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洪武驾崩(3)
“扑棱棱…”一只雄壮的鸽子款款飞落,停在笼子上方,它着气,着急地寻找着⽔碗和吃食,小生灵仿佛飞过了很长的距离。在鸽子笼旁边等候了半天的小太监,把鸽子脚上一细管取下来,跑着冲⼊宮中。
“殿下,殿下,京城的消息来了。”
朱棣慢慢展开纸条,他知道,等待着的也许是一个惊天的大消息。道衍和尚看着朱棣的脸⾊逐渐变化,一向红润的脸已经逐渐苍⽩,嘴紧紧闭着,手微微发抖。朱棣缓缓站起来,走到窗边,⾼大的背影堵住了窗户的光线,朱棣的⾝子微微颤抖,几滴英雄泪默默流向腮边。
道衍已经意识到什么,闭上眼睛,口中默默念出“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往生咒,求得西天往生之快乐。
朱棣回过⾝,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他将纸条递给道衍:“五⽇前,⽗皇驾崩了。”
道衍拿着纸条看了看,道:“阿弥陀佛,先帝到了西方世界享受极乐,殿下可安慰了。”
朱棣面⾊沉重道:“话虽如此,然我心里十分遗憾,不能在他老人家⾝边送终,实为不孝。”
道衍道:“殿下孝心可昭⽇月,只是殿下这样的孝心,在别人看起来却是一种威胁。请看,报情上说先帝遗诏不许各地藩王回京奔丧。”
朱棣一拍桌子:“这怎么可能是⽗皇的原意?以⽗皇地格,他怎么可能不相信我们兄弟几个。我看这个馊主意八成是今上与他那几个不成器的谋士所为。我不管这许多,为人儿者,不戴孝扶灵,⽇后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道衍道:“殿下息怒。此事需从长计议。”
朱棣道:“此话怎讲?你不同意孤进京吗?”
道衍三角眼一转道:“如今先帝大行,毫无疑问太孙会马上登基,⼊京混⽔摸鱼的机会没有了。⻩子澄竖子也,皇上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殿下请看。新皇登基用自己东宮旧人原是不错,只是也没有如此猴急地。最新辅政的四位大臣,方孝儒、⻩子澄就占了一半。如此急吼吼地夺权,在朝众位大人嘴上不说,心中必定甚为不屑。
殿下进京一定要让天下明⽩殿下此行的孝义,而不是去夺权。只要达到了目的就撤,不需要固执于进京地形式。”
朱棣仿佛突然想到什么,道:“如果侄子突然下狠心拿下本王,说到底孤还是擅自离国啊。”
道衍微微一笑道:“殿下,本朝的本是什么?忠孝而已。如果对于奔丧的王爷下手,天下舆论的口⽔也得把应天淹没了。虽然⻩子澄是个自作聪明的小人,但有刘三吾、杨靖这些老成谋国的人在。朝廷一定不会出此下策,殿下放心吧。”
朱棣点点头道:“那是不是明⽇就启程?”
道衍道:“当然是越早越好。老衲估摸着八百里加急已经过了⻩河,殿下不如今⽇晚间马上启程。否则等圣旨到了,殿下再走就是抗旨不遵了。”
朱棣点点头。连忙喊道:“来人,”一名侍卫⼊房听令。“命令亲兵营火速整军待发,每人双马,携带三⽇⼲粮,其他粮食沿途征集,酉时准备完毕,戌时连夜出发。速去传令。”侍卫连忙跑了出去。
吩咐完毕,朱棣转向道衍道:“今上登基,孤料想朝廷会行削蕃之策,如此一来,孤又该如何应对?”
道衍道:“殿下天生帝王之相,非人力可违,就凭⻩子澄那几个成事不⾜败事有余的竖子如何能做得了大事。不过虽然彼不⾜惧,殿下亦不可掉以轻心,臣以为殿下一方面可行韬光养晦之策,示弱于朝廷。另一方面,殿下要积极准备,事不可为之时切勿坐以待毙。”
朱棣眉头拧成一股绳道:“大师,韬光养晦要得,只是后面一事你就不要再劝孤了。以一隅而抗天下能有几分胜算?孤只想守在北地安度余生,以全忠孝之名。”
道衍头摇道:“殿下,如果今上能这么想,他就不会对辽王殿下苦苦相了,这几年如果不是辽王挡了殿下的风头,如今被圈噤在京城的不是殿下还能有谁。树静而风不止啊。
如果说往⽇辽王在辽东牵制,殿下腹背受敌。现在今上却自毁长城,派个什么杨文篡取了辽东军权,此人档案老衲看过,匹夫尔,辽东军中随便挑出一个指挥使都比他強啊。如今殿下已无后顾之忧,如果此时还不图大业更待何时。”话说完,道衍留神着朱棣脸上的变化。只见他依然沉默,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那庞大地⾝躯散发着一种強大的庒力,让道衍心中咯噔一下,他放心了。
“北平府八百里加急!”自从朱元璋死后,整个明帝国陷⼊一片停滞之中,哪里还会有这样八百里加急的公务?⻩子澄和其他三位大人正在皇城內地左耳房中批看着奏折,他一把从太监手中夺过加急文书,只见上面粘着三⽑,这代表着这个帝国最重要最迫切需要传递的信息。
⻩子澄从头到尾将文书看了一遍,眉头一皱将书信给其他几位大人。大家传阅一遍之后,方孝儒率先说话:“燕王以⼊京探视太祖为名突然率八百亲卫离开北平府?这是什么意思?”
