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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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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开始慢慢旋转,陈北张开双臂,重重的倒在林间草地上,头歪向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

  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几乎沒有什么痛苦就死去了,昔日的空战英豪,风倜傥的陈家大少爷,性格刚烈的晨光厂保卫处长,马花的丈夫陈光的父亲,就这样死在了不知名的小树林里,连一句遗言都沒留下。

  马花丢下手,慌忙扑到陈北身边,手忙脚按着他呼呼冒血的伤口,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心脏,哭喊道:“陈北,你醒醒,你说句话,你不能死!”

  陈北的身躯还是温热的,是污垢的背心上,头发里,尽是熟悉的味道,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他已经沒了心跳,沒了呼吸。

  陈光吓傻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追兵慢慢走进小树林,踢开陈北手中的,张连长捡起马花丢下的德国造小手,把玩两下带上,示意手下将马花从尸体上拉开。

  造反派上前拉马花,拉不动。

  他们急了,拉栓瞄准马花喝令:“起來,再不起來打死你!”

  马花忽然止住悲声,慢慢站了起來,冷冷看着这几个人,眼神令人发

  “麻痹的,敢拒捕。”腿上中弹的家伙一瘸一拐过來,用托猛砸陈北的尸体,陈北的头被砸瘪了一块,马花如疯了一般扑过去,咬下那人肩膀上一块,众人赶紧猛拉,拉不住,还是张连长上去一托砸晕马花才救下來。

  “抬走。”张连长下令。

  众人将陈北的尸体,昏的马花一并抬上了卡车,陈光也被揪住押走。

  …

  马花在颠簸中醒來,造反派们在车厢里吹着牛,开着玩笑,着烟卷,陈北冰冷的尸体就放在车厢里,面庞依然英俊,如同那年初见。

  一个造反派清了清嗓子,一口浓痰吐在陈北脸上,糊住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陈光蹲在角落,目光呆滞,被人呼喝着也不动弹。

  “小比崽子,过來,傻了么你。”造反派喝道。

  “早晚也是挨子的货。”旁边人道。

  车厢中散落着旅行包里的东西,半挂香蕉,一壶水,一包饼干,几件衣服,还有那张航图,不过造反派们文化水平低,看不懂其中玄机。

  一刹那,马花的脑子忽然变得非常清醒,如果被他们知道陈北的叛国计划,那罪名可就滔天了,自己死不足惜,儿子的一生也会在牢狱中度过,公爹他们也会被拦下,毙的毙,判刑的判刑,而这一切都是何苦來哉。

  突然间,马花暴起,将身边一人里挂着的木柄手榴弹出,一口咬掉盖子,用舌头出导火索咬在牙上,动作快的无法想象,所有人都沒反应过來,全傻眼呆住。

  “停车!”马花的声音是从牙里挤出來了。

  一人拍拍驾驶室,卡车停下了。

  马花看了儿子一眼:“跳车,跑!”

  陈光惊恐的看着母亲,不敢动。

  “跑快点,妈和爸爸会來找你。”马花的眼神充柔情。

  陈光忽然反应过來,敏捷的跳下车,撒腿就跑。

  张连长还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骂骂咧咧跳下驾驶室往后面走的时候,马花毅然决然的拉响了手榴弹。

  手榴弹引爆了车内的弹药以及油箱里的汽油,车里所有人都沒能逃掉,不是被当场炸死就是变成火海里挣扎的影子,卡车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烈焰冲天。

  陈光头也不回的跑着,跑着,继续跑着。

  …

  省城郊外,39000航站跑道上,陈子锟看着手表,心情焦躁万分,天快黑了,人还沒有到齐。

  今天警卫班的战士们全部拉练去了,目的地是百里之外的大青山,他们将在那里野营三周,等他们回來,陈子锟等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DC-3飞机上的红五星标示已经被涂抹掉,起飞时间是夜里0点,考虑到空军的歼五、歼六无法夜航,全天候飞行员也是凤麟角,所以夜间飞行危险很低,到了境外后五星机徽反而会引起误会,还是不带任何标示比较好。

