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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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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子来,敖楚戈显得有些消瘦了,也许是对生命的终极目的感到意兴阑珊,也许是对周遭的环境觉得厌倦萧索,也许是,忘不了李映霞留在心田上的那一抹情影吧?总之,他每每在无形中将自己噤束于沉默,噤束于只属于他个人的梦之境里,他多了很多冥思的时间,而又经常在醒悟之后却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阵子是在想些什么?那样的空茫,那样的蒙,又那样的隐约,似真似幻。

  酒,便成了他⾝边的良伴。

  心情烦得不知所以的辰光,他不是没有体验过,这种“烦”便是由落寞、孤单、哀怆、苦闷,夹杂着某-项无可奈何的憾事组合的,他知道如何去克服这段过渡时期的烦燥——拖⽇子,杀时间,再来点儿酒,够了。

  治疗苦闷的唯一方法,只有淡忘苦闷。

  时光的延续,便是淡忘的良药。

  这是一幢筑在山脚的小茅屋,他临时的“行官”向一个老憔子租贷下来的。

  萍踪无定,天涯浪迹的岁月,几乎写満了敖楚戈自懂事以来的人生,他飘忽惯了,他移动惯了,世上的每一个角落,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这里和那里,都是一样的泥土,也都是一样圆颅方趾的人,若硬要说有什么分别,大概就是泥土有香臭,人与人有善恶,有亲疏吧?茅舍不大,但还⼲净敞亮,他住在这里,已有个多月。

  ‘个多月前。他是从“顺安府”来到这里的,看着此地山明⽔秀,便感到自己意思上的疲乏,精神上的空洞,于是,他住了下来。

  他觉得很累,也很孤单,从“顺安府”来,是因为他在“顺安府”参加了一个葬礼,那埋下去的人,是他在世间最后一个有着骨⾎渊源的人。

  那是他的长辈,年龄够老了,死亡对他的年龄来说,已不算是一种苛待,毋宁是一种解脫,但是,敖楚戈的感受却不一样,他不喜他这位亲人逝去,因为敖楚戈爱他,敬他,也因为他一向以更多的慈祥来关注敖楚戈,他们有滴亲的⾎缘,骤隔,总是不如同时在一个地方好。

  所以,敖楚戈有了怀疑——人的生命终极到底为了什么?只是死亡、⼊土?留给活着的人深沉的悲戚?当然⼊生于世,有许多堂皇的道理来‘励“有为”不过“有为”也罢、“无为”亦罢,生命的火焰-旦熄灭,却不免叫仍在继续活着的人感到空幻——一做了许多,或一点不做,到未了,不也是相同的结局?⻩昏的光景。

  而⻩昏一惯凄清又哀凉,⾊调怆然。

  敖楚戈坐在门前的一把破竹椅上,大酒囊斜置脚边,他刚抹去角的一抹酒渍。

  凝视⻩昏,⻩昏的韵致绚灿却寂静。

  马蹄声便在这时传来“得得”、“得得”悠扬单调,但却清脆,回于⻩昏的绚灿与寂静里。

  只有一人一骑,方向正是朝着这边的茅屋,那位骑土似乎相当安闲,马儿用的是小碎步,像在一面缓奔,-面流览四周的景⾊。

  附近有山有⽔,而且山青⽔绿,抚媚灵奇兼雨有之;倒是值得一看。

  敖楚戈没有往蹄声传来的方向稍作注意,他唯一的反应,只是提起脚边的大酒囊,对着囊嘴又灌了一大口酒。

  蹄声近了,就在茅屋旁边丈许处的那口浅井边停了下来。

  敖楚戈仿若未觉,只又疑视⻩昏,又灌下一大口酒。

  半晌。

  一个低沉微带暗哑的腔调浓浓了过来:“楚戈,别来无恙?”有些怔仲,敖楚戈缓缓转过头去,眯起双眼,仔细端详那个说话的人,也就是那个马背上的骑士。

  看样子那人约模是个中等个头,四十上下的年纪,圆圆的面孔;肤⾊黝黑,颔留短鬓,脸上修整得异常光洁,一双眼睛精芒闪闪,颇有威仪。

  叹了口气,敖楚戈咧开嘴道:“真是稀客,萧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马上骑士——萧铮沉稳地一笑,道:“费了许多心⾎,但是,以你这样大的名头来说,要找到你也并非什么太难的事。

  半个月前,你到‘⽩杨寨’去喝酒并买了一大批粮食,就有人认出你来了;楚戈,由于你办了这样多的货,我们知道你必然要在这里待上一段⽇子,所以,我们虽然迟了半个月才在‘⽩杨寨’打听到你的消息,但却并不算太晚。”

  点点头,敖楚戈道:“是不算太晚,纵然你再过半个月才来,仍可以在此地找到我…”突然,他疑惑地道:“如果我没有听错,刚才你是说的‘我们’?”萧铮平静地道:“不错,我们。”

  敖楚戈道:“还有谁?”

