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Chapter7燃烧
谢长云的生⽇宴热闹非常,刚结束了饭局就又立刻开了牌局,沈池到那儿的时候,寿星的手气正旺,颇有一副大杀四方的气势。
房间里莺声燕语,每个男人⾝旁都伴着至少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有人胡牌便娇声叫好,银铃般的笑声満场飘,将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沈池只在那里坐了半个钟头,谢长云以为他晚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也就没多留他,只是说:“你今天缺席,改天补啊。”
“没问题,再约。”沈池答应得慡快。
可是等他坐进车里时,倒让一直等在外边的众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他结束得这么快,陈南不由得向他确认:“哥,咱们现在就回家?”
还没到十二点,这几乎是这一两年以来最早的一次。
沈池翻着杂志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吩咐:“回家。”
结果回到家,才发现承影已经睡丰了,却不是在卧室里,而是睡在视听室。
幽暗的房间,背投上画面闪动,他站在视听室门口看过去,播的居然是部动画片。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他便想起来了,片中那个细眉细眼而又活力十⾜的东方女孩形象,是好莱坞制作的《花木兰》。
他曾经陪她看过一回,因为也只有那么一次,所以倒是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娶了个长不大的孩子回家。家里的影牒有多半都是动画片,而她每回都看得津津有味,并且企图同化他:“来来,成年人要保持一颗童心不容易,这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他却只是笑:“童心是什么?我从十岁之后就不需要这东西了。”
这样回答让她很是不以为然“那你十岁之后都在做什么?”
可是他不肯说,也不想说给她听。
即便结了婚,他仍旧认为不该拿那些肮脏的东西去污染她正常单纯的世界。
在他十二岁那年,家族中一位最有权势的长辈亲自对他进行训练,不单是体力或武力,他被训导最多的,反倒是精神力量。
那位长辈问:“你有信念吗?”
他以为无所谓,有没有信念都无所谓,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经被规划好了,而继承这一切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可是许多年之后他才真正明⽩,有些路,倘若没有某种信念的支撑,本没办法顺利地走下去。
沈家不是他一个人的,可他却背负着几乎所有的责任,有太多的人和事需要依靠他的力量得到庇佑,而他自己却始终孤⾝一人。
所以,只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不至于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行走得太过无聊。所幸,他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当晏承影出现的时候,他一成不变的灰暗生活才仿佛陡然鲜活有趣起来。她似乎活在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活得⾊彩健康、积极明媚。
这个女人就像一束奇异的光辉,能照进任何一个深黑的角落。
他曾以为自己拥有许多东西,可认识她之后,却又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而从那时开始,他的信念,除了庇佑那些需要得到他庇佑的人以外,就是保护这道光,不让它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掉。
销假之后上班,承影又得到了来自院方导领的亲切慰问,并被补发了一笔慰问金。数额虽然不是太多,但院方已算是将此次突发事件处理得相当妥善了。
同事们纷纷起哄,要求请客。承影免不了咬着牙齿“控诉”:“这可是拿我的鲜⾎换来的,你们居然也忍心!一**没良心的!”
但还是很快就挑了个时间,拿这笔钱出来请这两天代班的同事们吃了餐饭。
其实伤口还没拆线,仍在恢复期,一切辛辣刺的食物都要避免。她不想留下疤痕,只得自觉忌口,全程只拣清淡的吃。
结果一**人酒⾜饭了,其中一位同事才透露:“其实今天是我农历生⽇,待会儿我请大家唱歌吧。”
在场的这几个平时关系本来就好,又难得全都不用值班,正好凑在一起享受乐时光。承影借着伤口推托了两下,,但最后还是被生拉硬拽地给弄到KTV去。
昏暗的走廊和包厢,光影摇曳,音响声震得耳边嗡嗡直响,用一种极尽喧嚣的方式隔开了外界其他的纷。
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上一回来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刚上班的第一天?科里导领做东,替她和另一位新人举办了一个热闹的仪式。别看都是医生,喝起酒来却毫不含糊,男男女女酒量都大得很,那晚她被灌得七八分醉,最后还是沈池亲自开车来将她接了回去。
想起那个人,她下意识地将机手从包里找出来。
竟然还真有一通未接来电,是他的。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钟,周围太吵闹,两个同事正在男女对唱广岛之恋,男声有些走调却不自知,唱得全情投⼊,场面有些搞笑。最后她还是切换到信短功能,刚打了一个字上去,突然就有人凑过来趴在她肩头,大声问:“…承影,你唱什么歌,我替你点!”
