何理由,便得以任意将你处死。你可能会是个细,可能会是个偷盗军情的人,如果我不当你是来钓男人的娼,要当你是什么才好?其余二个可能都代表着要立即消减你。”
她打了个寒颤!他不是在说笑!于是急促低语:“你放开我,还有另一种可能,我拿样证明给你看!我从京城前来,就是要来找你的!”她不要他用看娼的眼神看她!他至少要给她一点尊重!
他并没有完全放开她,改以手掌钳制住她的身,对她身的纤细感到兴味似的,两只手掌合便可量出她身,还没有紧密呢!他没见过有人枝这么细的。
冰雁不安的扭了扭身,明白他不会放开,只好认命的坐在他身旁,从袖袋中掏出由将军府带出来的玉牌授印。
“认得这个吗?”
如何不认得!上头有他的名字,这玉牌是他家居时的佩饰,一向放在书房的。
“为何在你手上?”
她被他严肃冷然又迫人的面孔语气得胆怯,努力了口气,着他目光勇敢道:“你必须相信我的话,虽然它很荒唐。”
“说。”他平淡的催促。
“你上个月中娶进了扬州李家的小姐,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正领兵前来晾马城。”
她见他点头才又道:“我…我叫杜冰雁,是扬州城北杜家的女儿。与李家的小姐同一天出阁。可是…可是在一个错差的情形下,我们被错置了花轿…她嫁去了泉州…原本该是我夫家的地方;而我…在媒人不敢承担错误的心态下,将我送入了将军府…她们…她们想将错就错的让我成为将军夫人,我一直想反抗的,但那十来天的路程中,她们让我喝了睡葯,还骗李总管说我水土不服、神智失常。所以,李总管非常轻视我,并且完全不相信我的说词,每天只是捧着一堆俗气的珠宝让我把玩,见我想说明,总讽刺我贪心不知足。你是否已知道你…夫人失踪的消息?”
他会相信吗?老天爷!求求你让他相信吧!杜冰雁绞着双手,迫切又担心的看着他。
“你是说,你是我子?”
“我不是!李玉湖才应该是,我只是入了门,但不是你该娶的那一位,我不是李玉湖。你们见过一面,你应当有记忆,我与李玉湖不像,她比我美丽得多。”
“我不认为。”他莫测高深的将她移近了一些。
“我真的不是李玉湖!”她早知道他也是一块臭石头!主人与奴才全是一个样!这个袁不屈也没有辨别是非的本事!惫亏他是大将军!她心中又气又急的胡乱想着。
“我知道你不是。”他看起来像在笑,因为眉头不再纠结。“而我不认为李玉湖会比你美。”
“呀!”她呆呆的低呼了声,红热飞窜上她双颊,她没料到袁不屈会说好听的话!而且…他相信她不是李玉湖!太好了!可是也因为他太快相信,让她预期的怒气无从发,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才会呆呆的看着他,樱微张。
这样的面容是很人的!袁不屈猛的盯着她,突如其来的掠夺住她柔美小巧的瓣!
“不…”她的低呼太柔弱,淹没在他的急速勇猛中。双手甚至忘了要捶打反抗他的侵犯!
她不知道这吻代表什么,也不明白这是极亲密的一种行为,但她至少知道这行为是不合宜的,是败坏风俗的!她又不是她真正的子!他什么也不能对她做!她要反抗!但…但…为什么被他紧搂的身子会升起狂热?为什么她的神智越来越无法清明?为什么她的身子居然能契合在他的怀中?为什么她没有感到厌恶与羞?他不是她真正的丈夫呀!他只是一个块头壮、野蛮不羁的武夫,她最讨厌的人哪…她挣不开他…这是她唯一能安慰自己不是出于自愿的理由:她抵不过他的力气,才会任他轻薄…
她觉得她快昏倒了!一只小手攀着他肩头,一手不小心的掐入他伤口…他血了!她在手心的热中回魂!连忙推开他,虽然没有离开他怀抱,至少他们的舌分开了!她看到他未绑好的布条在伤口处沾了一些血丝!于是惊惶的将布条绑好,按他伤口周身的道,让血不再。心中有着愧疚,可是一切全因他的侵犯,算是他咎由自取,她才不会道歉!她的都被他吻痛了,还有他刺人的胡渣子也让她的脸蛋不舒服!