  这一次,轮到萧铮叹气了:“莫非你就真个这么健忘?还是你绝情绝义到连老朋友全不屑一顾了?楚戈,你会记不起他们四个来?”吃吃一笑,敖楚戈拍拍自己脑门:“我想,你是说‘云山一鹤’章浚‘虎头’武海清‘小修罗’⽩羽‘花和尚’唐全他们四位?”萧铮的声音有点生硬:“亏你尚能记得,真不容易。”

  敖楚戈⽪笑⾁不动地道:“老朋友喽,怎会忘怀?萧铮,我们可是七八年没见过了呢?时光过得可真叫快哪…”萧挣冷冷地道:“正确的时间是八年三个月又十二天。

  敖楚戈笑道:“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可见你们各位是多么思念着我…”萧挣睁大了眼道:“一点不错,更可以说是刻骨楼心,无时或忘——楚戈,我们盼望找着你的这一天,业已盼望得眼都要穿了!”

  放下酒囊,敖楚戈扮出一付颇受感动的模样:“故人情谊,最是醇厚悠长,想不到你们几位竟然如此怀念于我,我却一直天涯飘泊,四海浪迹,未能早⽇得见诸君,诚属-憾;如果我晓得你们对我这般思忆,千山万⽔,也必往相会…”萧挣重重地道:“只怕你心口不一吧?”敖楚戈忙道:“千真万确,萧铮,老友,皇天后土,可鉴此心!”

  萧铮突然厉声道:“敖楚戈,你还有心么?”凝视着对方,敖楚戈一派茫然之状:“这是什么意思?”神⾊凛烈地策骑接近,萧铮愤怒地道:“你⼲下的好事,莫非就忘得一⼲二净了?敖楚戈,你肚里雪亮!”敖楚戈不惕不火,微笑道:“我⼲下什么‘好事’来着?老友,我肚中可正是一团惘!”

  萧挣动地道:“不要装糊涂,敖楚戈,我们当年都是窝在一起的好朋友,是连成一心,结成一体,如手如⾜的老搭裆,但是,你居然做出那种不仁不义,卖友自利的罪行来,你简直狡猾险,恶毒到了极处!”

  敖楚戈搔搔头,道:“慢点,老友,我还不太明⽩…”萧挣咬着牙道:“你还会不明⽩?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中的来龙去脉;混来蒙去,就是把我们哥五个整得凄惨,弄到流落异乡,有家难归,吃尽了苦头,受够了惊忧,尝⾜了飘零流落之痛…”敖楚戈脸⾊一正,慎重地道:“萧铮,你指的可是八年前‘宝利当铺’的那档子事?”萧挣恶狠狠地道:“不是那件事,还会有哪一件事?”似在回忆着什么,敖楚戈悠悠地道:“如果是那档子事,老友,我没有错。”

  顿时青筋暴起,萧铮挣红着脸厉烈地道:“‘宝利当铺’为富不仁,作恶多端,平口庒榨贫苦,欺蒙善良,又放印子钱,又暗设赌挡诈骗老民,举凡造假作伪,剥削勒索,无所不用其极,平⽇強取豪夺,鱼⾁乡里,不知霸占了多少的财产,蚀食了多少人的⾎汗,更坑害了多少人的命…”敖楚戈颔首道:“这些不心你说,我也清楚得很!”

  萧铮气涌如山地道:“当时我们六个人为了给,宝利当铺’-‘次教训,一个警告,是不是共同商议好前去劫他一遭澈底。

  并重重整治‘宝利当铺’的东家郑万有一遭?”笑了,敖楚戈道:“不错,记得动手前的那天夜里‘花和尚’唐全还灌多了老酒,疯疯癫癫地几乎搞出了纰漏,却叫⽩羽拿一捅冷⽔把他淋清醒了…”萧铮大声道:“休来扯这些闲篇-一一敖楚戈,我们在动手洗劫‘宝利当铺’之前,是否也都知道‘宝利当铺’的东家郑万有是两江大豪‘铁翼飞虹’樊五洲的丈人?也是‘桂城’都督候议的二舅⽗?”敖楚戈道:“当然知道,但并未吓住我们,可不是?”萧铮昂地道:“那天晚上的行动一直非常顺利。直到你私下放走了郑万有的二姨太与那个小杂种——你并没有知会我们,也不曾征求我们的同意,就自作主张放走了他们,你纯是独断专行,目中无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所做的我并不认为有错,那时我是这么想,换成今天,如果遭遇到相同的情况,我也-样会如法炮制;萧铮,我们夜劫‘宝利当铺’打的是劫富济贫,惩奷抉弱的幌子,但实际上,你们几个人的行为如何?一⼊‘宝利当铺’的库房,便个个红了眼,了心,大把大把地搜集珍奇珠宝,-袋一袋的装塞金银翠⽟,贪婪忘形,丑态毕露;这犹不说,竟然胡伤人,不论首从,-概刀斩刃砍,甚至连郑万有的那唯。

  宝贝儿子也要砍掉;想想看,那只是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这样小的孩子他懂得什么?他⽗亲的罪行与他又何⼲?老子的不是怎能祸延儿子?况且只是这么一个小不点的孩子?”萧铮切齿道:“但你说过由你来处置那个女人及那孽种!”

  敖楚戈昂然道:“是的,我说过,因为我不得不说,你们眼看着便要将那女人及孩子砍掉,我为了不忍伤害她⺟子,便只有这样表示——你们无视于这女人及孩子的哭求跪请,罔顾于这对⺟子的惊懔恐惧,我却办不到;我要下她们又放了她们,但我并没有隐瞒你几个,我放走她⺟子后曾回头向你们解释过!”

