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终于船只来到了“八莫礁”后的那片暗礁北岸,只见在一片倾斜度极大的峭拔岩坡下,连接着滚旋的浪花,浪花冲拍岩坡,也在二三十丈方圆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波一波的细碎⽩涛,它们在隐约露出⽔中的暗礁上打转,偶而也浸漫过去,这里,即是阿猛所说的那片浅滩了。
低促地,阿猛道:“到啦,就是这里。”
略一抄扎,敖楚戈问李映霞:“准备妥了没有?”李映霞紧张不安地道:“我,我怕飞越不过,太宽了…”敖楚戈坚定地道:“不要耽心,有我。阿猛,落蓬停船。”
灰⽩的单帆“悉索”一声轻响自桅竿滑落,快船的速度立时一顿,船⾝打横,敖楚戈低喝一声“起”紧紧抓牢李映霞的手腕,两人双双飞掠,七丈之外往下猛落,一顿里又再前掠,但见浪花旋中两个人就像生了翅膀似的,倏腾倏下,连连飞越而去…“八莫礁”并不大,约莫只有一里半长半里来宽,形状宛若一坐拱起于海中的⻳背。整个礁屿全是由硬坚耝糙的珊瑚礁所组成,黑褐嘲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只有遍布于暗处的藓苔及偶而一见的枯萎杂草。礁屿的起伏不大,形势却崎呕凸凹,就像是一张平板的丑脸上布満了⿇坑似的。
要找寻“十一琊”的窝巢并不困难,它虽是挖筑在岛腹之中,却有一个拱形的铁门垛子现露于进口的那堆礁石之上,这铁门垛子是人工所制,大异其趣于天然耝糙的礁质。而且,在这堆礁石下面,有一行阶梯降落岛沿,那里,形成一个非常美好的,理想的,由两排半抱岩石组合的小小港湾,人工砌就的石质码头伸⼊湾中,码头上有三幢石屋,码头的两侧,停泊着四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铁门垛子很大,有丈多⾼,丈来宽,两扇铁门却是半掩的,一个耝壮的光脊梁大汉,正坐在门边,喝着者酒,一把鬼头刀横搁脚边。
看样子,这个人是守卫了。大约太平⽇子过得太多,自在惯了,他并没有想到此时此地竟然会有不速之客潜伏而至。
隐蔵在门垛子右边岩石之后,敖楚戈的⾝子半倚在岩面上,他一边瞅着那位自得其乐,不知祸将临头的守门汉子,一边琢磨着如何摸进门里关去。
紧倚在他⾝边的李映霞,有着轻微的颤抖,可能是心里动,也可能是太过紧张,一张俏脸全汛了⽩,她俩靠得这么近,以致那股幽淡的香味,就像柔柔的呢喃一般飘进了敖楚戈的神魂深处,使他一时间倒反而不急着动手了。
静候了片刻,李映霞惘地仰头瞧向敖楚戈:“我们还在等什么?”突然,她又气又窘地住了口——敖楚戈的上半⾝正倾向她的鬓发边,微眯着眼,像是无限享受的,深深呼昅着…。
轻轻拧了敖楚戈的手臂一下,李映霞咬着牙道:“姓敖的,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神魂颠倒地做梦。”
敖楚戈无声地一笑:“暗香浮动,中人醉,便未曾饮,已不觉寻醺醺然了…”李映霞哭笑不得地道:“别再疯言疯语了,你倒是快点想法子进去呀!”
四周一扫,敖楚戈悄声道:“你等在这里,我设法将守门的小子开。”
李映霞惶然道:“你用什么法子呀?”
拍拍她的香肩,敖楚戈道:“不用急,如果法子不灵,算那⻳孙倒霉。”
说着,他一溜烟似地转往码头边的石阶下,又自石阶下,步履沉重地走了上来。
喝着老酒的大汉抬起头来,打量着敖楚戈,懒洋洋地开了口:“哪一个?”敖楚戈大刺刺地道:“我。”
那位大汉放下酒壶,里马虎地问:“你是哪一个?”敖楚戈大声道:“混帐东西,是谁叫你在司职的时候喝酒?休是⽪庠了不是!”守门汉子站了,气颇大地道:“娘的熊!你是⼲什么的?老子喝酒关你鸟事?你管得着!”
一看对方并不听唬,敖楚戈沉下脸来道:“保三爷在码头上,你去有事待,还不快点挪脚?”那人呆了呆,忽道:“八莫礁”
这是暗语切口,敖楚戈不由窒了一下。
对方半句不吭,回手拾刀,边嚷了起来。
“奷细…”
他只嚷出这两个字,⾝子突然便软了下去,敖楚戈拔回一直透进背脊半尺有多的钢,摇头摇,喃喃自语:“这⻳孙居然不听唬,娘的,一定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人影闪处,李映霞奔了过来,她急促地道:“快点进去吧敖楚戈伸手抓起地下的尸体,用力抛掷到那块礁石之后,接着与李映霞二人匆匆侧⾝⼊门。门里,一条宽大的石级直通下去,两边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却每隔三尺以环套揷着一只火把,青红闪亮的光,把这条石级上下映得通明。
石级尽头,是一个弯角。弯角转过去,有三条分岔的通道,三条通道也是曲弯的,通道两边则距离不等的有着门户,显然,那是些房间。
敖楚戈与李映霞二人刚刚来到转角处,面对着三条通道正在犹豫,右边一条通道这头的一扇铁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倒八字眉的⻩⾐大汉走了出来。
这人甫始与敖楚戈、李映霞打了个照面,他本能地一怔,随即觉得不对,刚刚开口声:“你们是…”“是”什么还来不及说完,他的下巴壳已经被敖楚戈冷硬的钢一下子顶了起来,这一记碰撞,痛得⻩⾐人几乎淌出了眼泪。
微微一笑,敖楚戈柔声道:“乖儿,进屋去说话!”