“你不能再对我轻薄!你明白我不是你真正的子。”她洗净了手,站在他面前轻声道,希望他能明白。
“是吗?入我袁家的人是你却没错。”他下了榻,走向餐桌;杜冰雁连忙抓了件上衣替他披上,晚上的晾马城比秋天还冷,何况他受伤了,需要好好疗养的。她就是被派来服伺他的不是吗?
“你要娶的人不是我!”他到底想怎样?知道其中的差错却不想法子解决,到底他是什么心态!她着急道:“你快派人到泉州齐家通知这件事情呀!要是…要是他们糊里糊涂圆了房,那你…真正的子就要不回来了!”
“为何你如此着急?”他又拧眉了!那是他不悦的前兆,她已能明白。
“在错事未铸成前,你应当补救才是呀!你不心急才让人不解!五仟两黄金白银娶来的子…”
“为我着想是吗?我还没决定要对此事做任何定夺!”
“什么意思?”她的心坪然一跳,他…不会是想以权威做任何报复吧?
“你以为我丢得起这个脸?让世人知道我的子入了别人的门,也许还圆了房;然后我再带着完璧无瑕的你去换回一个残败之身?我何苦制造笑话?入我门的是你…杜冰雁!如果硬要换回,那将我的脸置于何地?”
她咬了咬下,轻道:“应该还没圆房,那齐家公子…病败久了,也许活不过今年,能不能圆房谁会知道?没有理由寡妇的命运要由玉湖替我承担。她是好女孩,并不若她父亲那般贪婪,你会欣赏她的,若不换回,是你的一大损失。”
袁不屈扳起她下巴面对他“你说你要嫁的那人是个痨病表?”他不可思议的问着,由她的气质可看出她家世良好;一个好人家的女孩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快要死的人?
“应该是吧!齐家钳制了我家的生意,只为了娶我过门。他们也实在是急了,怕那唯一的命子熬不过今年,便想娶个女人来立即生小阿。我…上头有数个兄长,他们便料定我有生男命,允诺我家人,一旦…齐公子过去了,就让我回杜家;若能受孕生男,还打算大大分赠财富予杜家…”话语愈说愈苦涩,在他严厉的眼光下,她无法说得更多,他会以为她是在自怜吗?“我只是想让你明白,那齐家公子也许无法圆房,既然你娶的是玉湖,就让她过好日子,当寡妇是我的命…”她甚至已可以肯定玉湖在袁家不会被待!袁不屈看来也许可怕难以亲近,但是,他不会故意苛待任何人!他…也是个调情高…李玉湖会幸福的!她心中酸酸的想着。
“用饭!”
他突兀的说着,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她呆呆的看他坐在另一边。是呀!吃饭,她就是来服伺他用膳的,可是…她以为他与她还得再谈一会。问题解决了吗?还没有吧?
他看穿她的想法,道:“在我还没决定要如何做之前,你仍得扮男装在营中,不许与任何男人接近。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任何私事我决不会处理!你该回长安的,但我没空护送你回去,才破例让你留下!但倘若你暴出身分,就得退出军帐,以我的女人的身分被送到城内别馆内。你若要名声,就自己小心些。你不会以为大战当前,我会对这种小事烦吧?”
“当然。”她低语。战争既要求胜就得全心全力。相形之下,她的事,的确是小事!虽然对她而言是倾天覆地,可是她不是不识大体的女人。既然他不担心绿云罩顶,就随他去吧!到时换回玉湖时别拖着孩子算他幸运!而心中另一种不应该浮起的喜悦是:她能多待在他身边了!即使是一刻一时都好!这是什么心态她不去想,至少目前,有快乐的感觉便足够了!
