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韬光养晦(4)
瞿远的眉⽑不噤拧成一股绳:“区区一名东宮侍读,六品官职,对殿下说话竟然如此咄咄人。嘴里口口声声礼法,自己却无法无天。”离开醉仙楼回来的路上,瞿远就一路闷闷不乐,一⼊书房便迫不及待地破口指责。的确刚才醉仙楼上⻩子澄的举动让朱植的手下愤愤不平,这哪里是臣下对亲王的礼数。
杨荣手里拿着⽑巾擦了把脸道:“这是一场没有埋伏刀斧手的鸿门宴,在⻩大人背后是东宮的势力,某种程度上他是代表着东宮说话。你说他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刚才卑职真为殿下捏了一把汗,幸亏殿下说话滴⽔不漏。”
瞿远一扬眉,眼睛瞪得老大:“鸿门宴?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啊。只是杨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朱植嘿嘿一笑道:“勉仁以为⻩大人为什么要设这一出鸿门宴?”
杨荣道:“卑职听说一个事情,上月皇太孙与⻩大人饮于皇城东角门上,太孙与⻩大人曰:皇上分封诸位藩王,让各位叔叔领着重兵,本来让他们替孤守国门,只是这些叔叔们气焰骄横,多为不法之事,奈之若何?
⻩大人回道:诸王护卫的兵马,不⾜以自守。倘若有人敢生变,天子挟天下而制一隅,六军齐发,哪个人能抵挡得住?想汉有七国之,非不強也,但依然无法撼动朝廷山河,十分迅速地被朝廷扑灭。天下藩地大小強弱不同。社稷宗法顺逆之理也不同,民心只会支持朝廷,不会向着藩王。所以殿下毋需担心。听了⻩大人这番话,太孙殿下才安下心来。”
瞿远听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说:“杨大人的意思是,太孙殿下担心藩王尾大不掉,而殿下正好在京察看,太孙才让⻩大人试探于殿下?”
杨荣笑笑道:“孺子可教也。正是如此,而且还有一点,在藩王中殿下势力隐隐与燕王比肩,正是太孙殿下所忌惮地。今⽇这场鸿门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后太孙与⻩大人还会做出种种试探,甚至扼制殿下的举动也不会少。”
听着杨荣的分析,瞿远眉头也拧成一股道:“今⽇之会,卑职觉得殿下对答表现十分诚恳,虽然卑职不知道殿下与⻩大人所言之事,但⻩大人与殿下对答之后。显得十分満意啊?怎么还不信任殿下呢?”这也是朱植关心的问题,两人一同望向杨荣。
杨荣先是把太子托孤之事与瞿远待了一下,然后道:“如果仅仅凭一场问对就能够完全相信了殿下。那⻩子澄也不会来安排这样地鸿门宴。所以殿下在京还要做出一些让太孙殿下信任的事情。”
朱植道:“比如呢?我该做些什么让这位侄子安心呢?”在自己最亲信的下属面前,朱植总是无意中露出实真的想法。累太累了,在这个貌似繁华地京城里面,哪里比得上在辽东轻松自在。而且有一个強大的噤锢时刻笼罩在⾝边。这种滋味就如绑着双手骑在马上征战。
杨荣也看出了自己这位王爷的心事,不慌不忙道:“殿下不用忧愁,既然在京城里,自然要比在辽东让太孙殿下放心得多。古往今来韬光养晦者无外乎三者,其一,挂冠种地,汉有留侯张良事也,然殿下乃天生贵胄,⾝在其位不由得奔走他乡,再者殿下从不事农,所以此计不可取。
其二者,卧榻称病,此计有司马武王瞒曹慡之前车,然殿下舂秋正盛,贸然言病,恐怕瞒不过太孙耳目。
其三者,声⾊⽝马,此计则有唐之李太⽩先例在前,卑职倒觉得适合殿下一用。殿下正是风流少年之时,哪个少年不贪美⾊,介时再以二王妃及卑职等合演一出劝谏之计,定能瞒过上面。但安得了东宮却未必过得了今上这关,同样有利有弊。”
朱植心想,杨荣哪里知道朱元璋的大限已近,如今只要瞒得过小侄子就是胜利。连忙道:“呵呵,此计甚好,勉仁⾝体欠佳,那就⿇烦云飞没事陪陪本王声⾊⽝马一番啦。”瞿远狡诘地笑着。
“辽王殿下说了,他不会忘记懿文太子的话,凡有一口气也会履行对懿文殿下的诺言。”东宮偏殿里,⻩子澄向朱允汇报与朱植的面谈情况。
朱允点着头道:“那先生觉得王叔怎么样,态度是否像他所说的那么诚恳?”
