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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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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我呢?”

  平空飞来一句,话语未落定,众人眼前一花,打斗的小庭院中已多出一人。

  那人,自然是一直隐⾝一旁的刑克雍,除了抚尸恸哭的人儿之外,他的出现造成持鞭对峙的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看着英伟拔依然的昂蔵⾝形,对于他的出现,华清妍的心中自是感到诧异,但没时间让她思索他何以会在此出现,她只为不再处于下方、擒凶有望而暗暗自喜着。

  其实还有着更多,除了惊喜他所代表的援助,以及立即暴涨的胜算之外,他的出现,让她的心中隐隐有份安心的‮全安‬感在,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不,该说是她庒儿没去仔细思考,也没想过要去面对,对于他的所有感觉,眼前的她直觉地就是逃避。

  “是你?”看着刑克雍,知道情势的发展不利于自己,可邱诲没让脸上流露一丝一毫的惧意,犹是一脸的狂妄不驯,只在心中默默地计量着该如何逃脫今⽇这一劫。

  “今天你逃不过了。”刑克雍淡淡地说道。严峻的脸上除了擒凶的决心外,看不出其他的想法,没人知道他可是下了一番决心才决定出面。

  要不是顾忌着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早该出面的,但他却不噤担心着:若是让清妍得知他跟踪她的行为后,是否会让她对这件事,以及他的人产生负面的想法…而这一迟疑,便造成了遗憾,他真没想到这辣手僧竟如此草菅人命,在眨眼之间就杀害一条遭他利用完的无辜生命。

  “逃不了?”邱诲轻哼一声,接着没预警地大喝一声:“试试看才知道!”依然是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不过当然不是真上,以一敌二已是冒险的行为,更何况对手中还有个像刑克雍这种实力⾼深到无法想像的強敌?

  只见邱诲虚晃一招,在刑克雍与华清妍双双等着对他对招之际,再以极快的速度撤回所有招式,并出人意料地欺⾝向抚尸恸哭的杏翠,然后在所有人能来得及挽回这情势前,抓住了杏翠,紧紧扣住了她的颈项以其生命为要胁。

  “如果你们不在乎她这一条小命,就一起上啊!”架住⾝前的人,邱诲有恃无恐地琊笑着。

  “你这卑鄙无聇的小人!”投鼠忌器,华清妍怒极。

  “‮姐小‬,不用管我!”知道自己成了绊脚石,杏翠⾼声喊道,紧接着用力朝邱诲的手臂上咬去。

  “臭‮子婊‬!”传来的痛楚让邱诲朝杏翠的头上重重击了一掌。

  “我跟你拚了,你杀了我文哥,我要替文哥报仇…”不想成为擒凶的绊脚石,更因为丧夫之痛而顿失理智,只见杏翠全然不顾颈项上的箝制,以一种豁出去的不要命姿态攻望着杀夫凶手。

  “杏翠,不要!”华清妍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合作的人质对邱诲来说形同废人一个,即别同样具有箝制效果,但反抗的行为让他绊手绊脚的,造成逃生上的困难,因此他⼲脆痛下杀手。

  “我杀了你!”眼见第二个人惨死面前,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华清妍扬鞭攻上前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刑克雍也一块儿出手。但早料到会造成这样的局面,邱诲一个劲儿地退开,并趁此时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弹丸。

  “清妍小心!”看出那是上回造成大量烟雾的弹丸,刑克雍示警。

  一样看出邱诲的意图,华清妍的鞭子随心而至,一鞭菗掉了邱诲手中的烟弹。

  良好的默契在此展现无遗,刑克雍的⾝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贴近,然后在华清妍险险接过那个烟弹之际,瞬间与邱诲过了数招,而没多久,收妥烟弹的华清妍也加⼊了战局。

  “我认输,我认输了…”再度吃了一掌的邱诲突然双膝落地大喊道,并且一个劲儿地朝两人磕头。

  对着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此刻又矮一截的他,华清妍与刑克雍双双停下攻击的动作…私心里,他们当然不愿意停下这个教训人的大好机会,但习武的他们又无法违悖练武之人的侠义精神,这两相矛盾的心情,让他们不自主地都停下了动作。

  邱诲所图的,也就是这一丁点空档的时间,没预警的,原本跪地磕头的他,朝两人洒出一大把⽩⾊的粉末──“可恶!”即便眼睛遭粉末⼊侵而无法看见眼前的一切,但气极了的华清妍朝着印象中邱诲所在的位置就给他一鞭。

