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恩典
城西,曹府,大厅。
曹?跪下听旨,只听圣旨中赞曹寅“老成持重、谨厚宽平、殚力转输、悉心经画”接任江宁织造十余年间“从无稽迟贻误之事”又说到“今年齿已长、而精力未衰、久任勤劳、良可嘉尚”因此在圣寿节(皇太后生辰)到来之际,加封为二等伯。然后,又赞曹寅之子曹?“人才壮健、善骑步、通晓文艺、恪尽职守”赏赐田庄一座。
曹?听得糊糊,这二等伯照曹寅原本的二等子,可是连升级三;点名赏赐自己庄子,更是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关于曹寅“贪污”的传言已经传到康熙耳朵里,老爷子因內疚又开始下恩典了?
不管心里琢磨什么,曹?还是先谢恩接旨,起⾝将圣旨双手奉到香案上,随后才请魏珠坐下闲话。
魏珠笑着道:“是內务府那边拨出的庄子,听说⾜⾜有八十顷,万岁爷中午叫代人办去了,想必这两⽇就有人上府来割,府上还是提前准备好人手才是。”
“多谢公公提醒!”曹?开口道谢,状似无意地说道:“我们曹家都感念太后老人家的恩德,想必京城其他人家这几⽇也浴沐天恩?”魏珠不以为然:“不过是借由头罢了,看万岁爷的意思,怕是心里早就准备赏的。”
曹?听了,心里嘀咕,难道是塞外小十六弄银钱买地的事闹的,使得康熙老爷子心生不忍,因此拨下给田庄给自己?
魏珠还要回宮复旨,吃了半杯茶,就起⾝告辞。大管家奉上辛苦费,魏珠笑着接过,掂出分量不轻,心中带着几分喜,看来自己没错人,这小曹侍卫确实是个够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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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魏珠后,曹?回到厅上,见庄席与紫晶都出来了,知道两人是跟着担心,笑着指了指圣旨:“不是坏事,好大一份恩典呢!”
庄席摸着胡子,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万岁爷是表态呢,眼下对曹家示恩,也算是给那些蠢蠢动之辈一个警告!”
紫晶也是満脸喜⾊,只是又有些为难:“早知老爷要升伯爵,咱们府当初就不该放人出去,眼下人手又该不够了!”
旁边曹忠跟着点头:“是啊,大爷,咱们府的牌匾都要新制,人口怕也是要酌量添些个!”
曹?听了,忙摆了摆手:“人口别再添了,何必讲那个排场,毕竟⽗亲又不在京里居住,门面上过得去就行。眼下这七十来口,已经不少了!”
曹忠想着宅子虽不用扩建,但是换匾额,重新粉刷大门,再定制两个大些的石狮子,这些都是起码的,下去找账房规划去了。
封爵赏地,是曹府的大喜事,紫晶去找曹忠家的,准备內外下人的赏了。总要让大家都沾沾喜气,才会对曹家更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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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上,只剩下曹?与庄席二人。
曹?在脑子里盘算着自己名下的土地,祖⺟留下的庄子十顷,密嫔与十五阿哥送的十五顷,再加上今儿康熙赏赐的八十顷,总计一百零五顷,一万零五百亩。一不小心,自己又成了大地主。若是再加上让昌平管事何茂财私下买进的那几十顷荒山,那曹?名下的土地过了一万五千亩,已经过孙氏老太君最早留给他的一万两千亩。这半年来,因为腾折这些地,得了几万两银子出来,还了曹家的部分亏空,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土地不减反增。
曹?没做过农民,对于一万五千亩地,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仍忍不住有些奋兴。若是不沾政治,做个大地主,过着悠哉的⽇子多美。不过想想社会现实,又觉得那种想法太不切实际,若是没有相符合的社会地位,拥有这么多土地,也未必守得住。说不定哪⽇,就有权贵惦记你这点地,寻个由子呑并了。不过,他还是告诉自己,即便当个地主,也不能够当个太黑的地主,虽不会冒着大不韪弄什么人人平等的论据,但是在不惹眼的情况下让佃户们生活的好点还是要的。总不能像电视上演的那种地主,叼着个旱烟袋,脸上贴块膏药,得那些佃户卖儿卖女,嘴里还怪气地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得,这些,想得有些远了。
就这次圣旨,庄席先生似乎想得更多。犹豫了片刻,他才对曹?道:“看来?儿你这种不骄不躁、温良孝顺的脾气确实对了上边那位的胃口!”
曹?从自己的地主大梦中醒来,不解地看着庄席:“先生此话怎讲?”
庄席看了看圣旨的方向:“?儿,那庄子可是指明赏给你的!”
曹?点了点头:“恩,这个,估计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卖了昌平的地吧!不过赏赐给我,与赏赐给曹家,不都一样吗?”
庄席摇了头摇:“?儿,若是赏赐给曹家,是整个家族的公产;若是赏赐给你,是你的私产,这怎么能一样?”
“私产?”曹?笑了笑:“先生怎么会想到这些个,公产、私产的,不都是家里人用吗?”
庄席略有深意地看了曹?一眼:“?儿,你不看重外财,这算是好事,但是有时还应多想想!曹家两房人,就算是长房这支,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前几年在寺庙里,今年又上京,时⽇久了…”
曹?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这几年都不在家里,但是江宁那边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也算尽知。对于⽗亲宠爱幼子之事早有耳闻,难道还让他费心机与幼弟争宠不成?⺟亲李氏也是因这个缘故,到京城后不愿意回去。
幸好曹家不是王公之家,否则要上演一场继承人的闹剧,听说那边的琉璃姨娘在府里的风头已经一时无二,除了在李氏面前不敢放肆外,在其他人面前很是跋扈。
曹?并不怨曹寅,曹寅五十多岁,寻常人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曹顺是他年近五十才得的老来子,自然不会对长子那般苛责。
曹?是曹家的长子嫡孙,又是郡王福晋的同⺟兄弟,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不容置疑。没有人会质疑这点,即使庄席先生也是这样认为。只是这时候,还有分家一说,按照民间约定俗成的宗族制度,分家时是不分嫡庶、财产均分的,只有女眷的嫁妆除外。例如,曹家若是分家的话,李氏与兆佳氏的嫁妆是不算在內的;曹寅这房要是分家的话,李氏的嫁妆留给亲生子女,其他家产由曹?与曹顺两兄弟均分。
庄席先生一番分家的话说出口,听得曹?瞠目结⾆。曹家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等着填,哪里就能够想到分家?再说,曹家从康熙四十四年开始还亏空,眼下哪里还有什么家底?除了京城与江宁的宅子外,怕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江宁的宅子毕竟是官宅,若是曹家人不任织造了,自然由內务府收回。
想到这些,曹?觉得很没意思,自己为了曹家的亏空费心筹谋,到了京城又是装孙子,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尽了为人子女的义务。若是这般,曹寅还想着要算计着大儿子,偏疼小儿子,那他只有对这个⽗亲就只有无语。就算是更年期,也不至于糊涂如此吧?难道他这个做哥哥的,就不会照顾弟弟吗?不过,就算曹寅想法子将家财都留给小儿子,又有多少?
曹?往椅子背靠了靠,觉得当个大地主也不错,心里踏实很多。若是曹寅还一味宠惯琉璃⺟子,那是不是该将⺟亲接到京城来?不知不觉,曹?心里萌生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