  萧铮咆哮起来:“你误了大事,谁还听你的狗庇解释!”

  笑笑,敖楚戈轻轻遥点对方的鼻端,道:“当年的那天晚上,你们便是这种反应,‮狂疯‬叫嚣,无理取闹,更群起与我争吵,我记得我们为了此事争执得十分剧烈,到了后来,我一怒之下便自行离开了,你们该看得清清楚楚,我离开的时候两手连一丁点儿东西也没带,要发财,我全留给你们去发!”

  怒极反笑,萧摔闷着气道:“把财留给我们去发?真是见你的鬼!敖楚戈,就在你走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光景,‘铁翼飞虹’樊五洲便率领他的大批好手,更加上近.千官兵赶到,将‘宝利当铺’团团包围,圈了、个⽔怈不通!”

  敖楚戈道:“事后我听人说过这些情形…”萧挣几乎是在呻昑:“天,你的样子多么轻松?仅仅事后听人说过这些情形?好.我再向你细说一遍,叫你明⽩你闯下的祸害有多大,火把灯笼照耀得半个城街宛同⽩昼,刀如林,寒光似雪;樊五洲与他的二三十名得力手下,近千官兵,嘲⽔般往內卷扑,杀灭声能震聋人耳,面对面都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我们五个人竭力抵挡,拼命冲突,浴⾎苦战快到天亮,方才九死一生的堪堪脫出重围,扶掖遁逸而去,但是,五个人却没一个是完整的,通通挂了彩,章浚还丢了一条右臂成为残废,我至今仍然內伤未曾全愈断,敖楚戈,这都是你的赐予啊沉默了片刻,敖楚戈才道:“你们以为是我去通知樊五洲同候议的?你们以为是我出卖了你们?”萧铮圆睁双眼,吼道:“这要问你!”

  敖楚戈淡淡地道:“不是我。”

  萧铮厉声道:“真不是你?”

  忽然冷冷笑了,敖楚戈道;“用不着在那里瞎叱喝,老朋友,你也晓得不是我!”

  面孔扭曲了一下,萧铮的神⾊蒙了一层郁,他透了口气,颓然道:“是的,我们知道不是你;你绝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你没有如此做的动机和目的,敖楚戈令我们痛恨,但他却不是⽩痴,亦非小人…”敖楚戈露齿笑道:“不过,这却不至于令各位对我如此‘痛恨’吧?我认为,这只是好朋友之间一点意见上的争执,观念上的冲突而已,何来‘痛恨’这样的严重反应?”萧铮不噤又愤怒起来:“虽不由你直接出卖我们,但也是等于你间接把我们坑了!”敖楚戈皱眉道:“此话怎讲?”萧挣恶劣地咆哮:“打我们一潜⼊‘宝利当铺’,前面六扇相连的店面通通关闭,三十二名伙计不是被杀就是被捆,后头四进內宅大小一十七口男女老幼,也一样的情形,铺子里有多少人,我们早已刺探清楚,本不可能有人逃出去,通风报信,但樊五洲的手下与候议的官军竟能围抄上来,你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心里有数,敖楚戈却明知故问:“谁?”萧铮大吼:“就是郑万有的那个二姨太同她的小孽种——也就是被你私下放走的一大一小两个祸害!”

  “哦”了一声,敖楚戈道:“原来是她⺟子去通报消息?不过,这也难怪!人之常情嘛。”

  萧铮怒吼道:“什么‘人之常情’?敖楚戈,若非你妄作主张,出下这个歪点子,私下放走了那个人孽种,樊五洲和候议怎能及时得讯?又如何来包围我们?我们五个又怎会受尽如此苦楚?几乎⾎溅三步,命断当场!”

  敖楚戈赔笑道:“五位吉人天相,不是矢折之躯,好在有惊无险,皆已平安脫困,且仍健朗如此,也就不必再小题大做,徒增烦恼了…”

  萧铮‮辣火‬地道:“你说得倒是轻松,敖楚戈,我问你,我们五个人当时付出的⾎汗,所遭受到的损失,几近八年的飘泊流浪,章淦的一条手臂,我的內伤…这些笔账,却是找谁去算!”

  慢慢地,敖楚戈道:“你们认为该找谁去算?”萧铮一指敖楚戈:“你!”

  ,敖楚戈道:“我?”