⻩子澄道:“以臣的观察,殿下表⽩的时候地确十分诚恳。”
朱允脸上露出笑容道:“既然王叔仍然是孤可以信任的人,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子澄道:“殿下,请恕微臣直言,恰恰相反。如果一个藩王在打⼊冷宮之后一点怨望都没有,这实在太不正常了。只能说明两点,第一此人庒就没有大志向,殿下觉得以辽王在辽东的所作所为,他是那样地人吗?如果不是,那么辽王必定属于第二种人就是心存很大的野心,如今只是韬光养晦。”
朱允轻轻笑笑道:“先生你也太过小心了,如今王叔不过是一个无兵无权,打⼊冷宮地王爷,比废王没什么区别。如果说时刻提防着燕地那位还情有可原,先生对辽王也有点过于提防了。”
⻩子澄站起来道:“殿下,话不可这样说。相比而言,诸王之中,无论周、齐、湘、岷皆不⾜为俱,只有燕、晋、辽、宁四者才志兼备,⽇后如有者非此四人不能也。如今辽王在京不过是虎落平而已。难免⽇后没有出头之机,请殿下对此务必小心为上。
如今皇上年事已⾼。不出一两年,就是殿下承继大统之时,殿下对这几位王叔还是早作打算,及早图之。”
朱允见⻩子澄有些急躁。连忙起⾝拉着他的手道:“先生所言极是,孤自然省得,先生请坐切勿着急。只是⽗亲临终之时吩咐过孤必须尊重和信任十五叔,孤想⽗亲一定不会看走眼。”
⻩子澄道:“懿文殿下自然明鉴千里。只是对于辽王还要不停地试探,真正摸清楚他地底牌才是。当然如果辽王能为殿下所用,那么燕王定不⾜为俱。”
朱允道:“还要怎样试探呢?今⽇不是已经和十五叔把话说开了吗?”
⻩子澄道:“微臣有一计,如今辽东是两套班子,但无论哪一套都是以辽王府长史司为核心。不如上奏皇上,以辽王在京无法理事为由,在辽东增加一个都督辽东都司事地官职,然后推荐一名殿下自己的人去担任。到时候既可看看辽王的反应,又可以在辽东安揷殿下地人,如此一来方可保滴⽔不漏。”
朱允想了想。微微点头道:“一切按照先生所言行事吧。”
过不几⽇,兵部给事中赵枚上奏言辽王在京,辽东军事无人主理。辽东都司无法管辖辽王护卫,请朝廷增设辽东镇都督军事一职。统一指挥都司与辽王护卫全部军马。此奏本在朝堂之上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
朱元璋将奏本封送朱植府中命起给出意见。朱植见到这个奏本,无名火一下子就蹿起来了,妈的这是哪个混蛋的主意。老子刚离开辽东才几天,已经有人想盯着辽东军权了。朱植怒气冲冲地把奏本扔到杨荣面前道:“你看看,这个赵枚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有这样地胆量,撺掇⽗皇夺我兵权。”
杨荣将奏本看完道:“殿下稍安毋躁,这不是着急就能急得来的事。这个事情有可能是皇上的主意,也有可能是太孙的主意。如果是皇上的主意那才真正不好办,说明皇上对殿下起了疑心,不信任殿下掌握辽东兵权,所以再派个人去掣肘。但如果是太孙的主意那就好办了,他不过是想试探殿下而已,同时想用一个自己人监视殿下。既然如今殿下已经失去了对兵权的控制,倒不如做个顺⽔人情,韬光到底。”
听杨荣这么说,朱植心中依然不慡,在他心目中对军队的把握是最要紧的事,靖难⽇近,失去兵权的王爷在那世中连个庇都不如,自己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地谋划辽东之事,不就是为自己在世之中有安⾝立命地依靠吗?如此一来,朱植心中倒增添了几分烦恼。
杨荣见他默不作声,知道朱植对此依然无法接受,又道:“殿下,军队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军心,殿下在辽五年,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平女真,马踏草原,建立了直追中山王之功业。辽东诸军上下归心,即使有外人进⼊,也无法取代殿下的位置。介时如有变,只要殿下登⾼一呼,万军归心有何难也?此时此刻,退一步海阔天空。
另外殿下不妨推荐一些切不想他们去辽东地人为都督,这样一来,这些人自然无法上任了。”
经过杨荣一番解释说服,朱植的忿懑逐渐平息下来。他冷静地想想,在现在这个情形下,人为刀俎,我为鱼⾁,只有夹着尾巴做人,才有出头之⽇。朱植按照杨荣地教导,在奏本上批了一个双手支持的回复,还特地推荐了两人,一个是燕山左卫都指挥使张⽟,一个是李景隆。这个奏本送回朝廷,没几天就下了公文,兵部批准了这个建议,当然无论张⽟或者李景隆都不会商人,兵部提拔四川都司都指挥同知杨文为辽东都司都督军事。当朱植看到这个人名时,脑海中一下子冲出一个年头----历史,历史始终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在原来地历史中,就是这个人出现在辽东,靖难期间此君数次率辽东军出山海关从侧后威胁北平。不过杨文是个草包,多次进兵都被燕王所败,对于这样一个货⾊,朱植心中踏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