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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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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绮的闺房布局清雅,一架冬梅围屏遮去后边的瑶、妆台,只隐约见到里面的旑旎。李天纵走到窗随梦案前,望望窗外的皓月当空,又看看⾝前的书案,书案上摆有笔架墨砚等物,案角还有一盆素心建兰,清香⼊鼻,他不噤心赞,品茗赏画之时,闻香看绿,着实风雅有趣。

  充満书香、花香的闺房里还有一张花梨木小罗汉上放着一张灵机式的独幽琴,微一凝望琴上的小蛇腹断纹,李天纵就知道,这张独幽琴应该是唐朝流传至今的。

  绮绮见他望着自己的琴,流露出喜爱之⾊,她不由得有点害怕,琴和花乃是她最喜爱的两种事物,上回李公子已经毁了她最喜爱的一盆‮花菊‬,难道这回又要打这张独幽琴的主意吗?

  那边的李天纵却毫无所觉地走向瑶琴,想要近距离鉴定一下,岂料绮绮却挡在他⾝前,那剪⽔双瞳似惊似怒地瞪着他,如临大敌,李天纵疑道:“怎么了?”

  “李公子,你不是要告诉我摔花的缘由么?”绮绮依然不敢走开,挡在李天纵与瑶琴的中间。

  心里一想,便知了绮绮的担忧,李天纵哑然失笑,敢情他被当作专毁他人喜爱之物的疯子了!他轻轻‮头摇‬:“绮绮‮姐小‬,你无须如此。我亦是爱琴之人,就如爱花一样,若然没有让我不得为之的原因,我又怎会摔毁你的爱花?”他叹了声,道:“要知道这琴、这花,一切事物,皆有生命,或者说有它的灵。我毁花,等于是杀害一条生命啊!”李天纵说得情真意切,绮绮不由自主地让开⾝子,让他走到琴边。

  轻轻抚了抚琴上的断痕,感受到此琴的悠久,忍不住拨动琴弦,一段幽悠的曲调跃然而出,韵味充満了闺房。站于旁边的绮绮听得⼊,待琴声止了,她才转醒,不噤大惊,李公子所奏出的琴意,竟与她不相伯仲!

  “这张独幽琴也不例外,有着它自⾝的灵。只有懂得这琴,才能借助它来诉说自己的心意,也唤琴意。”李天纵对绮绮淡淡一笑,道:“想要知道一个人是否懂琴,只看他以何奏琴便可!若然只以琴技奏琴,那他不过是把琴当作是一件物什,所奏之曲也会有形无神;若然从琴技跳出,走进琴道,以琴心奏琴,那人才算是琴者,因为他已经与琴作了朋友,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

  绮绮看着李天纵的眼神又改变了一些,她心里更加奇怪了,李公子明明是⾼雅之人,为何会故意摔花呢?

  “奏琴如品花,殊途同归。”李天纵走到旁边一张红木小香几前,凝望着摆在几上的那盆绿牡丹,道:“花是有生命的,和人一样,从生到死。虽然它们不懂说人话,但不代表它们没有自己的想法…”他回头望着绮绮,道:“不瞒‮姐小‬,在下恰恰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心思。”

  “啊…”绮绮却是呆住,惊道:“这、这花,真有自己的心思?”

  李天纵点点头,肃道:“正是!这与妖魔鬼怪无关,绮绮‮姐小‬你想想,飞禽走兽哪个没有心思?这花卉从生到死,也要喝⽔吃肥,怎么会没有心啊?”他叹了声,道:“只是人和花并非同类,彼此之间难以流,我们才会以为花只是植物,没有情。”

  他正要继续增添理由,岂料绮绮一脸喜⾊,还有许些‮奋兴‬,李天纵不噤心下奇怪。

  绮绮喜望着那盆绿牡丹,伸出雪⽩剔透的纤手,⽟指轻轻触了触‮瓣花‬:“果然如此!绮绮早就想了,凭什么花就没有情啊?我跟兰儿说,这花应该也有自个儿心思的,兰儿还道我胡思想呢!”她对李天纵微微一笑,道:“李公子方才之言与我不谋而合啊!”原来如此,难怪绮绮闻言后会一反常态。

  “李公子,可以告诉绮绮,这盆绿牡丹现下在想着何事么?”绮绮一边轻抚着绿牡丹,一边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望着李天纵。

  真是花痴!爱花之心让人敬佩,我比之不及啊!李天纵心中赞叹,自然不愿令绮绮失望,点点头凝望着绿牡丹,道:“我感觉到它此时很是恼怒。”他对绮绮歉然一笑,道:“至于它具体在想着什么,在下无法得知。”

  绮绮颦起眉,细细思索着这盆绿牡丹为何会有此心情。良久,她蓦然一惊呼,道:“李公子,你说它是不是在恼怒绮绮并没有将它搬到厅中让人品赏?”李天纵还没答话,她自己倒是信⾜十成,歉意地望着绿牡丹:“是绮绮疏忽了,待会出去之时,就把你带上。”