  燃油已经加,旅客也到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陈北一家人,陈嫣、以及阎肃等人沒到。

  “你去找你姐姐,顺便看看阎伯伯怎么还沒來。”陈子锟吩咐小女儿。

  陈姣立刻驾车前往省第一人民医院,为了不马脚,直到最后一天陈嫣还在坚持工作,此时她正在手术室里为一个脑出血的病人做手术,根本腾不出空來。

  “还有多久才能完?”陈姣问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护士。

  “推进去有一个小时了,病人情况很复杂,要不然也不会麻烦陈教授。”护士解释道。

  陈嫣是医学博士,教授,脑内科专家,疑难杂症到她手里全都是小儿科,手术不能打断,陈姣无可奈何,只好先去接阎肃。

  阎肃是被孙女绊住了,阎晓松虽然和爷爷划清了界限,但爷爷沒和她划清界限,一家人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每天去什么地方?这么神秘。”阎晓松一直揪着这个问題不放。

  “这是国家机密,爷爷不能告诉你。”阎肃只能随口敷衍,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出走,他已经将需要带的东西蚂蚁搬家一样零星送走,现在只需人过去就行,无奈甩不掉这个小尾巴。

  阎晓松住阎肃也是有目的的,她在等战友们來支援,徐红兵和王小飞他们马上就到,人一到齐就扭送爷爷到公安机关,任他铁嘴钢牙也要招供。

  门外响起鸣笛声,是陈姣开车來接了。

  阎肃赶紧出门,阎晓松也追了出去:“爷爷,不说清楚去哪里,我就不让你走。”死死拉住爷爷的袖子不松手。

  “晓松,放手。”阎肃掰着孙女的手。

  “我喊人了。”阎晓松威胁道。

  陈姣明白了问題所在,皱眉道:“想知道去哪儿,你跟着一起來不就结了?就怕你不敢。”

  阎晓松这个年纪的女红卫兵最怕将法,她果然上当:“**的战士有什么不敢的,去就去。”

  说着跳上了吉普车,阎肃也上了车。

  陈姣再次开往省第一人民医院,将车停在外面,让阎肃祖孙俩稍等片刻,匆匆赶往手术室,刚好红灯灭了,手术结束,病人被推了出來,陈嫣一身白大褂白口罩的出來,对病人家属说:“手术成功了,病人需要休息,不要打扰他。”

  家属千恩万谢,陈姣在一旁急的直跺脚,陈嫣知道时间來不及了,快步走向更衣室,洗手换衣服换鞋,穿着便装出來,和同事说一声家里有事,匆匆就走。

  忽然一辆救护车响着警报开进医院,护士抬下一个病人,随车的医生竟然是医院委书记。

  “小陈,别走,这是你们脑内科的病人,脑溢血需要马上开颅。”书记喊道。

  “姐姐,來不及了。”陈姣拉住了姐姐的手。

  “我看一下病人的情况,给他们指点一下就行。”医者父母心,陈嫣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了病人的生命还是留了下來。

  病人被推进手术室,陈嫣询问了家属一些情况,才发现原來是人,病人是省长马云卿,怪不得医院委书记亲自出马。

  马云卿的老婆也认出了陈嫣,此刻她沒有再耍官太太的威风,而是扑通跪倒在地:“陈医生,陈教授,救救我们家老马吧。”

  陈嫣道:“尽力而为吧,准备手术。”

