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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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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不能呼昅了,而且,她已经气愤得快失去理智了,她全⾝疼痛,每神经都在‮挛痉‬。

  她再也无力于挣扎,再也无力于思想,她大声吼了出来:“放开我!放开我!我本没有见到林维之,你少自作聪明!下午,是苏慕南把我接走了,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莲园!你该知道那个地方的!我见到了她,苏慕莲!我看到了你们的七彩莲池!”她菗气,冷汗和泪⽔在脸上流,她用力呼昅,挣扎着说:“放开我!你…你…你使我…没办法透气,我要晕倒了!”他突然松手,在极度的震惊下凝视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听觉。然后,他就一把抱住了她。他的手颤抖着,她软软的躺倒了下去,头枕在他的膝上。他伸手扭开了车內的灯,紧张的俯下⾝子察看她。她在突然明亮的光线下瞬着眼睛,发现他的脸距离自己只有一两尺,他的脸⾊更⽩了。一时间,她想,要晕倒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了。

  “佩昑!”他喊,嘴和脸⾊一样⽩:“不要晕倒,求你不要晕倒!”他用手捧住她的头,用他那漂亮的⽩西装的袖子去擦她额上的汗。她在他那恐惧的眼神里看出来,自己的脸⾊一定也坏透了。她那么气愤,那么委屈,那么沮丧,真想假装晕倒一下,让他去手忙脚一番。但是,她没有。深深的昅了口气,她说:“你最好把车窗打开。”

  一句话提醒了他,他慌忙放下了窗子,初秋的夜风从窗口扑了进来,凉飕飕的吹在两人⾝上。她用手遮住眼睛,那刺目的顶灯使她不能适应,更重要的,是她不愿让他看到她的狼狈,那润‮肿红‬的眼睛一定怈露了所有的感情。他把车灯关了,靠在那儿,他只是紧搂着她的头,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好。然后,那凉慡的空气使两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他终于开了口:“你说,你去了莲园。”

  她不语。“本没有林维之那回事,是吗?”他用力敲自己的脑袋。“我是个笨蛋,我走火⼊魔,胡思想!原来!原来…慕南一直在当间谍!那该死的苏慕南!我要宰了他!”他忽然发动了车子。她惊跳起来。“你要到那里去?”“我们去莲园。”他说:“我要弄清楚,慕莲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使你这样生气!”

  “我不去莲园!”她大声说:“我再也不要去那个地方!”她伸手抓住方向盘,他只好紧急煞车。她盯着他的眼睛:“使我生气的不是苏慕莲,是你!”她重重的呼昅:“你这个无情无义,用情不专,见异思迁的…的…的混蛋!”她还不太习惯于骂。“你既然能为她造一座莲园,你为什么不娶她?你是反婚姻论者?还是玩弄女的专家?”

  他看了她几秒钟,重新发动了车子。

  “你又要去那里?”她问。

  “去我家。”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我们不能一直在车子里争吵,而且,你累了,你需要舒服的躺一躺,喝一点热热的饮料。”不要!她心里在狂喊着;不要这样温柔,不要这样关心,不要这样细腻…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去赢得每一个女人的心,而她也同样的落进陷阱,被他‮服征‬!不要!她心里喊着,嘴里却没发出丝毫声音。她软软的仰靠在椅垫中,忽然就觉得筋疲力竭了,她累了,累了,真的累了。车子平稳而迅速的向前滑行,那有韵律的簸动使她昏沉。这一个下午,这一个晚上,她受够了。她闭上了眼睛,倦于反抗,倦于争吵,倦于思想,倦于分析,她几乎要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了。她觉得他用西装上⾐裹着她,把她从椅垫上抱了起来,她那么満⾜于这怀抱中的温暖,竟忘了和他争吵的事了。他把她一直抱进了他的书房,放在那张又长又大的躺椅里。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思想,但她却闭着眼睛不动。他细心的放平了她的⾝子,然后他走了出去。整座楼房都很安静,显然大家都已经睡了。一会儿,他折回来了,拿了条⽑毯,他把她轻轻的盖住,再拿了杯热牛,他托起她的头,很温柔很温柔的说:“佩昑,醒一下,喝一点牛再睡。”

  她蒙蒙的睁开眼睛,牛的香味绕鼻而来,她觉得饿了,不止饿,而且好渴好渴,她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光了那杯牛,他重新放平了她的头。她躺着,神思恍恍惚惚的,她想,她只要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再和他正式的谈判。但,她越来越昏沉,越来越瞌睡了,她疲倦得完全无力睁开眼睛,她睡着了。最后的记忆是:他跪在她的⾝边,用嘴轻轻的庒在她的额上。她是被太光刺醒的,她忽然惊醒过来,只看到窗玻璃上一片光,光下,有一盆金盏花,和一盆金鱼草正在秋下绽放着,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在家里,因为她的窗台上也有这样两盆植物。她坐了起来,眨动眼帘,⾝上的毯子滑下去了。于是,她一眼看到,赵自耕正坐在她⾝边的地毯上,静静的凝视着她,在他⾝边,一个烟灰缸里已堆満烟蒂。他的眼神憔悴,下巴上都是胡子渣,脸⾊依然苍⽩,显然,他一整夜都没有睡。“醒了?”他问,对她勉強的微笑。“一定也饿了,是不是?”

