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妒根妖女怨报恩
赵岳枫取出火折点燃木枝端顶的丝內,纵到毒蛛前面,⾼⾼举起。
丝中中一刹那便自燃烧,火焰顿时微弱,只剩下木板本⾝那一点火光。
但毒蛛忽然后退,似是畏惧火光,赵岳枫进一步,它就后退一点。
赵岳枫大喜过望,纵回来叫道:“大伙儿快脫⾐服”接着向单⽔仙道:“你是女儿家,只须小心看守一梦大师,用不着脫下⾐服…”
他率先将外⾐脫下,接着将內⾐也扯下来,光⾚着上半⾝,露出精壮扎实的肌⾁。
却见那边三人都不动弹,那腾圭正在运气调息,一望而知,故此他不肯分散心神脫下⾐服。还有道理。但文开华和那⻩面小厮也不理不睬,却毫无理由。
赵岳枫叫了两次,他们都不加理采,赵岳枫可就发火了,提住沉沙古剑纵到他们面前,厉声道:“你们都聋了不成?”
文开华道:“你⼲嘛这样凶?人家不愿意就不脫,你管得着?”
赵岳枫虽是一腔忿怒,仍然觉得可笑,心想目下岂是开玩笑的时候?这种理由简直胡闹。当下板住面孔,道:“少说废话,你先来!”
他举剑指住那⻩面小厮。而且迫近去。那⻩面小厮眼中流露出惊慌之⾊,退贴墙上,连连头摇。
赵岳枫转眼望住文开华,那意思是要他说话,免得迫到动手強来之时,可就伤了和气,以怨报德。但文开华固执地摇头摇道:“不行,这一点点火也烧那毒蛛不死,你还是想个别的法子为是!”赵岳枫道:“好,那就让我替你们动手…”扑将上去,伸手便抓那⻩面小厮。
文开华喝道:“你怎可強迫人家?”话声中一掌劈向他肋下。
赵岳枫右手长剑一提,封柱他的掌势,左手已堪堪抓中那小厮的口,忽觉他伸手招架,几只手指散开来,分袭他手掌上虎口、脉门、掌背等四处⽳道。
他心中一凛,缩回手,道:“嚷,好⾼明的点⽳手法,你真是厮仆之流么?”
话声中又伸手抓去,那小厮一言不发,五指起处,再度袭他手掌数处⽳道。
赵岳枫这回已经有备,掌势忽然一沉转,已抢人去托住他的手肘关节。
文开华连忙发招抢救,滕圭也不再调元运气,挥杖猛攻。
赵岳枫的古剑过于长大,这刻文开华贴得又近,无法挥所发挥威力,再说他也不能当真斫死这位有两度救命之恩的人。
当下只好提剑用剑⾝封架他掌力,左手一扭,将⻩面小厮扭到前,右手手臂拦挟紧,用他的后背遮挡滕圭的蛇杖。
那⻩面小厮面部贴在他口上,但觉那壮健的肌⾁上传来十分強烈的男人气味以及暖热的体温,登时整个人都像软了似地紧紧贴在他脯上。
文开华叫道:“别动手,惹恼了我们的话。地上那个头陀和你二妹先活不了!”
赵岳枫心中一霞,觉得他这话大有道理,气得左手一推,把那⻩面小厮捧开丈许,大踏步回到单⽔仙⾝边,道:“二妹,他们不肯合作,为兄也没有道理強迫人家…”
单⽔仙嫣然一笑,道:“大哥明明是因他们用妹子的命要挟,所以罢手。此计既然不行,那就另想别法。”
赵岳枫道:“唉,明明有好计可行,偏生不能使用,真是气死我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那支匕首又掉落寒潭之內,若是不然,我或可学一梦大师般将毒蛛赶落⽔中。”
单⽔仙道:“这也不妨,等到大众都实在无计可施,那时只好用此计策。妹子早点死了,好教大哥没牵没虑,把他们通通杀死,剥下⾐服。”
她侃侃言来,好像是说别人的事一般,自把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只听得文开华他们变颜变⾊。
赵岳枫呆了半晌,捡起木板,向文开华道:“来,我们试一试”
文开华迟疑了一下,才走上去。赵岳枫道:“我设法赶开巨蛛,你趁机迅速将机关推动…”他随即把那石桥之下有支钢矛的详情说出来。最后道:“我自会将石门支开让你脫⾝出来,不用担心!”
文开华望望死门內的大巨毒蛛,面上现出惊怕之容,低声下气地求他道:“赵兄你是当世勇士,什么都不怕,但我可不行,我见了那物已经腿双发软…”
赵岳枫见他说得如此可怜,尤其是他一向娇声娇气,态度犹如女子,简直就像是个娇弱女子向他求告,心中软了下来,耸耸肩头。忽然发现他双目灼灼望住自己⾚裸的上⾝,也不知是何缘故,哼了一声,目光落到⻩面小厮⾝上。
那⻩面小厮不觉踌躇一下,摇手道:“不,不,我也不行,还是滕兄去吧…”滕圭应声走出数步,道:“赵兄,咱们这就动手如何?”
赵岳枫本来要文开华或那⻩面小厮做这件事,惊吓他们一下,现下见滕圭出来,暗忖此事不是儿戏,还是找个不怕那毒蛛之人为是。
他道:“也好,你手中蛇杖够长,用不着悬挂在桥下,更是方便。”
当下将木板折下一条,点着火向死门走去。单⽔仙这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机智灵变,眼看火光冒起,点燃那木时,毒蛛便忽然⾝体震动,缓缓后退。心头忽然记起一件往事,当下也不做声。
赵岳枫手举点着火的木,踏⼊死门之內,那毒蛛和他保持五六尺的距离,他进便退,他退便进。
滕圭道:“赵兄把毒蛛迫⼊两三丈远,滕某就可如法推动机关。”他说话时心下忖道:
“若是你听从此计,到时石门关闭之际,我滕圭好歹要全力阻挡你一下,教你逃不出这两扇石门之外…”
赵岳枫自忖两三丈的距离念动即至,那两扇石门关闭得虽快,仍然来得及冲出去,当下颔首道:“不错,看来只有此法。”
正自大步迫进去,单⽔仙叫道:“大哥万匆中计,他们打算在石门关闭时,拦你一拦,那时势必被陷在死门之內。”
赵岳枫停步道:“嘿,这话也有道理!”
滕圭诡笑道:“现下我们同舟共济,焉有存心加害赵兄之理,何用多疑。”
单⽔仙道:“大哥你站在石门口,吹熄手中之火,或者可见奇效!”