天知道十八年的生命中她从未确切感受到喜悦的真意。如今,能看着他,便足够了!至于沦陷的感情,是最无足轻重的,她不在乎。
袁不屈似是满意的点头。夹了块到她碗中,见着她圆睁的大眼,有些宠爱的道:“你太瘦了,我想将你养壮一些。”
“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她有些气恼。她知道自己比起城内的女子而言,瘦得太多,可是她生来少有病痛,才不会像他人所言熬不过冬天之类的话!袁不屈也将她当半死人看待?
“吃!”他在下命令。
而当他扳起脸时,不饿的人也会努力吃三大碗来回报这威严!她连忙照做。心中嘀咕不休。
这男人可以令人非常骇怕;可是,当他眉头舒展时,她就会失了一切骇怕之心与他顶嘴,是她太不知死活,还是袁不屈习惯两面待人?她悄悄抬眼看他。
他也正在看她,眼眸是两泓深潭,看来几乎是温柔的。但那也不一定,他只不过是展眉而已,不再吓人可不代表他是温柔的,他刚才还吻得她痛呢!
是呀!他…吻了她,无赖的盗去了她丈夫的专享。可是,老天原谅她,她并没有太伤心!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杜冰得天天跟在袁大哥身边,连小厮的工作也落在他头上!懊歹他也是个学有专的医者吧!为什么没有人对他们这种奇怪的情况置词呢?而杜冰居然也不吭一声。”沙平威坐在自己帐蓬外的草地上,趁着休媳间擦拭着他的配剑与弓矢。嘴边喃喃念着。
而坐在一旁石桌品茗的沙绍当然也听见了,正在与他对奕的风予逢笑了笑,先道:“将军也许有意提拔他吧!一旦受到将军重视,将来班师回朝,皇上论功行赏下来,一官半职少不了他的。比他再苦读十年赶考求功名快了许多。这孩子有吸引人关心的特质,不足为奇呀!杜冰进来之初,你不也关照得紧?别人就不会有闲语吗?”
沙平威搔搔头。
“不一样呀!我对他的关心与袁大哥又不相同!反正,他们看来怪异的就是,爹,您认为如何?”
沙绍拂着羽扇,问:“你是否认为子韧没有善待他,却又硬要他跟在身边不合理?”
“是呀!是呀!这根本不是提拔。袁大哥身边二个侍从私下抱怨杜冰抢了他们的差事。可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袁大哥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杜冰,不像存心整人的样子。”就是他们眉宇间那股波澜暗涌让枝大叶的沙平威一头雾水。
沙绍笑了,叹道:“倘若你能看得出来,你早是将军了!你哪!再磨个十来年才会有些长进。”
“沙兄,此话太苛了些。平威直英飒,是少见的豪迈男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您太小觑自己的独生子了!”风予逢中肯的说着。
不过,沙平威却不在意的大笑。
“风大叔别赞我了!想想我爹是一谋士,偏我是一介武夫,他有遗憾是必然的。不过我向来上进又认真,我爹也感到安慰了!我是好是坏,有几斤两重,没有人比我爹更了解了!”
沙绍含笑点头;这儿子虽是犷了些,但正直又襟广大,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不过,说真的,该有人提醒袁大哥他对杜冰的不公平了。”沙平威念念不忘杜冰被人当小厮使唤。他想要仗义执言,救他离苦海。
“再说吧!有空时你可以多帮杜冰一些,藉此也可以暗示子韧错待了人才。他会“非常”注意的!”沙绍深沉一笑,眼中闪动黠光。
“这招高!我正打算这么做!有时候袁大哥是很冥顽不灵的;如果连我这总校尉也下海做活,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沙平威跳起来,飞快的将武器收入帐中,随想随做的奔往主帅帐营的方向而去。
望着他远去,风予逢不解的看向沙绍“沙兄,这样好吗?军纪混乱,将军不会乐见的;到时惹怒了将军,也许会罚平威打军。”
“是他自己破格违例的,绝不会以军纪来治人,否则他就站不住脚了!让平威去搅和搅和,不会有事的!”