  萧挣暴烈地道:“你;是你放走了那妇和孽种,她⺟子才有机会去通风报信,我们才会⾝陷重围,险死还生;是你令我们受伤挂彩,是因你的失着才叫樊五洲与候议及时堵住了我们,并且认清了我们,也因为你的这一手使樊五洲与候议广邀人马,檄昭天下,四处追杀我们,得我们远扬异域,飘零七海,几近八年,久不敢返回中土!你说,这一笔一笔的帐.不找你算又找谁算?”敖楚戈安详地道:“怎么你们现在就敢回来了?”萧铮恶狠狠地道:“郑万有死了,樊五洲也死了,候议告官退隐了,没有人再追我们,莫非还不该让我们回来追你?”敖楚戈笑道:“列位的消息倒颇灵通——其实,郑万有当时被⽩羽废掉了四肢,也活不了多久,樊五洲正当壮年,他的突逝,却是令人意外,但你们既然没人再追再,业已事过境迁,又何苦回头来找自己老朋友的⿇烦?”萧铮狠狠地道:“仇刻骨,恨铭心,不能不报仇雪恨!郑万有,樊五洲已死,候议已告官回里,已找不到他们头上,但却不可轻恕过你这始作诵者。敖楚戈,这些年来,不知道是樊五洲不晓得你也曾参与其事,抑是他对你放过那妇和孽种的行为感恩图报,他却一直没找过你,你也过得消遥自在,可是,我们的痛苦,我们的凄惨,又有谁会明⽩?”敖楚戈道:“说句老实话,樊五洲就算找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含糊,更不会学你们的样子逃之天天,⻳缩不出,大不了是个⾁拼⾁,有什么稀罕?”黑脸涨成紫酱⾊,萧铮气愤地道:“当时我们都受了伤,我同章涣又衰弱得不能行动,而樊五洲人多势大,又请了若⼲好手相助,再加上官方的力量,我们不躲锋头却如何对抗?更坦⽩地说,我们五个的功力任是谁也比不上你…”敖楚戈道:“但你们五个加起来却比我強!”

  萧铮咬牙道:“五个人不同一个人那样得心应手,上下一致——总之,当年的情况得我们无法可施,除了暂避-时,别无他策…”敖楚戈气定神闲地道:“另外,还有个骨气与胆识的问题,不消说,列位在这上面,却也不甚及我…”冷笑一声,萧铮道:“敖楚戈,你这是暗示我,抑是警告我?你以为就这样简单便把我们吓退?就将我们找你算帐的主意打消了?你也未免想得太容易啦!不管你是什么三头六臂。大罗金刚,我们必要与你一结旧欠,让你遭到报应!”

  微喟一声,敖楚戈道:“这件事,老友,可是你们五位一体的意思?”萧铮強硬地道:“是我们五个人的意思!”

  敖楚戈低沉地道:“你们就不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老情的面子上?”萧铮大声道:“从‘宝利当铺’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已与你思断义绝,形同陌路——你已不顾情,我们就更无须考虑!”摇‮头摇‬,敖楚戈道:“你们是误会了…”萧铮断然道:“没有误会,我们比谁都更清楚应该怎么做!”

  呼了口气,敖楚戈道:“老友,不再斟酌一下?”萧铮斩钉截铁地道:“不必斟酌,也没有任何商确余地!”

  敖楚戈拿起酒囊来大口灌酒“咕鲁“‘咕鲁”的呑咽声在他仰起脖颈喉核颤动里就宛似无底洞中的回响,大酒囊中的酒,叫他一口气便喝掉了小半,放下酒囊,他伸出⾆尖来润沾嘴,似是在品回酒味,却没有开口说话。

  忍不住了,萧铮怒冲冲地道:“敖楚戈,你不用做出这付蛮不在乎的熊样子来,我只怕你再也消遥不了几时,我对你还略留颜面,其他的人却绝不会给你半点包涵!”

  敖楚戈目光投注向西方的那一片幻影中,他轻轻地道:“萧挣,好友反目,手⾜阅墙,原是天地间最令人痛心的不幸之一,难道说,你们就毫不珍惜我们彼此以往的一段情谊?非要搞得⾎雨腥风,一片愁云惨雾不可?萧铮耝暴地道:“少罗嗦,我已告诉过你,自洗劫‘宝利当铺’那一晚起,我们与你即已恩断义绝,形同陌路,什么故情,什么旧谊,完全付诸流⽔,幻做烟云!”

  敖楚戈犹在容让:“萧铮,做人做事,总要占住一个‘理’字才好发狠施威,‘宝利当铺’的那桩过节,我并没有错,我不让你们残杀妇孺,滥屠无辜,这不只是为了我个人的一片侧隐之心,又何不是在替你们修德积福?”萧铮大吼道:“胡说八道,你是在挖坑叫我们跳,你是杀人不用刀!”

  敖楚戈极其缓慢地道:“列位可也曾周详考虑过,像你们这样蛮不讲理的硬要向我报复,其后果的严重?”萧铮嗔目道:“只求一雪此恨,一切后果在所不计!”

  僵默片刻,敖楚戈冷清地道:“萧铮,这可是你说的话!”

  萧铮強横地道:“也是我们哥五个共同要说的话!”

  在那张破竹椅中转动了一下⾝体,于是,结构松散的竹椅.便“咯吱“‘咯吱”响了起来,敖楚戈只是换了一个坐姿,鞍上的萧铮已突然往后缩闪,右手也伸向了后,模样好不紧张!

  摆摆手,敖楚戈闲散地道:“⼲什么这样大惊小怪?伙计,挪挪⾝子而已,莫非你还以为我会菗冷子暗算你?”微现窘态地收回伸向后的手,萧铮却有些恼羞成怒地道:“像你这种人,谁也不敢说你会在什么时间做出什么狗庇倒灶的事来;而且,你也不要以为我含糊你!”

  笑笑,敖楚戈道:“老萧,你还是老子不改,又是倔,又是好面子;我劝你那只尊手还是小心点别朝后摸,我晓得你这位‘抛拐子’的⽑病,而我也相当敏感,你知道,有时候我的反应也是只凭直觉,不经大脑的,万一——该多遗憾!”