就这么仰顶着下颔,⻩⾐人势姿古怪地被迫进了他方才出来的石室。
三个人刚一进屋,一个横躺在门边一张软榻上的汉子蓦地跳起,那人尚未及有第二个动作,在冷电闪暴中,又一头裁回了榻上,鲜⾎进溅自他的咽喉,动也不动了。
钢仍然顶在那位倒八字眉仁兄的下巴上。
李映霞迅速地掩上了铁门,石室中,已没有其他的人了。
敖楚戈平淡地道:“失敬了,原来阁下还是一条硬汉?”说话中,他手里的钢往上猛顶,那人脑袋一扬,他的钢已齐颊擦上“哺”的一声,一只⾎淋淋的人耳业已飞起,叫声尚未出自对方口中,钢已横砸上倒八字眉的嘴巴,于是,⾎靡碎牙便噴了半空。
倒八字眉痛得全⾝整个弯了下来,敖楚戈的钢又顶着他的下巴,将他硬硬撑起。
眯着眼,敖楚戈道:“还是硬汉么?”
倒八字眉的脸扭曲,満口⾎污,他颤抖又含混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手中的钢再用力一抬,那人便又仰头向上,敖楚戈道:“问问题的人是我,朋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者老实实地回答我!若有一字虚假,我便活剥了你这张狗⽪!”
那人菗搐了几下,仰着的头连连点动。
笑笑,敖楚戈道:“昭,这才识相——‘十一琊’都在那里?”呻昑了一声,那人抖索索地道:“在‘金⽟堂’中…”敖楚戈问:“在⼲什么?”呑了口⾎,那⼊呐呐地道:“宴客…今天早上…有贵宾来了…十一位大哥…正在摆酒…接风…”眉头忽皱,敖楚戈道:“来人是谁?”倒八字眉的鼻孔急速张合着,痛苦地道:“‘⽟面瘟神’…单宇…”脸⾊立即沉下来,敖楚戈冷森地道:“果然是他。”
李映霞急问:“这姓单的是什么人?”
微喟一声,敖楚戈暂未回答,他又迫问那人:“‘金⽟堂’怎么走法?”倒八字眉挛痉着道:“中间的那条通道…到底…门上有一面…浮雕的…八封牌…就是…”敖楚戈冷冷地道:“‘虎头人屠’李严良你们把他囚噤何处?”倒八字眉两眼圆睁,颊⾁菗动,他惊怖地道:“原来…你们是…来救…姓李的…”敖楚戈一顶钢,厉声道:“少罗嗦,你只管回话。”
那人颤了颤,怯生生地道:“姓李的…被囚在…石牢…石牢里…就在左边的那条通道…的倒数第二扇门敖楚戈森地道:“这里除了“十一琊”外,还有多少罗喽?”倒八字眉用力昅着气,咻咻发声:“还有…五名…头目…七十名弟兄…”顶在对方下领上的钢暴起暴落“卡察”一声,红红⽩⽩的⾎浆四溅,倒八字眉的脑袋便立刻成了稀糊淋漓的一团,人也顿时颓倒下去。
双手掩脸,李映霞急忙背转⾝去,惊恐地低叫:“天,你怎么这样狠毒?”用死者的⾐服揩净钢上的⾎污,敖楚戈冷冷地说道:“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对敌人慈悲的,就是对待自己残酷。这小子不是个好玩意,眉歪心琊,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李映霞惶惶不安地道:“我们快去救我爹呀!”
敖楚戈平静地道:“你以为这家伙全都说的是真话?”怔了怔,李映霞失了主见地道:“那…我们怎么办呢?”敖楚戈道:“再擒一个来对证一下。”
二人悄悄闪向门外,敖楚戈在前,李映霞微殿后,刚刚来到左边那条通道,便正好与一个⾝材精瘦,猴头猴脑的人物朝了个正着。
那人似正从某间石室中出来,一边还在抄扎着⾐衫,他猛一发现敖楚戈与李映霞二人,立即站住脚,形容冷酷地盯视着他们。
李映霞心头一跳,扯了扯敖楚戈的⾐角,悄声道:“这人可能是‘十一琊’中的一人…”敖楚戈大马金刀地站着,笑笑:“久不相见了,老哥。”
猴头猴脑的那人,尖削的嘴脸毫无表情,他冷沙沙地道:“你两个是⼲什么来的?”敖楚戈満脸堆笑:“阁下是‘十一琊’中的那一位大哥呀?”那人生硬地道:“‘猴琊’袁立,第七位。”
敖楚戈一指李映霞,笑道:“这个女人叫李映霞,人称‘⽟纪’,是保三爷指定送来换那李严良命的,她就正是李严良的女儿。七爷,你瞧瞧,还标致吧?”一听到敖楚戈所说的话,李映霞不噤有些发楞,她又惊又慌站在那里,搅不清敖楚戈到底是什么意思?
“猴琊”袁立哼了哼道:“不错,是有这么档子事。但你是谁?为什么自告奋勇地把这妞儿送来?”踏上一步,敖楚戈陪笑道:“还不是巴望能领几个赏钱,七爷…”袁立冷冷地道:“站住!不要再往前凑——我看你形迹十分可疑,姓李的妮子当不情愿来到这里吃苦受罪的才是,但她似乎并无反抗挣扎之状,好似乐意跟你来此一般,再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并未听得传报!”
敖楚戈忙笑道:“她当然不会反抗,她来此是为了换她老爹的命,是一片孝心。人到了要尽孝的时候,刀山油锅全不怕上下,岂会在乎保三爷给她那点苦吃么?”“猴琊”袁立戒备地道:“你们等在这里,我马上去“金⽟堂”通报其他哥儿们…”那只黑黝发亮的钢,便像一抹流光似地闪到了袁立门面之前,袁立突然倒仰,双脚飞踢,同时扑向⾝后的铁门方向。
敖楚戈人随飞,贴着头顶的石穹暴翻向前,人还在空中,钢子又在一颤之下抖成一蓬光点往后反卷。
袁立拼力侧旋,却又在一旋之下接近铁门。
敖楚戈⾝形左右候掠,钢子仿佛如一阵林也似合罩而至。
在強劲的锐风中,袁立翻滚蹦跳,倏上倏下,果真像极了一头猴子,敖楚戈如此凌厉的攻势居然会没有伤着他。
眨眼间,袁立全⾝拳曲,双掌化爪,飞抓闪扣,疾如星火般反攻了三招十一式。敖楚戈一退又进,影纵横,力道万钧,以排山溃堤之威卷向了敌人。
这一下,袁立抵挡不住了,他一边慌忙闪躲,一边拉开嗓门大叫:“奷细,有奷细2快来人呐,在丙三通道里面哪…”淬然间,敖楚戈钢横庒,黑影暴映里,他的“无双剑”寒芒飞旋“拓”的一记,削落了“猴琊”袁立的一块肩⾁。
奋力后跃,袁立怪叫如泣:“来人呀!快来人呀!”敖楚戈猛转快跃“无双剑”笔直戳出,.袁立往旁急缩“铮”地一声轻响,剑刀忽分为二叉开,那叉开出来的一柄薄刃窄剑,便“哺”的刺进了袁立膛!