风予达深思道:“为什么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并且内情非常骇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吗?”而且,他有预感,事情的轴心正是那个由他引进的杜冰,却不明白何以会如此。
“咱们何不拭目以待事情的发展?我也正等着真相大白呢。”捧起两杯茶,一杯递与风予逢,对饮干杯了起来。“祝一切顺利圆。”
他一干见底。
风予逢仍是迷糊的神色,但也干了茶,一口饮尽!
是的,祝一切顺利!希望是好事才好。至少代表了未来有一场不错的戏码会上演,大家可以热闹一阵了,是不是?这杜冰,也许是了不得的人呢!
杜冰雁坐在将军帐营一角的矮几旁捣着葯材,旁边是两个脸臭臭的少年。他们是新进鹰军的小菜鸟,尚未有机会正式封为士兵;现在是将军的侍从,把服侍将军的差事视为天大的光荣,而将军对他们而言比天神还伟大!如今平白多出一个文弱小表抢他们的饭碗,怎不教他们咬牙切齿?更可恨的是,三人同为十八岁,也都还在发育,为什么将军只叮嘱杜冰要多吃一些?那小子真是教人越看越不顺眼!
朱存善与王昊两人正在为将军擦剑与战甲上的铁片,不时的丢给杜冰不的眼光,他们就是不懂一个半调子大夫来与他们抢什么饭碗!他又不可能上战场,将军再赏识也没用!偏又瘦巴巴娘娘腔得让人想要去照顾他!在军中三个月,母猪足以赛貂蝉,何况此时军中没半个母猪,杜冰女貌似的容颜就更讨喜了!原本将军宠爱谁是与他们无关啦!但是若抢去他们的工作就大大有关了!
将葯粉分别装在罐子中;杜冰雁看看天气,灰中带点水气,可能会下一场雨。这种地方的下雨状况通常是一年下个两三次,一次便像是要下完整年的雨量一般。所以袁不屈才会连来督促士兵凿井挖湖准备储水。城内的民众也充份配合,对袁不屈的照顾感激不已!严重缺水是城民数百年来的大问题,袁不屈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趁打仗的空档大量动员挖井。为了避免水蒸发太快,他与沙绍研究好久才讨论出方法来;他预料近内会有大雨,才快马加鞭的动员挖井,以密闭的井来代替人工湖。
他的肩伤才好一半而已呢!
杜冰雁叹了口气!这个谜样的男人,外表让人畏惧胆寒,内心却复杂得令人无法看透,偏偏他的某些行为看来既热情又替人设想。一个武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脑,以杀人为业的人怎么可能有善心去体恤人?但他例外。他“也许”很聪明…她皱皱鼻子,也许?如果她够“甘愿”的话就会承认这男人“很”聪明。他的书法如行云水,劲道十足,必定是下过苦功的;他卧帐里有一片书墙,虽以兵法、战略、兵器之类的书籍为多,但仍令人讶异他会亲近书本,那是文人的事呀!拔况他少年失去双亲,又遭人错待,接着又投入沙场南征北讨,他那来的时间学书识字?
唉!与他相处不过十来天,对他的观感一直在变,他总是推翻了她心中预设好的刻板形象。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那对她而言是太危险了些。
再来,另一个令她忧心的是自己;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看看自己,乔扮男子也不过二个多月,她却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不像那个未出阁前,凡事逆来顺受、不敢有所怨言、深获家人赞许的杜家千金了!也不再像那个温雅柔顺、安心绣花扑蝶过日子的杜冰雁了!当然她并没有鲁到那儿去,自幼所受的庭训已深柢固,她自会保留闺秀的文雅风范。但,她的心在变,她敢去思考,敢去对一切不合理质疑,甚至敢去直视男子的眼光,连袁不屈的也敢!她似乎有些逾越女孩儿家的界限了。以往她自律得很好,只要安于一小方天地,相信别人的决定对她最好,那么,她心中就不会产生不平。不看不想不听不问,既然女人只能被局限在小天地中活动,她何必想太多?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看到了天,也看到了地,看到了男人所能看到的辽阔,再怎么愚钝的女人也会惊叹,也会想着绣花以外的事。一个视野开阔的女人必然会有所不甘的,不甘一生终老于封闭的绣房中。
那可算是叛逆了!可是她诚实的承认自己从未如此开心过,虽然心中残存的束缚仍令她忧心,她骇怕自己变得野而伤了双亲的心,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天下是这般大呀!天下只让男人看的吗?