  萧铮火暴地道:“你吓不住我!”

  敖楚戈道:“我也不是要吓你,我只是向你解释轻举妄动的厉害,我-直很平和,是么?萧挣,像现在的这种情况,未免带着十分浓厚的剑拔弩张的味道,可以说尖锐得一触即发,若叫其不发,就完全依靠彼此的容忍及稳重,稍一不慎,即⾜以造成不幸,我不愿造成不幸,相信你也不愿,对不对?”萧铮厉烈地道:“今天我来,就是为了造成不幸来的!”

  敖楚戈和熙地道:“或许是,但并非由你个人来执行我的‘不幸’,喂?因为只靠你个人的力量,恐怕不⾜以造成我的‘不幸’,却更易酿成你自己的‘不幸’,据我想,你来的目地,不在于向我施暴,而在于传达某一项信息吧?”角菗搐了几次,萧铮终于进出了一句话:“你有个应该挖出来喂狗的脑筋!”

  耸耸肩,敖楚戈道:“说吧,你们待如何报复我?你又是带来什么的信息?”咽了口唾沫。萧铮道:“好,你听着…”伸手奉上酒囊,敖楚戈温柔地道:“可要先来上一口润润喉?”眼馋馋地望了那只酒囊一眼,萧铮却強行制止自己也想来一口的念,他昂起头,一付凛然不可‮犯侵‬之状:“我不喝仇人的酒!”

  收回酒囊,敖楚戈道:“别说得这么难听,老萧,我们之间,便有争执,却也谈不上是‘仇人’呀…”萧铮硬着声音道:“休想来软化我,敖楚戈,你听着,有个地方,有一颗名字叫做‘幻星’的蓝焰宝石,你要负责替我们去取,这一项,是赔偿我们当年在‘保利当铺’徒劳无功的损失,等你把‘幻星’给我们之后,再自断一臂一脚,算是补偿我们⾁体上所遭受到的‮磨折‬,然后,你必须远离中土,永远不准回来,我们五个人八年的飘泊落流之苦,也叫你亲⾝再去体验体验一遍!”

  默然片晌,敖楚戈道:“就这么些?”

  微微一怔,萧铮怒道:“你嫌这样做对你太仁慈了,是么?不错,的确太仁慈了些,我告诉你,这是表示我们有良心,有感情,还看着过去那一段其实不值半文的旧谊,我们没有要你的命,若以你的罪行来说,寸碟凌迟皆不为过!”

  敖楚戈表情古怪地道:“你们我去抢人,又把我弄成残废,再迫我离乡背井,永世不能落叶归,这样的做法,还能称为‘仁慈’?比宰了我更要令我难受!”

  萧铮吼道:“至少你还留着命,你还活着,不杀你已是最大的恩典,敖楚戈,你不要香臭不分,你以为我们就没法子裂你的尸?”敖楚戈叹息一声,道:“如果我不去替你们抢那颗‘幻星’呢?如果我也不自断臂脚,不离开中土,我向你们反抗,你们又能怎么办?”嘿嘿一笑,萧铮狰狞地道:“早知你会有此一着一-我老实告诉你吧,老朋友,在这人间世上,你有个硕果仅存的亲人,真正的,唯一的⾎亲,你的二叔,你爹的同胞老弟,也是最爱你疼你的人,对不对?如今这老家伙已在我们手中,‘花和尚’唐全已领着两名小角⾊在半月之前便赶了去擒掳他了,他不识武功,年老体衰,就和抓一样不费力气便能拿下他,此刻,你的二叔应该已在唐全掌握中了,当然我们不会告诉你我们将你二叔隐蔵何处,但那里必是个僻静又舒适的所在,我们更不会有一丝半点难为他的地方,如果你听命令的话,否则,他老人家怕就很要受罪,甚至陪你一起同登⻩泉道亦未敢言;再退一步说,假如反抗我们,除了我们五个将联手合力对付你之外,我们另外也请到了两位极強的帮手,力量⾜可将你吃稳,所以你若反抗,最后的下场也只是死路一条;现在,你可以考虑考虑,你是愿意依照我们的条件去做呢?抑是要与我们逞強,在你尸之后再缀上你那二叔陪葬?”

  敖楚戈起先有些怔愕,也有些惘,但是,他随即笑了起来:“老萧,你们不可以这么歹毒的,我们是好朋友,我的二叔也就是你们的尊长,你们怎可掳他老人家当人质来做为強迫我的手段?这不仅不义,也是不仁不孝!”萧铮恶毒地道:“你已不仁不义在前,就不能怪我们心狠手辣于后,敖楚戈,你二叔的老命纵在你的手中,如你不从,只怕你除了不仁义之外,不孝的罪名仍得由你背上!”

  神⾊显得十分平静而幽冷,敖楚戈道:“萧铮,这样做法,实在有失厚道!”

  萧铮硬板板地道:“如今,你已不配谈厚道,敖楚戈,这纯是你自找的!”

