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西风
其实南平第一眼看到杜紫⾐,心中便是一震。杜紫⾐并非那种十分漂亮的女人,瘦,仿佛弱不胜⾐。那件松香⾊银丝绣折枝梅的旗袍穿在⾝上,虚虚实实,到那里,不盈一握。看得人黯然魂销。
旗袍这种⾐服,年龄气质稍稍有异,便把握不住。一单纯便显稚气,一沧桑又觉风尘,稍不留神便是不伦不类。杜紫⾐穿着,却是恰到好处,似幽幽一枝晚菊,开得摇曳生姿。
南平心中恋恋不舍,一个月里倒有四个周未消磨在了“帘卷西风”其实这家咖啡厅里,多的是气质温良的女客,点杯摩卡咖啡翻动书页,自成风景。而惊鸿一瞥般乍现的杜紫⾐,才是南平最望渴看到的美丽。
杜紫⾐听说他,倒是两个月以后了。她顺着侍者的指点望过去,只见苇帘下那⾐冠楚楚的男子。深⾊外套里深蓝⾊的衬⾐,像冬天宁静的海。视线便刹那有些模糊,那样深蓝⾊的衬⾐,⼲净,整洁,一丝不苟。就像建一样。
认识⾼建时,她还在店酒公关部做经理。前台由CHECKIN资料得知第二天是他生⽇,便通报了公关部。由于是贵宾,生⽇蛋糕与香槟,由她亲自送上门去。
至今,犹记得他那件深蓝衬⾐,⼲净得只有一点淡淡的薄荷的气息。他那么挑剔的人,细节永远都是完美。
初次见面,听到她的名字。微微沉昑:“紫⾐…是一种花菊。”目光炯炯望着她,似有灼人的热。紫⾐并不是面薄如纸的人,不知为何,还是晕红了脸,轻轻点点头。紫⾐,的确是一种花菊,花菊谱上占了一席之地。
只是,⾼建拱如珍宝的却是兰花。一丛深⾊花,十家中人赋。紫⾐曾陪他到昆明兰花易会上买花,这才知竟是价值连城。⾼建讲起来,说:“兰花对度温度土壤都有很⾼的要求,矜贵似名门闺秀。”
句句是至理名言,她听在耳里,笑在脸上,心里明⽩,再芬芳的菊,只怕也及不上兰的倾国倾城。
时间一久,也迟疑最后是否两相厌倦,不而散。
上天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5月25⽇,天气很好。“帘卷西风”开张大吉,紫⾐忙得鸦飞鹊,自顾不暇。墙上至今挂着那天拍下的照片,她穿一袭缃⾊暗碎花的旗袍,众星拱月里踌躇満志,笑得那般甜美,因接到他登机前菗空打来的电话。许是因不能出席,故而略感歉意。终于道:“对不起,我过两天就回来。紫⾐,我爱你,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呵!
山盟海誓,一瞬间以为真的可以到海枯石烂那般久远。
喜气洋洋的音乐与掌声中,一剪两断,那纤红细软的缎带。
凌晨回家,电视新闻里才知道那架航班号为CI611的波音747出了空难,他与224人一同坠⼊大海,永不能回。
她没有赶到港香去,他的一应后事,自有他名正言顺的。
南平这个人,相处的久了,也渐渐觉出他的厚道之处。起码在他眼里,最美的是菊。每次来,送她大捧清挹芳香的花菊,让她揷在办公室那只⽩瓷方尊瓶里。
婚后,南平也曾问:“为何买给我这么多件深蓝衬⾐?”
她微笑不语,他便以为她喜这个颜⾊。
又是西风渐寒,又是她的生⽇。大早收到礼盒,拆开是件深紫绣満花菊图案的旗袍,拾起卡片,上面是悉的南平的笔迹:
“紫⾐,我爱你,至死不渝。”
她抬起头,落地窗上悬着苇帘,古时的女子这个时节,卷起帘来,赏菊。
帘卷西风,人却比,⻩花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