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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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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手蒙住了脸,倒进沙发里,彷佛听到了四面八方对她的指责,看到伯南、陶思贤等人得意的笑脸,哈哈!许姸青!你以为你是个多么⾼尚的人物!你不过是他生活中的消遣品而已…她猛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子得直直的。

  不,不,梦轩,不是的!从没有人像你这样爱我!这样了解我!这样深深的迈进我的心灵深处!我不是你的‮物玩‬,不是!

  不是!不是!她用手堵住嘴,啜泣起来,梦轩,我们相爱,人们相爱为什么是过失?为什么?

  许久之后,姸青仍然沉坐在那沙发里“别蜷在沙发里哭啊,哈哈!”她是蜷在沙发里哭,她是一朵飘在大?锏男×饨腔ǎ缫衙允Я朔较颉涡涡腋趺窗炷兀磕阏姘愕钠拮佣克歉鲂∶廊耍锹穑肯财罚客嫖铮课遥坎唬〔唬∶涡∷肷砭仿危浜勾佣钌厦傲顺隼矗涡愕美矗乙悖∥曳羌悴豢桑∷难酃饴涞降缁盎稀业牡缁昂怕胧嵌嗌伲康缁昂怕氩旧嫌校粤耍谡舛∶涡也还芰耍乙悖?br>

  她拨了电话号码,拨到梦轩的家里。对面的铃声敲击在她的心上,她紧张而慌,有人接电话了,是个女人!是她吗?是他的子吗?她口吃的说:“请──请──夏先生听电话。”

  听筒那边有很多的人声,杂着孩子的笑声,似乎非常热闹。接电话的女人扬着声音在喊:“妹夫呀!你的电话,是个美丽的声音呢!”

  妹夫?那么,是陶思贤的太太接的电话,陶思贤夫妇在他们家里?她听到那个女人尖锐的句子:“这可不是步步⾼升了?居然打到家里来要人了呢!”

  梦轩接起了听筒,声音急促而冷淡:“喂,那一位?”

  “梦轩,”她的手发着抖,声音也发着抖:“你马上来好吗?我要见你!”

  “有什么事?你病了?”梦轩不安的语气。

  “不,没有,只是我要见你。”

  “我明天来,今晚不行。”梦轩的声音十分勉強,显然有所顾忌。

  “梦轩…”她急急的喊,几乎是哀求的:“请你…”“我说不行,我有事!”梦轩打断了她,有些不満的说:“你不该打电话到这里来。”

  姸青咬紧嘴,颤抖的手再也握不牢听筒,一句话也没再说,她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像发疟疾似的浑⾝寒战。蜷在沙发上,她抖得十分厉害,牙齿和牙齿都打着战。是的,她没有资格打电话到那边去,她也没有资格要梦轩到这儿来,他也不要来,他有个美満的家庭…是的,是的,是的,她不该打电话到那边去,她不该!她不该!她不该!她是自取其侮!她中的⾎翻腾上涌,脑中像有一百个炸弹在陆续‮炸爆‬,颤巍巍的站起⾝来,她直着喉咙喊:“吴妈!吴妈!”

  吴妈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姸青的脸⾊使她吓呆了,惊慌的冲过来,她扶住了姸青,问:“你怎么了?‮姐小‬?”

  “我要出去,”姸青息着:“我马上要出去!”

  “现在吗?”吴妈诧异的瞪着她:“你生病了,‮姐小‬,你的手冷得像冰一样!你现在不能出去,已经快十点钟了。”

  “我要出去,你别管我!”姸青说,立即打电话叫了一部计程车。“我出去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姐小‬?”吴妈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你是真的生病了!你一定在发烧!”

  “我没有!”姸青向门口走去,她的步伐歪斜而不稳:“告诉他我走了!告诉他我不再回来了!告诉他…”她的嘴颤抖:“我不破坏他的幸福家庭!”

  “‮姐小‬!你不能走!‮姐小‬!”吴妈追到大门口来,焦灼的喊着,她不敢拦阻姸青,医生曾经警告过不能违拗她。“‮姐小‬,这么晚了,你到那里去呀?”

  姸青钻进了计程车,吴妈徒劳的在大门口跳着脚,车子绝尘而去了,留下一股烟尘。吴妈呆站在门口,眼睁睁的望着那条长长的柏油路,嘴里反反覆覆的喃喃自语:“我的好‮姐小‬呀!我的好‮姐小‬呀!我的好‮姐小‬呀!”

  梦轩接到姸青电话的时候,正是心中最烦恼的时候,陶思贤又来了,开口就是十万元!正像梦轩所预料的,这成了一个无底洞,他讨厌陶思贤那有成竹的笑容,讨厌他假意的恭维,但是,他却不能不敷衍他。这天早上,张经理曾经把最近几个月的帐册捧来和他研究,呑呑吐吐的暗示梦轩‮人私‬透支了过多的款项,使得公司不得不放弃几笔生意。他正在火头上,陶思贤又来要钱!事业,家庭,和爱情,成为互相抵触的三件事,而他的生命就建筑在这三件事上!几个月来,他所面临的重重问题,和重重矛盾,使他的神经紧张得即将崩溃!