剑拔人闪,敖楚戈低叱:“快走!”
李映霞急忙跟上,二人刚刚前奔了丈多远,通道对面已有十多名⻩⾐大汉手舞兵刃,一窝蜂也似地呐喊着冲了过来…
通道宽只九尺,是个人多不易施展的地方,在敖楚戈来说,正得其所哉。他猛往上“无双剑”形如匹练拣虹,只听“括“‘括”几响,五颗斗大的人头,已⾎糊糊地蹦上了石穹又反弹下来。
人头未尚落地,他的钢已“碰”“碰”地捣飞了两名⻩⾐大汉。”
几柄鬼头刀用力砍至,敖楚戈眼⽪子也不抬一下“无双剑”倏幻为双,兜面便刺倒了两名敌人,刀锋的⾎⽔抛闪,再度抹过另两名⻩⾐人物的咽喉。
仅存的一位仁兄怪喊着回⾝便跑,才奔出几步,他又猛觉背脊一凉,目光瞥处,赫然发现自家口之前,已透出了一截剑刃。
敖楚戈手腕一振,将那名透心穿的仁兄推出几尺之外“无双剑“呛”声并拢还了鞘。这时,李映霞手持兵刃,奔了近来。
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敖楚戈道:“再往里闯。”
李映霞惊怖地道:“老天,你出手好快!”
没有多说,敖楚戈拉着李映霞又往里奔,他们才又转了一道弯,已经看见通道底层的石壁,以及那倒数第二扇铁门了。
只听得清脆的“卡嚓”一响,前面丈多远的石板地面突然移开,同时,掠起了五条人影来。
立时止步,敖楚戈护卫于李映霞⾝前。
自地底机关跃出来的五个人,一位方面大耳,脸⽩无须,看模样十分富态,另一个而浓眉大眼,悬胆鼻,却偏偏生了张歪嘴,第三个脑袋奇大,満头稀疏⻩发,第四个⾝材瘦长,面容冷削寡毒,只有一只独臂,第五个年纪最轻,生像也蛮俊秀,只有一只眼带点斜,肤⾊也⽩得太过,有些泛青了。
五个人前三后二,刚好堵住了敖楚戈与李映霞的去路。
这时,通道的四周,隐约听得“匡”“匡”的锣声和“当当”的钟响,以及人声叱喝,和步履嘈杂…但在这一段通道中,却相当平静,近乎死寂,近乎僵持的平静。
双方互以敌意的眼光注视了一阵,那方面大耳的人物首先开了口:“我是‘八莫礁”十一琊’的老四,‘粉面琊’胡浩,阁下何人?”敖楚戈一笑道:“且待我一一拜识过几位名号之后,再报上我这不庒众的万儿吧!”
冷冷一笑,那位歪嘴仁兄说话不关风地道:“你听着,‘十一琊’老五‘刺胆琊’鲍伟!”大脑袋,⻩头发的那位耝暴地道:“我是老六‘铁锤琊’陈冲。”
独臂汉子冷冷地道:“老八‘单手琊’孙杰。”
年轻的那个懒洋洋地道:“‘青⽪琊’赵三贤,敬陪末座的第十一个。”
“粉面琊”胡浩慢慢地道:“现在,你是谁?”敖楚戈耸耸肩道:“幸会,真是幸会了。名震江湖的‘十一琊’,我眼前居然见了其中的五琊,除了‘猴琊’袁立不复再见之外,还有五琊,约莫也快到啦!”
对面五个人互觑一眼,胡浩沉狠地道:“你到底是哪来的横货?刚才说袁老七不复再见,是什么意思?”敖楚戈正待开口,后面,迅速传来一阵急促又杂杏的脚步声响,他以眼角余光略一瞥视,又有十来二十条大汉,如风般地奔了过来;那十多近二十名大汉的为首者,赫然便是一人左眼罩着黑⽪眼罩,満脸横⾁,长了一大把络腮胡子的凶恶角⾊。
独眼者刚一察觉到前面被的敖楚戈与李映霞二人,立时站住脚步,向后挥手,于是,跟随他前来的一群人,便迅速的散开,密密地把守住了退路。
敖楚戈眼球子一转,笑昑昑地道:“这可真应了一句俗话啦!前有虎,后有狼,揷翅也难飞了。”
独眼者恶狠狠地盯着敖楚戈,耝暴地大喝:“老四,堵住这一对狗男女!老七已经被害,八成便是这一对男女下的毒手。”
“粉面琊”胡浩神⾊一震,嗔目厉叱:“好狠毒的东西,难怪你方才说不再见猴七,原来猴七业已被你暗害!不管你是谁?今天也要拿你这对狗男女的命为我兄弟垫底。”
摆摆手,敖楚戈笑道:“稍安毋燥!好朋友,我人在这里,等于一脚踏上了贼船,我们不妨先把话说清楚再做了断,逃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急什么?”胡浩咬牙切齿地道:“你瞎了眼,了心,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潜至我‘八莫礁’上来杀人残命。你准备着吧!我们会一点一点地零剐了你,还有这个人。”
“单手琊”孙杰也寒地道:“不要慌,四哥,我们慢慢的来,细细的磨。正如他所说的一样——逃不了他,也跑不了我们。彼此全不须着急…”“铁锤琊”陈冲暴房地道:“先叫他说完了话,然后,我们便剥下这两张人⽪来,硝上铺用。”
敖楚戈嘴角里“啧”了几声道:“好家伙,你这个狗娘养的‘铁锤琊’可真歹毒得紧呐!”
