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菊影

　　康熙四十八年十月二⽇，曹？自上书房下课，就到乾清宮外递谢恩折子。结果，听到圣驾去了畅舂园。

　　十六阿哥没有回阿哥所，跟着曹？⾝边。他昨晚就听十五阿哥说到曹？受赏之事，很为曹？⾼兴。听说曹？要去畅舂园谢恩，十六阿哥去太后那请了个懿旨，寻了个见驾的由子要与他一起出宮。

　　当值的领侍卫內大臣巴浑德调了八名侍卫，又叫人从护军营菗调五十人，这才安排十六阿哥出宮。

　　这些人，加上十六阿哥与他贴⾝小太监，再加上曹？主仆几个，六十来人的队伍颇有点浩浩的意思。

　　曹？看着众人将⾝穿常服的十六阿哥护卫在中间，心里就想着上辈子看那些电视剧也好，小说也好，别说是皇子阿哥，就是皇帝老子，也是只带上三两个人満街溜达。可是，眼前的小十六，好不容易逮个出宮的机会，被这六十来人围成一团，哪里有半点自由可言。

　　十六阿哥被围得难受，拉着马缰往曹？这边靠过来。这下可好，连着曹？主仆几个都被众人围住。

　　十六阿哥与那领头的侍卫抱怨了几句，对方只是一句“上命难为”丝毫不肯散开来。皇子⾝份贵重，虽然在京城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因懈怠磕着碰到有点什么闪失，那大家的⾝家命就不用要了，所以他们自然是格外恪尽职守。

　　幸好畅舂园不远，从‮定安‬门出城，往北快马疾驰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将十六阿哥平安送达，侍卫与护军营的官兵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十六阿哥是留宿畅舂园，还是返回宮里，那自有这边的大人安排。

　　曹？吩咐小満等人在园子外等候，自己跟着十六阿哥进了畅舂园。按照规矩，他是不能够进园子的，需要园子外递谢恩折子，等着康熙召见，才能够进⼊。不过，十六阿哥嫌⿇烦，让曹？随行，去侍卫处侯着，等他去见康熙时，帮曹？递折子。

　　太朴轩，领侍卫內大臣在畅舂园中的当值地点，今儿当值的內大臣是鄂飞与贵升。两人见十六阿哥来了，都起⾝行礼。

　　曹？原本跟在十六阿哥⾝后，见状连忙退到一旁。两人都是一品大员，一位还是宗室，十六阿哥哪里肯受他们的礼，笑嘻嘻地扶住，问了圣驾所在，知道是在澹宁殿，就先去见驾去了。

　　十六阿哥走后，曹？又给鄂飞与贵升见礼，眼下他虽然是十六阿哥的伴读，但是挂的仍是侍卫营的职位，眼前这两位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两位都见过曹？多次的，其中贵升与曹寅、李煦等还有情，叫他坐下说话。只是鄂飞，第一次见曹？时失态，以后却再没什么异样。在塞外时，见过曹？几次，也是不冷不热，很符合一个上司的态度，但无意中望向曹？的眼神总是很复杂。

　　贵升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让曹？有时间去他府上转转，不要过于外道。

　　曹？恭声应了，道是以后若是大人有空定上门拜访。

　　有一本正⾊的鄂飞在旁，贵升与曹？寒暄了两句也就噤声，屋子里气氛有些古怪。幸好，康熙派人来传旨，召曹？澹宁殿居见驾。

　　*

　　畅舂园，澹宁殿。

　　这是位于园子东路的主建筑之一，正殿五间，正中间放着鎏金的龙椅。

　　曹？跟着传旨的內侍，到了澹宁殿的东暖阁见驾。

　　康熙⾝着宝蓝⾊常服，坐在东暖阁的炕上。十六阿哥坐在靠东面摆放的椅子上，旁边还有几位站着的大臣。

　　“奴才曹？见过万岁爷！”曹？一边按照规矩见礼，一边在心里腹诽不已。谁说包⾐抬旗就可以不称“奴才”的？満清履行的八旗制度，有点半奴隶半封建的质，皇帝是八旗共主。八旗臣子不管王公权贵，还是平民百姓，都是皇帝的奴才。就连皇帝的亲兄弟，只要定下君臣名分，就也算是皇家奴才，在折子里有的时候称“臣”有的时候则称“奴才”

　　“起吧！”康熙态度很是温煦。

　　曹？按照规矩，先是起⾝，随后又跪下，代⽗亲叩谢天恩。康熙一番劝勉，无非是曹寅当值多年，忠心耿直，辛劳不堪，当赏云云。

　　代⽗亲谢完恩，曹？又为那庄子谢恩，什么“小子顽劣、天家恩重、感涕零”等等，都是庄席先生昨晚帮着拟定的。

　　曹？表演完，就是康熙的，不外是“好好当差，多学学问，别给家族蒙羞”什么的。

　　两次谢恩后，曹？终于起⾝，心中松了口气，看来以后见驾能避则避，好好的大男人，转眼就跪了三次，若是见的次数多了，怕⾝子就直不起来。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他在心中嘀咕着。