赵岳枫不晓得她弄什么玄虚,只好依言迟到门边,那只巨蛛似是感觉出这些人要设法开动机关,那赵岳枫一退,它就跟上来。
赵岳枫一口气吹熄了枝上之火,那燃着之处登时冒出一股烟气,随着他这一口气直送⼊內。
鬼火毒蛛嘶嘶怪叫一声,众爪齐翻,急急后退。
赵岳枫犹自未明其故,耳中忽听⻩面小厮尖声道:“哦,原来这只毒蛛怕的是木技燃着后的烟气…”
单⽔仙接口道:“不错,那巨蛛双目已瞎,瞧不见一点物事,区区一点火光怎生能惊退它?因此我猜出其中道理,幸好猜中了。”
⻩面小厮眼中出凶光,文开华见了双眉轻轻一皱,已知这⻩面小厮因单⽔仙聪明美丽而动了杀机。
这时滕圭已走⼊死门之內,俯⾝用蛇杖推动那支钢矛。那支钢矛一下子就陷⼊墙內,滕圭急忙跳起⾝,冲出死门。
但那两扇大巨的石门纹风不动,赵岳枫皱眉道:“怎么啦?你可曾把钢矛推⼊墙內?”
滕圭讶道:“有呀!”再走人去俯⾝瞧看,那支钢矛明明已缩人墙內,当下道:“你不信就来瞧瞧…”
赵岳枫等他走开,过去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滕圭冷笑道:“费了这么多心思力气,好不容易赶走那巨蛛,谁知竟没有丝毫用处,赵岳枫你敢是拿我们来消遣。嘿,嘿,好刚才没有当真脫下⾐服让你烧掉,不然的话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赵岳枫若是蛮横之人,这刻自可打他一顿出口气,但他乃是这一辈侠义道中⾼手,这会子只好忍气呑声,回到单⽔仙⾝边。
单⽔仙见赵岳枫被人奚落,心中忿忿不平,大声道:“都是你们害人,武当派晓得你们被困于这间活室之內,为了不让你们有一点逃生之机,所以在外面发动机关,以致无法开启。哼,你们做下无恶事,声名籍臭,人人皆得而诛之,所以才有这等变故,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她不但聪明绝顶,料事如神,而且伶牙俐齿,只骂得滕圭双眼直眨,一时无法反击。
⻩面小厮突然道:“好啦,好啦,现下就算大哭哀求也没有用,反正大家命运相同,何不相安度过这几⽇?”
滕圭果然退开一边,放弃了⾆战。赵岳枫懒得去管他们,细细检查一梦头陀,只见他面上被毒蛛溅中绿之处,腐蚀⼊⾁,仍然昏不醒。心窝还有一丝气息,绵绵不断。
他看了之后大是担忧,想起这位前辈⾼僧为了拯救他出困,竟不惜牺牲自己命。又想到他困居此间达二十年之久,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这一段岁月何等孤凄难熬?好不容易从这种噩梦似的悲惨命运中挣脫出来,却无缘呼昅外面的新鲜空气,看一眼青山缘树,便就此了结一生…越想越发为他扼腕可惜,心中尽是悲愤之情。
他的心情完全流露在面上,众人都看得清楚。过了许久,圆洞上透人来的光线渐渐黯谈。文开华道:“不敢请问赵兄,这位头陀打扮的老人家是谁?”
赵岳枫见是他开口询问,只好答道:“这位大师法号一梦,平生遭遇十分悲惨,刚才因舍命重创毒珠,将它逐退,我们才得以开启门户。目下他行将圆寂,心中不觉甚是悲恸感…”
文开华轻轻哦了一声,道:“无怪赵兄如此哀痛了,不过有生必有死,这一位既是佛门中人,这等生死之事,原是一场虚幻,赵兄毋须过于固执哀伤!”
单⽔仙瞪他一眼,道:“他死自他死,他哀自他哀,这原是两回事,你却在一起来说,不通之至!”
文开华笑道:“在下早就晓得姑娘深通佛学,可不敢跟你争辩!”
单⽔仙道:“这还罢了!”她原本对文开华甚有好感,可是此刻赵岳枫也在眼前,相形之下,文开华那种娘娘腔的美貌就远远及不上赵岳枫那种倜傥英来得令人倾倒,是以文开华和赵岳枫对答之下,她便从蛋中剔骨头,故意找文开华的⿇烦。
滕圭守在死门附近,已将那块木板震裂,弄成数十尺许长的小,点着其中一,阵阵烟气送⼊门內,那鬼火毒蛛远远避开,不敢近前。但火星一灭,便蠢矗动,故此滕圭只好一直点燃。好在那块木板不知是何种木材,极是⼲燥,点燃之后,吹灭了火缕,便像点香一般自行燃烧下去,不会熄灭。
文开华道:“我们只要向武当派之人低头,大概还可活着出去!”
单⽔仙嘲声笑道:“你别说梦话行不行?”
文开华一怔,道:“什么?你没有见到那死门上面的题字么?”
单⽔仙道:“我早就看得烂啦!但我请问你,我们能够抵挡住这只巨蛛么?”
文开华没有做声,赵岳枫道:“有那一块木板,短期內没问题…”文开华道:“是啊,你没有瞧见膝兄守在那儿么?”
单⽔仙哂道:“那些木能用得多久?用完之后,你们谁抵敌得住它?”
赵岳枫忧虑地道:“是啊,可惜它功力已复,竟不怕我用此剑斫砍,如若不然,还可多支持几⽇!”
单⽔仙道:“既然无人抵挡得住,文先生纵然扯动山巅巨钟,武当派也得等上十二⽇才来放人,我们能活过了十二天而不被巨蛛吃掉么?”她说到这里,自己骇得打个寒酸,浑⾝起了无数⽪疙瘩。
⻩面小厮忽然默默走过来,在一梦头陀⾝前停住脚步。
赵岳枫仔细地观察他的举动,暗中蓄势运力,准备出手。
那⻩面小厮缓缓道:“既然大家都活不成,我不妨做一件好事,把老头陀救活。”
他举目望望赵岳枫,道:“只不知救活了他,你是感谢我抑是恨我多此一举?”
赵岳枫讶道:“恨你?为何要恨你?”
单⽔仙抢着道:“他怕你想到反正活不了几⽇,反而将一梦大师救活,教他平自多死一次,你便可能会恨他多此一举…”
⻩面小厮眼中露出妒光,道:“姑娘真是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口气甚是冰冷,分明并非真心想赞誉她。
赵岳枫头摇道:“不会,不会,一梦大师能够多活儿⽇,也是好的!他乃是英雄人物,就算再死十次也不难过害怕!”
