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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利华”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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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委办公厅通知:晚饭后召开常委会。

  接到通知,常委们都犯起嘀咕:怎么突然破例了?

  市委前一任书记召集常委会从来都是在晚饭后的夜里。如果是白天,一定是星期天或节假。其指导思想是,作为人民公仆,就是要比人民多吃苦,晚上开会不一定,白天一定不开会,把有效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

  田敬儒接任书记后,立刻反其道而行之:白天开会不一定,晚上一定不开会。为什么?大家都是人,都有普通人的七情六和生活习惯,工作时间之外,都要过普通人的日子,饭要正常吃,觉要正常睡。此外,会会亲,访访友,带带儿孙,享享天伦之乐,对家庭、对个人、对工作都有好处。否则得大家紧紧张张,人不人,鬼不鬼,没个好心情,二十四小时都捆在工作上,也未必有什么效率。

  虽然田敬儒的会议新政针对的是市委常委会,但上行下效,各县、区、局也都采取了这种宽松的工作方式。没有人统计,这种方式提高了多少个百分点的工作效率,但可以肯定地说,干部们的心情都很舒畅,起码不必担心正吃着饭、喝着酒、洗着澡、着麻将,突然接到电话要去开什么会。当然也有不舒畅的,一些好之徒再也不便以开会为由,瞒着家人去寻花问柳了。对此,曹跃斌怀着宣传部长应有的责任感,高度评价说:“田书记这种人化的工作方式,不仅极大地改善了工作环境,减轻了心理压力,提高了工作效率,而且也极大地促进了大家的家庭和睦与社会和谐。”末了,高雅的曹部长顺嘴来了句大实话“看谁再敢打着开会的旗号去跑破鞋!”

  所以今天破例开夜会,常委们心里都为之一沉,估计肯定与利华纸业那场大火有关。于是各自取消了预定的私人活动,草草吃了晚饭,匆忙赶到了常委会议室。

  田敬儒和何继盛的脸色,使会议还没开始会议室便弥漫开了一股沉重的气氛。常委们预料得不错,会议议题果然是关于利华的那场火灾的。何继盛表情呆板地通报了火灾的处理结果和善后情况。接着,田敬儒首先分析了火灾发生的原因,随后诚恳地表示,利华纸业项目从引进到开工,直到出现一系列的问题,都与自己有直接关系。利华之所以被人纵火,周边的群众拍手称快,概因利华造成的环境污染影响了百姓的正常生产和生活。归结起来,就在于自己当初对这一项目可能产生的环境问题认识不足,把关不严,指导不力。

  田敬儒话没说完,何继盛话说他也有责任。其他常委也都七嘴八舌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连警备区张政委都说自己有责任。

  田敬儒苦笑了一下,屈起手指敲敲桌子说:“好啦好啦!今天不是民主生活会,也没有时间作这种毫无意义的自我批评。责任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争也没用。咱就说老张——”他指了指警备区张政委“这事儿又没动动炮,你有什么责任?关于责任问题,我就是顺便说说,以后有时间咱再仔细清算,到那时,对不起,用清凌的话说,谁的孩子谁抱走!今天把大家召集来,首先我们确定一下,引进这个项目到底错没错。”

  常委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这种时候,众人全都不见了在各自下属面前颐指气使的威仪,倒和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了。

  何继盛从鼻子里出了口气,说:“上边不是说了吗?允许错,但是不允许不上!一年一个台阶,硬着你上。有条件上,没条件也得上。那咋办?上呗,错了也得上。真错了,那也是上边的错!”

  曹跃斌看了一眼田敬儒,见他没有不悦的表示,急忙响应何继盛:“我同意何市长的意见!的确,小胳膊拗不过大腿,错也是上边的错!”

  其余的常委闻言一下子活了,义愤填膺地纷纷表态:

  “就是!”“本来嘛!”

  “可不是嘛!”

  “我早就说…”

  …

  田敬儒咳嗽了一声。大家立刻闭嘴,又将小学生样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田敬儒。

  田敬儒是真咳嗽,咳完了抬起头,奇怪地看着那些目光:“嗯,怎么啦?看我干吗?接着说呀。”

  何继盛勉强笑笑,说:“还是你说吧。”

  田敬儒也不客气,说:“看来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就像何市长说的,错不错也得上。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项目的确为清凌的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至于说项目有问题…可没有问题的项目,就凭清凌的条件,我们引得进来吗?穷日子就得有个穷过法。这个项目有问题我们是清楚的,但这个问题不是不可以解决的。我们不是请专家论证过吗?不止一个专家认为,如果投资到位,设备齐全,管理得当,利华的排污达标是没问题的。可是问题还是出来了,而且很严重。这究竟是谁的责任,现在我们先不追究。但是不管是谁的责任,何市长,江源他必须出面承担他们公司应该承担的责任。按我刚才说的,他的孩子他必须抱走!”