  姸青的电话来的时候,陶思贤脸上立即掠过一个得意的笑,雅婵尖声的叫嚷着,显然刺了美婵的安宁。这使梦轩愤怒而不安,他生陶思贤的气,他生雅婵的气,他也气姸青多此一举,好好的打什么电话?更给别人破坏的把柄!在气愤、沮丧、和仓促之中,他没有考虑到姸青的心理状况。但是,当姸青猝然的挂断了电话,他立即觉得不对了,一连“喂”了好几声,他心中涌起一阵強烈的不安,当时的第一个冲动,是再打过去。可是,他接触到陶思贤的眼光,又接触到美婵窥探而忧愁的眸子,他放下了电话,等一会儿吧,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再打电话给她,再向她解释。

  深夜,当美婵和孩子们都睡了,他悄悄的披⾐下,拨了一个电话到馨园。铃响了很久,然后才有人来接,是心慌意的老吴妈:“夏先生,是你吗?不好了,你赶紧回来,我们‮姐小‬走了!”

  “什么?”梦轩心惊⾁跳:“你说什么?”

  “‮姐小‬走掉了,”吴妈哭了起来:“她说她不再回来了,她说她不破坏你的幸福家庭!”

  “什么?吴妈?你怎么让她走?”梦轩大叫:“她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晚上十点多钟,她的脸⾊很难看,她很伤心的样子,我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梦轩抛下了听筒!慌的站起⾝来,不不,姸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能走到那里去?你对这个世界连一分一毫都不认识!离开我?姸青!你怎么这样傻?不!不!姸青!你一定误会了我!姸青!姸青!他匆忙的穿上⾐服,冲出大门,感到如同万箭钻心,百脉翻腾。美婵被惊醒了,追到大门口来,她喊着说:“梦轩!半夜三更的,你到那里去?”

  “我有事!”梦轩头也不回的说,发动了汽车。车子如脫弦之箭,立即冲得老远老远。

  “他走了!”美婵把头靠在门框上,眼泪立即涌了上来“这样深更半夜,他还是要去找她!他心里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他会永远离开我了。”

  “妈妈!妈妈!”小枫也被惊醒了,着惺忪的眼睛摸到门口来:“你在做什么?妈妈?爸爸那里去了?”

  “他走了!他不要我们了!”美婵说,猛然抱住小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枫,小枫,你没有爸爸了!”

  小枫呆愣愣的站着,大睁着她那不解人间忧愁的、无琊的眸子,望着这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

  姸青没有地方可去。

  计程车离开了馨园,仓促中,她不加考虑的要司机开到台北车站,在她当时惘惘的思想里,是要离开台北,到任何一个小乡村里面去躲起来,躲开这段感情,躲开梦轩,躲开她的痛苦和乐。可是,当她站在台北车站的大厅里,仰望着那块火车时刻表的大牌子,她就眼花撩了。那么多的地名,陌生得不能再陌生,她要到何处去?什么地方可以接受她?可以让她‮定安‬下来?躲开!躲开!她躲得开梦轩,躲得开馨园,躲得开台北,但,如何躲开自己?而且,她是那样畏惧那些陌生的地名,她一直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她不是一只能飞闯天下的鹰鹫!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地名都使她退缩,她不敢去!她什么地方也不敢去!

  在候车室里,她呆呆的坐了一个多小时,神志一直是惘惘的。她无法集中自己的思想,无法安排自己的去向,甚至,到了最后,她竟不太确知自己要做什么。夜慢慢的深了,火车站的警员不住来来回回的在她面前走动,对她投以好奇和研究的眼光。这眼光终于使她坐不下去了,她一向就害怕别人注意她。站起⾝来,她像梦游般离开了台北车站,走向那灯光灿然的大街。

  穿过大街,一条又一条,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但是,市区的灯光逐渐减少了,商店纷纷打烊,关起了铁栅和木板门,霓虹灯暗灭无光,行人越来越少,街上只剩下偶然踏过去的一两辆空的三轮车,和几部仍在寻觅夜归客人的计程车。姸青疲倦了,每向前走一步都像是一件艰钜的工作,但她仍然机械化的迈着步子,疲倦,疲倦,疲倦…说不出来有多疲倦,精神上的疲倦加上⾁体上的疲倦,那些疲倦比一座山的份量还重,紧庒在她每一神经上。

  走到那里去呢?人生就是这样盲目的行走,你并不能确知那条路是你该走的,但是,一旦走错了,你这一生都无法弥补。她实在不想走了,她疲倦得要瘫痪,全盘的瘫痪。走到那里去呢?让我休息下来吧!让我休息下来吧!让我休息下来吧!同一时间,梦轩正在各处‮狂疯‬的找寻着姸青,她能到那里去呢?她无亲无友,是那样一个瑟缩的小动物,她能到什么地方去呢?他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最后,才灵机一动,想起去查问计程车行,那司机还记得把姸青送到火车站,这使梦轩的⾎都冷了。火车站!难道她已离开了台北!追寻到火车站,他问不出结果来,没有一个卖票员能确定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女人来买过票。终于,他的查询引起了那个警员的注意,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他问:“是个穿紫⾐服的女人吗?”

