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有的人都发觉太子变了。
原本的太子守礼自持,冷漠沉郁,对官宦官仆们虽不曾颐指气使,更不曾有任何恃权凌情事发生。但那犹如霜雪冰封的表情,让所有的人除了正事外,其余话语一律吐不出口,包括闲聊与关怀。
然而自从那名昂朗活泼的男子出现后,一切事情似乎都改变了。那名唤作黑韶的男子,他蓬劲跃的朝气鲜活了这座原本死气沉沉的清浥宮。
太子沉着,黑韶开朗,两人个一动一静,互补得天⾐无。
虽然太子依然沉默寡言,但脸上冰冻的线条放柔了,竟让见者都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像那⽇调度宮仆的女官长竟逾越到对着太子说教,说他食量太小,而太子竟也带着羞窘,默默地接受了女官长的关怀。
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一向畏惧太子威严的官宦官仆,开始出了他们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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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中,烛光荧荧,照亮了书房,在四壁整齐放列书册的书柜上投出深浅不一的光影。坐于书案前的靳岚手持毫笔,焦距停在摇曳的烛上,默默出神。
“臣叩见太子。”
靳岚一怔回神,看清站在门口躬⾝作揖的来人,急忙快步抢前扶起,惊喜道:“太傅,您怎么来了?”
发鬓霜⽩,目光炯然的老者带着慈祥的笑,任她将他扶往一旁的槐木椅坐下。看着拖来一张矮凳坐在跟前的靳岚,宠溺地将她由头至脚地上下打量,然后満意地点点头。
“太傅?”靳岚对太傅反常的举止感到疑惑。
这名老者正是陵岚国的宰相丌官洛,⾝兼太子太傅,为靳岚的启蒙老师,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只如此,丌宮洛是靳岚宮中唯一知晓靳岚实真⾝分的人。
“二十个年头,你也长大了。”丌官洛笑着喟叹。
当年生子尚未満月的皇后抱着太子,跪在地上向他不断磕头的那一幕犹在眼前。没想到,才一转眼的时间,那襁褓中的婴孩已成长为如此⽟树临风的俊俏男子,但若不是造化弄
人,此刻眼前站的应该是亭亭⽟立的姑娘家吧!
皇后当时娓娓叙述的真相让他震惊不已,欺君啊!兼之欺骗黎民百姓。他原该将这件谋举发,但他却没有,反而还答应皇后担下太子大傅的职位。或许是皇后眼中的⺟爱感动了他;或许是皇后故世的⽗亲是他的至好友;也或许是,他不愿见皇后之位真让那个狠的秀妃给占据了吧!
“太傅,您今天好奇怪。”靳岚眉头微锁,那⽇加冠之礼太傅明明也在场的,为何现在才在感叹?
“听人说,你最近变了?”丌官洛不理靳岚的质疑,反问。
“有吗?”靳岚故意答得漫不经心,用以掩饰內心的惊讶与羞窘。怎么连太傅也这么说?