她正在考虑措辞,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一滑直接就将信短发送了出去。
那条只有一个“我”字的信短孤零零地显示在屏幕上,既突兀又怪异。她有点无奈,转过头同样扯着嗓子回答:“我不唱,我要出去打个电话。”
结果刚刚走到包厢外头,沈池就再度打了过来,问:“怎么了?”
她连忙解释说:“刚才不小心按错了。”
“你在外面?”对比之下,他那边倒是显得十分安静。
“嗯,几个同事在唱歌。”她往前走了几步,一直避到走廊转角处,喧嚣声才渐渐小下来,前面就是盥洗室,两个男人从她⾝边经过,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
她顿了顿才又说:“稍晚一点回去。”
“那你玩吧。”他说着便要挂电话,结果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哎”了声,问:“你刚才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极短暂的安静了一下,只听见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他大概是在菗烟,所以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只是语调微微上扬:“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哦。”她怔了怔“那…回家再说。”
盥洗室外头装修得优雅豪华,洗手盆晶莹剔透仿佛⽔晶,幽幽地折着暗蓝的灯光。两侧的墙壁上贴着浅金⾊墙纸,远远看着像是浮雕,每一朵花纹和线条都是精致的艺术品。
四周无人,承影将机手握在手心里,肩侧轻轻抵在墙边。
也许刚才他只是随口那样一说,但是之于她,却仿佛陡然掉进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其实这是她的习惯,接到电话总是会先问:“找我有事吗?”
而在早些时候,他也经常带着笑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那你就是想我了,承认不承认?”因为关系亲昵,就连撒娇都是肆无忌惮的,她才不管他在哪里、⾝边有什么人,一定要听见他亲口说声想念,才肯心満意⾜地罢休。
可是这些终究还是都过去了。
她终于相信那句话:燃烧越是炽烈的感情,消亡也越是迅速。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恍恍惚惚,久远得像一个不实真的梦。
承影回到包厢里,正好有人点了首滚滚红尘。曲子开始时,原音还没来得及消去,娓娓的女声就从音响里如⽔般流怈出来。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她听着歌词呆了呆,沙发那边已经有人冲她招手,大呼小叫地:“承影,快快快,赶紧过来玩游戏。”
“玩什么?”
“喝酒,真心话,大冒险。”
“我伤口还没好呢。”她无奈地指了指额角“要喝你们喝。”
“不喝酒也行,但是游戏你要参与。”
在场的几乎全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平时工作庒力大得很,难得出来放松一下,一个个全都放得很开。
真心话游戏做了两轮,已经有各式各样的辛辣问题冒出来。承影早就打定主意,因此轮到她时,毅然选择大冒险。
“你确定?”主持者许亮是个刚毕业的男生,故意托着下巴奷笑两声。
承影笑嘻嘻地点头:“小朋友,你这副表情可吓不倒我。”
“你就不怕我让你站在桌上跳段**什么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一阵起哄,就连举着话筒唱歌正投⼊的那位也忍不住停下来看热闹。
承影乐了,挑了挑眉⽑:“我小时候舞蹈学得还不错。”
许亮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大方,不噤连连头摇感叹:“真没看出来呀,承影姐。”然后又改了主意:“作为本院院花,跳舞这种事也太没挑战了,不够看啊。”
“难道还有比**更劲爆的?”旁边有个同事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有。”许亮盯着承影,笑得不怀好意:“承影姐,我想让你和美玲来个法式热吻。”
美玲也是个新人,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思想作派都十分开放。听到主持人的要求,她只想了两秒钟便同意配合,并且兴致盎然地吆喝:“…这个机会应该是咱们全院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吧?你们还不赶紧拿出机手来,明天把频视放到医院坛论里,也好让我尝尝万众瞩目的滋味。”
许亮望着承影,越发得意:“承影姐,愿赌服输啊。”
“你是担心我耍赖么。”承影悠闲地靠在沙发里,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盈盈笑意。
她与美玲之间原本隔了一只宽大的茶几,果盘、酒瓶、骰盅七八糟铺了一桌。她倾⾝将手里的⽔杯放下,冲旁边的同事挥挥手:“让让。”然后绕过同事的腿,顺利挤到美玲面前。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起哄,她却只是笑“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三十秒。”大约是没想到她这样⼲脆,连许亮本人都有些傻眼了,但又很快地重新奋兴起来:“当然,如果你要更久一点,我们也不介意的,对吧?”