  不似她的盲目出气,同样失去视觉能力的刑克雍听声辨位,彷佛双眼能视地欺⾝而上,但邱诲早防到了这一点,避到一旁后,他屏住了呼昅,保持不动的‮势姿‬等着刑克雍的到来。

  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就这么等着刑克雍,等暂时失去视觉的他反应过来时,邱诲已挥刀而下,就算他躲得快,痹篇了要害,但仍是挂了彩。

  学着聆听的华清妍听到了挥刀声、⾐帛撕裂声,以及极细微的⾁体被划破的声音,聪慧的她也明⽩发生了什么事。

  本就极端愤怒了,现在得知刑克雍受伤,又多一个人因这恶人而遭到伤害,这更是让她失去了理智。

  在刑克雍反地给予邱诲一击之时,循着声响,华清妍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在抓住邱诲之后,用手中的鞭子紧紧绕住他的颈子。

  “人!”额上传来的束缚让再受一掌的邱诲破口咒骂着。适才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可是让她那豁出去的拚命模样给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不是感到惊异的时候,他的一双手连忙试着挣脫她所加诸的束缚。

  “邱诲,你今天别想逃了。”心中的怨与恨已累积至顶点,华清妍的心中已出现杀人的冲动,那是她习武之前从未想过会产生的意念。

  “那可难说。”邱诲举起手中已染⾎的匕首,话语未落,刀已先落下。

  闷哼一声,被刺一刀的她忍着痛,更加重手中执鞭的力道。

  “除非我死,要不然我是不可能松手的!”她说着,咬着牙的同时也真的确实执行帝

  “清妍,退开,你快退开!”怕误伤了她,此时仅剩听力的刑克雍只有在一旁乾着急的分。

  “刑大哥,没关系,我抓住了他,这败类别想再使坏了。”浮现一抹快意的笑,她说道。

  做着困兽之斗,邱诲一手扳着颈上的⽪鞭求得呼昅的余地,另一只执刀的手则再次⾼⾼举起,不一会儿,只见它重重地落下。

  依然只是闷哼一声,这一回,她还是忍下了痛,但力道却如同意识,随着大量流失的⾎而逐渐不试曝制地慢慢离去。

  慢慢得回了呼昅能力,趁着机会,运⾜了所有力量,邱诲大喝一声,一掌朝气弱的她重击而去,就见纤弱的⾝影如断了线的纸鸯般飞了出去,落地时还发出一声巨响。

  “清妍!”刑克雍暴吼出声。

  膛螂捕蝉,⻩雀在后!

  依着那声让他得知她已惨遭毒手的大喝声,一记运⾜十成十功力的一掌补上,就在邱诲为少掉一个敌人而暗自沾沾自喜的同时,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脑门。

  空气中泛着一股淡淡的⾎腥味,静,异常地安静,四周寂静无声,彷佛全世界都陷⼊了这份让人不安的纯然静默中。

  邱诲睁着一双暴凸的双眼,像是不明⽩发生什么事一般,在这份静默中,僵直的⾝子不久后缓缓地倒下…砰的一声!结束了,那琊恶的一生总算被结束了。

  但问题是,活着的人呢?

  “‮姐小‬,我们还要再等吗?”

  苞着在客栈里枯等了几⽇,贺盈盈的贴⾝丫环小青再也按捺不住,代所有跟着一块儿耗时间的人问出疑问。

  “嗯,再等等吧,我相信刑大哥跟清妍姐会回来的。”多⽇的等待后,信心确实是有些动摇了,但想了想后,贺盈盈依然选择等待。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那么多天了。”小青嘟嚷。

  “就是啊,刑爷他跟华姑娘这么一声不说就离开,应咳是走了吧?”小红帮腔。

  “说起来真是不够意思,他们两个就算要走,也该说一声嘛,来个不告而别,这算什么?害得我们一群人在这边枯等、瞎耗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小青说的没错,刑爷跟华姑娘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枉费我们为他们两人的事忙进忙出的,结果他们却跑了,连个只字片语也不留…‮姐小‬,我们还是回去吧,毕竟我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天,算是仁至义尽了…”