“上次参见皇后时,还得知你最近与一名男子如影随形地相伴,那名男子是云绸的三皇子,是吧?”丌官洛笑着看她,见靳岚螓首轻点,续道:“看来改变你的,应该就是他了。”
此话一出,果然如己所料,靳岚立刻紧张得开口辩解。
“他…他只是帮我训练军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关他的事
“孩子,”丌官洛柔声低唤,手轻拍靳岚的肩。“我不是在怪你,你最近的改变很好,别紧张。”
听到丌官洛这么说,靳岚悬着的心才定安下来。静静地看着丌官洛,知道他还有些话没有说。
“孩子,聪慧如你,应该也知道,一过了二十岁,距离你太子登基的时机更近,秀妃⺟子与李元樵他们也知道这一点,相信他们已在伺机行动。你要提防着点,我只能在朝中观察李元樵的意图,但其他方面,你就得要自己多加注意了。”丌官洛忧沉道,皇上最近龙体违和,怕会更加煽动靳菽的虎视眈眈。
“我明了。”靳岚点头,自那⽇靳菽带着大批武师至清泡宮问罪时,她就明显感受到靳菽的夺权意图。
“我已经观察黑韶好一阵子了。”当听到皇后提起太子⾝边有这名男子出现时,丌官洛担心靳岚会被人以外表瞒骗,都独自一人偷偷地到教练场想看看那名男子。然而,接连几天地暗中观察下来,原本的疑虑被安心所取代。
那名男子虽然外表轻脫,但阅人无数的他看得出来,除去那耍宝似的⽪囊,隐蔵其下的绝对是雄视天下的王者之材!男子在教练场上的表现,更是证实了他的看法。
“太傅?你…”靳岚低声惊道,太傅曾窥偷黑韶?脑海中反地浮现黑韶平⽇揷科打诨的无赖模样,柳眉倏地皱起,完了,太傅对黑韶的观感一定差透了!一思及此,急忙开口。“其实…”却被丌官洛举手打断。
“你别多说了,他是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你找到了一名好帮手。”丌官洛笑道。
听到太傅的话,靳岚紧绷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
“您都在哪里观察的?”靳岚问,黑韶大半的时间都与她在一起,难不成她也被顺道观察?一想起最近心头的怪异感觉,怕自己的扭捏行径也被察觉,不由得俏脸生红。
“教练场。”丌官洛笑得得意。
“教练场‘,靳岚诧异低喊。”我怎么都不知道?“
面对她的问题,丌官洛但笑不语。她不知道,可有别人知道呢!其实黑韶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那鹰隼般的眼神在他⾝上打量,害他以为才一开始就被人当场揭破。没想到,黑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勾起微笑,对他不再理会,继续练兵。
黑韶的笑带着明了与谅解,才如此一眼,就看出他这名躲在草丛中的老者所为何来。他的笑,也带着些许傲然,仿佛在对他宣称对他的评量丝毫无畏。
好个伟岸男子!丌官洛満意地笑了。
“太傅!”靳岚叫着,太傅今天真的很怪!老是看着她,带着深意的笑,笑得她浑⾝不对劲。
“没事,我要走了。”丌官洛笑着起⾝,拂顺长⾐的绉摺。靳岚见状,纵有満腔的疑问也无法再问,只得上前扶着他,送他出门。
走至门口,靳岚伸手要去开门,手还没碰上门闩,就听得官洛含有深意的话语响在耳际。“岚儿,做你自己。”
靳岚动作一顿,想再问清楚,只官洛已径自开了门,门外站了一人…
黑韶站在门前正准备敲门,门这么一拉开,让三人都怔了一下。
丌官洛首先回神,对黑韶笑着点头。“初次见面。”
“不,以前就见过了。”黑韶笑着回礼,黑眸中闪着戏谑的光采。
两人发出会心一笑,,丌官洛呵呵大笑,拍拍黑韶的肩膀。“老夫先走一步。”
“您慢走。”黑韶有礼地目送他离去,转头看向靳岚,见她依然怔怔地喃喃自语。做自己…做自己…靳岚反覆咀嚼丌官洛临去前丢下的话,一抬头上黑韶审视关怀的目光,心头蓦地一震!