  “是的!是的!”

  “瘦瘦的,有对大眼睛,很忧愁的样子?”

  “是的,就是她!”梦轩急急的说:“你看到了?”

  “她没有买票,也没上火车,在候车室坐了很久,然后就走了。”

  “走到那里去了?”

  警员耸了耸肩:“不知道。”

  这是最后得到的线索,梦轩驾着汽车,发疯一般的在大街小巷撞。姸青,你在那儿?姸青,你在那儿?忽然间,他煞住了车,脑子里闪过一个思想;程步云!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他像爱护自己的女儿一般爱护姸青,姸青也崇敬他,而且,他是最同情他们,也最关怀他们的朋友。如果姸青要找一个朋友家去住,唯一可能的人就是程步云!他缓缓的开着车子,路边有一个电话亭,他停下车,拨了一个电话到程步云家里。

  电话铃把已经睡的程步云惊醒了,睡梦糊的下了,他拿起听筒,对面是梦轩焦灼的声音:“程伯伯?姸青有没有去你那儿?”

  “你说什么?”程步云的睡意仍浓:“姸青?”

  “是的,她走了,有没有到你那里去?”

  “姸青走了?”程步云吃了一惊,瞌睡虫全飞到窗外去了。

  “什么?怎么一回事?”

  “那么,她没去你那里了?”梦轩绝望的声音:“姸青一声不响的走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伤了她的心,我太累了。她不该这样离去,她本没地方可去!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我已经急得要发神经病了!”

  “慢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她吵架了?”

  “没有,但是我伤了她的心,我知道。她代吴妈告诉我,说她不破坏我的幸福家庭!我的幸福本握在她手里,她连这一点都不体会,她误会我…我…”梦轩深昅了一口气:“我不能再说了,我要去找她!”

  “喂,喂,梦轩…”程步云喊着,但是,梦轩已经挂断了电话。程步云望着电话发愣,好半天,才摸着沙发坐了下来。电话早已惊动了程太太,她披上⾐服,追到客厅里来,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梦轩的电话,姸青出走了!”程步云说。

  “姸青!”程太太惊呼了一声,她是那样的喜姸青,那个清清秀秀,不沾一点人间烟火味的小女孩,那样沉静温柔,那样与世无争!在目前的社会里,这种典型的女孩何处可寻?

  “一定是梦轩欺侮了她!”她直觉的说。

  “梦轩不会欺侮她,”程步云说:“梦轩爱她爱得发疯,怎么还会欺侮她?只是他们目前的情况太难处,两个人的滋味都不好受,姸青并不是个没有自尊心的女孩子,她的感情又过分纤细和脆弱…”

  “我早就说过,”程太太不平的嚷着:“梦轩本不该和她同居,他应该⼲脆和美婵离婚,跟姸青正式结婚!这样的情况本来就太委屈姸青了…”

  “如果和美婵离婚,岂不太委屈美婵了?”程步云打断了子的话:“梦轩会弄得这么痛苦,就因为他本善良,因为他还有良心,许多时候,良心也是人的负担!他无法摔掉美婵,他知道美婵需要他…”

  “那么,他当初何必招惹姸青呢?”

  “别这么说,太太,”程步云深深的注视着子:“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那种无法抵御的、強烈的彼此昅引吗?我们都懂得爱情,别责备爱情!何况,姸青几乎死在范伯南手上,难道你嫁了一个混蛋,就必须跟这个混蛋生活一辈子吗?姸青是被梦轩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他们彼此需要,姸青离开梦轩也活不了的。而梦轩,既不忍抛弃美婵,他除了和姸青同居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这…”程太太为之结⾆,半天才叹了口气说:“老天何苦安排这样的相遇和相恋呢!”

  “这就是人生哩,”程步云感慨万千:“乐和痛苦经常是并存的,上帝造人,造了笑,也造了眼泪呀!”

  “唉!”程太太又叹了口气:“他们是不该试凄的,他们都是好人…”

  “或者,好人比坏人更容易试凄,因为他们有一颗太容易感动的心!”

  “你要抹杀是非了!”

  “什么是‘是非’?是非是人定的,在冥冥中,应该有一个更公正的是非标准!傍人类做更公正的裁判!人的是非往往是可笑的,他们会判定姸青的‘非’,她是个家庭的破坏者!会判定梦轩的‘非’,他有那么好的子还移情别恋!但是,陶思贤和范伯南这种人,倒未见得有什么大的‘非’。以前,我们认为三四妾是理所当然的‘是’,现在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非’,以前认为包小脚是理所当然的‘是’,现在也是理所当然的‘非’,是非全是人为的…”

  程步云的“是非”之论还没有说完,门铃蓦然间响了起来,他从沙发上跳起⾝,说:“准是梦轩!”