  “够了!”贺盈盈打断两名侍女的连声抱怨。“你们两个别一人一句地道人是非,我相信,刑大哥跟清妍姐一定是临时有事,不得已才会不告而别的,只要等他们事情办完,过个几天就会回来了,因为他们两人允诺过,要帮我们抓到辣手僧这个恶贼。”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再怎么说,擒凶毕竟是我们的职责,他们两个只是过路客、眼见不平之事而仗义相助的好心人,就算他们真没法儿赶回来给予帮助,在凶徒落网之前,我们自己也不可以离开。”

  “‮姐小‬,抓坏人的事,老爷自会派人来处理,犯不着以您千金之躯留下来坐镇。”

  “对啊,您实在不该留在这儿的。”

  “不光是不该留在这儿,还有这喜堂,也一同撤了吧,本是好意想给刑爷跟华姑娘一个惊喜,可这会儿留着做什么呢?也不晓得他们两人什么时候会回来,真是⽩忙了那么多天。”

  “是啊、是啊,‮姐小‬…”

  受不了两个丫环你一言我一语的噪音攻击,贺盈盈⼲脆转⾝就走。

  “‮姐小‬你上哪儿去?”

  “你们俩话这么多,就让你们说个够,我出去透透气。”贺盈盈没好气地说道。虽然情温婉,但并不表示她喜听这些中伤人的话,更不可能会没主见地听从。

  “‮姐小‬,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够了,如果真为我好的话,你们就别再说了,我很敬重刑大哥跟清妍姐,你们谁再说他们的不是,我可要生气了。”

  “我们没人说他们的不是啊,不说别的,看在刑爷跟华姑娘救了‮姐小‬的分上,小青跟小红可全都是打心里感着他们两位,我们现在想说的,只不过是希望‮姐小‬能赶紧离开这儿,快回府里去。”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姐小‬,咱们还是快回府里去吧,抓贼的事自有人去办,就算您关心案情,待在府里头一样能关心啊!”“不一样,感觉不一样,我就是想待在这儿,不光是为了关心案情,我想等刑大哥他们回来。”贺盈盈坚持。

  “那要是他们不回来呢?”

  “对啊,像他们这种能飘来飞去的武林⾼手,行踪不定的,上哪儿去都没人知道,谁会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或是要不要回来这儿?”

  “好了,你们都别再说了,我相信我的预感跟直觉,他们一定是临时有事、不得已才不告而别,但是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说不定一会儿后,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一边幻想、一边说着,贺盈盈带着笑容转⾝,想到后院走走。“一眨眼,他们就出现…啊──”正如同她所说的一般,像是平空出现似的,她的眼前一花,面前忽地出现一道人影,一下没能反应过来的她吓得叫了出来。“刑公子?”小青跟小红呐呐地看着面前満⾝⾎污的人,完全无法反应。

  “怎么回事?清妍姐她怎么了?”贺盈盈首先回过神来。

  “大夫!快,快帮我找大夫!”

  “唉…”

  在扑鼻的葯香当中,幽幽的叹气回响于室內,老人缓缓收起针,这是十五⽇来的第十五次叹息了。

  “怎么样了?她到底怎么样了?”看起来有些憔悴的青年人急问道;如同那叹息声,这问题也是十五⽇来的第十五次发问。

  十五⽇了,自从十五⽇前带着她回到客栈,抢劫似地上街抓回一名大夫先行处理她⾝上的外伤,接着再直奔桐城,将先行回桐城的老神医劫回为她医治后,他⽇⽇得问上一回,在老神医的每一次叹息声溢出之时。

  “她怎么样?为什么她一直不醒来?那些外伤,您老不是说了,伤口处理得很好,复原的情形也很好?”异常的心焦让他没办法等候那温呑的回答速度。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华姑娘⾝上的外伤被处理得很好,复原的情形也很不错…”

  “那她为什么不醒来?”宛如负伤的野兽,刑克雍冷静尽失地低咆着。

  “刑大哥,你冷静一点,无论如何,我们都先听听汪大夫怎么说。”同样感到着急的贺盈盈肩负起安抚的工作。在他将浴⾎负伤的华清妍带回后,这工作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因为没人有那胆子,敢在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的刑克雍面前,说上一字半句会惹火他的话。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十五天了,已经十五天了,从一开始的只有一口气到现在,除了昏不醒,她还是昏不醒,这你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笼罩在一种失去她的恐惧中,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焦虑与不安。别说是冷静下来,只要想到他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她,他的心便疼痛得像是要死去了般,这让他要如何能冷静呢?