杨靖拿起茶碗撇了撇茶叶道:“就是说,燕王殿下没有接到太祖遗诏,目前已经在进京地途中。请刘大人示下,这份公文该如何处理?”
刘三吾作为四位辅政大臣中德⾼望重的一位,大家遇到什么难题,总是第一时间请示他。只是刘三吾年事已⾼,许多事已经不会再加以意见,其作用不过是大家商量好之后他点个头而已。对于眼前这件⿇烦事,他闭着眼睛道:“诸位大人商议吧,老夫听各位的。”
⻩子澄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整理了一下想法,率先发言:“燕王殿下此行,有两种情况,第一如果当真没有接到遗诏,那么应该由各地知府知会他让他回去,也就不用再追究什么了;但如果燕王已经知道遗诏,却装糊涂,一意孤行地话,那可以着各地知府将其擒下,送往京城治罪。各位大人觉得如何?”杨靖拿着茶杯顿了一下,嘴边留过一丝轻轻的笑意,也不说话。
方孝儒想了想道:“⻩大人所言十分不妥,虽然燕王存在抗旨不尊的可能,但他进京毕竟打着探视先皇的旗号,本⾝以孝道为先,秉着君臣⽗子的大义。无论如何,将其擒下治罪,会遭受天下舆论的谴责,也坏了今上以孝治天下的方略。万万不可。”杨靖听了方孝儒的话,有意无意地点点头。
⻩子澄又暗骂一声迂腐,在他看来,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朱棣此番⼊京,说好听的是顶着孝道的大义,但说不好听的实际上就是抗旨不尊。现在天下实力最強的两个藩王,辽王已经被囚应天,只要再找茬除去这个燕王,那皇帝的天下算是坐稳了。其他那些二流实力的王爷,削夺起来轻松平常,只是这些人怎么都想不到这点呢?
⻩子澄还想努力一把道:“方大人此言有些妇人之仁了,太祖皇帝遗诏声明了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好就算燕王没有收到遗诏,本朝规制也规定各地藩王非诏不得擅自离国。无论哪方面燕王如此做皆不合制,拿下他天下谁敢不服?”
杨靖看着⻩子澄气势汹汹的样子,心中好笑,放下茶碗缓缓道:“儿子尽孝道,礼也;藩王擅离国,非制也。这正是燕王要给我们出的两难之居。燕王尽孝说破大天去也占着理,⻩大人这么做只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切不可取。”
⻩子澄见杨靖不支持自己的想法,心中虽然恼恨,但也无可奈何,现在朝中杨靖的门生同门最多,俨然是实力派,他的意见自己还没有力量反对。心中虽觉得可惜,脸上马上换了嘴脸道:“杨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只是眼下之局却如何解破?还请杨大人拿个主意。”
杨靖道:“如此小事,只需七品牙官一名持太祖遗诏以及今上圣旨将上去,先嘉许其忠孝,再命其回藩就行了。”
⻩子澄道:“如若燕王一意孤行,执意进京呢?”
杨靖道:“即使如此,朝廷也不能对他怎样,他只带着八百骑,难道还怕他翻上天去?”
一旁一直闭目养神,没有言语的刘三吾突然清了清嗓子说道:“堂堂天子还怕皇叔宮吗?”此言一出,虽然声音不大,但直撼人心。到底是老家伙,大家不敢说的话也说出来了。⻩子澄顿时哑口无言。
杨靖道:“既然刘老也是这样的意见,是否可以拟旨了?”
刘三吾道:“方大人文采熠熠,就由大人捉刀吧。”三比一,方孝儒自然乐于担下这个差事。
建文皇帝用了⽟玺,礼部侍郞卓敬带着圣旨火速离京,飞马前去阻截燕王。等两拨人马相遇之时,燕王一人双马的队伍已经过了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