他对那老头陀如此推许,大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只有单⽔仙曾经眼见他们并肩抗拒巨蛛,豪情越,默契于心的情景,所以毫不奇怪。
他这么说了,⻩面小厮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只见內里盛着一只颜⾊朱红,大约如拳的雄,似⽟非⽟,不知到底是什么质料,雕工精美异常,栩栩如生。
他取出这只雄,将口按在一梦头陀面上绿痕之处,片刻间绿气尽消,出现本来⾁⾊。接着又将口移到侧近的伤口上,如此施为,不久工夫就将一梦头陀面上三分之一的伤痕绿气昅清。
这时那只通体⾚红⾊的雄前半截已经变成碧绿之⾊朱珠相映,更是好看。
⻩面小厮另一掌按在雄庇股上,闭起双目,眨眼间头上⽩气蒙蒙腾蒸而起。赵岳枫睫目观看,心想这个小厮不知是何来历⾝份,竟然练成如此深厚超世的內功。
片刻工夫,那只火红⾊的雄口中冒起一丝绿气,袅袅升起,散⼊空际。赵岳枫暗想这一丝绿气定是剧毒难当,本要后退。但回心念及人家施术搭救一梦大师,损耗真元功力不说,也须得昅人绿气。若是有毒的话,好歹也须陪他中毒,便打消退开之想。
绿烟一直不绝如缕地从口中冒出来,⾝上的碧绿之⾊渐渐消褪,由浓而淡,由谈而无。
⻩面小厮这时才舒一口气,举袖抹去额上汗珠,道:“这只毒蛛之毒竟是我生平仅见,只怕老师⽗回醒之后,仍然四肢瘫痪,口⼲难言呢!”
赵岳枫想起一梦头陀懂得解毒疗伤法门,只要恢复神智,能够运功就可以完全恢复,连忙接口道:“不妨事,只要能够回醒就感不尽了!”
那⻩面小厮不再多言,运气调息一会儿,又用手中雄去昅一梦头陀面上的伤毒,等到⾝一半变绿之时,又运上乘內功迫出毒气。
这一回竣事之后,⻩面小厮现出萎顿倦乏的神情,但毫不迟疑,又如法施为。
当下将一梦头陀面上所有的伤口蛛毒完全昅消,缓缓退开一边,也不运功驱除⾝所昅的蛛毒,收蔵起来,径自跌坐用功。
活室中不久已经完全黑暗,赵岳枫手指轻轻按在一梦头陀眼帘上,直到发觉他眼珠转动,便扶他坐起,靠着墙壁,在他耳边轻轻说出经过,便不再扰他运功。
翌⽇中午时分,那⻩面小厮才功行圆満,两眼回复了奕奕神采。赵岳枫向他再三道谢,心中却不免暗暗讶异此人內功委实精纯深厚,虽是耗去大量的元气真力,却能在夜一之间就恢复了大半。
这时胺圭⾝边放着的木枝已经所剩无几,他已经尽量节约,毒蛛一退,就弄熄火头。毒蛛一动,就重新点燃。
单⽔仙一直躲在赵岳枫⾝后,她并不怕那⻩面小厮或文开华会伤害她,而是害怕他们锐利的有刺的眼光。她猜不出他们两人的眼光为何如此令人可怕,那⻩面小厮的且不说他,只是那文开华本来对她很好的,这刻却似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赵岳枫低声问道:“二妹,你看那木枝还能使用多久?”
单⽔仙迅速答道:“最多支持到明⽇上午就通通用完啦!”
赵岳枫沉重地轻喟一声,道“还差一⽇,一梦大师始能恢复功力,唉,即使有路逃生,这三⽇之內也不能碰触他的⾝体,以致惊动了他老人家而功败垂成,这怎生是好?”
单⽔仙宁可和他闲聊扯搭,以免老是被文开华和⻩面小厮的目光刺得浑⾝不安。当下道:“待妹子想一想,或许有法子补救!”
过了一会儿,她道:“只有一个法子,但怕不切实际!”
赵岳枫道:“快说来听听!”
她道:“一梦大师正在运行的拔毒疗伤奇功你早就晓得了!依道理来想,你应该可以想出揷手之法,以精纯內力助他暂行封闭各处要⽳,这样你就可以碰触移动他的⾝体了!”
赵岳枫面露喜⾊,道:“二妹真是女诸葛,聪明绝世,这法子我竟没有想到,真是惭愧的很!”当下默默凝思,他原是武林⾼手,目下功力強绝,只要想出法门诀窍就行,毋须考虑功力不⾜的问题。这武学道理,脉络原是相通的,赵岳枫寻思不久,心中就有了答案。
蓦地发觉一个难题,那就是若要揷手助一梦头陀封闭要⽳的话,必须时间充裕,不能临时下手。可是若是门户忽然开放,外有強敌,內有毒蛛,必须立刻冲逃,哪里有余暇为一梦头陀施功行法?怪不得单⽔仙当时说是不切实际,果然没有什么用处。
单⽔仙察貌鉴⾊,已知一切,却不再说此事,无话找话道:“小妹被困秘府多⽇,久已不见外面风光,颇为思念。大哥曾经到过山巅,能不能描述上面的景致与我听听,借以聊慰望渴之情?”
赵岳枫心中泛起一阵怜爱之意,道:“这有何不可?”当下将山巅上面详细情形说出来,至于被⽩霞道人好计所骗之事,早就说过,不必再提。
单⽔仙听到山巅上那口巨钟的钟架微见倾斜,大感趣兴,详细追问一遍,然后陷⼊沉思之中。
他们两人喁喁细谈,神情亲密。那⻩面小厮和文开华都不住地瞪视他们,目光中充満了说不出的妒恨。赵单二人却不看他们一眼,这一来使得他们更加忿恨。
漫漫长夜来临,活室內人数虽然不少,但寂然无声,单⽔仙似是想得疲倦,偎在赵岳枫⾝上沉沉睡。
那上通山巅的圆洞中终于透下一丝曙光,滕圭熬了两昼夜,分秒不敢松懈,饶他乃是武林⾼手,功力深厚,这会儿子也觉得支持不住,眼⽪沉重,偶尔合上双眼,⾝体前仰后合。
曙⾊渐明,忽然间一声惨叫,将室內所有的人都惊醒,各各睁开眼看时,只见那毒蛛已经蹲伏在石门当中,两爪勾抓起北邙幽灵滕圭的⾝躯,送到口中。
赵岳枫目睹这等可怖的情景,不但不畏缩,反而怒火冲冠,推开单⽔汕疾纵上去,抡起沉沙古剑,砰一声斫在巨蛛另一只长爪之上。
那巨蛛虽然现出疼痛之状,长爪颤摇,但另两爪却不停止动作。眨眼间己将滕圭的头部送人口內,喀嚏一响,⾎光噴溅如雨,原来一颗头颅已经和⾝躯分了家,赵岳枫大喝道:
“孽畜敢尔!”挥剑所去,势凶力猛。
那沉沙古剑虽是长大沉重,但妙就妙在剑发之际不带一丝风声,要等到击中敌人之时那阵啸风破空之声才突然响起。而那时节赵岳枫如若第一剑落空,已经发出第二招,敌人若是全仗听风辨位的话,非立时挫败不可。
他这第二剑猛所巨蛛头面,侧⾝抢人。这时凤⾊响,却是第一剑的劈风之声。那巨蛛双目已瞎,全凭听声及剑上劲风以辩察敌人来势。这时另一只利爪忽然地弹出,却弹个空,赵岳枫的沉沙古剑已自结结实实所在它巨口下面部分,砰的一响,绿光微冒,将他的沉沙古剑弹震回去。
赵岳枫空自功力通神,但情急过甚,再者此剑与寻常长剑大不相同,仓促间竟化解不了震回来的力道,⾝形不噤被古剑回之势扯得噔噔噔连退四五步。
却看那鬼火毒蛛这刻也迅快地退到石桥未端,凭险拒敌。
赵岳枫握稳了沉沙古剑之后,眼看那巨蛛又将滕圭尸⾝送⼊口中,心头涌上一阵作呕之感,浑⾝热⾎也被这种惨酷可怖的景象得奔腾进涌,虎目圆睁,威光四,正待上前与巨蛛一拼。忽听单⽔仙急急叫道:“大哥快回来,我教你诛除巨蛛之计!”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力,赵岳枫立即纵到她⾝边,道:“二妹何以教我?”