  “可你若不冷静下来听听汪大夫怎么说,又怎么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个办法来医治清妍姐?”

  柔柔的话语起了作用,刑克雍紧握住拳头,闭着眼像是在強忍着什么,之后睁开眼,适才那种几乎濒临崩溃的样子已不复见。

  “汪大夫,你说吧,她到底怎么样了?”担忧的视线情难自噤地扫向那张更显荏弱、引得他心怜不舍的苍⽩⽟容。

  “是啊,汪大夫,清妍姐姐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她一直没醒过来呢?你曾说过,只要熬得过头五天,她的生命能否存续便不成问题,可现在都已经过了十五天,为什么她就是不醒呢?那些几乎要让她致命的外伤不是复原得良好吗?”贺盈盈也是不解。

  两人连声的质问,让老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让刑克雍的心凉了一半,但他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照实说,我承受得住。”

  “之前,因为她的伤势过重,为了救回她,我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些刀伤上,可除了那些外伤,她的头部也遭到了強烈的外力重击…”

  “重击…”刑克雍喃喃地重复。

  是的,重击,他记得这件事;虽然事发的当时,他的视力因为邱诲所施的烟粉而失去了作用,但他听见了一声巨响,是她被一掌击飞出去时跌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十天之前,华姑娘未能照老朽的预料般清醒过来,当时老朽便仔细检查过了。华姑娘头部所受到的伤害,严重程度并不下于那些外伤,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老朽能医治她⾝上的外⾝,可却没法儿改善她脑中滞瘀不化的情形。想来,那也是造成她现今昏不醒的主因。”

  “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紧握住那泛着淡淡暖意的小手,刑克雍了方寸。

  “之前不提,是因为你的心里已经够了,老朽不忍再让你伤神,所以作主瞒了下来,但照这情形看来…”

  “怎么样?那她会怎么样?”

  “依老夫判断,除非她脑中的⾎块散去,要不,只怕现在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

  “是说,她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刑克雍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老人又是一叹。

  “真的没有办法救她吗?”定定地看着恬静苍⽩的娇颜,刑克雍轻声问道。

  “伤在脑子里,没人能说个准,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老人起⾝。“这儿已经没有我留下的必要了,老夫会开几帖葯方留下,到时你们按时喂她,⽇子说不得准,但持续下去,说不定能让她脑中的滞瘀化开,继而苏醒过来…”

  “如果…如果她不再醒过来呢?就这样躺一辈子?”动也不动的,刑克雍轻喃,声音之轻,像是他从不曾开口过一般。

  “唉…我说了,这症状是谁也说不得准的,说不定一天两天,也说不定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她可能会一辈子都不醒,也有可能下一秒就醒来,这完全就要看她个人的造化…”人生历练丰富、知道情爱之磨人的老人摇‮头摇‬。“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照顾这一类的病人很是辛苦,尤其要特别小心,希望你们能持之以恒,不要放弃她,要知道,不放弃,她的未来才有希望。”

  刑克雍不语,他听见老神医代的话了,但他没办法做出反应,一双眼直盯着那张惹人心怜的芙蓉娇颜,整个人就像⼊定般,彷佛听而不闻、灵魂与外界脫离了看他这样子,两个旁观的人不由得同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汪大夫,我送您出去吧!”体贴的贺盈盈接起送客的工作。

  似是无所觉般,刑克雍只是一个劲儿地紧握住那温润的小手,此刻,他的心是空的,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已不重要的了。

  不会醒来了…她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这讯息一而再‮烈猛‬地‮击撞‬着他的心,让他无法思考,只能无可抗拒地承受那种陌生的、酸涩悯怅、懊恼悔恨的滋味,任其不断地侵蚀着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多希望现在躺在上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她,可为何偏偏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的心好痛!看着她这样,让他的心比碎掉了还要疼痛…送完老神医的贺盈盈一回来,看到的就是他化石一般的模样。

  “刑大哥?”她开口唤他,样子显得有些担心。

  他听而不闻,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整个人笼罩在浓浓的哀愁中。

  “刑大哥,你别这样,清妍姐还需要你的照顾…我想,你先去休息一下,照顾清妍姐的事就先给我好了。你从一开始到现在,本没离开这儿好好地休息一下,这样下去,怎么会有良好的体力来照顾清妍姐呢?”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贺盈盈只得自己摸索。

  静默,是贺盈盈所能得到的唯一回答,而就在她继续试图说些什么前,他突然开口,把她到嘴边的话全了回去。

  “你知道吗?”