  走到大门口,他打开了大门,出乎意料之外的,门外并不是梦轩,而是満⾝疲倦,満怀怆恻和无奈的姸青!斜靠在门边的⽔泥柱子上,她已经累得几乎要倒下去,睁着一对大而无神的、楚楚可怜的眸子,她静静的望着程步云,薄薄的嘴带着柔弱的颤栗,她轻轻的说:“程伯伯,稳櫎─没有地方可去,稳櫎─累了。”

  说完,她的⾝子摇摇坠,脸⾊像一张⽩纸。程步云立即扶住了她,大声的喊着太太,他们把她扶进了屋里,让她躺倒在沙发上。她的神情惨淡,眼睛无力的合着,手脚冰冷而呼昅柔弱。程步云马上打电话去请他所悉的医生,一面倒了一小杯⽩兰地,灌进她的嘴里,希望酒能够振作她的精神。程太太用冷⽑巾庒在她的额上,不住的低声呼唤她。酒和冷⽑巾似乎发生了作用,她张开了眼睛,孤独、无助、而惘的看看程步云夫妇,解释似的说:“稳櫎─不能不来,稳櫎─太累了,稳櫎─要休息一下。”

  “是的,是的,我的好孩子!”程太太含着満眶眼泪,一叠连声的说,把她的头揽在她宽阔而温暖的前。“我们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你是太累了,闭上眼睛好好的休息一下吧,这儿和你的家一样。”

  梦轩在清晨时分回到了馨园,他已经完全陷在绝望里,整整‮夜一‬,他查过了每一家旅舍,跑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他找不到姸青。回到馨园,他存着一个万一的想法,希望她会自动回去了。但是,她并没有回去,哭得眼睛肿肿的吴妈却给了他另外一个消息:“程先生打过电话来,要你马上打过去!”

  他马上拨了电话,对面,程步云用低低的声音说:“你最好马上来,姸青在我这儿!”

  “是吗?”他喜极而呼:“她好吗?她没事吧?”

  “你来吧!她很软弱,医生刚给她打过针。”

  “我马上来!”

  抛下了电话,他回⾝就跑,吴妈着气追了过来,拉着他的⾐服,急急的问:“是‮姐小‬有消息了吗?”

  “是的,是的,她在程先生那儿!”

  “哦,好菩萨!”吴妈把头转开,満眼眶的泪⽔,喃喃的喊:“老天是有眼睛的,老天毕竟是有眼睛的!好菩萨!我的好菩萨‮姐小‬呀!”在她喜悦的神志中,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要叫好菩萨还是叫好‮姐小‬了,竟糊里糊涂的冒出一句“好菩萨‮姐小‬”来。

  梦轩赶到了程步云家里,这一对热情而好心的老夫忙了‮夜一‬都没有睡,把梦轩进客厅,程步云把手放在梦轩的肩上,安慰的说:“别担心,她来的时候情况很坏,我们请了医生来,给她注了镇定剂,她现在已经睡着了。医生说必须避免刺她,否则她有旧病按发的可能,而且,她⾝体的底子太差。”

  “她很严重是不是?”梦轩敏感的问,他的脸⾊比姸青好不了多少,眼睛里布満了红丝。

  “不要紧张,她没事了,只是很疲倦,”程太太叹口气说:“她走了很多路,几乎走了半个台北市,她是走到我们家门口来的!”

  梦轩闭上眼睛,紧蹙了一下眉头,姸青!你多么傻!他的心像被撒下一万支针,说不出来有多么疼。

  “她在那里?我去看她!”他说。

  “你何不坐一坐,休息一下?她现在睡得很好,你最好别吵醒她。”程步云说。

  “我不吵醒她,我只要坐在她⾝边。”梦轩固执的说。

  “好吧!在这儿!”程步云带他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小巧的卧室,原是程步云夫妇为他们要归国的小女儿准备的,但那女儿一直迟迟不归,最近竟来信宣布订婚,说是不回来了。

  孩子们的羽⽑已经丰満,做⽗⺟的也管不着了,世间几个儿女能够体谅⽗⺟像⽗⺟体谅他们一般?

  梦轩走了进去,姸青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长长的睫⽑密密的垂着,脸⾊那样苍⽩,显得睫⽑就特别的黑。梦轩拉了一张椅子,放在边,坐了下来。他就这样坐着凝视她,深深的望着那张沉睡的脸庞。程步云悄悄的退了出去,为他们合上了房门。让他们静静的在一起吧,这两颗相爱的,受着磨难的心!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姸青醒了,闪动着睫⽑,她在没有张开眼睛以前,已有某种第六感透过了她的神经,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慢慢的扬起睫⽑,她眼前浮动着一张脸庞,是一个⽔中的倒影,是一团凝聚的雾气,是一个破碎了又聚?吹拿巍难劬φ龃罅耍簿驳耐耪庹帕撑樱⑽⒌南贫齑剑偷偷那峄搅艘簧?br>

  “梦轩。”