　　曹？谢完恩，康熙就叫退下了。曹？退到门口出来，就听屋子里的几位大臣开口汇报明儿圣寿节的安排，看来这些都是內务府与礼部的‮员官‬。

　　曹？才出来没一会儿，十六阿哥也跟着出来，今晚他将留宿这里，明儿随同圣驾一起回宮。两人说了几句话，各自散去，十六阿哥去了他在园子里的住处，曹？出园子回城里。

　　*

　　西城，曹府。

　　曹？主仆回来时，已经是申正初刻（下午四点）。从昨儿圣旨下至今，不过一天功夫，曹府匾额已经换了，而且大门粉刷一新。

　　知道曹？回来，曹忠了出来，⾝后跟着一个中年人，正是昌平田庄的管事何茂财。前些天，曹？刚从塞外回来时，何茂财曾回府禀事。不过，眼下的精神头儿明显比那时好，看来是知道曹家又有了庄子⾼兴的。

　　曹？一大早出门，又骑马在外跑了近两个时辰，浑⾝有些酸，便请何茂财稍待，自己先回院子换件⾐服。

　　路过前厅时，曹？被堆了半屋子的各式礼物吓了一跳，听了曹忠解释才知道，今儿从早晨开始，各府就有贺礼过来，到了下午来的人更多了。其中，数平郡王府那边礼最重，除了给曹？的各⾊⾐服料子，上等笔墨纸砚，还有成盒子的银锞子。另外，平王福晋还给在曹府暂居的表妹准备了礼物。

　　*

　　葵院，正房。

　　曹？叫了热⽔，洗了澡，换了⾝⼲净⾐服才算是解了乏。看来，以后每⽇还是要菗出点时间来锻炼⾝体，否则这样在上书房大半天大半天的，⾝子越坐越软。

　　虽然肚子有点饿，但是曹？因何茂财还等着，所以就对紫晶说：“一会儿再摆饭，财叔在前院等着，我先与他说了庄子的事再吃。”

　　紫晶道：“除了见财叔，怕大爷还要先见另外一个客，等天晚了就不妥当了！”

　　“见客？谁来了，没听忠叔说起啊！”曹？理了理袖口，问道。

　　紫晶笑着回道：“是菊院的表‮姐小‬，今儿福晋打听琴带着几个婆子来送礼，还去探望了菊院那边。表‮姐小‬调理这几⽇，⾝子渐好，听说府上有喜事，要亲自向大爷道喜呢！说是叨扰多⽇，还没有拜见主人，实在是失礼！”

　　“这…”曹？有些顾虑：“没有长辈在府里，见面妥当吗？”

　　紫晶沉思了一下，说：“请到厅上见，应该不会失礼数。”说到这里，打量了下曹？：“这样说来，大爷倒要换⾝⾐服了，这⾝细布家常⾐服，见客显得有些怠慢，还是换一⾝吧！”

　　曹？点头应了，换了⾝⾐服，自己先去前院见何茂财，让紫晶带着两个丫鬟到菊院请那位表姐到內院正堂相见。

　　*

　　何茂财拿出随⾝携带的小算盘，开始计算起曹？名下的土地总和，自是一番欣喜。与土地打了一辈子道的他，对土地有些异乎常人的热情。曹？还惦记自己的温泉计划，再三吩咐何茂财，在小汤山附近继续寻觅有温泉的荒山田地，争取多买些。

　　因不好让那位表姐多等，曹？与何茂财说了几句，便去了后堂。

　　*

　　內院，正堂。

　　曹？才进內院，廊下就有两个小丫鬟边打帘子，边传话：“紫晶姐姐，大爷到了！”

　　曹？看着却是眼生，想想也是，內院除了葵院的几个，其他的小丫鬟他还真不认识。

　　进了屋子，门口就是四五个婆子，有眼的，有眼生的，都俯下⾝子：“老奴给大爷请安！”

　　曹？点了点头，往厅上看去，只见厅上坐着的一个女子向自己望过来。

　　那女子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肤⽩皙，薄殷红，狭长的眉眼，眸子中⽔汽氤氲，乍一看并不十分漂亮，细细瞧来却有着一股⽔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气韵，观之可亲。通⾝素⾊，月⽩浮云纹绉绸袷袄，月⽩簪暗花绫绵裙，外罩石青缂丝小褂，并无佩饰，单右手上一个翠绿滴的⽟镯子，挑起了満⾝的颜⾊，犹显得清雅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