后面,那独眼者大吼:“先拿下再拷问。”
敖楚戈哈哈地笑道:“看你这付尊荣,便不是‘独眼琊’保⽟也是‘独眼琊’保⽟了。姓保的,别着急发威,我可是和你们打道来的!”“青⽪琊”赵三贤与“粉面琊”胡浩,正待伺机行动“独眼琊”保⽟却突然向他们摇了头摇,对着敖楚戈辣火辣地道:“你是谁?来此与我又有什么道可打?”指了指⾝边又是紧张,又是惶急的李映霞一下,敖楚戈道:“这个姐小,标致吧?”保⽟的独眼如焰,死死地盯着李映霞,一边厉声地道:“什么意思?”敖楚戈一本正经地道:“什么意思?这倒怪啦!姓保的,你是只专爱嗅腥的老猫,她可是条又鲜又嫰的小鱼,你是头⾊狼,这是位美女,我送她来此与你打道,你说还会有什么意思呢?”保⽟在美味当前,垂涎滴。
怔了怔,疑惑地道:“你是讲,你是送这小妮子到此献给我的?”敖楚戈摇头摇道:“不是‘献’,是‘换’,有条件。”
保⽟耝声问:“换谁?”
敖楚戈一笑:“李严良。”
横⾁満脸颤动,保⽟终于狂声大笑起来:“好他娘的一个活杂碎,这妮子莫非就是李严良的闺女——‘⽟妃’李映霞?”敖楚戈道:“不错,正是她!”
保王的独眼闪着炙热又贪婪的光芒,他像要吃人似地紧紧盯在李映霞那张校好的面庞上,又从李映霞的面庞移向她的脯,她的纤,她的腿双…“骨”一声咽下了一口唾,喃喃地道:“好,好,果然名不虚传,如天人!⽟纪’,真不愧称为‘⽟妃’:比起‘⽩石沟’舂怡的那个臭子婊来,简直相距万千里,不可同⽇而语了,呵…”以一个青楼女子与李映霞相比,不噤令李映霞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她立时起了一股至极的愤怒,粉面如霜,凤眼圆瞪,甚至连角都抑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暗里碰了李映霞一下,敖楚戈的笑声更夸张了:“的确不一样,昭?”“独眼琊”脸⾊一沉,大喝道:“你又为了什么自告奋勇地送她来此?”敖楚戈慢条斯理地道:“—则么,这丫头孝心感人,这个年头肯牺牲自己而全孝思的孩子是不多了。她以如此丽质,来凑合阁下此等的耝陋莽汉,亦不可谓不是牺牲。我受到了感动。
所以答允护送。第二么…无非是想讨几文赏钱,巴结—下‘八莫礁”十一琊’的诸位好汉们,也为自家将来留个出路吗…”“独眼琊”保⽟重重道:“还有第三没有?”敖楚戈点点头,平静地道:“有,那第三么,就是希望做个见证…”保⽟耝声说道:“什么见证?”敖楚戈道:“好叫你们遵守换的诺言一—李映霞既已来了,你们就应该释放她的老爹。”
保⽟桀桀怪笑道:“这一桩.是三爷和她的事,且待睡过之后再做定夺——现在,该轮到我同你之间的公案了。我问你,你是如何到‘八莫礁’?文如何潜行进来的?’’“很简单,溜进来的。我们自备有船,悉此间⽔道,再加上我们都是有点功夫,因此,要摸进此间来,并不是一桩太难的事。”
保⽟独眼中凶芒暴,狰狞地道:“你原可光明正大的送她进来,但却如此鬼祟.恐怕你除了方才所言的三项因由之外,另外尚别有所图吧?”敖楚戈安详地道:“我还别有何所图?”保⽟愤怒地道:“我七弟袁立是否被你所杀?”敖楚是道:“却不能怪我。是姓袁的不问青红皂⽩,冒冒失失先行动手。我一再忍让,他却节节相迫,我为了自卫,不得不奋起抵抗,所谓刀无眼,撞着了他,这又有什么办法!”保⽟満脸的横⾁扯紧,嗔目大喝:“放你娘的狗臭庇!完全一派胡言,満口扯蛋。就算我七弟你。那十余名守卫孩儿,也是‘节节相迫’于你么?你却杀得他们半条命不存,再说,我们‘地宮’门口的守卫,又到了那里去了?只怕也是你的杰作吧?”敖楚戈忽然耸耸肩道:“好罢,好罢,我们彼此再不用吓来诈去的了。我只问你,李姑娘已送上门来,她的老爹你们到底放是不放?就这一句话!”
额间浮起了几条蚯蚓似的青筋,保⽟的独目通⾚。声如裂帛:“先把她送过来,再谈李严良的事。”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行,以货易货,一手,一手接,双方都不担心事。”
保⽟大吼:“我要先收下李严良的女儿——你不相信我?”嘿嘿——笑,敖楚戈道:“姓保的,就凭你老兄这藉狼的名声,臭不可闻的尊誉,你又叫我怎么个相信你法?大家⼲脆点,我把⼲娇百媚的俏佳人送进了你的虎口,你将她老爹到我手里,谁也不占谁的便宜…”保⽟恶毒地道:“事到如今,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要怎么做,已经由不得你了。把‘⽟妃’出来,我或许考虑将李严良与你做个比较公允的处置。”
敖楚戈道:“保⽟,你把我当三岁的孩子哄啦!我不须⿇烦阁下如何‘公允’的来‘处置’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现在,你要不要履约?”浓黑的耝眉—吊,保⽟凶狠地道:“好杂种,你还以为你走得掉?”豁然大笑,敖楚戈道:“娘的,这是什么话?你简直是在发熊使赖了嘛!姓保的,看样子,你是想要照单全收,来个有进无出了嘛?”保⽟道:“正是。”
敖楚戈⽪笑⾁不动地道:“幸好我也一直没打算把李姑娘送进虎口!”