“怎么了?”黑韶轻轻按上她的臂膀,关怀地柔声问道。
做自己,靳岚嘴角浮现苦涩的笑,她明⽩太傅的意思了。
做自己…她能吗?突然间,觉得手臂上那宽厚手掌的温度炙人,炙红了她的心、她的脸,也炙热了她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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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月的密集训练下来,原本散漫无序的陵岚士兵已称得上纪律严整。整列队伍已与过去大不相同,迅捷且气势凛然。
懊离开了吧?‘
在午膳后的休息时间,黑韶斜靠着弓箭场旁的榕树,捡起一片树叶把玩,举至眼顶上方,藉着穿过树叶隙的光审视着。看得专注,心思却缥缈散向远方。
原本只想待上十来天的,没想到一待就是个把月;不过能将那批乌合之众训练成一队精兵,那种成就感是无法言喻的。比在云绸成功地调兵遣将、赢得兵事大赛,更来得令人奋兴。还有那种彼此扶持,与士兵们⽇渐产生的感情,都让他有点割舍不下。
黑韶举了十来个理由分析自己。从不曾在同一地点停留超过十⽇的他,为何会停滞陵岚,甚至不曾萌生想走的望?他叹了口气,将指中翻转的叶子轻轻弹出。
为了什么他清楚得很,黑韶自嘲地扬起角。别再自欺欺人了,从一开始的受邀做客,原因就显而易见。若不是他自愿跟着靳岚回国,怕就算是出动十师的军队也无法挪动他一丝一毫。
是靳岚的眼神吧!那既淡且冷的眼神,带着点哀伤与无谓,还有着故作的坚強冷静,让他违反了原则个,滞留陵岚。他下意识地担忧,若他就此撒手离去,怕靳岚那瘦弱的肩膀撑不住篡位的袭击;这种念头,让他直想护卫着靳岚。
黑韶微微地皱起了眉,他对靳岚的眷恋关怀算是友情吗?他也厘不清,总是有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每每望进那深邃的黑瞳,沁心的感觉过后,总让他体內生出一股热燥,久久挥之不去;让他有种冲动想去靠近靳岚,深汲他⾝上那种莫名的淡雅气息…
莫非…他有断袖之癖?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让他猛然心惊,倏地坐正⾝子。楞了一会儿,才头摇苦笑自己有点想像力过剩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他抬头,那逐渐清晰的人影…是靳岚!
靳岚轻勒缰绳,翻⾝下马,那匹马⽑⾊掺杂,不是“雪绫”!
“我有事出去一趟,下午就先⿇烦你了。”靳岚背上背着
青布包袱,走近黑韶⾝旁说道。
“你要去哪?”黑韶起⾝掸掸⾐上的尘土,随口问道。特地换匹马,不寻常。
去找人。“靳岚简洁回答,表明不愿多说。原本就隐隐菗搐的胃痛得更加厉害,让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她怎能说她要去找大夫?此话若是一出口,何等精明的他马上就会听山其中的矛盾之处。宮中医术⾼明的卸医何其多,她又何必特地出宮去找大夫?何况就医⼲么带着包袱,又不是出远门,不是多添累赘吗?
“你不舒服?”黑韶注意到她的异样,想拉她的手诊脉,却被靳岚迅速闪过。
“别碰我!”靳岚低喊,含着怒意。胃中不断翻滚的痛已经够磨人了,他还来搅局。
“我会医术,我先替你治治,你再去找人也还不迟。”黑韶柔声劝道,朝靳岚伸山手。她那強自忍痛的模样,让他见了心中—紧。“把手给我。”
靳岚听了更是直把手往⾝后蔵,努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会医术?那下场包惨,一把起脉,男女的脉相当场就将她的秘密昭然揭露。她不过是过来代一下,他又何必追究柢。
“靳岚!”黑韶低声轻喝,含着浓厚沉郁的警告气息。
靳岚吵着下,不着痕迹地退至座骑旁,纵⾝一跃,还没坐稳立刻脚下夹紧,座骑收到指令往前冲去,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让黑韶措手不及。
“下午的训练给你了!”靳岚抛下这句话,语音还在微风中漾,人已消失无踪。
只余下黑韶浑⾝怒气地站在沙尘中,看向靳岚消失的方向,气得咬牙。
臭小子,⾝子不舒服还一意孤行;也不想想⾝为太子,有多少人想对他不利!
此时休息的结束钟响,士兵们在沙场上整队,一名队长奔跑过来,等候黑韶下令。
黑韶念头一转,将全营兵马依平时兵排法分为黑⽩两队,点出两名能力优秀的士兵各任两队队长,在教练场划下其兵马据地,揷下旗帜,定下规矩,两队互相攻夺,先摘下对方旗帜者胜。
士兵们听了无不雀跃万分,单调的练已让他们觉得无,聊不已,现在可以当场模拟场战实况,验收练成果,怎能不让人奋兴呢!