卑⽔仙道:“你附耳过来。”赵岳枫剑眉轻轻皱了一下,心想这等话还怕别人听去不成?但也不暇多说,俯到她嘴边,单⽔仙伸出双手楼住他的脖子,细声道:“小妹已经想出逃出此地之法…”
赵岳枫一听她话不对题,正待追问杀蛛之法,单⽔仙纤纤十指在他脖子上面颊上轻柔摸抚,道:“大哥别心急生气,小妹实无杀蛛之法,但如果不这样说,你一定不肯回来。小妹纵然想出逃生之计,也是枉然!”
赵岳枫听她说时,心中然而怒,但她手指轻柔的动作却令他一时发作不出。只听单⽔仙又道:“我怕你耽误了时机,害了一梦大师命。现下正好趁巨蛛惊退时,你快点下手替一梦大师封闭要⽳,暂时停止体內真气运转,才可以把他一同救出去!”
这几句话可就深深打动赵岳枫之心,当下颔首道:“好,但怎生逃得出此地?”
单⽔仙放开手,道:“那个不用你管,你快点动手!”赵岳枫不敢怠慢,盘膝坐在一梦头陀对面,运功调气,然后用玄功将话声化为一道细线送人一梦头陀耳中,道:“晚辈这就要以本⾝功力助大师封闭要⽳,以便逃出此间…”当下将如何下手之法告知一梦头陀,便伸出右手,-指如戟,轻轻点在他口璇玑⽳上,一股精纯內力从指头上透传⼊一梦头陀体內。
这边厢单⽔仙走到文开华和⻩面小厮⾝边,只见他们二人都面向石壁,不敢瞧看那毒蛛吃人时的残酷可怖景象。她微微一笑,道:“两位胆子何小,就像女孩子一般?”那两人听了这话,⾝躯一震,竟齐齐转头看她。
单⽔仙又道:“来,来,我们赶紧设法离开此地!”文开华失声道:“离开此地?这话可是当真?”他虽是男子装束,但⾝形纤小,眉目校好,声调柔软,无一不似是个美丽姑娘。
单⽔仙走到角落处,他们也急忙跟到。她指指从上角吊下来的铁环,道:“有烦两位用尽平生功力,扯动此环…”
⻩面小厮秀眉一扬,道:“此举徒然使巨钟长鸣,有何用处?纵然将绳子拉断,也逃不出此地!”单⽔仙脸⾊一沉,道:“你们再延误的话,巨蛛便要出来啦!”那两人一听登时面⾊发⽩,齐齐伸手抓住钢环,运⾜功力向下力扯!
山巅上巨钟大鸣一声,响彻云霄,悠悠钟声,缭绕于武当山庄无数峰峦之间。
活室內的文开华和那⻩面小厮运⾜功力猛扯,两人的內力从绳子上直传上去,忽地一松,两人饶是一⾝武功,也立⾜不住,翻跌地上。
单⽔仙叫道:“快快放手!”
那两人赶紧放开手中钢环,奇事突生。只见这枚钢环蓦地自动升起,锵的一声,碰在室顶石块上,发出一溜火垦。
那个垂下钢环绳索的小洞比钢环略略大了一些,那枚钢环在室顶石块碰了一下之后,就缩⼊小洞之內,只听锵锵之声不绝于耳,一路向上升去。一听而知这枚钢环乃是被一种力量扯了上去。单⽔仙面⾊万分紧张,两眼却向那透⼊天光的圆洞凝视。
文开华和⻩面小厮不噤跟着她的目光望去,片刻间一阵奇异声浪传来,似是有一样钢铁制成之物,打山巅顶向圆洞飞下来。
眨眼间果见一点黑影急坠下来,⻩面小厮和文开华都急急纵开一旁。
当的一声大响,震得众人耳鼓生疼,地面上也自火花飞溅,声势之烈猛,的确骇人己极。
震响之声犹自晃漾众人耳中,单⽔仙已经大喜叫道:“行啦,行啦…”回头望望赵岳枫,只见他还坐在一梦头陀对面,闭目不动。两个人的神情都庄穆异常,似乎这一切声响变故都不曾惊动他们。
单⽔仙那颗心忽然一沉,背上冒出冷汗。转眼一瞥,只见那⻩面小厮当先向圆洞上纵去,长臂一抄,已抓住空中悬垂下来的一条绳索。
文开华回头踌躇一下,便自纵⾝而起,也抓紧那条绳索。两人迅快向上攀援,瞬启间已上去二十余丈,人影越来越小,不久就剩下一点点。
单⽔仙大起胆子,向死门內一看,只见那只形相可怖的巨蛛近⽇处染満鲜⾎,那么大的一个活人,已经完全被它呑⼊腹中。
她不敢再看,却仍然仿佛见到巨蛛抓爪舞⾜,似是要走出来。
活室中对正圆洞的地面上有一个铁的钟锤,系住一条不知是何质料的幼细绳索。文开华等二人正是沿此细绳攀援上去的。
她急得眼泪都淌出来,举手掩住面孔喃喃道:“毒蛛网,你先把我吃了吧,别伤害我大哥。唉,我虽然推究出武当前代祖师自己留下万一的生路,但空自放走了大哥的敌人,我们仍然逃不出去…”
忽然一股力量箍在她⾝上,单⽔仙只骇得肝胆皆裂,呻昑一声,便待昏倒。
但耳边却已响起一个声音道:“二妹,你为何不赶紧爬上去?”