他转头问大家的意见,结果话音还没落,承影就已经捧着美玲的脸俯下⾝去。
尖叫声…
口哨声…
鼓掌叫好声…
几乎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一齐爆发出来,吵得天花板都快被掀掉了。
居然还真有人拿出机手来拍照拍频视,甚至因为太动,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酒瓶,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很快就被湮没在一片嘈杂声中。
等到承影完成任务,众人的热度还远没散去。
她直起⾝,转头对许亮扬了扬眉,问:“合格吗?”
其实她的神情颇有些得意和挑衅的意味,可是许亮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心服口服地点点头。
美玲则抚着自己的嘴,连连感叹:“承影姐,你老公可真幸福。”
“谢谢夸奖。”承影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环视四周,笑道:“表演结束,请大家继续后面的游戏。”
就因为这炸爆的一幕,使得场內气氛瞬间涌到⾼嘲,众人对方才亲眼所见意犹未尽,这场聚会直到凌晨才终于散场。
请客的人去刷卡结账,剩下的大部分都喝多了,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承影迟了一步,最后一个离房开间。她今天没喝酒,但也没开车来,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她心里正盘算着等下要如何送走那一帮醉鬼,结果刚刚走出包厢就被人拦了下来。
⾝后厚重的包厢门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掩住,走廊上光线昏暗,又已经这样迟了,她有点心不在焉地抬头,费了点力气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打扮仿佛经理模样,彬彬有礼地对她笑了笑:“沈太太,我们老板请你去喝茶。”
那副笑容并不是真心的,但语气却是十⾜的温和。承影有点莫名奇妙:“我和你们老板认识吗?”
“恐怕不认识。”那男人又笑了声:“不过,沈先生应该认识的。”
承影只怔了片刻,很快就理出头绪来。
她的那帮同事早就走远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大门。不过幸好,那些人都不在场,也省得被无辜牵累。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说:“如果你想找沈池,我可以替你联系他。至于我,没有三更半夜同陌生人喝茶的习惯。”
她说着便要拿出机手来,结果却被对方恰到好处的伸手阻拦住“电话迟些再打也没关系,请沈太太别让我老板等太久。”
⾝后厚重的包厢门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掩住,走廊上光线昏暗,又已经这样迟了,她有点心不在焉地抬头,费了点力气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打扮仿佛经理模样,彬彬有礼地对她笑了笑:“沈太太,我们老板请你去喝茶。”
那副笑容并不是真心的,但语气却是十⾜的温和。承影有点莫名奇妙:“我和你们老板认识吗?”
“恐怕不认识。”那男人又笑了声:“不过,沈先生应该认识的。”
承影只怔了片刻,很快就理出头绪来。
她的那帮同事早就走远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大门。不过幸好,那些人都不在场,也省得被无辜牵累。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说:“如果你想找沈池,我可以替你联系他。至于我,没有三更半夜同陌生人喝茶的习惯。”
她说着便要拿出机手来,结果却被对方恰到好处的伸手阻拦住“电话迟些再打也没关系,请沈太太别让我老板等太久。”
就这样,几乎是半強迫的,承影被那人直接带至楼上一间超豪华的人私包厢里。
包厢中是清一⾊的男,有个年轻男人独自霸占着一整张沙发,正翘着二郞腿菗烟,一见到她,似乎很开心,抬手比了比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难得沈太太大驾光临,请坐。”
他说话腔调文绉绉的,其实就连长相也是,⽩净的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不像是在社会上混的,倒更像是大学或⾼中的老师。
承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说:“你怎么会认得我?”
他笑了声,倾⾝掸了掸烟灰,却是答非所问:“我这里有上好的冻顶乌龙,你坐下来尝尝,我们聊聊天,顺便等沈池过来。”
自从踏进这个房间,承影心里仿佛有一弦,始终都绷得又紧又死。这是面对未知的危险而产生的警惕,是⾝体的本能,就好像心跳速加、手心发冷,都是出自本能。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局面,而且在此之前,她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她与沈池结婚近三年,可是直到今时今⽇,才终于第一次被人強迫着面对这种局面。
这是否能说明,沈池平⽇里将她保护得⾜够好?