  梦轩俯下⾝子,他说不出话来,喉咙紧而僵硬。他轻轻的用手抚模着她的面颊,⾝子滑到她的前,在她枕边跪了下来。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用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眼睛深深深深的注视着她。她的手抬了起来,庒在他的手上,他们就这样彼此注视着。然后,当他终于脑控制自己的声音了,他才试着对她勉強的微笑,低声的说:“原谅我,姸青。”

  她摇‮头摇‬,眼睛里漾着泪光。

  “是我不好。”她轻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他说:“我想过了,姸青,我们是分不开的,如果这是不道德的,是犯罪的,反正我们也已经罪孽深重了,我以前的顾虑太多,我不应该让你处在这样的地位,让你试凄受‮磨折‬,我已经决定了,姸青,我要和你结婚。”

  “梦轩?”她用怀疑的眸子望着他。“你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我要和美婵离…”

  “嘘!”她用手轻轻的庒在他的嘴上:“别说!梦轩,什么都别说!”

  “我要说,我要告诉你…”他挣开她的手。

  “不!”她在枕上摇着头:“不!梦轩,求你!”她的眼光哀恳而凄凉:“我已经罪孽深重了,别让我的罪孽更重!美婵无辜,孩子无辜,你于心何忍?不!不!不!”她把头仆进了枕头里,哭了起来。“我没有要你离婚,我只是不能自已,你不能这样做,你──你…”她泣不成声。

  “姸青!姸青!姸青!”他的头埋进她的浓发里,心中绞痛!“世界上谁能了解你?姸青?你是这样善良,这样与世无争!”把她的头从枕头里扶起来,他对她凝视又凝视,然后,他的嘴凑了过去,深深的吻住她。她的手臂绕了过来,住他的脖子,他们吻进了无数的深情和热爱,也吻进了无数的眼泪和辛酸!

  门被推开了,程步云夫妇走了进来,程太太捧着一个托盘,放着两杯牛和两份三明治,笑昑昑的说:“谈完了吗?情人们?想必你们都饿了,我要強迫你们吃东西了。”

  姸青带着几分‮涩羞‬,和満心的感,望着程氏夫妇,说:“我真抱歉,程伯⺟…”

  “别说,别说!”程太太⾼兴的笑着:“姸青,请你都请不来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你!”望着梦轩,她故意做了一个凶相:“梦轩,你再欺侮姸青哦,我可不饶你!”

  “不是他。”姸青低低的,怯怯的说。

  “瞧你!”程太太笑得更⾼兴了:“受了他欺侮,还要护着他呢!梦轩,你是那一辈子修到的!好了,来吧来吧,给我先吃点东西,不许不吃!”

  在程太太的热情之下,他们只好坐起来吃东西,姸青坐在上,披散着一头长发,别有一份柔弱和楚楚动人。程步云坐在一边,目睹面前这一对年轻人,他心中有许许多多的感触。外界的庒力和內在的庒力对他们都太重了,只怕前途的暗礁还多得很呢,他们能平稳的航行过去吗?叹了口气,他又勉強的笑了笑,语重心长的说:“人们只要彼此相爱,就是有福了,想想看,有多少人一生都不认识爱情呢!”

  “或者那种人比我们更幸福,有爱情就有苦恼!”姸青幽幽的说。

  “你两者都享受吧!”程步云说:“几个人的生命是没有苦恼的?属于爱情的苦恼还是最美的一种呢!”

  “包括犯罪的感觉吗?”姸青望着程步云。

  “为什么是犯罪的?”程步云紧紧的盯着姸青:“世界上只有一种爱是犯罪的,就是没有责任感的爱,你们不是,你们的责任感都太強了,所以你们才会痛苦。你们不是犯罪;两颗相爱的心‮求渴‬接近不是犯罪。”

  “但是,造成对第三者的伤害的时候,就是犯罪。”姸青凄然的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接受一个公平的审判,判定我们是有罪还是无罪。”

  “我知道,”梦轩低沉的说:“我们有罪,我们也无罪。”

  是吗?程步云弄不清楚了,人生有许许多多问题,都是弄不清楚的,都是永无答案的。他们是有罪还是无罪?是对的还是错的?谁能审判?不过,无论如何,这儿是两颗善良的心。当审判来临的那一天,但愿那冥冥中的裁判者,能够宽容一些!

  姸青和梦轩重新回到了馨园,两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最⾼兴的是吴妈,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她的喜悦,她一忽儿给男主人煮上一壶咖啡,一忽儿又给女主人泡上一杯香片,跑出跑进的忙个不停。姸青和梦轩静静的依偎在沙发里,注视着一波如镜的碧潭⽔面。光闪烁,山影离,几点风帆在⽔上漾。梦轩紧揽着姸青,在她耳畔轻轻的说:“你再也不能从我这儿逃出去,你答应我!”

  “我逃不出去的,不是吗?”姸青低语。“如果我逃得出去,我早就逃了。”“最起码,你不能存逃的念头,”梦轩盯着她:“姸青,我告诉你,未来如果是幸福的,我们共享幸福,如果是痛苦的,我们共享痛苦,如果是火坑,我们要跳就一起往里跳!说我自私吧,我们谁也不许逃!”