她的三魂七魄又回到躯体中,呐呐道:“大哥…大哥…”
那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来,道:“一梦大师已经封闭住全⾝要⽳,再也不怕惊动。你是怎生知道如此一来会有长绳垂下?啊,原来是将巨钟的铁锤扯断,带着长绳掉下来的,这条绳子无疑就是那枚钢环的长索了!亏你推究得出这中间的奥妙。”
单⽔仙忽然想起那只蠢蠢动的巨蛛,登时又魂飞魄散,暗恨赵岳枫不知缓急,这个当儿还在谈论这些不要紧的事!然而她自己偏生口噤难言,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听赵岳枫又道:“这个发现真是巧妙无伦,若不是我告知你上面的形势,你纵然再聪明十倍也想不透!”
单⽔仙好不容易进出一句话,道:“快去啊!我的大哥…”
赵岳枫并非傻子,一听她口气急促惊慌,便知她心心念念都在那只毒蛛⾝上,是以骇得话都说不出来,当下开心地笑一笑,道:“用不着紧张,我还得想想怎生将一梦大师带出此地”
单⽔仙恨得银牙紧咬,心想现下还在慢慢的想,等到毒蛛出来的话,可就侮之莫及了!
只听赵岳枫又道:“二妹,你自己缘绳而上行不行?”
单⽔仙心中答道:“我四肢皆软,眼看离死不远了,哪里还有气力缘绳上去?”然而口中却答不出来,只能够叹一口气。
赵岳枫见她骇成这种样子,心中不忍,哈哈一笑,道:“二妹,那只毒蛛已经僵卧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你害怕什么呢?”
这句话比符咒还要有力,单⽔仙登时恢复神智气力,睁眼一看,那只毒蛛大巨的肚子搁在石桥上,诸爪软垂,极像是已经死去模样。
她随即悟出赵岳枫故意多说废话,敢情便因见她害怕得魂不附体,故意戏耍于她,不噤撅起嘴巴,道:“你好,我总有机会回敬你一次!”
她猛然省起已经有两人缘绳爬上去,心中大急,道:“大哥,小心这条绳子忽然上升,那时,我们当真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问石室之內了!”
赵岳枫看也不看那条绳子,微微一笑,道:“那怎么会?二妹想骇我也不是这么一个骇法。”
单⽔仙发急道:“唉,人家爬了出去,难保不会把绳子扯上去啊!”赵岳枫心中一动,转头看时,只见那条绳子已经上升老⾼,未端那枝钟锤晃晃悠悠已经到了圆洞口,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浑⾝冰凉。
他目下武功已非同小可,眼力也随之增強,是以这一眼瞥去,已知绳子上升速度极快,自己虽是轻功神妙,也无法追上。是以试也不试,只是目瞪口呆。
单⽔仙这时自然也看见了,轻叹一声,道:“大哥还以为小妹开玩笑么?”
赵岳枫跺脚道:“唉!唉!我真该死,竟没有想到他们如此卑鄙狠毒…”
他转目望住死门內的毒蛛,接着道:“为兄这就趁机上前试上一试,也许能将毒物除掉。暂时便可得保命,无论如何,为兄都得设法让二妹逃出生天!”
他口气神情都极是坚毅肯定,单⽔仙心中一阵感动,但觉満腔柔情如⽔,恨不得都倾注在赵岳枫⾝上。
她嫣然一笑,道:“但大哥这一上前,说不定反倒将昏睡中的毒蛛惊醒,如若大哥发生意外,叫小妹和一梦大师如何是好?”
她说话之时,心中推想出一个道理,芳心大是宽慰,本想立即告诉赵岳枫,但记起他刚才耍弄自己,便改变了主意,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这毒物必是被人⾎醉,暂作昏睡,只怕顷刻工夫,就得回醒,那时我们没有一个逃得命!”
赵岳枫凛然道:“只要为兄有一寸气在,这毒物绝不能作害到你们…”
单⽔仙道:“但它吃过人之后,毒威立增,大哥虽是神勇盖世,其势也难与这等天地间奇毒之物抗争!”
赵岳枫一想到她和一梦大师的命,便大为英雄气短,心中极为难受,长叹一声,道:
“唉,都是为兄该死,若是赶紧动⾝,他们也来不及把绳子拉住!”单⽔仙道:“大哥匆须自怨自艾,待小妹变个戏法教你解解闷如何?”
赵岳枫哪有看戏法的闲情,但这刻也无可如何,只好唉声叹气,表示心中烦恼。
单⽔仙道:“天灵灵,地灵灵,绳子赶快垂下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此救…”
赵岳枫心想二妹也许急出⽑病,神智不清,当下怜惜地接住她的香肩,道:“二妹你怎么啦?”
单⽔仙纤指一点空际,道:“大哥快看我的戏法。”
赵岳枫不忍违拂她的说话,当即顺她手指向上望去,这一望即不觉呆住,原来那枚钟锤晃晃悠悠吊在空中,果然垂了下来。
他皱眉道:“这是什么原故?”
单⽔仙道:“这是我施的法术呀!”
赵岳枫头摇道:“别开玩笑,也许有诈…”
单⽔仙道:“大哥你怎的失却平⽇聪明机智了?这自然是他们不忍害死了你,所以又把绳子放下。”
赵岳枫愕然道:“我?”随即一笑,心中道:“不忍伤你才对!”不过他为人忠厚多情,不忍得对二妹针锋相对,是以只笑一笑,没有把话说出口。
单⽔仙窥破他的心思,道:“大哥你可知道文开华虽是不想害死我们,可是他做不了主,还得听那⻩面小厮的命令!”
赵岳枫道:“是么?那小厮是谁?文开华现下已列⼊四奇之內,地位崇⾼,权柄在握,难道地位还不如那小厮…”
他略略一顿,又道:“不过这也难说,我这几⽇心忧一梦大师毒伤,是以不曾好好寻思视察。晤,那⻩面小厮样子很像武宮主,说不定是她的兄弟!”
单⽔仙笑得前仰后合,道:“什么兄弟?她就是武宮主啊!我早就瞧出她是个女子,初时还不敢肯定,但后来见她威权甚重,连文开华都处处迁就听从,是以猜出是武宮主改扮!”
赵岳枫还自惊异思付,单⽔仙道:“快去吧,说不定她忽然变心收起绳子。你要晓得俗谚有道是最毒妇人心,她在妒念发之下,也许会改变心意!”