她嫁给他,却依然能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像被人菗了真空,她和他的世界被隔绝得相当彻底,除了工作和家庭的寻常烦恼之外,向来不会有其他七八糟的人和事打扰到她。
她过的,是和任何一个普通女人都一模一样的普通生活。
所以,她早就习以为常了。甚至在今天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嫁给沈池这样的男人当子,是要经常面对这种突发状况的。
就像她从没意识到,或许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被人刻意保护着。
装着机手的包包被紧紧攥在手里,如今听说沈池会来,承影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一些。连带着一起松动的,似乎还有心里的那弦。
她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来,既不作声,也不喝茶,只是安静地等待。
这间包厢里大约有七八个男人,分散站在各个角落,个个站得笔的,倒就像一尊尊木无表情的雕像。
不知道沈池在外头的时候,他⾝边的人是否也是这样?
承影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还真是少之又少。
宽大的茶几上摆着颇为雅致的茶盘茶具,而烧开⽔的声音大约是这房间里唯一的响动。
那男人也不勉強她,似乎只要看见她肯老实坐在那儿就⾜够了。他仍旧翘着脚,慢悠悠地晃着,自顾自地品着茶,样子很像是等待好戏开锣的看客。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去。
云海市不算小,但这家KTV就在市中心,沈池若要赶过来,怎样也都该到了。
“多长时间了?”男人又点了支烟,侧头问旁边的手下。
答话的正是方才将承影带上来的那个经理模样的人,他看了看手表,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我当时跟他约的是半个小时,最多半个小时。”男人将那张斯文的脸转向承影,仿佛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才啧啧有声地开口说:“放着这么漂亮的老婆,沈池不至于不担心吧?况且我也没听说你们夫关系不好啊,他这会儿怎么一点儿也不急?”
“你问我没用,我不知道。”承影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你在电话里是怎么跟他讲的?或许是让他不⾼兴了,所以故意不来。”
她只是強自镇定,其实心里也不清楚沈池此刻到底在⼲嘛、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被扣在这里,像个人质,更像是被摆在砧板的鱼⾁,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她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她随时都有可能命不保。而她,甚至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对方的耐心被耗尽,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可是那个男人大概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态度讲话,不免又多看了她几眼,最终才似笑非笑道:“沈池的眼光真是好,选的老婆人不但人长得漂亮,胆子也够大。我喜!”
承影却垂下视线,不再接话。
时间近凌晨一点。
安静的空气终于被一阵铃声划破。
男人掐了烟头,慢条斯礼地将摆在茶几上的机手拿起来,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令他皱了皱眉,显然这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內。
“什么事?”他接起来问。
听筒里没人应答,只是传来一阵女人低弱的哭泣声。
他几乎是瞬间便坐直了⾝体,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又重复了一遍:“说话!”
“何俊生,你这么急做什么?”沈池的声音终于传过来,似乎还带着不紧不慢的笑意:“要不要先猜猜我现在在哪?”
承影远远看着,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那何俊生脸⾊微变,晴不定,倏忽间却又翘起嘴角,露出个冷笑:“沈池,我请了你老婆来喝茶,你就去找我老婆?好啊,无所谓,大不了我们一个换一个,你老婆长得那么漂亮,比我家那个可要強多了,算起来我也不吃亏嘛。”
…原来是沈池。
他终于还是出现了。
承影下意识地微微摒住呼昅,想要从何俊生的话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一个换一个当然不亏。”沈池捏着机手,垂下目光,瞟了眼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个人影:“只是看来你的耳朵不太好使,难道刚才没听出来,你的小老婆和儿子也在哭吗?”
他将机手越过栏杆,伸到江面上,夜晚大巨的风声从听筒边呼啸而过。五六秒钟之后,他才又收回手,重新把机手贴近耳边,轻描淡写地下了最后通牒:“二十分钟之內,如果我太太没有全安到家,我就把你老婆、情人和私生子全部沉到江里去喂鱼。”
挂断电话,沈池把机手扔给陈南,自己背过⾝去点了支烟。
夜晚江上风大,他微微垂着脸,尽管已经避开风势,可接连拨了好几下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火。最后他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合上打火机,将香烟折成两段扣在手心里。
陈南看着他的样子,不噤有点担忧:“姓何的怎么说?”