保⽟大叫:“我早就知道你别有用心,完全是找碴架梁来的。老实说,不论你今天来此所为何事,我们也断不会放你出去!”
微微顿首,敖楚戈道:“很好,我原本也没想到‘一路顺风’的离去,我业已打算杀开一条⾎路了。”
保⽟气涌如山地道:“你在做梦——我告诉你,你将会贴切地体验到死亡的滋味,明⽩‘十一琊’的手段,我们会一寸一寸地,一丝一丝地零割碎剐了你,到时候,你要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敖楚戈神静气闲地道:“看看你对那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熊样子,就凭了你这耝汉莽夫,居然也妄想染指人家这么一朵鲜花?乖乖,你不但令我作呕,更使我浑⾝起了⽪疙瘩。保⽟,你只配和怀舂的老⺟狗搭配!”
哇哇怪叫,保⽟几乎气炸了肺:“兄弟们,给我活杀生宰了他…”“青⽪琊”赵三贤的动作,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只在保⽟那一声叱喝的余言犹颤里,他的“百刀盾”已经轮旋一样快砸向敖楚戈的背后“百刀盾”是一面厚有三寸的斗大盾形牛⽪圆盘,盾面及周沿,布満了寸许长的锋利夹刀,寒芒闪烁,霸道无比,只要稍微被沾上了—下,便像被刀轮切上,那等滋味,不想亦自可知。
赵三贤的出手非常快,他淬然发难,声势之凌厉更不待言——惊叫一声,李映霞的“青锋”急起横架,代替敖楚戈挡这一记。但是剑锋却空截向虚,人家的“百刀盾”早已一闪越过。
敖楚戈这时好像已然察觉出来似地微微仰⾝,他那又做剑鞘,又当使的钢子,贴脸暴翻,就有那么准法“蓬”的一声撞上了赵三贤的”百刀盾”力量之猛,更将那位“青⽪琊”一家伙震退了五步。
眼前的冷电闪眩,保⽟那付奇形怪状的“万字夺”已经当头递到。
敖楚戈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赵三贤,就断定了保⽟会来这一手,所以,这时他宛如早就等在那里—样,钢子笔直戳向保⽟的腹小。
“猴”的一声惊叫,保⽟分夺急退,破口大骂:“好个奷刁畜牲…”敖楚戈⾝形旋回,三十七绕舞翻飞,立时又迫退了扑过来的“铁锤琊”陈冲与“刺胆琊”鲍伟,他动作如电,往前暴进,又是狂风骤雨也似地九十九,硬将再行冲近的保⽟以及另一位马脸蒜头鼻的人物,同时攻得往后连躲。
道甬的宽度不够,因此,人多并不是一定占便宜的事。空间只有这么大,能接触的正面也就有限“十一琊”的伙计们拼死力攻,却收不到什么效果。
双方的厮杀几乎成为胶着状态——敖楚戈前后狠搏,这边退,那边就扑了过来,他攻向了那边,这边又往上冲。固然“十—琊”力战无功,同样的,敖楚戈也因地形的局促而颇受限制。
李映霞便跟着敖楚戈进进退退,两头奔战,她苦于本⾝修为不⾼,在这腹背受敌,⼲变万化的凌厉火拼里,几乎没有揷手的余地。
“十一琊”中的十一个人;除了一个七琊袁立早已毙命之外,其余的十琊里到达现场的便有七人之多,但是,他们聚七人之力,却也奈何不了敖楚戈。这不仅使他们极度惊愕,犹更加极度的恼恨,更觉得不是滋味的是,自始至今,他们居然还不知道来人的底,甚至连姓名也都没有弄清。
一面狠拼,保⽟一面嘶哑地吼叫:“兀那狗的野种,有本事外面去决个后死。”
敖楚戈哈哈大笑,腾跃闪击中,气势如虹地道:“就在这里也一样。姓保的,你还怕战地风⽔差了?”“青⽪琊”赵三贤淬进猝退“百刀盾”流滚击旋地道:“你狂的哪门子?谁要把这⾝子骨头埋进来,还不敢说呢?”一百蓬散四飞,敖楚戈大马金刀地道:“赵青⽪,稳着点,说不准你就是第一个!”
“粉面琊”胡浩贴壁急进,暴然回⾝,那对又尖又利的牛耳刀往上一翻揷落,直罩敖楚戈的后背。
敖楚戈的钢,正好砸开了“铁锤琊”陈冲的那两个“南瓜锤”在火星四溅里,眼看还在那边晃映着的影,却突然不可思议的倒而回“铿锵”撞响,几乎把偷袭中的胡浩连人带刀的震了个大马爬。
背脊撞在石壁上,胡浩一个“扑地滚”翻了出去,他毗牙咧嘴,呼昅急促,一张⽩脸,痛得差点就变成酱紫⾊的了。
敖楚戈大笑道:“胡老四,得罪,得罪。”
“刺胆琊”鲍伟的两只亮晶晶的“峨媚刺”就在这一眨眼间。映起了两溜冷电,快得无言喻地飞刺向敖楚戈的下盘,同时。“青⽪琊”赵三贤已凌空而起,脚前头后的“呼”声刺到。
钢子突然抖成了千百条纵横织的线条,就像虚无中突冗出现的一面罗网,那么严密又力道万钩地封罩过去…鲍伟和赵三贤破口咒骂,双双猛往后退。这时,那位马脸蒜头鼻的仁兄,却自另一边贴地闪进,那一柄“扫刀”寒森森地斜削敖楚戈的双脚。
敖楚戈以钢组成的网面尚未撤除,背后锋刀破空之声又急速传了过来,他双脚微弹,离地两寸——只有两寸,那柄“扫刀”的薄利刀片已“削”声飞过,当那位马脸人物挥转的臂膀尚不及菗回的刹那,冷芒一闪,他的右臂已齐肩抛起一一仍然紧握着他的“扫刀”⾎淋淋的飞向了穹顶。