赵岳枫也没有研究她说的什么妒念,应道:“不错,咱们快走!你先上吧!”一俯⾝抓起一梦头陀,背在⾝后,解下带,将他缚牢在⾝上。
单⽔仙从⾝上解下一条长带,先在自己臂上缚紧,另一端则缚在赵岳枫那条带上,中间尚有八九尺之长,道:“你先上吧!如若妹子先上,只怕他们要施暗算,你也无法袒护…”
赵岳枫瞠目道:“妹子说得是!但千万小心!”当先纵上寻丈,拉住绳子,然后迅快缘绳而上,低头瞧时,只见她也跟了上来,双手并用,甚是快捷,料来纵是⾼达百丈以上,仍可应付。
两人一前一后向上攀缘,不久工夫已上升了四十余丈,单⽔仙可不敢向下看,再者她已有长带紧缚在赵岳枫⾝上,增加了不少胆气。
再上升了十多丈,赵岳枫见她速度减慢,当下停住⾝形低头道:“二妹,你把绳子绕紧在臂上,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手掌可疼么?”
单⽔仙照他的话做了,吊住⾝躯,缓一口气,道:“我还有气力,就是掌心发烫,手⽪都破了…”
原来她內力虽是深厚,一⾝气力自然而然能够源源而生,不觉疲倦,可是她没有正式练过武功,⽪⾁仍然十分娇嫰,故此那条细绳已把她手掌勒破。
赵岳枫道:“你设法撕下⾐襟,包扎住手掌,那样会好受得多…”过了一阵,两人又开始上升,到了离上面只有二十余丈时,抬头已可望见上面的两人俯⾝在洞口向下探视。
正在看时,两条绳子忽然开始晃摇。赵岳枫讶道:“他们想⼲什么?”
单⽔仙道:“人家晓得大哥你一⾝武功极是⾼強,所以摇动绳子。大哥你是决不会失手掉下去的,但我却说不定。”
赵岳枫惊道:“什么?他们竟是存心使你失手摔下?太狠毒了,可恨,可恨…”
绳子越越急,赵岳枫和单⽔仙两人附在细绳上,环绕宽阔的石洞飞驶急促。赵岳枫⾝在半空,虽有一⾝⾼深凝厚的功力,却也无法施展。
两人越旋越急,不时碰到石壁。单⽔仙但觉手臂被细绳勒得十分疼痛,若不是有內功护住手臂,早就被这坚韧幼细的绳子将整截手臂勒断。
她自知已支持不久,忙运集残余气力拉起细绳,想在间捆住打个结,但此刻⾝躯飞旋甚急,坠力奇大,此举竟是有心无力。
赵岳枫一直不敢施展內功,但这时眼看形势危急,当下一横心,不顾一切运出內功,双脚猛蹬石壁。他双手发出的內功尽可能抵消上面传来的力道,双脚则向旋转相反方向猛蹬,遏阻旋飞之势。
果然顷刻工夫,飞旋急转之势已大见缓慢。赵岳枫沉声道:“二妹再等一会儿,为兄这就滑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要知赵岳枫眼下功力深厚异常,那绳子虽是幼细难以用力,而且他背上还有个一梦头陀,可是他单以两指捏住绳子就⾜以支承体重,甚且还有能力可以帮助单⽔仙。
单⽔仙百忙中叫道:“大哥小心别把绳子绷断!”原来他的飞旋之力极是沉重,赵岳枫以內功及外力便抵消了不少势道,说不定会把那条坚韧无比的细绳绷断。
赵岳枫应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为兄这就要滑下来,你再一会儿。”
单⽔仙臂上疼如刀割,但勉力忍住,叫道:“不要下来,快点往上爬…”说时,低头用牙齿将左臂口那四条布带的结咬开,这时如若掉了下去,布带已经开解,非落个粉⾝碎骨的下场不可。
她接着气道:“只要你到了上面,就可以将我拉上去,快,快…”
赵岳枫一听这话也是有理,但只知独自上去,又不能放心她,心下为难之极。单⽔仙嘶声叫道:“你还不上去,妹子⼲脆自行摔死…”
赵岳枫大惊道:“二妹匆寻短见,为兄这就尽快攀援上去…”他深深昅一口气,运动双手十指之上,迅快缘绳而上。
这时旋之势更加迅速,但赵岳枫武功⾼強,反而借这晃之势缘攀得更是快速。
转眼间已经到达出口之处,只见那⻩面小厮和文开华两人站立在边洞处,前者双手握住一枝子,挑起绳子,运力旋。
文开华尖声叫道:“赵岳枫上来啦,可要出手拦阻?”
赵岳枫越是接近出口,那旋之势便越减,而且贴近石壁。耳中听得文开华的话,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大喝一声,⾝形迅若飘风升⾼寻丈,这时离洞口,不过两丈左右,他右手已扯出沉沙古剑,待得上升之势略滞,蓦地一剑所向石壁。
当的震耳一响,只见他⾝形腾空急升,剑尖上指,宛如附剑飞行。
他电掣般飞出洞口,剑势如虹,直向⻩面小厮劈去,手法虽是凌厉凶猛,但剑上只带一点劈风之声。
文开华斜刺里冲到,手中已掣下那支金光闪闪不満四尺长的铁持猛可挑在剑上,当的一响,文开华震的退开七八尺远!
赵岳枫剑势凌厉如故,丝毫不因文开华拦阻而见迟滞。
⻩面小厮见他如此威強凌厉,大吃一惊,丢了手中木,忽然飞退两丈。
赵岳枫剑尖一沉,击在地上,登时砂飞石走,而这一招的波空劈风之声这时才透传⼊耳,声势威猛无铸。这一剑击在地上,用意是消煞剑上力道。这会儿更不怠慢,借势俯⾝伸手抓住细绳,用力提起。
⻩面小厮道:“文老师从左边攻他,我打右面动手…”
两人一齐夹攻而至,那⻩面小厮从⾝上掣出一条七节软鞭,划空而响,如毒蛇出洞,疾袭猛攻。左边的文开华铁跨也自接着风响凌厉砸扫。
赵岳枫见他们两下夹攻,分明是阻止他救起单⽔仙之意,一时想不透他们如何要与单⽔仙过不去,而这刻也没有时间多想,大吼一声,挥剑横扫。
这一剑去势虽快,但一时之间要连封两般兵器,时间上仍然来不及。
⻩面小厮喝一声“放手”鞭尖扫击他肋下火包⽳。他这鞭乃在对方剑势封闭之下,定然伤他不得。可是这一来赵岳枫便无法分手封架文开华的铁椅,势必丢开手中细绳,以图自救不可。
但这一声放手余音尚未消歇,赵岳枫手中沉沙古剑已经迅快掠过,剑尖当一声击在另一侧攻来的铁椅上。文开华尖叫一声,连退十五六步,铁柞才没有撒手,但虎口奇疼裂,整条手臂都⿇木了。
赵岳枫古剑扫过之际,一阵无形的剑气潜力四冲开⻩而小厮的七节软鞭,力道強绝,震得他⾝形不稳,连退六七步。
他虽是退开,但赵岳枫心中却大吃一惊,心想文开华名列四奇之內,功力尚不及他深厚。原来他这一剑分出大半攻势力道对付⻩面小厮,如若⻩面小厮和文开华两人功力悉敌的话,应该震退同样的远。但⻩面小厮只退了六七步,文开华却连退十五六步,可见得这两人动力大有距离。
⻩面小厮乍退又进,挥鞭盘打。赵岳枫口中怒骂一声好歹毒的妖女,一招“折木拂⽇”古剑迅快劈出,出手去势平淡朴实,但剑上似乎蕴含強大腕力,昅住对方软鞭,啪一声所个正着。
这一剑又把⻩面小厮震开八九步远,本来那软鞭遇弯即拐,遇硬即软。可是那沉沙古剑别具威力,这一剑之力结结实实使到对方⾝上,硬是把对方整个人震退老远。
他一得此空隙,立刻利用手掌与手臂这一段距离,迅速将绳子圈绕其上,这一来单凭一只手就可以把单⽔仙吊起来。
⻩面小厮退开之后,便仁立当地,怒目望住赵岳枫,道:“你骂我什么?”
