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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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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向誉眼睛,在躺椅上辗转不安,他以为自己睡著了,但事实上并没有,因为他听见有人轻敲房门的声音。

  “请进。”

  云云这回记得要敲门了?康向誉觉得疑惑,因为小妹有事进他房间找他时,鲁莽的时候多、规矩守礼的时候少。

  路人玾端著一只托盘,上面摆了三个杯子,推门进房。

  “我想,你需要喝些饮料。”

  他们在彼此眼底看见一丝腼覥的笑意,化解了原本存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情绪。

  心直口快的康云云对路人玾说了一大串话,让她了解到她暂时的雇主,⽩天时发生过什么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事情。那让她决定忘记独自坐在车中枯候、以及被雨淋了一⾝的气愤,除此之外,也开始同情起康向誉受惊吓的悲惨遭遇。

  康向誉的房间让她有宽广的感觉,因为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五斗柜、一把舒适的躺椅、一张大,上面放了一堆垫枕和一湖⽔蓝的鸭绒被。角落有座固定在墙上的原木⾐橱,地上铺著浅米⾊的地毯,米⽩⾊的墙上挂了几幅⾊彩缤纷的菗象画,让这颜⾊不多的房间显得活泼些。

  “谢谢,但不用了。”康向誉自躺椅上站起,第一次看清楚路人玾的长相。

  梳洗过后的她,褪去那股愠怒气息,看起来几乎是美丽的。⾝材玲珑匀称,⽪肤⽩哲,五宮端正,眼睛大得令人吃惊,像个洋娃娃似的,而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女中音。

  当他还在为之前失礼口气寻找道歉字眼时,便看见她将托盘摆在桌几上,对著他拿超一只杯子,脸上有某种议和的温煦表情。

  “牛?”杯里约只有四、五盎司的丰

  康向誉摇‮头摇‬,他不认为自己需要的是牛

  “XO?”路人玾再拿起另一只里面约有一又二分之一盎司体的杯子。

  她不动声⾊地打量他。

  他是一个扎扎壮壮的男人,短短的头发,镇定的眼神,隐约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倔強。收敛起之前恶劣态度的他,让她开始有了好感。

  康向誉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了按胃,回想已经有多久没进食后,仍是对她摇‮头摇‬,不愿让胃溃疡再次复发。

  路人坤弯笑了笑,将牛倒进装有XO的杯里,微晃了晃杯子“⽩⾊凯迪拉克。”

  “⽩⾊凯迪拉克?”康向誉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招,忍不住浅浅地笑了,伸手接过杯子。

  她的笑容有种令人心头踏实的力量。

  “会让你今晚好睡一点,你看起来非常需要睡眠。”看着他眼下的黑影,她不需要拥有福尔摩斯的智慧,也能猜想到。

  他的确是,也努力想⼊睡,只是他现在仍很清醒。

  “牛是用粉冲泡的,味道可能差了点,但应该还不至于太糟糕。”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康向誉举杯喝了一小口,发觉味道很不错,接著便仰头一饮而尽。虽然因为他暍得快,以至于口腔里有点辣、有点呛,不过也在⾆头上留下愉快的感觉。

  “开⽔。”路人玾拿起第三只杯子“让你清清口。”

  他含笑接过,也照做了。

  路人玾将三只杯子收回托盘上,定出房门前说了声:“晚安。”

  蓦然间,康向誉沉寂多时的心,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悸动。

  窗外的雨声犹滴答不歇。

  起先,康向誉以为自己就算是躺在上也一定睡不著,但倦意像⾼涨的嘲⽔朝他覆下,他完全屈服,随它‮布摆‬。

  令他感到分外‮悦愉‬的是,当他完全坠⼊黑暗的睡乡之前,脑中最后一个影像不是⽩天发生的惊悸场面,而是一双含笑的可爱眼眸。

  他的嘴丰厚満,当他笑的时候,带有几分抑郁的面庞,就会出现两个教人心跳‮速加‬的酒窝。

  路人玾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盯著仍摆在脚旁的行李已经好一会儿。对于自己该不该将⾐物取出摆进⾐柜內,她犹豫不决。