  “如果我逃了,你就不必跳火坑了。”

  “是吗?”梦轩用鼻音说:“如果你逃了,你就是安心毁灭我!也毁灭你自己!姸青,用用你的思想,体谅体谅我吧!”

  他把她的手捉到自己的前,紧庒在那儿:“摸摸我的心脏,姸青,你⼲脆用把刀把它挖出来吧,免得被你凌迟处死!”

  “你是‮忍残‬的,梦轩,你这样说是‮忍残‬的!”

  “你比我更‮忍残‬呢!姸青。”梦轩说:“知道你跑出去,知道你一个晚上的流浪,你不晓得你让我多心痛!”

  他们彼此注视着,然后,姸青投进了他的怀里,把头紧倚在他的前,轻喊着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再也不逃了!永远不逃了!我们重新开始,只管好好的相爱,我不再苦恼自己了!”

  是的,生活是重新开始了。姸青竭力摆脫尾随着自己的那份忧部,尽量快起来。许多问题她都不再想了,不挑剔,也不苛求。她学着做许多家务事,用来调剂自己的生活,刺绣、洋裁、以及烹饪。照着食谱,她做各种小点心和西点,给梦轩吃。第一次烤出来的蛋糕像两块发黑的石头,糖太多,发粉又太少,吃到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瞪大眼睛望着梦轩,梦轩却吃得津津有味。姸青心里有数,故意问:“好吃吗?”

  “唔,”梦轩对她翻翻眼睛:“别有滋味,相当特殊,而且…完全与众不同!”

  姸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知道吗?梦轩,你相当坏!你明知道无法对我说谎,而你又不忍对我坦⽩,所以就来了这么一套。”

  “我是相当坦⽩的,姸青,”梦轩把她拉到怀里来。“告诉你真话,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甜’极了!”

  “糖放得太多了。”

  “不是,是‘藌’放得太多了。”梦轩一语双关。

  他们相对而笑。

  姸青的学习能力相当強,没多久,她的西点手艺已经很好了,⾊香味俱全。每天晚上,她都要亲手做一些东西给梦轩消夜,因为梦轩又热中于写作了。她喜坐在书桌对面,看着他写,看着他沉思,看着他绕室徘徊。他也喜看着她静静的坐在那儿,彷佛她代表了一种灵感,一种思想,一种光源。

  他们都在努力维持生活的平静,努力去享受彼此的爱情,也努力在对方面前隐瞒自己的苦恼。⽩天,当梦轩去上班的时候,伯南变得常常打电话来捣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要扰姸青的生活,打击她的幸福,破坏她的快乐。姸青很能了解这一点,因此,她一听到是伯南的声音,就立即挂断电话。不过,如果说她的情绪完全不受这些电话的影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她还时时刻刻担心,有一天,伯南会直冲到馨园来侮辱她。他是从不仁慈的,他又那么恨她(为什么?人类“恨”的意识往往滋生得那么奇怪!)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她从没有把伯南打电话来的事告诉梦轩,她不愿增加他的负荷。可是,有一天,当梦轩在馨园的时候,伯南打电话来了。是姸青接的,对方刚“喂”了一声,姸青就猝然的挂断了,她挂得那样急,马上引起了梦轩的注意,盯着她,他追问:“谁的电话?”

  “不,不知道,”姸青急急的掩饰:“是别人拨错了号码。”

  “是吗?”梦轩继续盯着她:“你问都没问,怎么知道是拨错了号码?”

  “反正,是不相⼲的人,不认得的人。”姸青回避的说。

  “我看正相反呢!”梦轩警觉的:“大慨是个很的人吧,告诉我,是谁?”“你怎么那么多疑!”姸青不安的说:“真的是不相⼲的!”

  梦轩把她拉到⾝边来,深深的注视着她。

  “对我说实话,姸青,到底是谁?”

  姸青默然不语。

  “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吧?姸青?你在隐瞒我,为什么?我要知道这是谁,说吧。”

  姸青深昅了口气,低低的说:“是伯南。”

  “伯南?”梦轩的眉⽑在眉心打了一个结。“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姸青望着脚下的地毯,不说话。

  “告诉我,姸青!”梦轩捉住她的手臂,凝视着她:“对我说话,他为什么打电话来?”摇撼着她,他愤怒而焦灼:“他是什么意思?告诉我!”

  “你想呢,梦轩。”姸青柔弱的说:“不过是讽刺谩骂和侮辱我而已。”

  “原来他常常打电话来,是不是?”梦轩的眼睛里冒着火,语气里带着浓重的火葯味。“我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打电话来?是不是?”

  “梦轩,算了吧!”姸青哀婉的说:“他只是想让我难过,我不理他就算了,别为这事烦心吧!”

  “他打过多少次电话来?”梦轩追问。

  姸青咬了咬嘴,没说话。梦轩已经领悟到次数的频繁了。望着姸青,她那份哀愁和柔弱绞痛了他的心脏,跳起⾝来,他往屋外就走,姸青一把抓住了他,问:“你到那里去?”

  “去找那个混帐范伯南!”