唉!傍她看见了这外边的世界,也不知是好是坏!相信当有朝一,她又锁回了重楼中时,必会时时刻刻挂念着吧?
失神的捧着葯材打算走出帐蓬回葯房,没有注意到门旁的王昊对朱存善使了个狡猾的眼色!冷不防的在她要跨出帐门时伸出了一腿绊住她。而她,当然在花容失的苍白中跌出了帐外,整个人滚在黄沙地中!
惫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与呼痛的声音,她的身体立即被鲁有力的提了起来。
“杜冰!你这小表连走路也不会,魂都不知飘那去了!有没有事?看看你成了个大泥人,丑死了!”沙平威又笑又叫的摇她,一手还提着她衣领,一手直好心的要拍她身上的灰尘。
杜冰雁觉得自己快被他打死了!膝盖与手肘恐怕都有点擦伤,痛得半死不说,沙平威居然还来落阱下石!从沙平威的腋下看到帐内脸色惨白骇怕的两个少年,他们知道沙平威也是她的靠山,要是她告上一状,包他们吃不完兜着走。她皱着眉,算了!反正她从不与人结怨的,而且军法这么严,光被军打一下怕不去了半条命!就当自己倒楣吧!再不阻止沙平威的拍打,她真的会送掉半条命!
“你在做什么!”
一声暴喝声与急速的扬蹄声正对着他们冲来!杜冰雁眼都来不及眨,整个人就已被一股蛮力拉飞到另一头,撞到了一堵墙。她的鼻子撞到了袁不屈前战袍的护盔,连忙双手捂住。老天爷!今天是什么天灾人祸的大煞?她全身痛得都快拆了!可是事情还没完结,她心中呻的看到袁不屈脸青筋暴突的肃杀之。
沙平威也楞楞的看着他的顶头上司,双手还保持着抓杜冰时的原样,下巴有些垂落,嘴巴呆呆的成字形。他做了什么?帮杜冰拍灰尘呀!犯了那一条军法纪律?
“我跌倒了!”杜冰雁指着明显可见的事实。她发现袁不屈很生气,也摸不清他在气什么;不过,她倒是立即意识到自己灰头土脸无法见人的样子!沙平威说的:丑死了!哦!她不要给他看到!在抹了一把脸沾了一手土后,她悄悄的逃离现场。此举看在袁不屈眼中简直是标准的“做贼心虚,畏罪潜逃。”她休想逃!不过,他得先解决跟前这个麻烦!他凭什么碰“他的”女人!