  她伸手抓了抓头发,这是她一心慌意时就会有的小动作。

  心里有个细小声音告诉她不该留下,但一股莫名的冲动却不断驱使她去打开⾐柜…

  翌⽇。

  咖啡的味道极了,康向誉知道自己喝太多了,但实在忍不住还要再喝。

  当他不停地夸赞时,路人玾解释道:“这咖啡是混合了牙买加蓝山、和烘焙较久的哥伦比亚咖啡⾖磨出来的。”嘟嘟嘴,她状似心疼地又说:“若不是你厨房里的即溶咖啡粉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我才舍不得从行李中挖出来。”

  她本以为经过昨天一番‮腾折‬后的康向誉,必定不会早起,所以才想煮一壶咖啡带回房间里享用,不料,咖啡煮好的同时,他神清气慡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因为那罐即溶咖啡粉,她以为他对咖啡无太大的‮趣兴‬,所以才佯装大方地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杯?唉,那真是一大失策!她的心为剩下到半壶的咖啡而闷痛著。

  但意外地,她又为他脸上的欣喜表情悄悄感到开怀。

  “咳!”路人玾轻咳一声,将思绪转到正题上。“这个厨房显然已经空了一段时间,这让接下来必须负责准备三餐的人非常无助。”

  康向誉带著几分歉意地回答:“何嬷嬷休息的这一、两个礼拜,我和罗川把屋子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不待她问,他接著解释“罗川是我的员工,我们的办公室就设在客厅旁的一个房间內。”

  路人玾点点头,她昨晚匆匆一眼中已看见那个房间里的电脑和通讯设备,以及堆积如山的书籍和文件。

  “我的工作就是替你们准备三餐?先说明喔,我并非五星级饭店主厨,只会做些家常饭菜,可以保证不会吃坏肚子,但不保证一定美味。”丑话先说在前头,替自己铺个后路总没错。

  “家常饭菜就很好了,而且你只需要准备两餐。”康向誉忍不住咖啡香气的引,又举杯啜饮了一口。“罗川通常吃过早餐才会过来,而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所以你只要准备我和罗川的午餐,以及我的晚餐。当然,包括你自己的。”小妹应该很快就会回学校上课,所以不用算上她的那份。

  “厨房之外的清洁工作我也必须负责?还有,我这份工作的期限是多久?”

  大姑姑只要她来暂代厨娘的工作,可没说她连清洁妇也得一并兼任。真要她负担那么重的工作量,那她还是快去将昨晚已整理好的行李再打包起来吧。

  “打扫的工作有另一位邱太太负责,她每周来两天。至于你的工作期限…”康向誉斟酌地说:“何嬷嬷的是好了,但她前天打电话告诉我说她下小心跌了一跤,又伤了膝盖,医师嘱咐她最少得再休养三到四个礼拜,所以…”何嬷嬷年纪大了,病痛⽇渐增加,他也很担心。

  不过当他发现,路人玾站在厨房內,使得整个空间里的光线变得柔和、空气变得清新时,他竟没良心的为何嬷嬷的受伤而感到⾼兴,甚至暗自希望何嬷嬷最好能再跌一跤。

  对自己会有那种念头,若是在平时,他应该会感到羞聇,但不知怎么地,今天他却选择忽略掉那股罪恶感。

  他悄悄地观察著她。

  她的体态纤细,⽩皙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眸,如果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谁都会说她是一位人的女。但懂得仔细观察的人,则会注意到她混合了各个成长阶段的特质。

  看着她,仿佛能看见热闹快乐的童年,害羞困惑的青舂期,以及成年女的智慧和矜持。

  “三到四个礼拜?嗯,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那么,请你先给我买食材和加油的费用,还有,告诉我到商店街的路该怎么走。”她可不想再边开车边瞪著街道图寻找目的地。

  康向誉正要开口回答,听见客厅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

  他将咖啡杯摆在桌上,定到门边时回头对她笑着说:“应该是罗川来上班了。请你稍等一下,我代他工作上的事情后,再和你一起到镇上去。”

  他的那一笑让她确定了接下这份工作,不是个坏决定。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由郊区到镇上的路略微曲折但算不上漫长,路人玾不噤好奇地问:“你怎么住得这么偏僻?”