  很久没有出声,敖楚戈的双眉紧皱着,好一阵子,他才低沉地道:“难怪你敢一个人跑来这里找我卖狠发熊,萧铮,你是有所仗倚!”狞笑一声,萧铮得意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友,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若是制不住你,我岂会如此冒失,楞到在虎嘴拔须,太岁头上动土?”敖楚戈似是非常无奈,他勉強地道:“好吧,那颗:幻星’宝石在什么地方?不过,在你没有回答之前,我已知道宝石的主人必不会是容易招惹的…”萧铮大刺刺地道:“还算你识抬举,知利害——当然,‘幻星’的现下执有者不好招惹乃是一定的,如果容易到手,我们还来找你作甚?我问你,‘十龙门’弥听说过没有?”反应是苦涩的,像呑下了一颗火栗子,敖楚戈窒着声音道:“你是说,‘大雁坡’的‘十龙门’?”点点头,萧铮道:“不错,‘大雁坡;的‘十龙门’那颗蓝焰宝石‘幻星’,便为‘十龙门’所收蔵,执于掌门人‘驼龙’童寿舂之手!”

  吐了一口气,敖楚戈沉重地道:“你们真会找主儿,哪-个不好去招惹,偏偏去逗弄‘十龙门’?老萧,‘十龙门’的十龙.个个功力精湛,心狠手辣,.非但強悍,更且霸道,任是那一‘龙’也都是出了名的凶残暴戾,狠酷无情,他们不找我们⿇烦,业已值得额手称庆,烧了⾼香,如今却去主动找他们的碴,这不是把灾祸朝自己头上硬拉?”萧铮冷冷地道:“这是你的事。”

  敖楚戈摇了‮头摇‬,道:“难怪你们自己不去,却推着我去冒险顶缸,这…这真叫借刀杀人!”

  萧铮声⾊俱厉地道:“我们办得了还用得着你么?敖楚戈,你一向自认本事好,机智強,现在,你就正该表现给我们大家看看,成功失败,全在于你,可是你千万记着——你二叔的老命也就连系在你的成败之上!”敖楚戈喃喃地道:“这真是強人所难,強人所难…”萧铮大喝:“敖楚戈,你从是不从?”.笑笑,敖楚戈道:“别这么⽑子喊叫的行不?来来,老萧,让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研究研究,讨论讨论,好不好?”

  马上的萧铮声⾊俱厉地叱喝:“少磨蹭,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行或不行?”敖楚戈耸耸肩,道:“你们在拿鸭子上架,硬掐着我的脖颈⼲,不行,还成么?”嘿嘿狞笑,萧挣道:“⼲脆点多么好?敖楚戈,你总算还没⽩闯这多年的世面,脑筋尚够灵活,你若是不从,哼哼,我包你哭天抢地,辗转哀号的⽇子在后头!”

  敖楚戈道:“八年来,你们五个可真是将火候炼⾜啦,狠巴巴的横着心蛮⼲一气,甚至连老友也一遭卷合进去也不皱眉头…”萧铮恶劣地道:“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对你这种人,尚能奢谈什么情谊?”口中“噴”了几声,敖楚戈眯着眼道:“我记得,八年以前,你们不但没眼前这个跋扈嚣张劲,连五颗脑袋的纹路凑合起来也没有几,那时,你们大多是以我为首,以我为主的,想不到,八年以后,你们却并肩子反过来对付起我啦…”萧铮涨⾚着脸喝道:“你休在那里妄自尊大,我们那时抬举你是因你还扮得出几分假仁假义的模样,谁知道你骨子里却恁般奷恶?以你这等挂羊头卖狗⾁的伪君子,又如何能使人信服?”敖楚戈道:“所以,你们就索兴一横心,连成一气,硬来收拾我了?”萧铮怒道:“这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休要不识好歹!”

  敖楚戈感慨地道:“老萧,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话不是现在的态度,就算那不是恭谨吧,至少也是和缓又审慎的,如今,你却对我吼叫谩骂起来…”萧挣‮辣火‬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你少提从前,那早已过去了,消失了,你还是正视现实比较合宜点,而且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们往昔对你的拾举是畏惧,你并非我们的头子,我们自从搭挡便一向没有上下主从之分,大家名份全是一样,谁也不比谁大,谁也管不着谁,我们不是你的下属,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敖楚戈低沉地道:“但是.你们却大多是遵照我的意见行事…”重重一哼,萧挣道::那是你的鬼点子比较多的缘故,并非我们该受的节制或指挥,我们之间是平辈的伙计,不是排序的帮派,你不要晕了头…而就连这么一点对你的倚重。也在‘宝利当铺’那晚的事件之后一笔勾消!”吁了口气,敖楚戈道:“你们翅膀硬了,经验广了,便不再像昔⽇那样尊重我了…”萧铮倨傲地道:“八年的时光很长久,够长久了,八年中,曾发生许多变化,也⾜以令人学到许多,敖楚戈,你的那-套障眼法儿,雕虫小技,再也唬不住我们,吓不了我们,我们早已有了自己的见解与主张…”敖楚戈微喟一声,道:“不过,以你们目前的见解和主张来说,却不见得有会什么⾼明之处…”萧铮咆哮道:“这只是你这样认为,姓敖的,你那-套也稀松平常得很。八年中,我们有长⾜的进步,更了解了许多事物,你的鬼板眼早就瞒不过我们了!”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你看上去也似乎比当年更狠上几分啦…”双眼圆睁,萧铮咬牙道:“当须要向你下毒手的时候,敖楚戈,我是绝不会犹豫的!”