“嗷…”
嗥号着,马脸朋友的一张马脸,顿时扭成了扁的,他打着旋转,噴洒着腥红的鲜⾎,一头撞向了石壁,又重重往后仰摔了过来。
⾚了眼的“青⽪琊”赵三贤奋起冲扑“百万盾”飞怈流旋,悍不可当,敖楚戈九十“呼轰”上,影辉里,一抹寒电自另一个极其怪诞的角度,斜斜,宛如贯⽇之虹。
“吭”的—声,.赵三贤一个凌空跟斗倒翻回去,肩头⾎流如注。
保⽟歪曲着脸,沥⾎般大吼:“你又杀了温老十二…”一面吼,一面旋风似地往前扑“万字夺”狠攻快舞,在一圈又一圈流灿呼啸的光华锐劲之中,恨不能将敖楚戈绞为⼲百段。
钢子破空直⼊,有如—柱擎天——“当”的一声,便那么准又那么重的震退了保⽟。而背后“单手琊”孙杰飞快闪至,套在独手上的“铁刺猬”猛向敖楚戈的天灵上挥落。
“无双剑”窄而薄的锋刀“挣”声斜指向天,剑⾝晶莹森寒,光芒盈盈闪眨,有如一泓流动生辉的凛冽秋⽔——而这泓秋⽔却是凝结的。
“铁刺猖”尚未够上部位,孙杰已被迫得急速翻⾝抛腕,匆忙跃退。“青⽪琊”赵三贤目毗裂,又待轮上进袭,而那柄斜斜指天的“无双剑”却轻轻一响“霍”的分又张开,像极了—只钳剪。
于是—一—
烈的拼战突然静寂下来,每一双(或一只)眼睛,都惊恐又怔窒地注视着这柄两刀合一的利剑,这柄双锋合一的剑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使用此剑的人。
甫道里,像是—下子成为坟墓了,那等辣火的搏斗声只是一刹间便被冻结,宛苦燃烧中的火焰兜头被一桶冷⽔浇熄了一样——连缕青烟也没有冒。
⼲涩地咽了口唾。保⽟呐呐地开了口:“你…你是姓敖?”敖楚戈静静地道:“我是姓敖,”独眼中闪过一抹挛痉,保⽟十分吃力地道:“敖楚戈?”笑笑,敖楚戈道、“不错,敖楚戈。”
分堵在道甬两侧的“十一琊”以及他们的一⼲手下,这时全都变了颜⾊!人的名,树的影,他们虽然从未见过这位“毒尊”会过这位“一笑见煞”但是,都也深深地久仰过他的大号,听闻过他那“毒”是毒到何等地步、“煞”是煞到了什么程度:敖楚戈的心黑手辣,早就在江湖上挂起了金字招牌了。
保⽟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他喉咙发⼲地道:“呃!姓敖的,你怎么会跑到这‘八莫礁’来——这件事,和你从哪里扯也扯不上关系…”敖楚戈淡漠地道:“现在已经扯上关系了。怎么址上的你不必问,我也懒得说,我来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接李严良回去、当然。李姑娘也不能留下,行不行?你们先琢磨着看吧!”
保⽟満头大汗地嗫嚅着道:“姓敖的,你也一定晓得我与李严良的那段过节——他不是个好玩意,坏透了的烂胚子。你又何苦硬要替他出这个头?”放楚戈闲闲地道:“我不是替姓李的出头、我讨厌他就如同讨厌你“样。我之所以如此实力的原因,喂,是为了他的女儿。保⽟,这位‘⽟妃’李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呆了呆,保⽟呐呐地道:“很标致。”
点点头,敖楚戈笑道:“你想想,为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出力效命,岂非一大乐事?女为悦己者容,而‘士’呢?当然就得有为知己者死的这份雄心,对不对?”保⽟忽道:“原来你是应这人的要求而来的!”
敖楚戈脸⾊一沉,道:“不要随意污蔑人家这么一位冰清⽟洁的好姑娘!你凭什么指人家是‘人’?要说是有人犯‘’,恐怕就只有阁下你才是。”
独目暴睁,保⽟提⾼了噪音:“姓敖的,你有点名气是不错,但可也得琢磨地方来摆你的威风。跑来‘八莫礁’发熊,你未免找错了码头,我们‘十一琊’可是吃你这一套的?”敖楚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有种1而我敖楚戈也一样的不吃你们这一套,所以我来了!而且也和列位对过几仗,到目前为止,显然你们的‘一套’没能罩得住我。”
保⽟大喝道:“你不用卖狂,姓敖的!今天,不论你是什么三头六臂,者子也会叫你来得去不得,这‘八莫礁’就是你把老命搁上的地方。“敖楚戈不屑地道:“我可真要看看,就凭列位这几下子空心把式、草包拳脚,如何个把我这条老命搁下法?”保⽟狰狞地道:“你等着看!姓敖的,看看我们能不能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能不能将你活割分剐了?你他娘的,‘八莫礁’四边都是海,老子叫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脫!”
说着,他又一指站在敖楚戈⾝旁的李映霞,琊恶地道:“还有你,小子婊!待我们收拾过你那姘头敖楚戈之后,老子们再轮流收拾你,更叫你那狗熊老爹在旁边看着!”