  真难为了罗川,每天骑著破破烂烂的摩托车,来回走那趟山坡路上下班。

  罗川是一个⾼瘦的年轻人,他的五官纤秀如女孩子,可是嘴角充満了毅力,眉⽑浓且黑,简直比流行杂志上的男模特儿还好看。

  当他见到她时,脸上的笑容很开朗,嘴里还不住地她、感她前来解救他们脫离贫乏的饮食生活,当场还列了一张他所喜食物的清单给她。

  康向誉淡淡地回答:“我不讨厌那栋房子。”说话的同时他伸手指指道路的左侧,示意她该准备转弯。

  车子转弯后,她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加油站“我必须加油。”接著便将车子驶进加油站车道上。

  在等候油加満时,路人玾随口又问:“你昨晚是让警车送回来的,你的车呢?买好东蚊瘁要不要我送你去停车地点取车?”

  车库里除了她的车子,还有一辆‮红粉‬⾊的小车子,她猜想那是康云云的,而康向誉住得那么偏远,不可能没有通工具。

  “嗯,停在镇上的车站前。”这也是康向誉会和她一同到镇上的目的之一。“车站旁刚好有个超级市场,我们可以在那里购物。”

  昨天,他是从镇上的车站搭车进市区的律师事务所…那个几近绷断他神经的记忆再度浮现眼前。

  路人玾敏感地发觉到他神情的转变,他的嘴抿得很紧,让他的脸看来显得严峻,也有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她讨厌看见他那样的神情。

  她轻声地说:“想和人谈谈你昨天发生的事吗?说出来你心里或许会好过一点。”如果不是那冷硬的表情,他应该可以称得上是英俊。

  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细心及体贴的人,但短短时间內,她却在他面前一再表现出她自觉不寻常的细心和体贴。

  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光是因为他沉郁的气质,就软化了她向来坚固的心?这样是不行的,真是糟糕!她对他好像有点…

  康向誉沉默地掏出⽪夹,菗出钞票递给加油站人员,在路人玾发动引擎把车子驶离加油站期间,一直不发一语,直到驶离一段距离他才开口。

  “当时我很害怕…”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目光时,他轻扯嘴角笑了笑,但笑容一闪即逝。“我原本是不打算对任何人承认,也不愿意与警方之外的人再谈论那件事。”

  康向誉向来不会和尚未识的人谈论他自己,就算和最亲近的朋友聊天时也很少,但奇怪的是,他现在竟对路人玾打破了这个习惯。

  “面对那种场面却不懂得害怕,那才奇怪呢。”路人玾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她将视线调回前方,接著问:“是什么原因改变你的想法,让你愿意对我说出来?”或许他真的需要藉由倾诉,来释放沉重的情绪吧?

  他既不是杀人越货的強盗,也不是见惯⾎腥场面的‮察警‬,他只是个平凡的老百姓,害怕是应该的。况且,就算是強盗、就算是‮察警‬,在面对手和一堆炸藥时,也是会感到害怕。

  康向誉再度沉默不语,他本来有点沉郁的神情更加霾,一如窗外即将下雨的天空。

  “面对濒死一刻的领悟?决定改变以往的作风,让自己活得更快乐些?”路人玾胡猜测著。

  “呵。”康向誉突然轻笑出声,神情转为自在了些,他低声说道:“也许如同你所说的,我想改变以往的作风。”

  他在心中对自己承认,今⽇的他的确比昨⽇之前的他开朗许多,原因可能是生死一瞬的冲击所致,也可能是被她语气中的温暖所影响。

  如果他过去的生活显得暗,那么,昨⽇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正是上天指示他该开始尝试新的生活态度。

  远远地,路人玾便看见车站前超级市场斑⾼耸立的招牌,她顺著路标将车驶进停车场。两人下车往超级市场大门走去时,她笑着说:“我发现你有话不想立即回答的时候,就会用笑来含混带过。”

  康向誉又笑了。

  他笑起来显得孩子气,那感觉让她很喜

  路人玾一向喜逛超级市场,就算没有购买任何东西的意愿,但光是看看各类商品也觉得开心,更何况这回她可以不花一⽑钱就能将购物推车装満,那使得她的心情非常愉快。

  当她发现不少顾客朝康向誉点头打招呼时,她笑着问他:“看来你也不是成逃阢在屋子里嘛,这镇上不少人都认得你呢!”早先之前,她真有他是孤僻怪异的山顶洞人的想法哩。

  “我和罗川都是在这个镇上出生、成长,除了离家求学的那几年外,几乎都住在这里。除此之外,因工作所需,我和罗川也常到镇中心或外地,不是你以为的那么深居简出。”他的外祖⽗曾担任过这个镇的镇长,所以多数镇民都认得他。