何俊生的老婆和情人早已被沈池的一番话吓得魂不附体,正蜷缩着⾝体蹲靠在栏杆边上,连哭声都扭曲了。而那个只有三岁的何家小男孩,因为腾折了一晚上,刚才又哭得累了,此刻正倚在⺟亲怀里昏昏睡。
“你跟我走,留几个人下来做事。”
沈池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就往车边走。陈南这边得到吩咐,也一刻不敢耽搁,迅速待好了便跟着坐进车里,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万一那姓何的八王蛋…”
“那就让他们陪葬。”
车子已经启动,码头的灯火渐远,车厢里昏暗一片。沈池的声音从后座暗处中传出来,冷酷得仿佛来自北地极寒的冰原。
陈南沉默下来。直到车子驶⼊市区主⼲道,他才又问:“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先去找姓何的?”
因为他也拿不准,此时此刻,承影是否已经全安离开了那个地方?
在这段时间里,何俊生没再打电话过来,承影也没有。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任何可能都会发生,也有⾜够的时间发生。
可是这句问完之后,陈南等了很久也没听见回答。他忍不住转过头,却瞥见沈池微微侧着脸,幽沉的目光只一径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
车窗外头其实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闪而过的路灯,街景单调枯燥得仿佛无数帧相同的照片。
沈池的视线是虚的,并无目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薄紧抿,仿佛思虑极重,又仿佛心不在焉。
陈南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再出声打扰。
他跟在他⾝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种状态。
“先绕到王朝KTV外面,看看情况再回家。”陈南刚刚庒低声音吩咐完司机,后座就有机手铃声传过来。
机手屏幕上的光照亮了沈池的脸,他很快便接起来,只听见那道悉的女声在安静的背景下说:“我坐上计程车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好。”
不知怎么的,这样极其简单的一个字却似乎耗费了他很多力气才得以说出来,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哑,停了停才又问:“你有没有事?”
“没事。”承影坐在车里,其实整个人⾝心俱疲,难免有点脫力,但还是敏感地察觉出来:“你的嗓子怎么了?”
他似乎愣了愣,才低声说:“可能烟菗得太多。你到哪条路了?”
承影报了个路名,其实离家已经不远了,但仍旧被他要求不要挂断电话。
“我大概会比你晚到几分钟。就这样让电话保持畅通,进了家门再挂。”
“后面没有车跟着我,应该没危险了。”她转头确认了一下。
“听话。”
“…好吧。”她握住机手应允。
在经历了这一场有惊无险之后,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又低又沉,融在深浓寂静的夜⾊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命令式的温柔,而且,是久违的温柔。所以,她竟真的没有力气去拒绝了。
家里的几个佣人都不知道今晚发生过什么事,就看见男女主人前后脚进门,中间只隔了三五分钟不到。
承影先上了楼,阿姨已经在浴室里替她放澡洗⽔。她径直进⾐帽间,将上⾐脫下来。
她晚上从医院下班时,只穿着最简单的T恤衫和牛仔,如今上半⾝只剩下內⾐,裸露在外的左手手臂和肩膀上还残留着浅红的印记,是被那个姓何的男人捏出的指痕。
她不知道那男人受了什么刺,在与沈池通完电话之后,他立刻当场将机手摔了个四分五裂。机手零件弹落一地,电池重重地砸在她脚边。
她惊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他迈开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被狠狠地一把拽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动作又野蛮,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了。那张斯文⽩净的脸孔也扭曲起来,眼神鸷地⾜⾜盯住她几十秒。就在她以为对方恨不得把自己撕个粉碎的时候,他终于恶狠狠地开口吩咐手下,说:“让她走!”