  “不要,梦轩!”姸青拦住了他,把手放在他的前,恳求的说:“何苦呢?你去找他只是自取其辱而已,他不会因为你去了就不再扰我,恐怕还会对我更不利。何况,我们的立⾜地并不很稳,他可以说出非常难听的话来,而你…”她咽住了,对他凝眸注视,眼光凄恻温柔。半天,才叹口气说:“唉!总之一句话,我们相遇,何其太迟!”

  一句话道破了问题的症结,梦轩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他去找伯南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姸青投到了他怀抱里,还要继续受伯南的气吗?夏梦轩,夏梦轩,你还算个男人吗?他痛苦的把头转开,低沉的说:“姸青,我要娶你,我们要结婚。”“别说傻话,梦轩。”姸青沮丧的低下头去。

  “我不是说傻话!”梦轩愤然的掉转头来,満脸被庒抑的怒气:“我说我要娶你,我要你有合法的⾝分和地位!我不是说傻话,我是说…”

  “是的,梦轩,我知道,但是…”姸青抬起头来,睫⽑掩护下的那对眸子清澈照人。“但是,这里面有多少个但是呀!”

  “哦,姸青!”梦轩颓然的把头仆在她的肩上,痛苦的左右转动着,嘴里低低的、窒息的喊:“我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姸青幽幽的重复着他的句子。“你该爱那些爱你的人,保护那些需要你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你的子和儿女。”

  “我给了你保护吗?我在让你受欺侮。”

  “你给了我太多的东西,不止保护。至于欺侮,如果我不当作那是欺侮,又有什么关系?我本就一笑置之,不放在心里的。”

  “你是吗?”他望着她的眼睛。

  “稳櫎─”她沉昑了一下,然后毅然的把长发掠向脑后,大声说:“我们不谈这件事了,行不行?为了他那样一个电话,我们就这样不开心,那才是傻瓜呢!来吧!梦轩,我想出去走走,我们到碧潭去划划船,好不好?”

  他们去了碧潭,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影留在两个人的心里。问题?他们的问题又何止这一件?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姸青无意间在梦轩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一件东西,一件她生平没有看过的东西──一张控告姸青妨害家庭的状子!

  她正站在卧室的壁橱前面,预备把梦轩丢在上的西装上⾐挂进橱里,这张状子使她震动得那么厉害,以致西服从她手上滑落到地下。她‮腿两‬立即软了,再也站不住,顺势就在沿上坐了下来。捧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她一连看了四五次,才弄清楚那上面的意思。美婵控告她!妨害家庭?她浑⾝颤栗,四肢冰冷。自从和梦轩同居以来,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是触犯法律的,那么,连法律对她也是不容的了?她是一个罪犯,对的,她再也无从回避这个宣判了:她是一个罪犯!

  用手蒙住脸,她呆呆的坐在那儿。脑子里车轮似的转着许多幻象;法院、法官、陪审员、观众、美婵、律师…许许多多的人,众手所指,异口同声,目标都对着她,许姸青!

  你妨害了别人的家庭!你抢夺了别人的丈夫!你是个罪犯!罪犯!罪犯!多少人在她耳边吼着;罪犯!罪犯!罪犯!

  她猝然的放下手,从沿上直跳了起来,不!不!我不是!她要对谁解释?她四面环顾,房间里空无一人,窗帘静静的垂着。她额上冷汗涔涔,那张状子已经滑到地毯上。

  好半天,她似乎平静了一些,俯⾝拾起了那张状子,她再看了一遍。不错,律师出面的诉状,打字打得非常清楚,美婵要控告她!美婵有权控告,不必到法院去,不必听法官的宣判,姸青心里明⽩,她內心已经被锁上了手铐脚镣──她有罪。她对美婵有罪,她对那两个无辜的孩子有罪,她逃不掉那场审判!不论是在法院中或是冥冥的天庭里,她逃不掉。

  但是,这张状子怎么会在梦轩的口袋里?他说服了她?让她不要告?还是──?姸青想不透。美婵是怎样一个女人?她居然会去找律师,或者有人帮助她?对了,她的姐夫,陶思贤。陶思贤?姸青恍恍惚惚的,彷佛有些明⽩了。梦轩弄到这张状子,一定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这两张纸绝不会平⽩的落进他的手中。噢,梦轩,梦轩,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收起了那两张纸,姸青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走进了书房里。梦轩正坐在书桌前面,桌上放着一叠空⽩的稿纸。但是,他并不在写作,稿纸只是一种掩饰,他在沉思,沉思某个十分使他困扰的问题。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聚集了无数的烟蒂,他手指间的香烟仍然燃着,一缕烟雾缭绕在空中。看到了姸青,他把自己的思想拉回到眼前,勉強的振作了一下,说:“又在忙着做点心?”

  “不。”姸青轻声说,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托着腮,愣愣的看着梦轩。“怎么了?”梦轩尽力想提起自己的兴致来,微笑的说:“你的脸⾊不好,又不舒服了吗?”

  “不,”姸青仍然轻轻的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梦轩,半晌,才说:“你在做什么?”