  “姐”陈姣急的都快哭了。

  “给我一个小时。”陈嫣沉着道。

  陈姣明白姐姐的脾气,上了手术台就忘记了时间,这么复杂的手术一个小时怎么做得完。

  与此同时,徐红兵和王小飞一帮红卫兵赶到了阎肃的家,发现阎晓松不在,顿觉事态严重。

  “老东西不会谋害了晓松吧。”王小飞道。

  “不会。”徐红兵摇摇头“晓松很机警,善于活学活用**思想,老东西不是她的对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报告有关部门。”徐红兵当机立断道,他是政法世家出身,知道这种复杂情况单匹马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国家机器出马才能摆平一切。

  一帮人立刻前往公安局报案。

  省城公安局遭到造反派多次冲击,形同虚设,只有部分职能还沒瘫痪,公安局可是军管单位,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必须填写会客单,打内线电话让里面的人來接才行。

  徐红兵不认识什么人,又说不清楚报什么案,门口值班的军代表听的一头雾水,不耐烦道:“走走走,捣什么。”

  徐庭戈抱着茶杯晃晃悠悠过來了,他被打倒之后,下放到市局当传达员,不过有小道消息说上面准备启用他,所以不管是军代表,还是公安干警都很尊重老徐,见面都得尊称一声老领导。

  “什么事?给我说。”徐庭戈道。

  徐红兵等人七嘴八舌将他们的怀疑说了出來,徐庭戈哈哈大笑:“反特小说看多了吧你们,无产阶级专政下,敌特早就肃清了,你们赶紧回家去吧。”

  把一帮红卫兵撵走之后,徐庭戈沉思片刻,借了一辆三轮摩托出门了。

  …

  手术还在继续,因为病情复杂,在手术过程中又出现溢血,医院有真材实料的医生大都被打成右派,不是下放就是关进牛棚,留下的所谓主治医生连开阑尾炎都不会,更何况是这种复杂的开颅手术。

  陈姣急的团团转,心里有事又不能说出來,真快憋死了。

  忽然手术室的门开了,家属立刻围上去,马京生哭着问道:“我爸爸怎么样了?”

  陈嫣脸疲惫道:“你爸爸沒事。”

  陈姣低声道:“姐,走吧。”

  “不,手术沒做完我不能走,你们先走吧。”陈嫣毅然道。

  “可是你留下会遭殃的。”陈姣都快急哭了。

  陈嫣淡然一笑:“我孤身一人,怕什么,姣儿,照顾好爸爸妈妈,走吧。”

  说完一转身回了手术室,门锁上了。

  陈姣一跺脚,出门上车,一踩油门直奔机场,她要请父亲推迟起飞,决不能抛下姐姐不管。

  吉普车飞奔向航站机场方向,与徐庭戈的三轮摩托擦肩而过,徐庭戈刚从户部街十七号过來,陈子锟一家都不知去向,此前他还去找了陈寿、盖龙泉这些陈系老人,发现他们也不在家。

  这是很大的疑点,徐庭戈调转车头奔回公安局,叫了一队公安战士,开着摩托车拉着警报驶向郊外。

  陈姣驾驶的吉普车风驰电掣的开到跑道边,陈子锟责备道:“怎么才來。”看到车上下來的是阎肃和阎晓松,顿时奇道:“你姐姐呢?”

  “姐姐有手术,不愿意來。”陈姣急切道。

  “我去找她。”陈子锟心急火燎,大儿子一家人沒到,大女儿又被耽误,这事儿怎么这么不顺啊。

  正要上吉普车,忽然远处警笛声响起,烟尘滚滚中一队警车杀奔而來。

  陈子锟道:“上飞机!”

  阎晓松发现不妙,撒腿狂奔,边跑边喊:“快來抓坏人啊。”

  陈子锟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背带,将张牙舞爪的阎晓松提了回來丢进了机舱,再看一眼江北方向,依然沒有儿子一家人的踪影,只好叹口气,爬上驾驶舱启动了引擎。

  飞机在夜中缓缓开始滑行。

  警车上的徐庭戈下令:“开!”

  声响起,却只能为飞机送行,银白色的DC-3沐浴着晚霞,飞向遥远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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