“不许动刀动,每人都去捡树枝,使刀使剑的就捡短一
点的,长队的就拾长一点的,只要让敌队的树枝一沾上⾝,就算阵亡。“黑韶一开口,原本鼓噪的教练场立刻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一脸庒抑笑意几近颜面扭曲的怪模样,直盯着黑韶瞧。”只准⾝上沾上尘土,不许见⾎见伤,回来我验收成果“
蠢蠢动的士兵们立刻大声应是。
黑韶扫了全体士兵一眼,抬头估量时辰,发下号令。“退回各队据点,开始部署兵马,一刻钟后开战!”
命令一下,霎时间沙场上立刻散了个毫无人迹,黑韶満意地笑了,施展轻功往马厩奔去。
想抛下我?下辈子吧!黑韶嗤笑一声,牵出“迅雷”追循靳岚的踪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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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坐落于皇宮近郊竹林中的竹屋,带着隐隐的翠绿,屋外有低矮的竹篱笆圈起庭院范围。不过,如果来人真要撒野,这排竹篱笆可完全起不了任何防御作用。
庭內有名小僮正在熬煮葯草,夏⽇的炎热与火炉⾼温,上他脸上灰黑接、布満汗⽔。突然来的一阵风,让他被起的烟呛得又是一阵咳。
好怪的风,明明那么強劲,却不见竹林摇曳。小僮暗自咕
哝,举起大扇子,继续熬煮师⽗吩咐的葯。
屋里,一名⾐衫陈旧却洁净的老者,正在帮一名女子隔线把脉,沉昑了一会儿,才举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葯方。
“炉子,炉子!”老者就着敞开的窗对外叫嚣。
名唤炉子的小僮立刻跌跌撞撞地冲⼊,忙不迭地应着。“来啦,来啦!”
“去抓葯去!”老者将葯方给炉子,没好气地吩咐;
“可是师⽗,我正在熬葯呐!”炉子为难地开口,差一点点就大功告成了。
“大不了再重新熬过就是,快去!”老者怒吼着:这小子,还敢顶嘴!
“樊大夫,不要紧的,等小兄弟葯熬好再去抓就成了,我不赶时间的。”一直静坐静在一旁的女子开口劝道。
“去去去,葯抓好了再拿来。”樊大夫不耐地挥手,炉子立刻兴⾼采烈地退了下去。那名女子看着这一幕,为他们师徒有趣的相处方式感到有趣。
“真是的…”樊大夫依旧咕哝地念个不休,转过头对上。那女子含笑的神情,不好意思地搔里头。“真是失礼了,让蓝姑
娘见笑了!“
“您老言重了。”蓝姑娘⾝子微微前倾,回礼笞道。
“咦?”樊大夫握腮抓颊地直盯着蓝姑娘,发出狐疑的叫声。“蓝姑娘,你这次来有点不一样哦!”蓝姑娘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原来的神情,问道:“怎么说?”
“比以前心情要开朗许多,刚刚我在把脉时就已发觉,嗯,好现象、好现象!
樊大夫开心地笑弯了眼。
蓝姑娘淡淡地笑了笑,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那淡然的神情与靳岚如出一辙,只不过离群索居的樊大夫没见过太子,自然不曾发觉其中奥妙。
她就是改名换装后的太子…,靳岚。
易名为蓝静,是取自将靳岚两宇颠倒的谐音。
樊大夫原为陵岚宮中御医,个爆烈,医术⾼超,在宮中得罪了不少人。在一次与人冲突后,愤而辞官,迁至这片竹林悬壶济世。这件事已年代久远,为何得知?那是靳岚小的时候秦嬷嬷带她前来时说的。
她⾝为女孩的⾝分特殊,绝不能让宮中御医诊断,否则事迹马上败露。因此,从小只要她⾝体大小病痛一律忍着,忍到不得已了,才会由秦嬷嬷为她除下太子服饰,换成女装,偷偷地由密道带出皇宮,找樊大夫就医。直至几年前,才由她自己独⾝带着女装出宮偷偷换上,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带着那个青布包袱的原因。
樊大夫自小看着她长大,对于她总是比寻常患者多了点关心与包容。原本门庭若市的地方,只要樊大夫一见她来,马上变成门可罗雀,人全让樊大夫给驱散了。
离宮后的樊大夫专治穷苦的百姓人家,只收取微薄的诊疗费。
她曾问他,那么一点点钱连葯钱都不够,若是有心帮助那些穷人家,⼲脆分文不收不就得了!那时樊大夫嘿嘿笑了只两句话,就清楚解释他的原因。
人家是花钱来找大夫,不是来接受施舍的。
穷人家也有穷人家的骨气咽!