“袁大哥,您在气什么?不就是她跌了一跤而已,谁惹你不开心了?”沙平威坦然又疑惑的开口问他。
袁不屈眯着眼,锐利的盯他一会。平威知道了吗?看他的神色表情显然还不知道杜冰是女人。
“你日子太闲吗?来调戏我的侍从。”他硬板板的口气相当不善。
“侍从?杜冰是未来的大名医!我正是要来抗议你浪费人才!他一定是工作太累了才会跌跤。我看他一定是受伤了,没事的话我要去帮他擦葯了!”沙平威心想今天大将军一定遇到了不顺的事想找人刮一刮,他才不会笨到站着挨刮,心想这理由可以身了吧!可借“站住!杜冰的伤我会看!你既然那么闲,去前方采探敌情,傍晚时刻等你消息,没事的话帮忙建城墙也好!”袁不屈撂下命令,即转身大步往杜冰的葯房而去。
“建…城墙?叫一个总校尉?”沙平威等大将军走得不见人影后才回过神哀号。也许他真的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得罪过他这上司而不自觉!不行,他得快去找他那智多星老爹来问一问才行。他印象中真的没做过什么错事呀!杜冰呀!此时大哥我自身难保,你小命多珍重吧!沙平威愧疚的自语,连忙去找他父亲了。
洗净了脸,杜冰雁重重地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挽高袖子,看双肘擦伤的情况。就见雪白藕臂的中心斑斑血迹;当然,有袖衣挡着的情况下不至于血模糊,但也够可观了!手肘的伤口不易复原,膝盖也是,也不如得痛多久!将沾水的白布拧吧,小心的擦着手上的血迹,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
无声无息走入葯帐的袁不屈已不再有狂怒之,声音轻轻的、低哑的…不自觉触动她心的某一处。
他接替了她剩余的工作;在包好手肘之后,他看到她膝盖处也渗着血丝,蹲下身要处理,杜冰雁将双腿藏入桌巾下。他看她的脸,看到了一片嫣红。
“现在不是矜持的时候,何况我是你的丈夫!”他连人带椅将她抬开了一大步,让她没桌巾可遮掩。
“你不是!我们并不是…”她低喃,不敢看他的眼。
“在我还没决定要带你去换回李玉湖前,你就是!要更多的证明吗?”他扳起她的脸,眼神又变得吓人了!而他的拇指轻轻抚她的…
“不…不用!可是…脚伤我可以自己来,我比你懂得医术。”
“普通的擦伤谁都会处理;你的手才刚包好葯,再动会使伤口血,留下难看的疤,你希望吗?”
“你认为疤很丑?可是你身上也有很多疤,我并不认为…”
“女人一旦身上有疤就会丑死了!不要顶撞我的话,我不要你身上有疤!”
他这么霸气,她那敢再多言什么!当这男人板着面孔时她话也不敢多吭一声…至少目前她还没有凝聚足够的勇气反抗他;而且他似乎真的是为她好。
见她不再反抗,他才坐到地上,下她的靴子。白袜包里着细致的足踝,他看了一眼,随即缓缓卷高她的管,雪白修长的小腿,一寸寸的示人,粉绝美得看不到瑕疵,连细孔也看不到。直到膝头的血迹出现了,才换回他快失神的心志。
“为什么会跌跤?我给你太多工作了吗?”
包好葯后,他搂住她,躺靠在头。
“没有。但你不该叫我做一些侍从的工作;如果你能让我待在这边,我会更好。”
“三天之内别下榻,让伤口结痂,等痂落时便不会有疤了。”
杜冰雁抗议道:“才跌个跤就得休息三天?那你手下的人天天在受伤…”
“住口!”他猛地将脸采到距她脸咫尺处,在她倒一口气时猛然吻住她。这女人越来越多话了!败好,这让他有机会吻她,他想了十多了!
当他终于餍足时,才与她分开寸许,仍紧瞧着她酡红的丽颜。
“我不是你的子…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她柔弱的轻语。心头的加速沦陷令自己胆战心惊!
“睡吧。”他又啄了她一下,转身离去;带着她不能理解的怒意。
这个男人,要懂他,可不是一朝一夕可成。她叹了口气,反正,那是李玉湖该心的事了!心口那沉重的失落,是嫉妒吗?唉…李玉湖,你会晓得你有多么幸运…
她轻抚着红肿的瓣,开始感觉到了痛;那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事…袁不屈是李玉湖的丈夫;而她,是齐家等着守寡的新妇,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了!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着的!傍她这一段错置,也许正是为了补偿她将来漫无止境的深闺守寡生涯吧!能这么想,至少会感到些许安慰了!她也只能如此自欺着。
袁不屈的命令是违抗不得的;他真的让她三天无法起身下榻。当然不是绑着她,而是叫两名守卫守在她帐门前监视她,直到他回来。他衣不解带的守住她。
天知道外头会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开!一个不务正业的将领守着一个受了皮之伤的小厮,这像什么话!连她自己想来都觉荒唐可笑,而他…不会没想到吧?