  何继盛一声没吭,脸板得像块铁。

  田敬儒接着说道:“还是那句话,今天先不忙追究责任,当务之急是立即着手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对内怎么办,二是对外怎么办。”

  田敬儒有个特点,从不把要讲的话全部讲出来,总是留下一半让别人讲。但是因为他讲话深具引导,所以别人讲出来的,恰恰就是他要讲而没讲的那部分。今天也是如此,他提出的对内和对外两个问题,常委们轻而易举地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于是便都毫无顾忌地、十分踊跃地接下了话茬儿,名副其实地“一致认为”:对内要严肃处理利华纸业发生的污染问题,把损失降到最低点;对外要消除不利于清凌形象的影响,对新闻媒体和试图上访的群众要严防死守,自家的问题解决在自家门里。

  “好,好哇!”田敬儒对常委们的热议鼓了两下掌“家丑也是丑,不是关上门它就变美了。所以对这个丑,该动刀子还得动刀子,一点都不能手软!不过我同意大家的意见,家丑还是不要外扬。因为利华这场火灾,很多媒体都围上来了。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的嘴给堵上。曹部长,这个工作就得你们宣传部去做了。”

  曹跃斌张张嘴,差点把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倒出来。

  就在今天上午,曹跃斌拿着有田敬儒签署意见的请款报告去找何继盛。何继盛一看报告,脸就阴沉了下来,说:“市财政现在有多紧张你知道吗?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市政工程要钱,民生工程要钱,大家都跟我伸手,我又没有印钞机,你们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

  曹跃斌苦笑着指指报告上田敬儒的签名,说:“我也知道财政紧张,可是田书记…”

  何继盛也苦笑了一下,说:“三十万我可拿不出来,五万吧。”

  曹跃斌赔笑着,接过何继盛签了字的请款报告。回到市委便向田敬儒诉苦:“田书记您看,我请了三十万,结果就批了五万,这点钱能干好啥?媒体的嘴堵不住,挨批的还是我。可没钱让我拿啥去堵?现在干什么不得花钱?方方面面都是大爷,一个没应对好,就够我喝一壶的。我现在是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呀!”

  当时田敬儒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但是现在,他却把这个问题给端出来了。

  曹跃斌无语,田敬儒又点了他一句:“跃斌,你怎么不说话?”

  曹跃斌只好支吾着说:“关于媒体…这个工作…是,我们宣传部一定那什么…不过,媒体的嘴不是那么好堵的,因为这里有个原则问题。”

  田敬儒说:“什么原则?怎么不好堵?别人是怎么堵的,跟人家学嘛。与媒体搞好关系,联络感情,这不是咱们独出心裁,别人都在这样做。出了突发事件,给记者红包,让他们说好话,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别人都这样做,我们却非要坚持原则,请问诸位,你们谁能坚持得了?何市长,你坚持得了吗?”

  何继盛皮笑不笑地摇摇头。

  常委们都跟着摇摇头。

  田敬儒接着说:“就是嘛!何市长是很讲原则的。可是你们知不道吧?继盛市长和人大代表团去北京参加两会,请有关领导吃饭,一桌饭就花了二十万!继盛啊,有没有这回事?”

  何继盛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笑笑,说:“唉,没法子,人家都请,咱能不请吗?适应呗!”

  田敬儒说:“就是嘛!这就是‘’,明知不对,你还得随着、跟着,不随着就得淹死你、呛死你。当然,凡事都得有个度,即使是非原则的钱也得花在刀刃上才行。一桌饭二十万啊同志们!二十万都吃啥了?继盛…你看你脸红什么呀?这也是为了工作嘛!如果这二十万能换来两个亿的投资,大家说这钱花得值不值?”

  常委们连连点头。曹跃斌点得最,他突然明白了田敬儒的用心,不暗自佩服:难怪人家能当上书记,城府太深了,的全行!

  田敬儒又说:“宣传部的同志也很辛苦,为了和媒体联络感情,请他们吃吃饭、唱唱歌,那也是为了工作嘛!跃斌,听说利华火灾那天,你们请记者吃饭了,一桌花了多少钱?”

  曹跃斌作出一副心疼状说:“哎呀,三千多呢!”