  路人玾从冷蔵架上拿了两颗⾼丽菜放到推车上,往前定了两步后才问:“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

  她眼睛看着架上的青椒和胡萝卜,心里想着当它们出现在餐桌上时会不会被拒绝,她知道有些人宁可饿肚子也绝不肯吃下它们。

  “与外国改装原厂联系,因应国內厂商需要,翻译及编写特殊汽车零件的技术手册。”康向誉将她视线所投注的物品拎进推车中。

  他端详著她,突然有股想亲近她的冲动,情不自噤移步贴站在她⾝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数公分。

  她的秀发蓬松人让人想埋首其中,脸颊上自然的‮晕红‬散发著娇甜及温柔,形状优美的人一亲芳泽…

  “有多特殊?”路人玾心里盘算著该不该替自己那辆老爷车换些好东西?若是请他帮忙,应该能拿到不错的折扣吧?

  康向誉勉力收摄心神,微笑地说:“一般来说,那类零件在国外都是赛车专用,在国內却都是改装车厂下的订单…”他似乎已了解她心中的打算。

  “改装车?原来你是飙车族为害道路‮全安‬的帮凶!”路人玾皱著眉,语带谴责地说:“你的厂商们是不是专卖那种会噴火的排气管给飙车族?”不待他回答,她接著又问:“你们编译后的手册算是书籍吗?”

  对于她的指责,他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不,技术手册并不能称为书籍,通常也没有版权。是有改装车族愿意花钱请人编译技术手册,但我们的主要客户多是正规车厂和改装车厂,因为车厂之间将最新款零件的装配技术手册视为商业机密,并不公开互通有无,所以我们常接到不同车厂购买同一款零件的装配说明…”

  他嘴上虽在解释,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她是个丰采人的女子,大方的态度、温暖的微笑以及坦率的眼神,在在昅引著他。

  路人玾点点头,似懂非懂地说:“编译好一个版本,只要有买家,就能大量贩卖,那倒是不错呢!”

  “也只是一段短时间而已,等流通开来,技工们人手一册就不再值钱。不过,机械零件⽇新月异汰换率极⾼,永远有新的装配手册需要编译。”他看见架上的番茄很鲜美,便取了一袋放进推车里。

  属于男思考线路的一面,促发著他对她的某种幻想,他几乎可以看见当她啃咬著番茄时,鲜红的番茄汁沿著她的角缓缓流下她⽩皙颈项、锁骨,直到她衬衫V字领口內,而他顺著番茄汁的痕迹一路吻而下…

  她想起不谙机械原理的自己,与电器用品使用说明书大眼瞪小眼时的辛酸,不噤问道:“你们编译的技术手册都很厚吧?是不是都要一、两百页以上?”最新型的微波炉使用说明书,十来页的厚度就已经让她看得头昏眼花。

  她边说边走进⾁品区,自冷冻柜传来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哆嗦,双手拢紧⾝上薄外套的襟口。

  康向誉略带懊恼地注视她的动作,解释道:“依种类和型式的不同,页数也不尽相同,一种物件的技术手册通常需要三到五册来详细说明规格、规则和装配等要点,每册约是一、两千页的页数。”

  他走到冷冻柜前“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来拿就好。”暗地里希望她别再紧捏著襟口,因为她的颈部曲线非常美丽。

  丙真是隔行如隔山。路人玾咋⾆地又问:“除了不断昅收相关资讯外,你和罗川也常出国去看车展或赛车吧?”

  她指指架上一只全,目光随著他的动作栘动,心不在焉的说:“保鲜期限是…”他的手形真好看,指头修长且线条分明,很有力道的样子。

  她顿时陷⼊一种恍惚状态,就像他的手指正沿著她的背脊轻轻滑过。

  康向誉见推车已经堆了八分満,考虑著要下要再去推一辆空车过来。

  路人玾抬起眼望向他,瞬间了解到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张力,而那股张力几乎令她难以招架。

  他又对她笑了,但这回她并不觉得他的笑看起来带著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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