今天是第三天了,伤口结了痂,再一、两天使可落,想来是不会留下疤痕了。而今天,袁不屈又替她找来了一瓶葯水,递给她,闻起来很香的,有桂花的味道,也有青草味混合其中。
“痂落后,你用这个抹在伤口上,再生的肌肤会更美。”他道。
“那我今晚可以下榻了吧?我躺得好累。”背靠着柱,杜冰雁接过瓶子把玩。
他盯着她手肘上的伤许久,才点头道:“暂时别做什么工作,可以下榻走一走。”
已是黄昏时刻了,炙热的黄沙地开始拂着轻柔的微风,为白天的狂炙扫去些许热辣感。白天太热,入夜太冷,也只有在这时刻会怡人些。
天空与大地相辉映成一片金黄的王国。贫脊的边疆地带看不到华丽多彩的江南美景,也没有北方有的广阔丰美草原。在这西北一带,除了沙漠,还是沙漠。草原只长在靠北的地方,而军帐驻扎的百里内,全是黄沙;只有她的葯帐好风好水的靠着树林,而林子中珍贵的有一池湖水。沙漠中的夕阳是很壮观的,天与地相连的地平线围着灰色的界线,隔成两个极强的对比;地表上的金黄沙丘,配合着天空大夕阳的晕轮与一片华丽的霞光,没有任何遮掩的,极目望去是四面八方与地表相连的天际!而天空则像是一片倒了混合油彩的抽象块的大画布。
萧瑟又华丽的美感让人直想落泪,而夕阳是一天中最盛妆的告别式。
杜冰雁坐在一块平滑大石上,屈着膝,双手环着膝头,楞楞地看着那轮已失了热度的刺目大太阳。它好美!此时她才深深明白自己的内心对天地有着怎样的渴望。
“我希望我是男人。”她幽幽的叹息。
“我可不希望。”他的目光追随不远处的一只孤傲黑鹰,它有力的双翅伸展在天空云端,在它的领地来回巡视,睥睨百禽的回旋,不容许任何小辈在它面前招摇。
杜冰雁也注意到了,倒了一口气。
“好大的鸟儿呀!”而且狂猛又危险,江南没这类鸟儿的!
“那是鹰。”他道。
她的眼光立即转向他肩头的鹰形纹饰。他正是鹰军之首呢!忍不住在心里细细比对。毕竟实物比较人,她向往的抬头看着。它像他!甭傲又自负。她的绣工出色,也许可以描绘鹰的雄姿来绣一件衣服,一定适合他…老天!她想到那儿去了!
“它要走了!”她低呼,努力阻止自己内心的胡思想。替袁不屈做衣服的人不该是她!她不能再想下去。
“走!咱们去追它!”忽地,袁不屈抱起她,奔向他专属的马厩,一时起了游兴。
但这可吓坏了她!老天!众目睽睽之下呢!再与他共骑夕阳下,她与他的名声就毁了!真的!她相信明天以后她的境况会很惨!
“袁…将军!”
她已被丢上马,还没坐稳,他的座骑立即像一阵风似的奔往树林而去,要不是他已搂住她,她早摔下马一命呜呼了!
他看来很开心;因为他的双眸不再深沉,闪着狂野的两道光芒,意气昂扬地往目标策去!她着的凝视他发光的面孔,突然觉得两人的心好接近!在所有的防备面具卸下后,他,一个功业彪炳的大将军,也只不过是个寂寞又热情的男子而已。
一如她这个十八年来被礼教外衣包里的大家闺秀,在褪去一切的装饰后,她有着渴望,有着热情,而她,是如此寂寞!
不自觉的,她将身子全依向了他,紧紧搂住他的膛,欺骗自己:这膛是自己今生的依归,她寻到了!
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没有李玉湖,什么都不要去想!今天的她不是那个事事为人着想的杜冰雁,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女人!
“看,那是黑鹰的巢。”
袁不屈已勒住马,掀开盖着她的披风,在她耳边低语,气息轻轻拂过她发梢,语气很轻柔。
她先是楞楞的抬眼看他,捕捉到他眼眸中的温柔!只见他低了声,猛地像黑鹰掠食云雀般,凶猛的擒住她红,纠住了舌瓣!