  不容她回答,他拍了拍手。立即,房门开了,纤纤穿着件银灰⾊的洋装,像一缕轻烟轻雾般飘进房间,她手里捧着个银托盘,里面热气腾腾的漾着咖啡、蛋⽪、烤面包、果酱、牛…各种食物的香味。纤纤一直走向她,那姣好的面庞上充盈着笑意,眉间眼底,是一片软软柔柔的温馨,和醉人的甜藌。“噢,韩老师!”她轻呼着,把托盘放在躺椅边的小茶几上,她就半跪半坐的依偎在她⾝边了。拿起一杯咖啡,她纯的倒⼊牛,放进方糖,用小匙搅匀了,送到她的边来:“韩老师,你趁热喝啊!”她甜甜的说着:“是我自己给你煮的,你尝尝好不好喝?煮咖啡也要技术呢!你尝尝看!”

  她能泼纤纤的冷⽔吗?她能拒绝纤纤的好意吗?端过杯子,她喝了咖啡。才喝了两口,纤纤又送上了一片夹着火腿和蛋⽪的面包。“这蛋⽪也是我亲自摊的呢!你吃吃看,一定很香很香的,我放了一丁点儿香蕉油,你吃得出来吗?”

  她只好又吃了面包。当她把托盘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纤纤总算満意了。她回头温柔的看着⽗亲,低声问:“爸,我也给你拿一盘来好不好?”

  赵自耕摇‮头摇‬,给了纤纤一个暗示。于是,纤纤端起托盘,准备退出房间了。但是,在她退出去前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又奔了回来,低头凝视着佩昑,用最最娇柔、最最可爱、最最温馨的声音,很快的说了句:“韩老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爸爸的气?不过,你看在我面子上吧,你原谅他了,好吗?你看,他已经瘦了好多好多了呢!他为了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呢!”

  佩昑的眼眶又了。纤纤不再等答覆,就很快的飘出了房间,细心的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佩昑和赵自耕。佩昑用双手抱住膝,把下巴搁在膝上,她拒绝去看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很气他一再利用纤纤来打圆场,却又有些感纤纤来打圆场。她觉得自己矛盾极了。“你睡够了,”他终于慢慢的开了口。“我想,你会比较心平气和了,不要奇怪你怎么会睡得那么沈,我在牛里放了一粒安眠葯,因为,我必须要你有⾜够的休息,再来听我的…”他咬咬牙。“算是忏悔,好不好?”

  她仍然不说话,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软化了,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在他的软语‮存温‬下软化了。

  “我不知道慕莲对你说了些什么?”他继读说,声音诚恳,真挚,而坦⽩。“但是,我很了解慕莲,她有第一流的口才,有第一流的头脑,还有第一流的说服能力。她是非常优秀的,她很漂亮,有热带女郞的惑力,又有‮国中‬女人的稳重,有西洋式的放浪形骸,又有东方式的⾼贵文雅,她是个矛盾的人物!但是,她是绝对优秀的。所以,我恋过她,相当恋过她。”他顿了顿,她的眼光已经不知不觉的转过来,和他的接触了。他眼里布満红丝,眼光却热切而真诚。“佩昑,”他柔声的低唤着。“你必须了解一件事情,我绝不是一个‘完人’!纤纤的⺟亲去世很早,风月场中,我也流连过。在慕莲以前,我也有过其他女人,但是,我都没有认真过,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女朋友,逢场作戏的事,不可否认是有的。后来,我认识了慕莲,坦⽩说,她捉住了我。四年前,我为她造莲园。佩昑,你想想看,我如果不认真,我会用那么多心机去造莲园吗?我实在不想深谈这件事。不过,我知道假若我不说得很清楚,你是不会原谅我的。慕莲美丽、人、聪明、能⼲之外,她还是××航空公司派到‮湾台‬的女经理,她有钱,有才⼲,莲园的许多构思,事实上也是她的。她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往往不是被‮服征‬者,而是个‮服征‬者。同时,她也虚荣。假如她有一件狐⽪大⾐,她一定还要一件貂⽪的…对男人,她也一样。”佩昑定定的看着赵自耕了。用⾆头润了润嘴,她低声的,清晰的说:“不要因为她破坏了你,你就给她加罪名。”

  “我还没有卑鄙到那种程度!”赵自耕说,也定定的看着佩昑:“记住一件事,佩昑。人,并不是只有一种典型,慕莲喜‮服征‬男人,只能说是她的某种嗜好,而不能算是她的‘罪’。她是个自由女人,为什么不能自由的男朋友呢?慕莲问过我,我们这个社会,允许男人寻花问柳,为什么不允许女人广男友?我答不出来。可是,老实说,当我发现慕莲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男人时,我并不认为她犯罪,我却完全受不了!所以,我不可能娶她,我毕竟是个‮国中‬男人,我不想戴绿帽子!”他停住了,燃起了一支烟。

  “慕莲,她绝不是一个坏女人,也不是一个的女人。她只是忠于她自己,她想爱就爱,想要就要,想玩就玩。她把男女之情,也当成一种游戏,而且玩得非常⾼段。她从不隐瞒我,也不欺骗我,甚至于,她还鼓励我去找别的女孩玩,她认为我们彼此,都有享乐的自由。这种观念吓坏了我,她的外表那么端庄⾼贵,行为却那么放浪不羁,我有时简直觉得,她像一只狐狸,却披着貂⽪,她玩狐狸的游戏,却⾼贵得像只纯⽩的小貂。”“你在攻击她,”她忍不住揷嘴,为慕莲而不平。“她不是那样的,如果她鼓励你和女孩玩,她也不会把慕南安排在你⾝边,也不会找我去谈话了!”金盏花30/37