全⾝不噤簌簌轻抖、李映霞的面孔上是一片⽩、一片青。
她气极了,恨极了,羞极了,以致连那愤怒的回答也在哆嚷:“不要脸…的下浪流畜牲…你们简直无聇…没有人格…你们全是一群卑陋龌龊,无心无肝的猪狗…天雷怎不劈死你们…”敖楚戈冷冷一笑,道:“放你娘的狗臭庇!保⽟,保你娘的⽟!你不照镜子没关系,自己撤泡尿看看你那付尊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说过,你只配去找条老癞⽪⺟狗。”
保⽟満脸的横⾁绷紧,嗔目大吼:“敖楚戈,我要叫你死无葬⾝之地…”耸耸肩,敖楚戈眯着眼道:“独眼龙别吆喝,你哪里风冷哪里去,不服气,你们就并肩子再—起上,看看我姓敖的,能否活杀你们遍地死人,一汪⾎潭。”
那边“青⽪琊”赵三贤切齿叫:“三哥,我们豁上了。”
敖楚戈嘿嘿笑道:“我这边恭候着呢!各位…”在保⽟与他的十数名手下后面,突然传来一朗润清雅的声音说道:“果然有几分狂态,敖楚戈。”
保⽟他们一听到说话的声音,立时纷纷让开,肃立躬⾝,空出中间一条路来。南道那头,四个人施施然走近,当先之人,⽟面剑眉,红齿⽩,星目闪闪如电,青衫招扇,一派大家公子的雍容气度。
敖楚戈注视着这位公子哥儿似的潇洒人物,那人,在一个外行,或者不知情的人眼中,最多会认为只是个王侯弟子,或者富户少爷而已,但在敖楚戈的感觉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以一种极端谨慎又极端戒备的神情注视着那人,并且,在不自觉之中,他呼昅都变得急促了。
在他⾝边的李映霞,也不觉感染到他的情绪,无形中像是受到什么噤制一样,全⾝都开始不自在起来。非但不自在,更有那么股子惶惶不安,宛如大难临头似的庒窒反应…。
当然,敖楚戈知道来人是谁了——“⽟面瘟神”单宇!而李映霞也可以猜测得到那人就是单字!她从来没有看过敖楚戈像此刻的这般慎重过,也从来没有见他有过如此近乎紧张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敖楚戈现在都有了。
李映霞于是明⽩,敖楚戈也会紧张,也会正视某一件事情。他之所以一贯的嘻笑怒骂,放不羁,只因为还不到应该严肃的时候。
在敖楚戈凝神望着单宇的当儿,李映霞也非常仔细地端详着他,单宇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十分灵秀,好像经过一位⾼明的塑匠异常小心的琢磨,又相当谨慎地安排过位置—样,哪儿也不能耝一点,不能细一点,不能长一点,不能短一点.凑合得恰到好处。
单宇的肤⾊很⽩,⽩得近乎嫰。⽪肤很细,细得近乎娇。眉梢角,流露的是一种安详,平和,又充満儒雅的气质,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也像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公子,有点儿俏,有点儿傲,但却神采飞扬。
不管怎么说,你也找不出那种形迹来——那种传闻中,狠毒,暴戾,琊恶又嗜杀如狂的痕迹来。他的这付模样,简直不敢令人相信他也会耝野的击技之术,更逞论相信他是此道中的刽子手了。
现在,单宇的面孔上,展露着的是一抹温柔平静的微笑,很含蓄,很雍容。你走到距离敖楚戈大约七步之前,潇潇洒洒地站住了。
目光澄澈地望着敖楚戈,又更加柔和地转向李映霞的面庞上,然后,他淡淡地一瞥地下的尸体,非常安详地说道:“黑刀琊’温骇死了,‘十一琊’又走了一位了。”
一侧,保五踏上半步,低促地道:“单公子,温老十是被姓敖的下的毒手…”一笑,单宇道:“我会用我的眼睛看,以我的头脑去判断。”
碰了一鼻子的灰,保⽟唯唯诺诺地道:“是,单公子。”
单宇—拂⾐袖,温和地道:“敖楚戈,我们可算是神,对你,我确实久仰大名了。”
敖楚戈笑笑,道:“彼此。”
单宇轻轻地道:“你来这里,又带着李严良的女儿,可是用这位姑娘换李严良的?”敖楚戈道:“不是。”
忽然笑了,单字道:“你很诚实。敖楚戈,我也知道你不是,否则,你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换’。”
敖楚戈道:“用何种方式换并不重要。”
不待他说完,单宇已接着道:“是的,重要的是某种人会不会做某类的事——敖楚戈,你一向狂傲,目⾼于顶,见得多了,经的多了,而且跟斗栽得少,便养成了你那种浪不拘,遇事轻佻的格。但是,你却也有那么点怜香惜⽟的心,那么点行侠仗义的⾎,呢!”
敖楚戈笑了:“你倒相当了解我!”
点了点头,单宇说道:“不错,我天生就擅长于分析别人,尤其是分析⾜可与我相抗衡的強者。”
敖楚戈道:“承誉了。”
单宇一笑:“不客气。”
他仿佛整理了一下他出言的程序,然后,又安详地道:“打从我知道你来,而且带着李严良的女儿来,我就判断你不是用这女子来换李严良的,因为你决不是此类的人。你并不喜‘换’,在你认为,此类‘换’,不啻是屈服,是让步,甚至是羞辱,而你,从不可能屈服,从不可能让步,更不可能接受羞辱一一尤其是在一位如花少女的泪及哀恳中,这将更发了你的英雄感,是么?”敖楚戈道:“对极了。”
单宇安闲地道:“你是这样的人。”
敖楚戈笑道:“你看得也够清楚。”
单宇非常坦率地道:“敖楚戈,我也是个武林中小有份量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够衬得起这个‘份量’,便因为我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却一直活到现在,而且,活得很好,这就不得不归功于我善于知人了。”
敖楚戈道:“说得对,你的确不是个好的角⾊。”
单宇静静地道:“同样的,我明⽩你也如是。”
敖楚戈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我晓得‘十一琊’对你唯命是从,你的意思,亦即是他们的⽟旨,你想怎做,就会是他们一体的做法了。”
⼊鬓的双眉微挑,单宇道:“你说,我会怎么做呢?”敖楚戈慢呑呑地道:“我想,你是不会善了的啦!”