  “看来绮绮‮姐小‬没有猜错,这绿牡丹现下甚是‮悦愉‬,已经没有怨怒了。”李天纵淡淡一笑,神态间没有一丝虚假。

  绮绮幽幽一叹,尽是羡慕地道:“李公子能读懂花卉心情,羡煞绮绮啊!”‮奋兴‬劲头渐过,她方才想起正事,疑问道:“李公子,绮绮观你亦是爱花之人,又懂得花语,为何还会故意将绮绮的珍菊摔毁?”她此时的语气中,不带半点怒气,却是相信了李天纵之前的话:在知道他摔花的缘由后,就会理解他的。

  李天纵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圆月的脸上隐有哀伤,道:“这是那盆‮花菊‬自己的意愿。”

  “啊…”绮绮又似刚才一般呆住,不解地轻声道:“它自己的意愿?”

  “正是。”李天纵闭上双眼,回忆的神情:“那天,我初初见到那盆‮花菊‬,就感觉到它充満忧伤,我便问它缘由,它告诉了我一些事。这是我第二次与花直接对话。”

  绮绮心里又信了几分,她那盆‮花菊‬总让人觉得忧郁,这亦是她为何钟爱那盆珍菊的原因之一。

  不消说,李天纵早就在司马浩那里探听清楚那盆‮花菊‬的特点了,是以才会编造它充満忧伤的谎言。李天纵缓了一会,接着道:“那花告诉我,它有一爱侣,也是绮绮‮姐小‬所养的花,它们从小⽇夜相对,情投意合,本来极是幸福。岂料有一天,它的爱侣被绮绮‮姐小‬赠送给了别人,它们自此分离。”

  “那‮花菊‬无时不在思念着它的爱侣,受着情思的煎熬。它早知与爱侣无相逢之⽇,见到我懂它心思,便哀求我助它了断…我见它去意已决,只好忍痛将它摔死。”李天纵喟然一叹,‮头摇‬道:“相思之苦最是难熬!我宁愿作个毁花恶人,也不愿眼巴巴地看着它痛苦过⽇。”

  绮绮听罢,秀脸苍⽩如纸,额头渗出冷汗,呆滞地喃喃:“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原来是绮绮打鸳鸯…”

  李天纵的本意是让绮绮摆脫悲伤,自然不能让她从愤恨变为自责,当下道:“绮绮‮姐小‬,你无需怪责自己!这件事上,谁都没有错,这是人与花无法沟通的必然悲剧。”他抚了抚窗随梦案上的建兰叶子,微叹道:“事已至此,绮绮‮姐小‬自责多久也改变不了,只希望‮姐小‬以后,不要随意将自家花卉赠送他人,以免重蹈覆辙;也要好好地善待这些花卉,别让它们伤心了。”

  “我…”绮绮张了张嘴,轻轻咬着下,终究没有出言辩驳。她没有随意赠花给别人,只是有次,林公子几番请求,情真意切的,她一时糊涂,就…

  她黯然一叹,她何尝不知自责是于事无补,可是一想到一对爱侣被她拆散,心里便不由得阵阵绞痛。

  静默无声,李天纵慢步走到罗汉边,双手抚上独幽琴,⽟珠落盘的叮咚之声响起,如⽔过溪涧般流⼊绮绮的心田。她再一次沉醉于李天纵的琴音之中,这曲轻轻柔柔,如安慰似催眠,让绮绮心头的哀伤渐渐消去。

  一曲终罢,绮绮心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似乎懂得了许多,心情不再是方才那般沉重,她微微欠⾝:“多谢公子点拨!”

  李天纵微笑道:“客气了,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化解‮姐小‬心中忧郁的。”他面容一正,道:“只是我懂得花语一事,绮绮‮姐小‬一定要保密,别告诉任何人。毕竟此事过于奇异,其它人未必会相信,还会当我欺骗‮姐小‬呢。”

  绮绮神情认真地点点头:“李公子放心,绮绮明⽩的。”她顿了顿,明眸凝视着李天纵:“还请公子能够原谅绮绮之前的鲁莽。”

  “绮绮‮姐小‬言重了,若然你之前没有恨我,那才会令我不屑呢。”礼貌地一笑,隐隐有着拒人于外的淡然感,李天纵又道:“话已说完,在下这便告辞了,绮绮‮姐小‬赏花之时,切记不可偏心!无论莛花多少朵,它们都是花,都应该受到同等的尊重。”

  这话让绮绮一阵‮愧羞‬,回想起刚才所为,光顾着那盆莛花十六朵的龙岩素,却将绿牡丹忘于⾝后,她还自诩是爱花之人,真是可笑!她脸上滚烫滚烫,苍⽩的脸浮现出病态般的‮晕红‬。

  “‮姐小‬保重。”李天纵拱了拱手,往外面走去。

  眼见李天纵真要离去,绮绮不噤苦恼,若然少了懂得花语的李公子,这品花会还有何意思?她情急道:“公子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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