  “你有理。”他点点头,注视着她的眼光却更诚恳了,诚恳得让人很难怀疑他。“她鼓励我和别的女孩子玩,并没有鼓励我去‘爱’别的女孩子!”“我不懂。”“她把游戏和爱情分成两件事,坦⽩说,在基本上,我必须承认,她仍然是爱我的。很多女人,能原谅丈夫在外面逢场作戏,却不能原谅丈夫在外面有爱人。这一点,慕莲也和一般女人相同。因此,她能笑谈露露,她也不在乎云娥…”他深菗了口烟,盯着她的眼光更深更柔更惭愧了。“露露是个舞女,云娥是个年纪很轻的酒家女。我每次和慕莲生了气,我就常去找她们,因为她们有自知之明,她们是场女子,从不自命清⾼。她们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服侍我。露露风流,云娥娇柔,前者像只狐狸,后只像只小猫,她们──

  却没有披上貂⽪的外⾐!你瞧,佩昑──”他试着去拉她的手。“你使我越招越多了。先是慕莲,再来露露,又有云娥。你一定以为我是个⾊情狂!是个风流鬼!”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瞅着他。

  “让我对你发誓,云娥也罢,露露也罢,都只是我生命里的一些点缀,她们自己,也都知道只是我生命里的点缀。在认识你以前,唯一真正在我心中占着相当份量的,仍然只有慕莲。慕莲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毫不在乎云娥和露露。直到你的出现,她才真正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我并没料到慕南是她的间谍,虽然我用慕南当秘书,是受她之托,当时,只以为她怕我和女秘书‘认真’。而慕南也实在是个不错的秘书,但是──”他忽然咬牙切齿。“我以后再也不会用他了!他这个混蛋!”“你以为,如果他不带我去莲园,我就永远不会知道慕莲这件事了吗?”她瞪着他:“你有一个‮妇情‬,是××航空公司的女经理,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你──以前就知道?”他小心的问。

  她点点头。“你──却没问过我。为什么?”

  “我…我…我当时并没有认为如此严重,”她的眼圈又红了。“我早就听过一些关于你的传说,我想,你可能是…可能是…比较风流的那种典型。我认为,我无权也不应该去⼲涉你在认识我之前的事情。而且…而且…而且…”她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而且什么?”他温柔的追问。

  “而且,我说过,我认为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应该连他的缺点一起爱进去的。现在,我知道,我错了。稳櫎─

  做不到。”他举起她的手来,轻吻她的手指。

  “不要去‘爱’这缺点,”他低语:“但是,‘原谅’做得到吗?”她低头不语。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听我说完吧!等我说完了,你再来定我的罪。好不好?”

  她仍然不说话。“今年舂天,”他继续说了下去。“慕莲忽然看上了她公司里的一个空服员,那空服员姓程,叫杰瑞,只有二十五岁。程杰瑞是个相当杰出的年轻人,有活力,有⼲劲,也非常漂亮。慕莲是那么老练,当然很容易就把这小伙子弄得服服贴贴,可是,人家只是个孩子,我为这事大为火大。她把我的发火当作吃醋,反而欣赏起来了。于是,我发现,慕莲在內心深处,深恐青舂流逝,而用‮服征‬比她年轻的孩子来证明自己的昅引力。这是可怕的!我再也受不了她,因此,我们的往就越来越淡了…”“空服员?”她忽然若有所忆。“程杰瑞?我好像听过这名字…那空服员后来怎样了?”

  “程杰瑞吗?那是个聪明孩子,他拔腿得很快,他知道和慕莲混下去没有前途。听说,他也了其他的女朋友,这使慕莲大为光火。你知道吗?慕莲还有一种极強烈的虚荣心,她可以摔别人,别人却不能摔她,否则,她认为是一种奇聇大辱。她把那空服员开除了,这事闹得整个航空公司都知道,你想,我能忍受吗?”她注视着他。思索着。

  “老实说,佩昑,我真不想告诉你这些。我不愿──非常不愿──去提慕莲的缺点和过失,因为,她毕竟是我爱过的一个女人。我认为,在你面前去责难她是件很卑鄙的事!但是,今天我说这些,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不能让你再误解下去,更不能让你认为我是个对爱情不负责任的男人,如果我有缺点,就是我对爱情太认真了…”

  “是吗?”她怀疑的问。

  “是的。”他虔诚的答。“在认识你之前,我还不知道我认真到什么地步。你的出现…噢!”他热烈的握紧她的手,握得她发痛。“说真的,你绝没有慕莲的惑力和魅力。但是,你的‮纯清‬,你的雅致,你那不杂一点风尘味的⾼贵。你谈吐不凡,据理力争。有时,像个不肯屈服的女斗士,有时又像一朵空⾕幽兰。在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贵!绝不是慕莲用优雅的姿态,拿一杯蓝花细磁茶杯的清茶,或握一杯⾼脚⽔晶玻璃的酒杯,谈巴黎时装,谈伦敦浓雾,谈荷兰木鞋…可比。你,才能叫⾼贵,才能叫文雅,才能叫脫俗,才能叫美丽…我第一次了解,美丽两个字,是从內在深处散发出来的,而不是仅仅在外表上!佩昑,我那么深的被你昅引了,我那么那么认真了。噢,佩昑,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泪⽔又往她眼眶里涌去,她咬住嘴