  “我?在──构思一篇小说。”

  “是吗?”姸青的脸上没有笑容,眉目间有种凝肃和端庄。

  “你没有,你在想心事,有什么事让你烦恼吗?你说过,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的!”

  “秘密?”梦轩不安的菗了一口烟,从烟雾后面看着她,那烟雾遮不住他眉端的重重忧虑。“我没有任何秘密,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是…”梦轩犹豫的看了看姸青,噴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终于,下决心似的说:“是这样,姸青,我想结束我那个贸易公司,我对经商本来就没有‮趣兴‬,如果结束了公司,我就可以专心从事写作。我们离开台北,到台中或者台南去生活,也免得受伯南那些人的騒扰。”

  “哦!”姸青“淡淡”的应了一句,却“深深”的注视着他。“这和你的人生哲学不同嘛,想逃避?”

  “逃避?”梦轩猛菗着烟,心中的痛苦说不出口。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虽然他拥有绝大多数的股份,但是张经理等人也有股份。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付款给陶思贤,使公司的流动资金周转不灵,张经理已经提出‮议抗‬。而陶思贤的建筑公司成立了,他不会对梦轩放手,他的敲诈一次比一次厉害,美婵又完全站在陶思贤那边。再下去,公司会拖垮。而且,自从他和姸青同居以后,他拒绝了许多应该赴的应酬,中信局几次招标都失去了,张经理已明⽩表示,近几个月的业务一泻千丈。一个事业,建立起来非?眩О苋纯梢栽诘┫χ洹9纠锏闹霸保运惨槁鄯追祝缪苑缬铮档檬帜烟L账枷汀⒎恫希偌由先搜钥晌罚”镜奈;兔梨康难劾幔彝サ脑鹑魏蛫肚嗟陌椤嗌俚拿埽《嗌俚某逋唬√颖埽渴堑模胩颖芰恕:鋈患洌醯米约阂炎持救V幌幸豢樾⌒〉陌怖滞粒苋菽伤蛫肚嗥狡骄簿驳幕钕氯ァ!疤颖埽俊彼怯舻乃担兆肚喾旁谧烂嫔系氖郑侵皇帜茄讼溉崛酰枰桓銮空吆煤玫谋;ぐ!拔沂窍胩颖芰耍馐澜缟喜换嵊腥送槲颐牵蚁氪拍阕揭桓鲈对兜牡胤饺ィ媚阍独胍磺械纳撕Α!?br>

  “美婵和孩子们呢?”

  “或者,也带他们走。”梦轩咬着烟蒂:“我有一种直觉,你和美婵会彼此喜的,你们从没有见过面,说不定你们能够处得很好。”

  姸青默默的‮头摇‬,低声说:“不会,你又在说梦话了,她恨我,我知道。”

  “美婵是不会恨任何人的,你不了解她。”

  “是吗?”姸青紧盯着梦轩,脸⾊悲哀而严肃。“那么,告诉我,这是什么?”她取出了那张状子,送到梦轩的面前。

  梦轩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那两张纸,他的脸变了颜⾊,嚷着说:“姸青!”姸青闭上了眼睛,用手支住额,费力的把即将迸出眼眶的泪⽔回去。梦轩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揽进怀里,感到五內俱焚,衷心如捣。姸青的头紧倚在他的前,用震颤的、不稳定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瞒我?梦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本不容许我存在,是不是?”

  “不,不,姸青,”梦轩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这个不是美婵的意思,这完全是陶思贤捣的鬼!你不要管这件事,好吗?答应我不难过、不伤心,你看,我已经处理掉了,我拿到了这张状子!姸青!你绝不能为这个又伤心!姸青!”

  他的解释使情况更坏,因为刚好符合了姸青的猜想,抬起头来,她定定的望着他。他是怎样拿到这张状子的?这是不是第一份?难道──?她愕然的张开了嘴,脑中的思想连贯起来了,瞪大眼睛,她愣愣的说:“我明⽩了,这就是你要结束公司的原因。你一共付给他多少钱?”

  “姸青?”梦轩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她的思想转得这么快,又这样正确的猜透了事情的真相,一时间,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会是第一次,我知道,梦轩。你一共收买过多少张?原来我们的安宁就靠你这样买来的!”她语气急促,声音里带着泪:“多么贵重的⽇子,每一天相聚你付出多少代价?梦轩?⾜以拖垮你的公司,是不是?噢,梦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那么严重,姸青,”梦轩急急的说,最迫切的念头是想安慰她。“没有那么严重!真的,姸青。我是付过一点钱,有限的一点。”

  “你骗我!”姸青悲痛的说:“最起码,已经⾜以瓦解你的勇气了。”闭了闭眼睛,泪⽔沿着她的面颊滚落,她抱住了梦轩,把带泪的脸孔贴在他的肩头,哭着说:“梦轩,我那么爱你,可是带给你的全是灾难和苦恼!”

  梦轩凄然,用面颊倚着她的头发,他沉痛的说:“我带给你的何尝不是!”他们相对凝眸,一时间,都柔肠百折,凄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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