赵岳枫怒气填鹰,道:“我骂你是歹毒妖女!”
她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赵岳枫道:“当然知道,你是武公的女儿!”
武官主哼一声,道:“我如果真够歹毒的话,早先就不把绳子放回去了,嘿,那时你还能当面骂我么?”
赵岳枫一想这话有理,忽然醒悟对方要加害单⽔仙之故,敢情是因妒生恨。不过同时又记起她对付⽩霞道人的笼络手段,于是又怒形于⾊,心道:“你这种手段别想困得住我…”口中道:“笑话,这个逃生之法还是我们教你的,你若是不把绳子放回,你就不止是歹毒,还得加上卑鄙无聇了…”他索将古剑揷在地面,双手收绳,动作极快,霎时已收了十多丈。
武官主哪知赵岳枫已经晓得了她笼络羁绊⽩霞道人之事,心想:他这般无情无义,我何须还对他客气?此念一生,转头一看,只见文开华面⾊泛⽩,正在调元运气,一望而知他已不能出手拼斗,心念便又一转,我已忍饥埃饿了数⽇,力气不佳,赵岳枫他却似乎比以前武勇得多,若是定要独自上前拼命,只怕反蒙其害!罢!罢!今番再放过他一次,回头再设计除他便了。
她转瞬之间已转过两个极端相反之念,赵岳枫哪里得知,双手动作不停,一会儿工夫就把单⽔仙吊上来。只见她将绳子缚在间,但吃重的仍是缚在左臂上的那一圈。赵岳枫一千把她抱住,另一手拔起古剑,纵离那个洞⽳。
武宮主跟过来,赵岳枫瞪她一眼,道:“你待如何?”她这一生都是颐指气使叱喝别人惯了,哪曾被别人欺负过。这时气往上冲,真想出手拼命。但赵岳枫那对凛凛生威的眼神瞪得她将一肚子气愤硬是爆发不出,当下轻叹一声,道:“你这人怎么啦?我过来瞧瞧也不行么?”
赵岳枫终是英雄襟的人物,凡是行事都磊落大度,这刻虽是明知这武宮主満肚诡计谋,不可触惹,可是听她说得软弱,也不便再说什么,迅快将古剑揷在地上,腾出一手开解单⽔仙手臂和间绳子。只见她面⾊苍⽩,呼昅微弱,竟已昏过去,心中大惊,连连叫道:“二妹,二妹,你醒醒…”
武宮主在一旁接口道:“她恐是臂骨已断,痛得人事不醒。”
赵岳枫不快道:“谁要你说话?”
武宮主忍住一肚委屈,道:“你不爱跟我说话也行,但你这样摇撼法,就算她回醒过来,马上就再疼得死过去。”
赵岳枫一怔,停住手不再摇她,武宮主又道:“你虽是对我凶得紧,但仍然愿意帮你一个忙!”赵岳枫道:“去,去,用不着你!”
她咬住嘴,心中气恼之极。若是旁人,到此地步定然拂袖而去。但这武宮主偏生不肯走开,原来她自小至今,从来没有人敢拂逆于她,凡事说做就做,是以养成了坚执的情。
她取出一个小小药囊,道:“你二妹臂骨已断,如果我不出手助你,再过一刻,断折之处⾎枯骨死,纵然能再接上,只怕仍须一半残废!”
赵岳枫这时才晓得她乃是要救治单⽔仙,沉昑一下,想道:如果是我断手折腿,那是决计不要她医治,宁愿落个终生残废。但二妹她…
武宮主看他眼⾊变动,便即知他心意,不再多言,走上前来,从他手中抱起单⽔仙,赵岳枫果然松手让她把单⽔仙抱去。
她把单⽔仙放在地上,捋起⾐袖,露出欺霜赛雪的一条⽟臂。只见在近肩手臂上,现出一圈小指耝的瘀黑痕迹,宛如带上一个墨⽟臂镯。
武宮主道:“她运气护住手臂,但功力有限,所以外面⽪⾁只是淤黑了一圈,未曾勒破,可是臂骨已断,这种骨折最是难治,…”
赵岳枫微微俯⾝观看,満面关怀之⾊,道:“你能治么?”她哼了一声,想说什么,终又忍住,只冷冷道:“去把那本劈为两半,权当夹板!”
赵岳枫乖乖走过去,如言劈开木,取回来给武宮主,只见她用纤指蘸着一瓶药⽔,迅快在那一圈瘀痕上轻。忽听文开华的声音传来道:“有好些道人上来啦!”
赵岳枫面⾊一沉,道:“请问武姑娘还须多久时间?”武宮主头也不抬,道:“你如不称呼我做武宮主只叫姑娘,就得把名字叫上…”
这个当儿还扯到这些细节之上,赵岳枫不噤泛起啼笑皆非之感。但也只好郑而重之地道:“在下不敢请问姑娘芳名!”
她道:“这才像话,我的名字是芳佩,芬芳的芳,⽟佩的佩!”
赵岳枫道:“请问武芳佩姑娘这接骨疗伤还须多久时候?”
武宮主道:“快了,快了…”
她仍然没有肯定答复,赵岳枫心中焦急万分,走到文开华那边,从岩石后面探头下望,只见险峻山路上,八名道人鱼贯上山。他们大概不晓得山顶有此变化,是以走得不快。但看来也不须多久就可以抵达山巅。
赵岳枫后定睛看时,其中并无⽩霞道人在內,不噤心下踌躇,忖道:“这些武当道人们虽是十分鲁莽,但毕竟同属三门四派之人,我如何能向他们出手?但若⽩霞道人也在其中,便可向他下毒手,暂时惊退其余的人…”
正在仿惶无策之时,耳边忽听文开华庒低声音道:“你若是无法出手,何不去求宮主引开敌人?”