  “我疏忽了慕莲的虚荣心,或者是,她还爱着稳櫎─我不太能确定,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总之,这是我的疏忽,她能摔我,我不能摔她。我和你的恋爱,在一开始,绝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后来,她知道我认真了,认真得一塌又糊涂了,认真得要谈论婚嫁了。这使她受不了,所以,她会派慕南去找你。她安心要破坏这件事,她的说服力那么強!她那么雍容华贵,又那么善于演戏。她…几乎达到目的了,是不是?”他打了个寒战,盯着她。“我应该早就把一切告诉你的。说真的,在认识你之前,我从不认为我和慕莲的关系,或是云娥的关系…是一种过失。现在,我知道了。”他悄然的低下头去。“你知道什么了?”她问。

  “能让我受伤的事,必然也能让你受伤!”他轻声说:“昨天下午,我真的以为你和那个林维之在一起,想到他可能拥抱你,可能吻你,我就嫉妒得要发疯了!噢,”他抬起头来,热烈的看她,他那失眠的双目又红又肿又润:“原谅我!原谅我!”他低喊着,更紧的握住她的手。“请你允许我埋葬掉我所有的过去!请你允许我为你而重生!”

  泪⽔终于涌出了她的眼眶。

  “可是…可是…”她喃喃的说着。

  “可是什么?”他问。“可是──你以后还是会认识别的女人,还是会喜别的女人,甚至于──你还是会去莲园…而我,而我…”她泪流満面,菗搐着:“我是个──很自私,很独占,很嫉妒的女人…”他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半晌,他抬起头来,他的眼光虔诚,他的声音沙哑:“如果我再去莲园,如果我再到任何风月场所,如果我以后有任何对你不忠实的事情…我会被雷劈死,我会堕⼊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会…”

  她用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嘴,倒进了他的怀里。

  “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她喊着:“我们都有‘过去’,但是,都‘过去’了!让我们为今天、明天、和未来好好的活着吧!”她把面颊紧贴在他怀中,用手紧搂着他的脖子:“我真希望我能少爱你一点,那么,我就不会这么傻瓜兮兮了!”他把脸深深的埋进她的头发里,眼睛的,他低叹着:“你怎么永远这样快?”

  “什么这样快?”“你把我要说的话,抢先一步都说了!”

  太升得更⾼了,从窗口斜斜的了进来,他们紧拥在一块儿,拥在一窗灿烂的光里。

  崭新的一天来临了,是晴朗的好天气。金盏花31/37

  纤纤第一次出现在虞家,这当然又是虞家“惊逃诏地”的大事。别说大姐颂萍和大姐夫黎鹏远赶回来了,二姐颂蘅和二姐夫何子坚赶回来了,连佩昑都被虞太太电话召来。整个晚上,虞家热闹得像是在过年,就差没有放爆竹了。那一向被虞家三姐妹戏称为“傻小子”的虞颂超,算是因纤纤而出了一次大大的风头。纤纤是刻意妆扮过的,在和吴妈的双重好意下,第一次去男家不能穿得太素,她穿了件淡‮红粉‬⾊镶银花边的洋装,⾐裳是最流行的宽松型,正好掩饰了她的瘦弱,而且增加了她的飘逸。长发自自然然的垂着,发际,戴了朵小小的‮红粉‬⾊缎带花。上系着银⾊的带子。她不肯化妆,最后,只勉強的抹了点胭脂。尽管如此,她仍然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她坐在虞家那宽大的客厅里,在満屋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中,她就是那么光彩夺目,那么与众不同,那么自然而然的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虞太太面对着纤纤,是越看越⾼兴,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得意,再抬头看看颂超,虽然“儿子是自己的好”她也不能不承认,和纤纤相比,儿子硬是被比下去了。纤纤好脾气的,温驯的,不慌不忙的,从从容容的坐在那儿,只是笑,对每一个人笑。在淡淡的娇羞中,仍然带着种満⾜的,欣的喜悦。她那么天真,那么稚嫰,竟连掩饰自己的感情都没学会。“哦,纤纤,”虞太太热烈的说:“咱们家的颂超是个傻小子,他假若对你有什么不周到,你可别认真,你看到了吗?咱们家的女人最多,联合起来,一人骂他一句,就有他受的!”

  “妈!”颂超‮议抗‬了:“人家纤纤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就把我们家那群娘子军搬出来⼲嘛?我告诉你吧,纤纤是不会参加你们来欺侮我的!”他直望着纤纤,问:“纤纤,你会吗?”

  纤纤笑了,轻柔的说:“我为什么要欺侮你呢?”

  “瞧!”颂超大乐。“我说的吧!”

  “嗯,”大姐颂萍开始连连点头,眼光就无法从纤纤脸上移开。“老三,你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大概是傻人有傻福!我才不相信你凭自己的本领,会追上纤纤,我看呀,八生是佩昑帮你的忙!”佩昑和赵自耕的恋爱,在虞家早已是个热门的话题,佩昑自己,就被虞家三姐妹“审”了个详详细细,她常无可奈何的叹着气说:“我看,你们三姐妹的好奇心,可以列⼊世界之最里面去!”现在,颂超被颂萍这样一说,可就急了,一面大呼冤枉,一面就冲着佩昑问:“是你帮忙的吗?佩昑,你说说看!”“说实话──”佩昑坦⽩的说:“我只介绍他们认识,以后的发展,与我全然无关!”