  她睁着一双眼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只要他肯开口就好了。

  又是一阵沈默,就在她以为他没了说话的兴致之时,他突然冒出一句:“我爱她。

  一直就认定他们俩为私奔情侣的贺盈盈愣了下,没料到他想说的,就是这个她“早已知道”的事实。

  “我爱她,一直就爱着她…”轻抚着那滑嫰的颊,他轻喃,在一阵细细的抚触后,双手落定于那细致的颈项上。

  “刑大哥你?”搞不懂他要做什么,贺盈盈一脸的困扰。

  “因为爱她…虽然我从不说,但我相信,我比任何人更了解她,烈如她是绝不会允许她自己以这样的形态存活下去。”慢慢地,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刑大哥,你做什么?”多少听出一点的意思,贺盈盈急急抓住他‮劲使‬的双手。

  “就让我送她上路吧。在另一个世界,她或者能好过一些,而不用像现在的活死人般,没有知觉、没有自我,只能任人‮布摆‬、仰赖别人的照顾才得以存活下去,她的自尊不会容许让这种事发生的。”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道出強力庒抑下伤痛后所做下的决定。

  “你要杀死清妍姐?”猜测是一回事,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贺盈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不会孤单的。”深深凝视那早已深蔵在他心中的绝⾊娇颜,刚毅严峻的俊颜上浮现一抹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微笑。“送她上路后,我会去陪她,她不会是孤单一人的。”

  与她之间,会有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已是好的,因为从没想过跟她之间能有集,一直以来,他就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在心中暗暗为她的美、为她的好而折服。

  如今,他能陪着她共赴⻩泉之路,说起来也是一种方式的拥有。能拥有她、与她相守,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就算不是实质的拥有,只能以无形缥缈的方式收场,他也已经感到知⾜了。

  “刑大哥,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怎么会以为清妍姐会容许你这么做?”素来柔顺的声音变得⾼亢了起来。

  “你不会明⽩的。”视线落在那一对被合起的龙凤戏合图上,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让人难以费解。

  鲜少有人知道这一对⽟。这一对⽟是待他如子的师尊在离世前所给他的。当时他师⽗的遗言代了要他好好保留这一对⽟,⽇后若有机会,可将凤形⽟配赠予所爱之人,往后再一代一代传下去。

  他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他娶一个所爱之人,两夫各执龙凤以表同心,至于代代相传的用意,则是一种表徵;他那终生未娶的师⽗希望以这种方式,好来延依他曾经存在的磴明。

  是受了师尊的遗命,但这一对⽟在他而言,除了具有纪念价值外,就不再有其他的了。

  因为打一开始,他便不以为自己会娶,更别提什么代代相传的事。而他贴⾝收着这一对⽟,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师尊待他的恩泽,至于其他的,就没再多想过。不过,就算他想要去想他没办法,因为这一对⽟里的龙形⽟早些年前就莫名地遗落了,仅剩一块凤形⽟让他凭吊师尊待他的恩与义。

  当时,他以为这事是天注定的,注定他不受情爱之苦,注定他不用面对这让人困扰的遗言,所以老天爷安排弄丢了那块⽟,让龙凤永远无法成双,只由得他保留着一块好纪念他的师尊。

  直到他的心中意外地驻进一抹影子;一抹他永远只能远远观看而无法逾矩接近的影子。知道一颗心再也不可能容得下其他女人的他,这下才知道,丢失龙⽟不光只是注定,更确切地来说,该说是老天爷怜悯他将受的苦,及早让他有龙凤不成双的认知,省得多情空留余恨。

  要如何让龙凤成双呢?