从那时开始,她学会了尊重他人。
“是不是有哪个浑小于让咱们蓝姑娘看上啦?”樊大夫取饼盆钵,一边研磨葯材、一边取笑道。“您说笑了。”靳岚微窘,不愿多言,然而脑海中却不自噤地浮现黑韶的⾝影。不知谴他练兵练得如何了?就这么抛下他,怕不让他气坏了…
靳岚望向窗外,发觉没有黑韶相伴的午后,感觉空空洞
洞的,眼前绕的净是他那恼人的笑,挥之不去。
“男婚女嫁这是天经地义的咽,害什么臊!”樊大夫兀自喋喋不休的叨念着,浑然没发觉教训的对象心思早巳不在他⾝上了。“我说蓝姑娘啊,哪天就把你的男人带来给我鉴定一下,别看我这副样子,我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啊…”“师⽗,葯抓好了。”
“没看你师⽗正讲得兴起啊,你这小⽑头揷什么嘴,!”
“哎哟,好痛呐师⽗,您的拳头好硬…”
没理会一旁上演的笑闹剧,靳岚沉湎于思考中,完全没发现那隐匿于林梢的黑眸瞬然隐去,只余下顿失重量的竹杆随风摇晃,发出悉卒的清凉竹声,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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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回男装的靳岚自草丛中走出,一面整理⾐带、一面将挂在臂上的罗裙装⼊包袱,重新背回肩上,走近座骑,正要上马时,视线投向那波光潋滟的湖塘,不由得怔然出神。
自从上次在这里遇见黑韶后,就再也没来过了。镇⽇与他处在教练场里,气候再怎么炎热,抄尘再怎么扰人,训练再怎么辛苦,她依然甘之如饴。直至此时,她才发觉,黑韶在她的生活中已然不可或缺。
靳岚走近池畔,蹲下以手拨⽔,感受那冰凉的感触。是天意吧,让她遇见了他,然而她苦涩地摇头摇,她是树,他是风,不羁的风勾起了树想自由的望,但树却只能是树,被扎实的大地困住,哪里也去不成。
俗事太多,杂人太多,她什么也抛不下,就连实真的⾝分也无法向他坦⽩。靳岚盯着⽔中的倒影,心中布満无奈的哀愁。
突然,⽔中冒出一颗头颅,突破了她的倒影。靳岚被吓得往后跌坐,呼昅急促,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巧咽,又在这里遇见你。”顶着一头漉漉的头发,还有几绺贴在额前,黑韶冲着她直笑。
要不是她向来够冷静,怕不吓得当场尖叫。
靳岚抚着兀自狂跳不已的心口,做了几个吐呐后,才⾜以镇定地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黑韶对她的质问一耸肩,无谓地说道:“今天的训练是实地模拟,我总不能待在教练场吧!要是每一队都来问我,那岂不尴尬?指点也不是,默不作声也不是,还是等他们玩完了,再回去比较公平。”黑韶⾝子往后一仰,正面朝上,在靳岚眼前仰泳起来。
他—定是故意的!靳岚不悦地瞪着他,还在为了他吓着地而生气着。猛然一惊,他来多久了?别连她在草丛里更⾐都让他瞧见。
没注意到她倏间转⽩脸⾊的黑韶还在继续说道:“更何况,另一名大头都藉故开溜了,这么热的天,我不乘机来歇歇凉岂不对不起自己,靳兄,您说是吧…”黑韶拿她戏谑,转头看她的反应时,却被她脸上的惨⽩吓得急忙站起,直奔池岸。
“你没事吧?”黑韶握住她的双肩,发现她不住发抖。“走,回宮去,找卸医!”说完立刻扶着靳岚就要往座骑走去,心疼地发觉,她简直轻得没有重量。
“放开我,我没事!”微窘的褚红驱逐満脸的苍⽩,也唤回了她的理智与冷静。见黑韶还紧紧地箝握着她,又低喝了一声。“放开我!我⾐服都被你弄了。”
黑韶定定地凝视她,在确定了她的坚决与平安时才放手、—松开手,靳岚立即坐回地上,整理微的⾐衫。
“你怎么了?从中午就不太对劲,⾝子不舒服就要找大夫啊!”黑韶蹲在她⾝旁,与她平视,只手支额,将散落额前的发拨向后头。
靳岚默然不语,顿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一见到清凉的⽔就什么都忘了,只顾着下⽔。”黑韶索盘坐在草地,侧首望她。“这很重要吗?”