  “你们瞧!你们瞧!”颂超又得意了。“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花招’,哈!”他忽然大笑,因为“花招”两个字与事实不谋而合,他越想越乐,又抓头,又笑,大发现似的嚷着说:“我这才知道,‘花招’两个字的典故从那儿出来的了!”他望着佩昑:“你是学‮国中‬文学的,是不是以前也有我这么一个人,用‘花招’赢得了美人归…”

  “噢,”颂蕊喊:“老三,你别乐极而忘形,什么花招不花招的,我看你越来越傻乎乎的,真不知道纤纤看上了你那一点?”“你问纤纤好了!”颂蘅说。

  谁知,颂超真的走到纤纤面前,坐在地毯上,他直视着纤纤,一本正经的问:“纤纤,我家的娘子军都要知道,你到底看上了我那一点?你就告诉她们吧!”这一来,纤纤是不能不脸红了。她羞红了脸,低下了睫⽑,用手卷弄着裙边,嘴角还是含着笑,就不肯说话。佩昑看不过去,走过去,她在纤纤⾝边坐下来,用手揽住了纤纤的肩膀,瞪着颂超,笑着骂:“傻瓜,你也跟着你家的娘子军起哄吗?”

  “可是,”颂超正正经经的坐着,倒是一脸的真挚和诚恳:“我并不是完全帮老四问,我自己也有些糊,我总觉得,命运未免待我太好,我真怕纤纤以后发现,我是一文不值的,所以,我也想问问她,到底喜我那一点!”“你真混哪!”佩昑说:“这种问题,你不会在私下和纤纤谈吗?一定要她在大庭广众里招出来吗?”

  “大家都听着,比较有人证!”

  “有人证!”佩昑又气又笑:“我看你是近朱者⾚,近墨者黑,你是和赵家太接近了。”

  “怎么说?我听不懂!”颂蘅问。

  “有什么不懂的,完全律师口吻嘛!”佩昑说。

  大家都笑了,笑完了,颂蕊这家中最小的一个“小泵子”就不肯饶掉纤纤,又绕到老问题上来,她视着纤纤,一叠连声的问:“说呀!纤纤!我哥哥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复呢!说呀!纤纤!”纤纤被不过,居然抬起头来了,她脸红得像刚透的苹果,眼珠⽔灵灵而亮晶晶,闪烁着満眼的纯真。她不笑了,却有个比笑容更温柔更细腻更甜藌的表情,罩満在她的面庞上。她的脸发光,声音清脆而温柔,她说了:“虞伯⺟,刚刚你们都说颂超是傻小子、傻瓜、傻乎乎的、愣小子、木头人儿…一大堆。可是,你们没有很了解我,韩老师是知道的,我只是样子好看,其实,我才是好笨好笨的。很多好简单的问题,我都不懂,说实话…”她悄然环顾室內的男男女女:“我连你们家的人,谁是谁都弄不太清楚,一定要多给我一些时间,我才会弄明⽩的。颂超──他对我好,他不像你们讲的那么傻,他是很聪明的!”她用又热烈又崇拜的眼光看着颂超。“他懂很多东西,会很多东西,他可以在空地上造起⾼楼大厦,可以在荒地上造起玻璃花房,他懂得画图,设计,用脑筋去思想,他会打球、游泳、跳舞,做各种运动,他还知道舂夏秋冬四季的花花草草…唉唉!”她轻叹着,认真的睁大眼睛:“你们怎么能说他笨呢?他是我见到的最最聪明的人!而且,他那么⾼大那么強壮哪!他使我觉得自己很弱很小,有了他,我就好像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全安‬了,天塌下来,他会帮我顶着,地陷下去,他会帮我‮子套‬来…他就是我所有的世界了!我不知道我看上他那一点,因为,他对我而言,不是‘一点’,而是‘全部’!唉唉!”她又叹气,眼睛更亮更亮了:“我是不会说话的,我好笨,好不聪明,我说不清楚我的意思,虞姐姐,你们个个都好,都比我会说话,或者,你们会懂我的意思…”她重新盯着颂超,毫不掩饰,毫不保留,她坦率而热切的说:“我只知道我爱他,爱他所有所有的一切,没有他,我就不要活了!”

  她说完了,一时间,整个房子里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呆了,没有人说得出话来,平⽇吱吱喳喳的虞家三姐妹,都像中了魔,只是瞪着纤纤发愣。虞太太眼眶红了,眼睛了。虞无咎挑着眉⽑,用一种崭新的眼光去看他的儿子,似乎到此时才又来重估自己这宝贝儿子的份量?枧粼逗秃巫蛹岽糇牛蛑蔽薹ò蜒酃獯酉讼肆成弦瓶逡魅匀豢孔畔讼俗牛昧私獾摹⒓ど偷难酃饪醋畔讼恕怂耍率瞪希缇头怂耍∠讼丝吹阶约旱囊⻩埃崖葑拥男τ锒即蚨狭耍行┚牌鹄矗行┦Т肫鹄矗牧澄⑽⒎琢耍碜樱纳剩骸拔沂遣皇撬砹嘶埃俊?br>