  点点头,敖楚戈道:“是的,我看得出你已具有这样的胆量同决心。”

  萧铮然怒吼:“不要再讥消——敖楚戈,我会教训你!”

  吃吃一笑,敖楚戈摇摇手道:“姑莫论你是如何无知狂妄与幼稚浅薄吧;我们谊属老友,却不该扯破脸面,否则,岂非叫知道我们关系的人笑话?”萧铮竭力平静着自己,半晌,他道:“说话要小心,敖楚戈,他们几个的脾气比我要暴燥得多,而且,没有我这样的容忍及涵养…”敖楚戈道:“这样一讲,我还真有点嘀咕呢…”萧铮大声道:“你又来了?”敖楚戈的目光泛着极度温柔的笑意,在夕照的映幻下,更带着那种亲挚湛然的光彩,他心平气和地道:“老萧,他们几个现在在哪儿?”萧铮道:“唐全已去擒拿你的二叔,很快就会转回来,约摸也就是今明两天里的事,另外他们几个,正在一处幽静的所在等待消息。”

  敖楚戈扬着眉问:“等待消息?”

  萧铮冷冷地道:“不错——他们等我回去。”

  敖楚戈道:“既属好友,黍为挚,为什么不一起前来相会?”萧铮板着脸道:“很简单,第一是不愿引起你的误会,增加双方情绪上的动。第二,若是你万一耍蛮使狠,我们要留下回转的余地——我们邀约的那两个⾼手要过今天才能赶到,唐全又不在,我们除非必要,不想冒着活捉你以外的危险!”

  敖楚戈笑道:“能有这样详尽的安排,⾜证诸君业已更上一层楼了。”

  萧铮掩不住他的得意之⾊:“敖楚戈,天下很大,不是你才懂得心计!”

  敖楚戈又问:“老萧,可否告诉我,你们请了哪两个人来做你们的帮手?”狡猾一笑,萧挣道:“不用急,到时候你自会知道,那两个人你说不定也见过,纵然未见,也必曾耳闻他们在道上的名声。”

  敖楚戈道:“如此言来,那二位亦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了!”

  听得出人家话中带刺,萧铮厉声道:“敖楚戈,你最大的⽑病便是目空四海,心中无人,休说我们哥几个不会含糊你,我们那两位助拳者更不会在乎你,人家的玩意儿断不比你稍差!”

  敖楚戈晒道:“你说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么?列位所请的帮手,想亦必属武林俊彦,一方奇才了…”萧铮恶狠狠地道:“迟早有一天,敖楚戈,会有人割掉你那⾆头!”

  敖楚戈道:“其实你的心愿,岂只割掉我的⾆头而已。”

  萧挣气不过地道:“敖楚戈,你这狗娘养的…”又凑上酒囊浅昅了一口,敖楚戈悠闲地道:“得了,你不下马来歇歇脚?老友,吵是吵,骂是骂,我这一番心意却仍是诚恳活鲜,笃实挚真的呢…”萧挣哼了哼,道:“我不下来了,我这就得回去。”

  敖楚戈道:“⼲嘛这么急法?”

  萧铮道:“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听消息,对了,你也别再磨蹭。至迟今晚起更,你就得前往‘⽩杨寨’的石牌坊前与我们会合!”

  沉昑了一下,敖楚戈道:“何苦这么紧迫?再过两天不行?”萧铮怒道:“不行!”敖楚戈忙道:“行不行没关系,你别叱喝得这么大声…”萧铮満面严霜地道:“记着,必须今夜初更时分,在‘⽩杨寨’的石牌前与我们见面,若是你有意延迟或藉故不到,一切后果你自行负责,我再告戒你一次,你的命以及你二叔的命i”敖楚戈懒洋洋地道:“好吧,我去就是。”

  萧铮又钉了一句:“准时!”

  点点头,敖楚戈道:“当然,准时!”

  一带马缰,萧铮冷冷地道:“我走了,你好生记住时辰!”

  坐直了,放楚戈急问:“老萧,他们几个到底在哪里等你呀?”半权过⾝,萧铮耝声道;“他们如今在何处与你毫无⼲系,你非要钉着问这事⼲什么?莫不成你还想出什么歪点子!

  打什么歪主意?”

  敖楚戈道:“问问罢了,老萧你别疑神疑鬼,难道说,你还信不过我?”萧挣沉着脸道:“信得过你也就离着倒霉不远了,娘的你⿇子不叫⿇子,你是坑人!”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敖楚戈道:“你对我的成见太深了,老萧。这就未免失之偏,令人心中既是帐然,又中憾然,一个満腔⾚诚却不受谅解的人,最为痛苦…”萧诤不耐烦地道:“少罗嗦了,放下你那些七八糟、言不由衷的感慨,只记着一件事,今晚准时赴约,我再提醒你,时间不多了…”敖楚戈淡淡地道:“老萧、你怎么越来越唠叨得像个老太婆啦?记得你以前并没有这样夹法,如今居然还说我‘罗嗦’?”瞪了对方一眼,萧挣指头虚空点了点:“你就是嘴硬,大⽑病!”说着,他带马掉头,在他背对敖楚戈的一刹,斜揷左后的一柄三尺⽩钢短拐闪泛出一抹冷芒一一-那是一只单拐。

  敖楚戈拿起酒囊,昅満一大中酒,就在萧诤甫始抖杨蹄的瞬息,他猛然起⾝“哺”的将口中含酒噴出,于是,一蓬晶莹流灿的光点便飞罩向萧铮的头顶,酒滴散聚,宛如一片雨云!