  田敬儒轻轻一笑说:“才三千多?那你比何市长的二十万差远了!”

  曹跃斌偷眼看看面无表情的何继盛,说:“那还是用我们的办公经费垫的呢,说话我们就得要饭去了。”

  田敬儒说:“你别在这儿哭穷,我记得你们打了请款报告了,我还签了字的。何市长没批你们吗?”

  曹跃斌假装支吾道:“那什么…何市长批了。不过…那什么…”

  何继盛急忙接过话茬儿,说:“是,我批了,批得少了点儿。可是办公经费干什么花了,你也没跟我说清楚。回头你再打一个报告,把情况说清楚。”

  田敬儒指指曹跃斌:“你看你,自己不说清楚怨人家何市长。当然我也有责任,事先应该跟何市长沟通一下。”

  何继盛脸通红地说:“行啦,田书记,你要批评就直接批评好了。”

  田敬儒故作打趣地说:“不敢不敢!何市长的事情也是太多了,压力很大。我们理解吧。继盛,咱们接着往下进行…”

  清凌五月,最后一场倒寒刚刚结束,一夜之间,黄的柳叶便顶破黑黢黢的树皮钻了出来,而街道两侧的桃树不等出叶片,倒先开出一团团粉里透白的花来。

  意恼人,但意也让人兴奋。苏小糖早晨醒来,伸了个懒,拉开窗帘。窗外夜来绽放的桃花让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眼睛,确信无疑了,顿时来了兴致。草草地吃了早饭,出门打了一辆车,她要放松一下,到清凌江边去踏,顺便看看这条江到底污染成了什么模样。

  在苏小糖的认知经验中,水污染一般是科研人员通过一些玻璃管和仪器,还有什么培养基之类,在显微镜下发现的。可是一到清凌江边,她发现自己的经验太小儿科了。

  清凌江的晨是一种暧昧的灰调子,江面笼罩着一层薄雾,太阳躲在雾霭后面,懒洋洋地不肯出来。这样的景本应是极为美丽的,颇像慵懒的妇人。只是这“妇人”有着严重的体臭,刺鼻的臭气混合着腥气一个劲儿地往人们的鼻子里钻。经过江边的人们捂着鼻子,拧着眉毛,脚步匆匆。苏小糖却径直走向江边,探头看着黑芝麻糊似的江面,塑料袋、废纸片、易拉罐、方便筷子,甚至一些死死鱼的尸骨,各种各样的漂浮物去。江边的沙滩也是黑褐色的,干结着一层裹尸布般的苔藓。

  猛然想到自己在寓所里喝的自来水,其水源完全可能就来自这条江,苏小糖差点呕出来。踏的兴致烟消云散,一股强烈的愤懑和着腥臭的江水气味堵在心头,使她窒息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她不敢再看下去,逃也似的上了江堤,冲着远处清明的天际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心里才稍微松快了一些。但她随即想起网上“清凌贴吧”那篇适龄青年由于水污染而参军体检不合格的帖子,心又紧起来。刚看到那个帖子时,她想过要找到贴帖子的人,但又意识到清凌市虽然不大,可要找出一个隐身匿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现在这针仿佛就在眼前。公允地说,不可能清凌全市的适龄青年想参军体检全不合格,如果有不合格的,一定就在江边这一带。甭说日常生活用水,光是每天闻着这种水臭都可能让人得病!

  那么怎样才能验证那篇帖子的真实呢?苏小糖低着头在江堤上走着、想着。面过来一位老汉,与她擦肩而过。她眼前一亮,急忙转身喊住老汉:“老大爷,劳驾问一下,江边这片居民区归哪儿管?”

  老汉回过头说:“小的归街道,大的归区里管呗。”

  苏小糖又问:“这个区叫什么区?”

  老汉说:“这不靠着江边嘛,就叫沿江区。”

  苏小糖再问:“区里有管参军的没有?”

  老汉沉了一下,说:“管参军的…那就是武装部了。”

  苏小糖说了声:“谢谢您哪,大爷!”下了江堤,一头扎进了居民区。

  转弯抹角,一路打听,半个小时后,苏小糖走进了沿江区武装部。

  武装部楼内空空,静静悄悄,只有一个青年军官在值班。从肩章上看,一杠二星,是个中尉。

  苏小糖犹疑了一下,问:“同志,请问你们部长在不在?政委也行。”

  中尉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苏小糖:“您有什么事?”

  苏小糖说:“我是记者,我想了解一下…哦,您先看看这个——”说着掏出记者证递过去。

  中尉立刻肃然起敬地站起身,敬了个军礼,说:“对不起,记者同志,今天全区预备役集训,部长和政委都到现场去了。您想了解什么情况,我能帮上忙吗?”