  颂超从她面前的地毯上跪起⾝子,他再也不管姐姐妹妹们会怎样取笑,再也不管以后姐夫们会把他怎样嘲弄,他一把就抱住了纤纤,把她的头紧庒在自己肩膀上,热烈的低喊着:“你没说错!你一句话也没说错。只除了──你使我上了天,现在,你不给我搬梯子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样从天空上走下来。噢,纤纤!”他轻唤着:“让我在全家人的面前起誓,我会用我以后所有的生命,来报答你这片深情!我会保护你,怜惜你,爱你!”室內又静了一会儿,然后,活泼的颂萍首先跳起⾝子,拍着手,打破了室內那稍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她一叠连声的喊:“舂梅!舂梅,快拿香槟来!爸爸,对不起,我们要大开酒戒了,碰到这种事情,不喝香槟是绝对不行的!颂蕊,你去拿杯子!鹏远,你也别呆站着,把咱们家的香槟酒统统收集过来!”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立即爆发了一阵呼声。顿时间,房子里又忙又,大家穿梭着奔来跑去,香槟酒来了,杯子来了,颂萍趁混间,把那兀自抱着纤纤发呆的颂超紧揪了一把,这才把这傻小子从“天上”接回地下来了。他站起⾝子,也开始跟着大伙儿起哄,开香槟,倒酒,碰杯,一时间,屋子里充満了酒香,充満了人语,充満了笑声,充満了玻璃瓶与杯子相撞的叮当声。颂蘅也塞了一杯酒给纤纤,纤纤端着酒杯,悄悄的问佩昑:“韩老师,我可以喝酒吗?”

  “你可以喝,”佩昑笑着说,感动得眼眶也在发热。“不止你可以喝,我也要喝!”于是,大家都碰起杯来,呼着,叫嚷着,彼此祝福着彼此,虞太太是忘形的把纤纤左抱一次,右抱一次?枧粼度葡露牵涂汲び醵烫酒鹄础?br>

  “你怎么啦?”颂萍问他。

  他盯着纤纤看,纤纤的脸已经被酒染红了,而且,感染了虞家上上下下的喜悦和祝福,她不能自已的笑着,笑得又甜藌又温馨,又醉态可掬。

  “唉唉!”黎鹏远叹着气:“老三有这种福,实在是让我不服气,想当年,我黎鹏远翩翩一少年,那一点儿不比老三強,只是一时失察…”“你再说!你再说!”颂萍着黎鹏远叫。

  黎鹏远笑着一把勾住颂萍的,把脑袋倒到她肩膀上去,用京戏道⽩的声调喊着:“小生已经醉了,娘子原谅则个!”

  马上,満屋子都大笑了起来,笑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纤纤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也跟着大家笑不可仰。颂超拿着个酒瓶,不停的给每个人斟酒,他神采飞扬,俨然是个“男主角。”瓶子拿到佩昑面前,佩昑脸红红的用手盖住杯口,笑着说:“我真不能再喝了!”“不行!”颂超笑着不依的。“佩昑,我要特别敬你一杯,你不知道我有多感你!”金盏花32/37

  他话中有话,佩昑一笑,心照不宣,她让他再斟満她的杯子。颂蘅听出语病,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老三!你完了!”“怎么了?”颂超吃了一惊。

  “你瞧,”颂蘅说:“你和纤纤的婚事是只等选⽇子了!而佩昑和赵律师的婚事也只等选⽇子了!等佩昑结了婚,纤纤就要叫佩昑一声妈,而你呢?老三,你叫丈⺟娘,该叫什么呢?”“噢,真的!”何子坚跟着太太起哄:“老三,你完了!你得叫佩昑─声‘妈’了!”

  “我的天!”佩昑喊,带着酒意,倒在沙发里,用手轻拍着额。“我连纤纤,都不许她改口。何况你们虞家的辈份,从来就喊一气,妹妹喊哥哥老三,弟弟喊姐姐老大…现在,居然跟我论起辈份来了!算了,算了,我看,将来颂超和纤纤生了儿子,说不定儿子叫颂超还叫老三呢!”

  大家又笑。就不知道怎么,虞家总有那么多的笑声,那么多的笑料。在觥筹错,笑语喧哗里,虞太太也关怀的把佩昑拉在一边,悄声问:“真的快结婚啦?”“年底吧!”佩昑红着脸说。

  “你妈怎样呢?”虞太太关心的:“她那个病──好些了吗?”“奇怪,最近稳定多了,也不发脾气,也不叫了,脑筋也清楚些了。我爸说,可能因为我的婚事,使她醒悟到自己是个⺟亲,就暂时忘了佩华了。”

  “哦,这倒是真的,”虞太太说:“说不定一办喜事,冲它一冲,倒人给冲明⽩了!”她拍着佩昑的手背,由衷的说:“我非谢谢你不可,不管怎么样,老三这件喜事,都是你的撮合。”“不要谢我。”佩昑微笑着。“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他们两个的见面,本来就很偶然,是由一盆金盏花开始的…”她笑了,想着那个早晨,一个“傻小子”来告诉她一个故事,另一个“小鲍主”捧来了金盏花。“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伯⺟,我相信命运。你呢?”

  “我相信你会有个非常幸福的未来!”

  那夜,他们喝酒一直喝到夜深,然后,赵自耕的电话来了,他对颂超笑着说:“你们虞家怎么回事?我的女儿和我的未婚都在你们家,我这儿就太寂寞了!快把纤纤送回来吧,结婚后,再慢慢聊天去!”“是!我马上送她回来!”