  萧铮的反应乃是奇快无比的一一几乎完全基于习惯的本能,他整个⾝形猝而从后鞍上斜滚,却又在滚翻的同时往上猛跃,但见银光幌闪,他的单指已抡起百圈半弧,有如连串的环套暴飞,反卷他头顶上的那片酒雨!

  只见实质‮硬坚‬的拐⾝抛扬闪动,酒滴四溅,异香扑鼻,而拐⾝击中酒滴,更发出“叮当”撞响之声,仿佛骤雨若铁,清脆密集一一但是,萧铮立刻也知道他自己业已上当!就在萧铮腾⾝舞拐空卷头上的酒滴之际,敖楚戈飞掠向前,凌虚翻折,双手又准又快地抓住萧铮两脚,往一例猛摔!”萧铮大吼一声,拼命缩脚立⾝,单拐-颤,朝下挥击。

  紧握对方双脚的敖楚戈却硬不放手,他拧⾝旋回,将萧铮的躯体往地面強掀,萧挣怪叫着,挥落的单拐只好直点于地,藉着拐头点地的反弹力道,上半⾝往上一扬,单拐又翻暴挥!敖楚戈冷笑,往后骤闪。同时抓紧萧铮的两只⾜踩,开始迅速旋转起来,他以自家双⾜为重心.做着弧度极小的环回,但萧铮的⾝体却笔直伸展,乃是范围极大的旋回,整个人都在打转,他的单拐又因为不够长,本便挨不着敖楚戈,是而,任是他一面被车轮似的旋动着,一面挥拐砸,却连对方的毫⽑也沾不上一

  天在转,地在旋,天地又在翻腾,上下又在倒置,一会正反一会反正,萧铮像腾云驾雾一般的,耳际风声呼呼,眼前景⾊飞回,腑脏翻涌,⾎上冲,甚至连呼昅都要被窒迫住了。

  敖楚戈似乎并不在意于这样的旋,他抓紧萧铮的双⾜,越旋越快,越转越急,到了后来,他已与萧铮轮转般飞绕的⾝体形成仰角,风声強劲,⾐抉蓬舞模样就好似在表演什么特技一般。

  在这样快速又剧烈的飞旋下,萧铮的乐子可大了,他已不只是单纯的晕眩而已,他的一张面孔于⾎的冲聚而涨得紫红耝肿,脖颈向的大筋突暴凸出;一双眼球却似要蹦出目眶,他已几乎不能呼昅,脯间沉重窒翳,宛如庒着千斤之石,原先还看得清四周转动的景物,如今,除了一片昏黑,也就只剩下一片昏黑了…停顿又是突兀的,正当萧铮已不能够再支持下去的时候,旋转淬而停止,他张口昅气,一切还都在极度的晕沉中,敖楚戈已那么轻松的点住了他的“软⿇⽳”然后,扛着一滩烂泥般萧铮走回茅屋里。

  敖楚戈的步伐坚定,走路的姿态非常沉稳,旋转了这样长久的时间,他却似没有一点感觉,举止之间,正常极了。

  进⼊茅屋后,敖楚戈将萧铮摆在另一张同是相当破旧的竹椅上,萧铮紧闭着眼,汗⽔淋漓,呼昅急迫,半仰在那里,就和瘫痪了一样。

  他的右手中,仍然死力握着他的那柄⽩钢单拐——并非他舍不得抛下,而是他的五指关节全已僵硬,业已无法张开了。

  在长久的旋转之后,如此的停顿并不好受,萧铮觉得异常痛苦,周⾝虚脫,骨路似皆散裂,而⾎气翻腾,口窒闷,⼲呕得厉害。

  敖楚戈将他放在屋外的竹椅搬了进来,面对面地坐在萧铮跟前,他翘着二郞脚,悠闲地喝着酒,一派轻松愉快之状。

  天黑下来了,屋里暗得紧。

  于是,敖楚戈燃亮了桌上油灯,在晕⻩的灯光幌映下,他仍然像刚才那样坐下来喝酒,油灯所散发出来的一团微弱光辉,隐隐约约地照出他脸庞上的轮廓,线条強烈有力,明暗影象叠聚,但神⾊却无可掩隐的流露出一种冷峭,一种冷峭中的讽刺。

  萧铮依旧瘫痪在椅子上,仰头,呼嘻地直气,面⾊由先前的⾎红,已逐渐转为青里泛灰了。

  现在,这位仁兄的形态,有点像涸池之鱼,痛苦绝望,但却不忘挣扎。、敖楚戈默默地喝酒,默默地向他的“老友”注视上一阵,他没有说话,可是,如果仔细点,便能察觉他的双眸中表情十分复杂。

  茅屋里很寂静,茅屋外也很寂静,偶而的虫兽呜叫之外,只是偶而的风吹草动之声,然后,便剩下敖楚戈酒咽⼊喉的音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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