“没有。”靳岚闷闷地头摇,一切都是自己在杯弓蛇影罢了!眼角一瞥,发现现在的情景与上次初见时相仿,只是这一次,他的长还穿在⾝上。
黑韶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低低笑开。
“上次多狼狈,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上还是留下一丝半缕险保些,没想到,还真让我料中了。”黑韶自嘲着。
那⽩⾊的布料遇⽔,平服地贴着那双強劲有力的长腿,明显地勾出肌⾁的纹理。靳岚脸一红,赶忙调离视线。
“你真的不要紧吗?或许…”黑韶的声音突然一敛,附上她的耳旁低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座竹林,有位樊大夫在那里行医,他的医术不错,你要不要去让他看看?”那低沉的嗓音带着软暖的蛊弄,以及微微的琊恶。
被黑韶突然靠近的体热给扰红了脸,但他的话一⼊耳,心一凛,滚烫的双颊迅速降温。惊惧的双瞳朝他看去,那笑意盎然的俊颜却和煦依然。
“哟哟哟,你瞧,脸一阵红一下子⽩的,走,去找他就医吧!”无视于靳岚的审量,黑韶笑着拉起靳岚的手臂,起哄地
往后走。
靳岚手用力一甩,直盯着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去就算啦!”黑韶耸耸肩,对靳岚的无礼举动不以为意,转⾝走人池塘,又开始游起来。“下来吧,⽔很凉的。”
靳岚坐上一旁大石,对他的呼唤不予理会,一连串的惊吓已让她无力再去应付黑韶的戏弄。
“你不下⽔消暑,来这里⼲么啊?”黑韶不悦地自⽔中站起,⽔淹至。
“我不惯与他人共游,你自便吧!”靳岚回道。
“该不会是你⾝上有什么缺陷?”黑韶见好言相邀无效,开始采用将法。“还是因为我在场你才不敢下⽔?不敢的话,至少让脚泡泡⽔去除一下暑气吧!可别连这也不敢哟!”
原以为这招一定奏效,没想到靳岚的态度反让他咋⾆。
“我是不敢,你慢用,我先回军营了。”靳岚点头淡道,起⾝往座骑走去。
真败给她了!不受也就算了,竟连些微的动怒也都不曾、黑韶挫败地以掌击⽔,开始往岸边蹒跚前进。
“我也要走了,等我。”黑韶上岸,吹了声口哨,不多时,就见“迅雷”从树丛钻出,一脸自得悦愉的自由神情。
这些⽇子都在教练场度过,恐怕闷坏了这匹个如风的骏驹了。靳岚愧疚地想,念头一转,对着正在穿着⾐物的黑韶说道:“先不忙回营,我带你去陵岚郊外逛逛。”
“不会又有另外一座训练场吧?”他可没忘记,当初靳岚就是用郊外逛逛这个饵骗他跳人火坑的。
对于他的反讽,靳岚只斜睨他一眼,似怒含嗔,那眼神让黑韶心中猛然一。
“这次不会了,走吧!”见了他那无辜样,靳岚嫣然一笑。
那一笑,让黑韶失了魂魄,站着出神,连人都走了还不自觉,还得靠“迅雷”咬着他的⾐摆引导上马,不然,怕当场就给丢在原地。
看黑韶那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迅雷”不屑地嗤哼一声,迈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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