  夜深人散,酒尽灯。颂超带着満怀容纳不尽的幸福,驾着他那辆“跑天下”先把佩昑送回家,再把纤纤送回家,他自己驾车回来的时候,除了无边无际的幸福和乐以外,他实在没有丝毫“不幸”的预感,直到他的车子停在家门口,正预备开到车房里去,他在车灯的照耀下,忽然发现一个女人,正抱着双手,斜靠在他家门口的柱子上,静静的瞅着他。

  他吓了好大一跳。如果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外星人,一个怪兽,一个魔鬼,都不会让他更加震惊,更加恐惧了。他望着她…那満头糟糟的小发卷,那相当美丽的大眼睛,那长而黑的假睫⽑,那一件鲜红⾊的紧⾝衫,那⾼耸而人的部,那‮丝黑‬绒的裙子…他立即关掉车灯,呆呆的坐在车里,酒意都飞走了。

  维珍走了过来,她⾝上那浓郁的香⽔味,就对他绕鼻而来,她扶着车门,注视着他。

  “我能不能坐进车里来,跟你讲两句话?”她温和的说:“我想,我们总是朋友,对不对?”

  他傻傻的打开了车门,让她坐了进来。

  “我打过很多电话给你,”她说,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带着某种看不见的威胁,静悄悄的盯着他。“你办公厅里永远说你出差了,你家里永远说你不在家…我知道,你这一向忙得很。又要盖花房,又要陪人家阔‮姐小‬,而且,你好像准备要做新郞了。是吗?”他低下头,咬住嘴,觉得很惭愧。无论如何,他和维珍这一段,总是他不对。“我很抱歉,维珍。”他由衷的说:“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不过,我们可以永远做好朋友,是不是?”

  “朋友?”她冷哼了一声。“你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不接电话?不见面?你像逃避一条毒蛇一样的逃开我!”她声音里开始充満了怨恨。“你知不知道,我来找过你,你家的女佣,看到我就说你不在。今晚,我已经来过一次,你们家灯火辉煌,笑声连大门外都听得到,可是,你家的女佣仍然把我关在门外。”他的心“怦”然一跳,暗道好险!万一舂梅放她进来了,万一她和纤纤见了面,他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他看着她,想捏造一个“不在家”的借口:“其实,我真的不在家…”他勉強的说,由于本不善于撒谎,他说得呑呑吐吐:“你听到笑声,可能是…可能是…我爸爸在请客…”她死死的盯着他,即使在那么黯淡的街灯下,他也可以看出她眼里的愠怒。“你不在家!”她沉声说:“可是,你笑着出门,左拥右抱,先送一个回家,再送另一个回家…”

  “你…你…”他呐呐的说:“你跟踪了我!”

  “没有。我没那么大兴致。”她耸了耸肩。“我看着你开车出门是真的,车上有两个女人也是真的,我没当场出来拦你的车,算是给你面子。我想,你总要回家的,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看你预备给我怎样一个代?”

  “代?”他开始心慌意起来,这两个字未免用得太重了,他紧张的注视着她,手心在出汗,他明⽩,他是惹了⿇烦了。“你是什么意思?维珍?”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她问

  “是的。”他傻傻的回答。

  “赵自耕的独生女儿?”

  “是的。”“嗯,”她哼着:“你算钓着大鱼啦!”

  他的心又陡的一跳,他想起,佩昑警告过他,他是维珍的一条“大鱼。”现在,她这种语气,正和佩昑的话不谋而合。他从没料到,人与人际的关系,可以用“钓鱼”两个字来形容的。而且,他觉得被侮辱了。他和纤纤的感情,被她这样一说,变得好恶劣。“维珍,”他正⾊说:“我对你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请不要侮辱我和纤纤的感情,我对她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我爱她。”他忽略了人,他太天真,永远弄不清像维珍这种女人的心理。维珍的眉⽑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她重重的呼昅,眼睛里冒着火,她咬着牙说:“你爱她?呃?”“是的!”他仍然诚实的回答。

  “那么,你预备把我怎么办?”

  “你?”他一愣。“我是给你玩的,是吗?”她恶狠狠的问,气呼呼的问:“我想,你已经忘记福隆那‮夜一‬了?”

  他闭了闭眼睛,用手指揷进头发里。福隆,他真希望这一生从没去过这地方,真希望那只是个恶梦!

  “维珍,”他的声音变得软弱而无力了:“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原谅?这不是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这是责任的问题!虞颂超,你又不是未成年少年,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任!记得吗?那天我拒绝过你,记得吗?我一直求你不要碰我,可是,你──你強──”“好好好!”他慌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听到更难堪的字眼,冷汗已经从他背脊上冒了出来。他想,他是碰到敲诈了!“说吧!”他咬牙:“你要我怎么负责任?”

  “你必须娶我!”她清晰而有力的说了出来。

  他大惊失⾊,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她,他问:“什么?”“你必须娶我!”她再重复了一遍,眼睛不看他,而冷幽幽的望着车窗外面。“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子!”

  他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坐在那儿,他顿时成为一座石像。不能思想,不能移动,而且,简直不能呼昅了!金盏花33/3717

  晚上,佩昑在赵家,她正和赵自耕在谈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自从开学以后,佩昑早上有课,只有下午和晚上,她才能和赵自耕在一起,因为佩昑家的简陋,和她⺟亲情绪的不稳定,所以总是佩昑来赵家,而非自耕来韩家。平常晚上,纤纤多半也不在家,最近,颂超正在教她跳舞,教她领略一些花花草草以外的人生,纤纤活得又充实又満⾜。但是,今晚很意外,颂超人也没来,电话也没来,纤纤就失魂落魄的在客厅里和玩“接龙。”而赵自耕和佩昑,就自然而然的避到书房里去了。“我告诉你吧,十二月二十⽇结婚,我已经翻过⻩历,大好的⽇子。我这人是从不信的,为了我妈,也只好信一下,佩昑,你不能给我任何理由来拖了。你瞧,你才二十几岁,再拖几年也没关系,但是,我已经老了,你总不要嫁个⽩发老公公吧!”“别胡扯了!”佩昑咬着嘴,深思着。“我只是觉得太快,我还有些问题,现在已经十一月中了,一个月之间筹备婚礼…”“你本不需要准备什么,”赵自耕武断的说:“服装啦、礼服啦、首饰啦…我都在十天之內给你弄齐,我有专门的服装店,到家里来给你量⾝做⾐服…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他们来,怎样?”他说做就做,立即伸手去拿电话听筒。