赵岳枫回头一看,只见武宮主已经用木夹住单⽔仙手臂,紧紧缚牢,手术已毕,心中登时放下一块大石。当下将一梦头陀缚紧一点,又把沉沙古剑揷好,走到单⽔仙⾝边,却见她面⾊已略现红润,分明大有功效,于是向武宮主深深一揖,道:“在下代二妹向姑娘拜谢,这厢有礼!”
武宮主闪开几步,道:“你忘了早先那种凶霸霸的态度,我可忘不了!”
赵岳枫无言可答,心想她这等说法,哪里还能再求她出手引开敌人。于是俯⾝抱起单⽔仙,便待向武当道人们上山的相反方向奔去。
武宮主道:“你得小心些,如果让她的手臂碰到山石树木,那就说不定要终生残废啦!
不然的话,明⽇便能痊愈。”
赵岳枫收住迈出去的脚步,回想道:“那边下山之路更是险峻难行,有些地方还须攀援而下,那时难保不碰触到二妹断臂,这却如何是好?”原来他第一次上得山巅。曾经四下眺望过形势。知道只有一条下山的路。但目下已被武当道人堵住。舍去此路,唯有从这一边翻岩攀崖才能下山。
他的表情尽⼊武官主眼中,使她不噤涌起一阵妒念,可是另外一个算计使她抑制住情绪的冲动,冷冷道:“我好人做到底,这就和文香主一齐冲下去,把那些牛鼻子都引开,你们便可乘机从这条路逃走!”
赵岳枫茫然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武宮主道:“谁还骗你!”旋即举步奔去,一面解下间软鞭。文开华风驰电掣地赶来会合,两道人影片刻间便奔下山巅。
赵岳枫大感惑,悄然跟了过去,隐⾝在一块岩石后面。
武宮主和文开华⾝法好快,眨眼间已纵落二十余丈,碰上那一队道人。武宮主憋⾜一肚子气愤妒恨,这时找到发怈对象,尖声叫道:“牛鼻子还我腾香主命来…”软鞭挥舞如毒蛇出洞,一个照面间就击倒了两名道人。
文开华紧接着冲上去,铁符上下翻飞,五招不到,就砸飞两把长剑,那六名活着的道人见这两人武功如此了得,都迅快散开。武宮主软鞭起处,又击倒一人。也不恋战,当先冲下山去。文开华紧紧跟随,武当派八名道人只剩其五,都明知不是这两人对手,但仍然剑疾追。
赵岳枫在山上遥见武当道人们惨遭杀害的情景,心中难过之极。可是这刻他已回天乏术,只好暗暗希望那武宮主及文开华两人顺顺利利离开武当,免得又有武当弟子伤于他们毒手之下!
眼看人影皆沓,连忙提气纵落,只见他宛如一只大鸟似的在险峻光秃的山路上纵蹿起落,背上手中都带得有人,但依然不减其迅快。
霎时间已奔到早先⾎战之地,赵岳枫不敢多看那三具尸体,正待疾趋而过。忽然一声呻昑传⼊他耳中,赵岳枫心头一震,停步顾视,仿佛见到其中一具尸体微微转动。
他迟疑了一下,想道:“我这一过去,势必怈漏行踪,而且还会惹下更深的误会,还是不顾而去为是。”
转念又忖道:“我辈行侠江湖,以扶危救困为己志,素来轻己重人,目下若是见死不救,还算是哪一门的侠义之士?”
当下奔过去,只见那道人呼昅微弱,前一片⾎染,一望而知肋骨皆被武宮主软鞭扫断。还刮破⽪⾁,是以进流出鲜⾎。这种伤势自然十分严重,若不从速止⾎,同时以物药或內功助他吊住一口气的话,稍迟须慡,就得送命。
赵岳枫小心地将单⽔仙放在一旁,然后撕开道人长袍,先以点⽳手法替他止⾎止痛,然后取出刀伤药洒在伤口,再包扎起来,接着运一口丹田真气,內功贯注指上,轻轻点在这道人腹小的关元⽳上,一般热流透过指尖攻人道人脉⽳之內。
只片刻工夫,那道人便自缓缓睁眼,无神的眼光落在赵岳枫面上,忽然一震。原来当⽇⽩沙、⽩霞率众力围赵岳枫之时,这道人也在其中,是以一眼就认出。
赵岳枫郑重地道:“我已用本⾝一点纯真火传⼊道兄你经脉之內,助你吊住丹田一口气,只要没有别的变故,应可支持到有人救援之时。至于另外两位道兄,已经返魂兀术。”
那道人口开合了几下,赵岳枫一掌拍在他劲侧的天突⽳上,道人咯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声音微弱地道:“那个⻩面小厮武功好⾼,赵施主可知是谁?”
赵岳枫道:“道兄不宜多说话,你说的那人就是十面阎罗武公的独生女儿武宮主武芳佩。”
那道人似是想到赵岳枫既然目睹此事,又深知敌人底细,这些迹象合起来岂不是证实了谣传赵岳枫已被武公降服收护之事?登时面⾊大变。
赵岳枫沉重地叹息一声,道:“唉,我要不是手上有两个受伤的人绊住,相隔又远,当时定然要出手阻止…”口气中将心中难过之情流露无遗。
那道人听了这话,心中大感安慰,勉力转头一看,果然一旁还躺着他的女伴。当下道:
“贫道青岚,乃是上任掌门⽩木真人座下第五弟子,今⽇被那妖女三招之內就击伤倒地,贻羞门声,本已无面目再活在人间。但目下师门遭劫,侠士蒙冤,贫道只好再活下去…”
赵岳枫只听出一句师门遭劫,至于侠士蒙冤之言却没有多想,哪知这话竟是指他而言。
他问道:“敌人方面有什么动静了?”
青岚道人缓缓道:“这数⽇来变故迭起,本派弟子已有多人丧生,幸得敝派四老出手,严密设防,风崖之人才无法得逞,但敝派弟子也不敢离山一步,这岂不是千古以来第一大侮辱?”他叹息一声,接着又道:“不瞒赵少侠说,贫道虽然随侍家师多年,也忝列为敝派青字辈九剑之首,但其实一直潜心向道,效法上面的四位师兄,不大涉猎武功之学,是以今⽇碰上那妖女,无法抵敌,以致辱及师门,真是罪该万死。”
赵岳枫看出这位青岚道人面目方正淳朴,语出至诚,并非文过饰非,为自己的无能辩护。当下颔首道:“道兄投⾝玄门,自当一心向道,武功一门,只是防⾝小技,道兄没有做错。”
青岚道人道:“现在想想以前只为一己着想,实在不该,可惜时机已逝,后悔莫及…”
赵岳枫一面凝神查听四下声息,口中道:“贵派內功精深绝世,道兄这一点伤势也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