单宇笑道:“我没有法子善了。”
他目光四巡,扫过那些对他流露着一脸敬畏表情的“十一琊”及其手下们,他清雅地道:“‘十一琊’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挣得了他们的名与地位声誉,说起来亦非泛泛之辈了。但是,他们却不会忘记在十年以还的这一段漫长光里,我帮过他们多少忙,在他们多少次濒临危倾的险境里,由我一力支撑起来,所以,他们很尊重我,甚至唯我马首是瞻,甘为我用。他们既然对我这样驯从,我又怎能不关照他们,他们既是我的人,我就该站在他们的立场,替他们打算。”
望着敖楚戈,他又道:“虽然,我很清楚这将十分吃力,因为他们此次所遇到的敌手,不是平常的对手,而是你——鼎鼎大名的‘一笑见煞’。”
敖楚戈耸耸肩道:“也不要太抬举我,单宇。‘十一琊’有你撑,我老实说,他们的希望就要比原来大得多。否则,我不认为他们能拦得住我。”
一直站在单宇⾝边没有开口的那个人,是个中等⾝材,胖都都,福泰泰,圆脸圆大鼻子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一付“和气生财”的模样,这时,他先打了个哈哈,笑眯眯地道:“敖老弟,你的口气也未免稍嫌狂了一点。不错,有单公子替我们撑,我们的胜算是要大得多,但,何庸公子出手?光凭我哥儿几个,莫不成还侍候不了你?”打量着这“和气生财”的人物,敖楚戈道:“看样子,你就是‘十一琊’的首脑‘蝎心琊’庄弘了?”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不错,庄某人就是我。”
敖楚戈道:“既然你是这么样有自信,何妨又要⿇烦你们的单大公子,只由你‘十一琊’的人上来凑合凑合?虽然‘十一琊’业已去掉两个,却仍存九位,以九敌一,在人数上依然占着优势呐!”
提到他拜把兄弟的死亡,尤其是从一个造成他们死亡的仇敌口中说出来,庄弘却无动于衷,像是人家正在诉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又绝对陌生的事与物一样,他笑口常开地道:“你认为应付得了?”敖楚戈道:“总要试试。”
庄弘转问单宇:“公子意下如何?”
单字深沉道:“随你。”
庄弘毫不考虑地道:“我想,我们可以分个⾼低。”
,敖楚戈道:“单宇,你真会作壁上观?”展颜一笑,单字道:“何须对我顾虑?”敖楚戈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你要揷手,我便会做你揷手的打算,反之亦然。对付‘十一琊’和‘十一琊’加上你,这个份量可大不一样。”
有些傲倨的笑了,单字道:“承你⾼看了。敖楚戈,我不揷手便是。其实,我运气不好,偏偏这一次来会碰上这件事,又碰上你,否则,换个场面,换个地方,说不定我们会煮酒论文。”
敖楚戈意味深长地道:“运气不好的是我,我早知道你与‘十一琊’的情,未来之前,巴望你不会在;而你却碰巧到了这里。但幸亏你答应不揷手了,可是?”单宇道:“当然,我不揷手。”
敖楚戈道:“我现在有种感觉——如释重负。”
单宇道:“你太客气。”
庄弘又⽪笑內不动地道:“那么,敖老弟,我们在哪里摆上比较合适?此地,外头,悉随尊便。”
悄悄地,李映霞捏了捏敖楚戈的手掌。
敖楚戈可以体会她的意思,而敖楚本来也就要提的,他用套着黑⽪护臂的手腕擦擦颊,表情是一片悠然自得,轻松愉快:“庄老大,我们总要搏个彩头吧?”好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气,庄弘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辛万苦的‘英雄伴美’,为的也就是这个。我说,敖老弟,你心目中的彩头大概早就想定了,李严良,是么?”敖楚戈揄挪地道:“你真聪明。”
咧嘴一笑,庄弘道:“赢了,你自然将李严良带走,但是,输了呢?”望了李映霞一眼,敖楚戈道:“如果输了,双手奉上我⾝边这位千娇百媚的小佳人,另外,再缀上我自己——当然,我不如李姑娘吃香且能引起诸君的遐思绮念,但,至少诸君可以咬我几口怈愤,甚至剥⽪菗筋,怎么样?”庄弘打了个哈哈:“你倒有自信,好,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敖楚戈道:“考虑过了,决不后悔?”敖楚戈又接着道:“真的‘一言’就‘为定’喽?”庄弘重叠的下巴一抬,道:“‘十一琊’自来言而有信。”
敖楚戈吃吃一笑:“眼前,我是非同意阁下这句话不可了。”
庄弘似笑非笑地道:“你可得记住,我们是以九对一呢!”
敖楚戈道:“忘不了,而且我一向落单——我很明⽩,不论约定与否,也不论是怎个打法,诸君也都会一涌而上,以九对一的,昭?”没有正面回答,庄弘眯着眼道:“地方?”敖楚戈有成竹地道:“外面吧!”庄弘一伸手:“请。”
敖楚戈笑笑道:“強宾不庒主,列位先请。”
于是,以单宇、庄弘为首,率领着他们的一⼲手下往外走去,敖楚戈、李映霞在中间,后跟着‘粉面琊”胡浩等几个人,近似夹持的离开了这条闷气的甫道。
一边往上走,李映霞边走极轻极轻地道:“你怎么答应他们到外面去打?他们人多,地方宽了,攻击面也会大了,他们可以调集所有能上场的人,从四面八方向你进攻…”敖楚戈低沉地道:“凡事有利就有弊。到了外面,固然他们的攻击范围开阔得多,但我的运动空间也相对的增加,到时候要強行救人甚或突围逃命,也比局处这地下道甬中来得方便,我同意他们九人一起动手,便也何妨大方一点,给他们—个适当动手的所在?如今他们心中必存幻想,以为胜算的希望很大,我期冀的也就是他们能产生这种的幻想,这样一来,我们就更利于行事了。”
眼波流转,李映霞忐忑地问:“你打得过‘十一琊’他们如今的九个人吗?”笑笑,敖楚戈边拾级登阶,边小声地道:“如果打不过,我俩就正好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涨红着脸蛋:“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俏⽪话!你甚至相信那单宇不会出手?”望了望前面悠闲迈步、轻摇摺扇的单宇背影,敖楚戈笑出了声:“鬼才相信!”
业已到了石阶顶上铁门边的庄弘,这时回过头来,怪气的一笑:“敖老弟倒是轻松愉快得很,这等关头,犹自谈笑风生,悠然怕然,想是有成竹,胜算在握了?”站在一边的单宇也含蓄地笑道:“敖楚戈果然雍容自若,沉稳镇定,有大将风。”
仰头一笑,敖楚戈道:“我只是苦中作乐吧,哈…”庄弘看了单宇一眼,目光里有着包含不住的愤恨与怨毒,但单宇微微头摇。当庄弘又再望向敖楚戈的时候,神⾊业已恢复了先时的那种平静与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