  苏小糖说:“我想了解一下我们这个区适龄青年应征入伍的情况。”

  中尉说:“入伍情况…您想问他们入伍后的家庭情况,还是他们在部队的表现?”

  苏小糖说:“不,我只想了解一下征兵体检合格率是多少。”

  中尉为难地笑笑,说:“我是从军区新调来的,这个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哎,您可以到医院去问一问。”

  苏小糖乐了,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您呀中尉同志。”

  中尉下意识地摸摸肩章,也乐了,说:“看来您对部队很了解呀。”

  苏小糖得意地一歪脑袋,说:“那当然,记者嘛,什么都得了解。”

  又一番转弯抹角,一路打听,苏小糖来到了沿江区人民医院。

  医院大厅里,病人和病人家属们熙来攘往、摩肩接踵。苏小糖有点犯难:这事儿得找谁好呢?路过口腔科门诊室,她发现里边只有一位老大夫,戴着花镜在看报纸。很显然,口腔问题还没有得到人们的重视,所以老大夫的生意很冷清。苏小糖只是探头看了一眼,老大夫立刻来了精神,热情招呼起来:“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说着话,习惯性地拿起检查口腔用的口镜“牙疼还是怎么了?”

  苏小糖笑了,说:“谢谢大夫,我牙不疼。”

  老大夫奇怪地看着苏小糖:“那你…”苏小糖说:“我想了解点情况。”

  老大夫不悦地放下口镜,说:“了解什么情况?”

  苏小糖照例掏出记者证递给老大夫,把在武装部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老大夫说:“这事儿你应该找院长啊。不过你找也白找,他不可能跟你说实话。”

  苏小糖机巧地合道:“这一点我想到了,所以才找您嘛。听说您德高望重、为人正直,最是敢说实话!”

  老大夫的眼睛在花镜后面一下子睁大了,问:“这么说你知道我?”

  苏小糖偷看了一眼老大夫前的标牌,笑笑说:“您不是郑大夫吗?”

  老大夫说:“是啊。你听谁说的?”

  苏小糖说:“这个…要保密,这是我们媒体的规矩。包括您跟我说了什么,我们同样要给您保密。”

  “是嘛。”老大夫拉过一把椅子,请苏小糖坐,自己也坐下来,叹了口气说“要说小青年想参军,体检不合格,这事是尽人皆知啊!光是一个沿江区,这两年的不合格率就达到了百分之七八十。有些小青年原先不知道自己有病,这一体检才知道…唉,作孽呀!”

  “您说谁作孽?”苏小糖问。

  “你们不是《环境时报》吗?”老大夫诡秘地眨眨眼,低声音说“清凌的环境好坏,你们应该知道。谁作孽,还用我明说吗?”

  “您是说…利华纸业?”

  老大夫刚要说什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女子出现在门口,用手指敲了敲敞开着的门,说:“郑大夫,你出来一下。”

  “就来,宫主任。”老大夫歉意地对苏小糖点点头,出去了。

  苏小糖坐在那儿,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郑大夫,她谁啊,你工作时间跟她聊得这么?”

  “宫主任,她是记者,想了解点情况。”

  “记者?知道是记者你还敢胡说八道,又是体检不合格,又是利华污染的?前几天利华出事你不知道啊?你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嘴跑火车!”

  “宫主任,我跟你爹的年纪都差不多了,你…说话也太…”

  “我跟你说郑大夫,你别动不动端出爹娘来。年纪大不代表水平高,更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作为本科主任,我有权更有责任监督和管理你的行为。你要是再这样不讲原则地讲,一旦出了事,你自己兜着不算,我也得跟着倒霉…”

  “我…”

  “你什么你?赶紧打发她走!”宫主任说完,气呼呼地走开了。

  老大夫走进来,脸色通红,使劲地气,小声地骂着:“小丫头片子,才当了几天主任啊,鼻子翘天上去了!你说说这算咋回事吧,不懂技术的管技术,不会管理的当主管,这社会算没个好了!”

  苏小糖知道,郑大夫不会再对她说什么了。不过可以确信,清凌贴吧里那个匿名帖子并非空来风。那么清凌市委、市政府对此会持何态度?难道还像火灾事件一样藏着掖着?

  半个多世纪前,著名诗人卞之琳写下这样两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现在的苏小糖差不多也是这样,当她悄悄地追寻着清凌江的污染之源时,有人也在悄悄地追寻着她。

  但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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