他说得一字一顿,手上也不断加力,明明看得出已是十⾜的愤怒,但到底还是重重地把她推向门口。
这段记忆很不好,她闭上眼睛,摇了头摇,想要努力把它赶出脑海。
这时候,⾐帽间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隐约听见有人同阿姨讲了两句话,旋即,悉的⾝影就出现在了落地镜里。
承影没想到沈池会突然进来,还来不及捡起脫掉的T恤,沈池就已经走到跟前。
她的⽪肤本来就⽩皙通透,一点瑕疵都没有,仿佛一块莹润上好的美⽟,如今那几道手指印横亘在那儿,便显得格外刺眼。
果然,沈池的眉头不悦地皱起来。
她从镜中看着他,刻意轻描淡写:“没关系。”说着就想去拿起⾐服穿上,结果却被沈池伸手挡住。
“有没有受伤?”他沉着声音问,听起来倒比电话里更加低哑。
“没有。”
“除此之外,他们还怎么对待你了?”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抚在那些红痕上,像是无意识地挲摩。
“真的没有了。”
因为沈池的动作,她不得不转过⾝来同他面对面,也因此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能看见他微微皱着的眉心,也看见他因为怒意而沉下的嘴角,而那双深邃明秀的眼睛里,更仿佛正蕴蔵翻涌着无数种情绪,却都只牢牢凝固在她的脸上。
相对密闭的空间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彼此。
她有些不习惯,又仿佛陌生。
他凝视着她,目光就像一团黑洞,又深又沉,似乎尽头正有风暴在汇聚和涌动,扑天盖地将她紧紧包裹住,让她感觉自己即刻就要被呑没了。
所以,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的手很凉,从手心到指尖,竟然比她的还要凉,仿佛是出过一层汗,又⼲了,温度才会变得这样低。
她怔了怔,很快就被他反手覆住。
他一手握住她,另一只手扶在她的颈后,不发一言地直接低头吻下去。
他的吻又急又密,甚至有些耝鲁,只想以此证明什么,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存在和完好。
其实他就连动作都是耝鲁的,三两下就将她推到了⾐橱边。
“你…”她后背顶住橱门,只能趁着气的工夫勉強发出单个音节,却又很快被他重新夺去呼昅。
他仍旧默不作声,一边吻她一边褪下她的牛仔。
“阿姨还在…”
“已经走了。”他的气息擦着耳畔,手掌从⽩⽟般光洁的肌肤上划过,从口到,再到腿大…
他的手指和掌心上有一层薄茧,那是长期体能训练和纵械的结果,与她光滑的⽪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恰恰是因为这份略微耝糙的感触,更加引得她轻轻颤栗起来。
忍不住。那是⾝体的本能,已经超出她的控制。更何况,在心里面,她发现自己还是在想念他的。
或许,是从发觉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被他保护着开始。
或许,是从⾝陷未知的危险开始。
又或许,是从他进门出现在镜子里的那一刹那开始。
她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想他。
最后她只穿着內⾐,被他横抱着走出来,扔到卧室的上。
之前阿姨只帮忙开了一盏落地灯,遥遥立在靠近台的墙角,昏⻩的光线被笼在薄薄的纱罩之中,朦胧得近乎虚幻。
大柔软,她整个人仿佛陷进一团云锦里。而沈池半跪着跨坐在她⾝前,已经将上⾐脫掉,⾚裸的口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延伸到肌⾁紧实的腹,其实疤痕的颜⾊已经很淡了,那是她在许多许多年前,曾经亲手替他处理过的。
借着暧昧不明的灯光,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道伤疤,像是在触摸久远的记忆,许多情感轰然袭来,而他已然俯下⾝,整个人覆在她的⾝上,继续细细密密地与她吻亲。
彼此的曲线逐渐贴合。
他的动作终于缓了下来了,不会再像刚进门时那样急迫。此时,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怀抱里,以一种全然被占有的、极为全安的姿态,承受着他耐心而又温柔的抚爱。
…
最后一切结束,他拨开她额前微微汗的头发,问:“要不要去澡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暗哑,感得要命,而她已经很久没做,是真的倦极了,只觉得体力都仿佛被榨⼲耗尽,只一味赖在被子里头摇,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他低低笑了声:“我抱你去?”
承影从上起来的时候,才发觉手脚发软,竟然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结果,不但是被沈池抱着进了浴室,就连之后的澡洗,也是由他动手完成的。
这样的⽇子,以前也是有过的。
如今一切重来,恍如隔世。
万万没想到何俊生的揷手,倒为她和沈池之间成就了一个契机。
至于中途,中途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她忽然间觉得不应该再去仔细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