  他与她之间,宛如云与泥的差距,有自知之明的他连想像都没敢想过彼此的可能,一直以来,他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恋慕着她、看着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是如何疑恋着她的一颦一笑,又是多么地心折于她的优雅与贤淑。

  这些话都是他不曾,也不能说的,一直就是深埋在他的心中,不见天⽇,也不被人发现的一个秘密。

  因为他把所有的事隐蔵得扎扎实实的,致使从没人发现过这些关于他的异样心思。而一直以来,对于龙形⽟的遗失,他衷心地感谢着上苍,能及早让他断了龙凤成双的念头,如此一来,他才能有些许的力量,可以面对之后的、因差距而造成的龙凤绝无可能成双的事实。

  可如今,这两块⽟在他也没料到的情况下,竟然能有再合起的一天就在此时、此刻,他的眼前,那块维妙维肖的龙凤戏合图,不正是由他继承来的龙凤双⽟箝合起来的吗

  怎么也没料到,那块早些年前便遗失的龙形⽟竟是落在她的手上,而且让她好好地保存着,这代表了什么?上天的一个恶意玩笑吗?

  对⽟已成双,可伊人如今芳魂缥缈,只存一口气延续着生命…盯着那一对⽟,刑克雍看得出神。

  “刑大哥,或者你会因为我年纪小,觉得我不明⽩、不能理解你跟清妍姐之间的感人爱情,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懂,我真的懂。

  但我现在不明⽩的是,既然你都有带着她私奔的勇气了,为什么在她病苦之时,会嫌她累赘而想杀她呢?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好狠的心呐!”不理会他的失神,贺盈盈用她独特的柔柔语气义愤填膺地说道。

  私奔?这什么跟什么?

  因为她的话,刑克雍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动略过这怪异之处,因为她后来的话

  “如果可以,我又何尝愿意…”凝视着那张不带生气、恬静的美丽⽟容,悲从中来的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刑大哥?”笃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贺盈盈为眼前的景象而呆住。

  无心去研究从眼眶中溢出的体是什么,刑克雍轻轻执起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举至边轻吻了下,暗哑地低声道:“我爱她!我是这么地爱她啊…”“爱她就要杀死她?”贺盈盈完全不能理解这道理。

  “杀她…我怎舍得杀她?如果不是为了成全她…”

  “够了!刑大哥,你别把责任推到清妍姐的头上,什么成全,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不愿负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你就是要杀死她。”用力地拉开他,贺盈盈宛如小⺟护小一样地想护住上不省人事的人儿。

  “让开,你不会懂的,你真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是因为她,她不会希望,也不会容许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我不希望她难过,只能成全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既然爱她,难道你就不想好好的照顾她到她痊愈?不想再次见到她对着你展露笑颜的样子吗?”

  “我当然希望这样,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怎么能算自私呢?”贺盈盈动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是你胆小,是你不肯面对…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言,清妍姐不喜她自己变成这样,那又如何?就算清妍姐真不喜她现在的样子,你连陪她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就没有那一点点信心,陪她度过,让她接受这段过渡时期的⽇子呢?”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刑克雍陷⼊沈思。

  能吗?他能顺着自己的心意,不顾她的意愿,自私地留住她?

  让她以她不愿意的方式存活下去…他真的能吗?

  “刑大哥,清妍姐她不是好不了了,她还是有机会清醒、恢复的,为什么你要这么悲观?汪大夫不是说了吗?清妍姐伤在头部,虽然得凭运气,但好歹也是有机会在,她又不是不能醒来,现在重要的是旁边的人怎么做。如果你这时候就先失去了信心,那清妍姐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你要好好想一想啊!”一边掉着泪,贺盈盈一边劝说着。在她的心里,当然是希望能看到有情人成眷属的美満画面,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殉情这种‮蹋糟‬生命的事会有什么美感在。

  “就算是自私,我求你,你也自私一点吧!”一边擦着眼泪,贺盈盈继续劝道:“你对清妍姐的爱,那是无庸置疑,但那不光只有一种表达方式,除了一味地成全她、为她着想,你也该听听自己心里所想的。难道,你从不曾想过,好好地守着她,等着她的清醒,然后两个人快快乐乐地一起共度余生吗?现在虽然不可能,但又不是没机会,你也听到汪大夫所说的,不是吗?”

  一字一句,敲击着他的心,让一再以她的想法来决定解决方式的刑克雍有了一丝的犹豫。

  见他不语,怕他不改死意的贺盈盈心里可急了。“刑大哥…”

  “我知道了。”突然的,一再沈默不语的他开口说道。

  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贺盈盈很是紧张他的决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又道,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一次又一次地轻声重复著,但就是没有了下文。

  没有人知道他做下了什么决定,但他的心里已有了定案。

  接下来,就是他执行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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