她的气轻声呼入他口中,只手抡着小拳头抵着他膛,分散两个躯体的亲密贴合,不让敏锐的他感觉到自己完全失控的心跳。
一直忘了认真制止这不属于他的权力…而,事实上,她也不认为自己制止得了。这个孤傲如苍鹰的男子,天生就有这卓绝的气势,妄想制止他或制伏他的人可真是痴人说梦了!这种男子,即使是受命于当今皇上,要是有不合他意的圣旨前来,恐怕会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这种话。天皇老子他都如此对待了,何况她这小小的、妾身未明的女人,又那敢有一点妄想要指使他的念头。
如果他不是将她当成军来轻薄,恐怕就是将她当子来怜惜了!他…可是将她当成了子?或…在不肯定李玉湖是否能完璧无瑕换回来之前,他也想侵犯她,以求公平?
不!不!不可以这样想的!若他是这种想法,近半个月来他有的是机会,她岂奈何得了他的蛮?甚至有些时候,他将她亲吻得神忘魂之余,却硬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把持他自己。就某方面而言,杜冰雁深深肯定他有一颗高贵的君子之心。而这吻…很不君子,可是他至少有些分寸;而她…似乎也默许他的侵略她也有错的。
“你不可以再这样吻我…这不公干。”她柔弱的低喃,气息与他的相融;他的仍近在寸许间,额头抵着她的,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也像在平复气息。但他听到了,却不言语。她忍不住又开口:“袁将军…”
他点住她的…以。
“叫我子韧。”
“子韧?”她听沙绍先生这么叫过他。
“我的字。成年礼时沙叔为我取的宇。”
“为什么?”…“叫“不屈”太刚。刚强易折。”这是沙绍的一番苦心与告诫之意。
她偏着头,轻道:“我有资格这样叫你吗?即使是正也不合…”
他狂放大笑道:“我原本就是一身的不合时宜,又忌讳着什么来着?我的女人只需直呼我的名讳使成。”
他有着疯狂叛逆的因子在体内窜。除了忠于君、忠于国之外,他视一切礼教为粪土;是否因为他本身已尝尽人世冷暖的关系呢?以他一介草民,能如此平步青云,算是不易了!走过每一个阶层,看尽镑人种的嘴脸,人间冷暖,他心中自是有深刻的感触。多么的讽刺!因为她正是合乎一切礼教的代表。冰雁深思的看着他;而他也在看她“你有一双水灵灵似一波秋水的眸子,而这眼眸告诉我你来自高贵的出身,也映现出了我的鄙。即使今我贵为武将之首,仍不掩天生的草莽气息,像某些文人假清高的批评: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那些批评我一笑置之,可是看到你,便不得不相信,那些脓包的酸涩心理,毕竟也点出了几分事实。”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他对那些文人雅士很没好感呵!瞧他形容得精彩,那些低下的形容词一出他口就自有一股气势。哦!他怎能如此看低自己呢?他是个多么傲气的一个大男人!天生是驰骋沙场扬威的人,为何要与那些只会批评不做事的人一般见识!文人有文人的雅,武人有武人的威,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的!若要她说,文人就少了一点男人雄武的气概。而他是她此生仅见最好、最上等的男人了!
他被她的绝笑容去了心神,双手捧住她粉颊,低柔道:“叫我名宇…”
“子韧。”她低低的、羞怯地吐出这两个字,心下明白这代表他们的情感更加纠不清了。
袁不屈满意的轻吻她,一手扯下她的头巾;原本绾着的乌黑秀发似一道夜幕披泻而下,沾染了夕阳的绚烂,黑发上的点点金光似撒上金粉也似。他着的埋首其中“冰儿,你这个美丽的小东西…”
杜冰雁只是将脸窝在他颈项间,清盈的大眼看向他背后的霞光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光彩,夜幕悄悄拢近。一颗矛盾的心依然理不出一个结果…他们可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