  “不要孩子气啦!”佩昑慌忙把手按在电话机上。“‮考我‬虑的不是服装、首饰…这些事,你知道我本不在乎这些的,最好是公证结婚,免⿇烦!”

  “不不!”赵自耕固执的。“我要给你一个铺张的婚礼,我要全世界都知道我娶了你了。但是,⽇子必须要订了,我们还要租礼堂,印请帖,订酒席,一大堆的事啦!喂!”他悄眼看佩昑,担心而歉意的笑着:“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总不是为了莲园的事还在生气吧,你看,我已经把苏慕南开除了,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而你…你也原谅过我了。”

  “唉!”她叹口气。“不是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他把她拖到怀里来,正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是…是为了我爸爸和妈妈,”佩昑终于轻声的说了:“我在想,我嫁了,他们会…好寂寞。”

  赵自耕看了佩昑好一会儿。然后,他用胳膊圈着她的,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他诚挚而深思的说:“我们──接他们一起住,好吗?”

  佩昑摇‮头摇‬。“为什么不好呢?”赵自耕柔声问:“我们家房子那么大,纤纤眼看也要出嫁了,把他们接来,你也放心,我妈也有个伴…”“唉,你知道行不通的!”佩昑低声打断了他。“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爸爸吗?他那么孤介,他是绝对不肯住到女婿家来的,而且,我妈又是病病歪歪的,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翻天覆地的闹一下…”“你妈不是已经进步多了吗?我上次介绍去看你妈的朱大夫,不是说她已经稳定了,而且,她也不再恨你了。”

  “朱大夫不脑葡定说她已经好了。朱大夫说,她需要一种取代,取代她对佩华的爱,而我们谁都不知道那取代是什么,或在什么地方?朱大夫说,也可能,也可能…”她呑呑吐吐,而且脸红了。“将来我…有了小娃娃,她就会好了。”她看到他在笑,就更‮涩羞‬了,立即继续说:“她最近确实不恨我了,昨晚,她还拉着我的手腕,对着我手上的疤痕流泪…她知道是她弄伤了我的。我想,她忽然这样⺟,就是因为知道我快结婚了。她害怕,她很害怕失去我!她──”她叹口气:“她还是爱我的。”“所以,”赵自耕正⾊说:“我们不要让她失去你,我们接她一起住。”“我说了,爸爸不会肯,而且,还有…”

  “我妈呀!我妈绝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但是两个老人家住在一起,总会有意见不合的地方,我妈在病中,又不是很理的。万一…两人间闹点别扭,我们两个都为难,多少夫的失和,都不是本人问题,而是长一辈的问题。”赵自耕瞅着她。“想不到,”他沉昑的说:“你还是个婚姻专家呢!你说得也对,我办过的几个大家族的离婚案,争产案,都是亲属关系闹出来的。”“所以嘛!”佩昑微蹙着眉:“我不能接他们过来,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那么,你要怎么办?”赵自耕有些急了。“你一辈子不嫁,守着他们?还是──要我‘嫁’到你家去?”

  佩昑抿着嘴角儿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开了口:“自耕,我有个办法,就是…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知道你…肯不肯?”

  “你有方法?那你还不快说!”自耕催促着,挑起了眉⽑。“一定行得通,也一定肯!你说吧,别呑呑吐吐!”

  “自耕,你到过我家,我家那幢改良式的⽇式房子,事实上是公家的,而不是我爸的。现在,我爸已经退休了,公家又有意收回房子盖公寓,所以,我爸那房子,是怎么都住不长了。这些⽇子,我注意到,注意到…”她咽了口口⽔,很困难的说:“你家隔壁的空地上,也盖了好多新公寓,正在出售。我爸爸有一笔退休金,大概有三十几万…”

  “好了!我懂了!”自耕打断了她,笑了起来。“你也别提你爸的退休金了,明天就去看房子,我买一幢下来,把他们接过来住,这样,你娘家夫家都在一块儿,你随时都可以回娘家,随时都可以照顾他们,这不就行了。好了吧!我的小泵,你该没问题了吧,十二月二十⽇,怎样?”

  “不忙,不忙。”佩昑说“你还没弄懂我的意思,如果爸爸知道这幢房子是你买的,他也不肯住的,他一生就不肯占人一点点小便宜。所以,我提到爸爸的退休金,我已经问过那房子,要一百二十万一幢,但是,可以分期付款,你去说服那房东,要他告诉我爸爸,第一期只要三十万,其余的可以分十五年或二十年付清,那么,每个月只要缴几千块,我对爸爸说,我用教书的钱来付。事实上,你当然一次付给他。这只是用来说服我爸爸而已…至于,要你一下子拿那么多钱,我想…我想…你不用给我什么钻戒啦,只要个⽩金的线戒就可以了!”他看了她几秒钟,她因为提出这么“大”的“要求”而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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