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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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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你喝彩》在北岛市正式开机已经是第三次作秀二十天以后的事情了,这一天是七月十九,是王文涛特定的一个黄道吉。为了这一天,王文涛请了三个风水先生,都说这一天最适合开机,大吉大利,干什么能成什么,王文涛才把正式开机的日子定在这一天。

  其实还是准备不充足,关键是剧本,寒新的剧本已经出来了,已经交给投资方了,投资方请了专家审查,认为很不错,公司又把剧本送到北岛市所在的省公安厅宣传处审查,因为是公安题材,必须由省一级以上的公安机关审查批准。省公安厅宣传处对剧本进行了认真审读,及时拿出了审读意见,对剧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同时也有些细节有些人物还要进一步修改。至此,寒新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当然他有责任修改,也应该好好修改,了本子后他就准备跟责任编辑商量下一步的修改事宜。导演、编剧和责任编辑一起研究了一次改本的问题,文荫谈了不少自己的想法,编剧和导演都觉得很好,寒新准备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再修改一次,牛蒙就说你就别亲自刀了,让文荫在电脑里理顺理顺,把这些好的点子、想法加进去,对话再练一点就行了,也没多大的工程了。

  寒新就依了牛蒙,的确是没多大工作量了,就让文荫去改吧,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下一步怎么改怎么拍他可以不管了,他也落得个清闲,只要等着出名就行了。

  可等到真正要开机的时候文荫修改的本子就隐隐约约改变了走向,当然,基本上还是肯定的,寒新和牛蒙都有点担心,担心戏路会改变,可又看不到改变戏路明显的痕迹,除了有点无奈也说不出别的,只能走下去再看吧。一开始就没人管这事,制片人不管,导演不管,演员更不可能管,文荫改了直接投拍,就像工厂生产产品,一边是下料,一边就直接生产,下料的已经在按文荫的思路不停地下料,生产的根本不要考虑料下不下得好,那是别人的事情,他只要把产品做出来就行。

  像上次一样,王文涛说要开机就开机,什么条件都不成就一样开机,因为他只要开机这个字眼,无须开机的内容,只要有个仪式就足够了,真实的意图不在开机本身,而在开机的背后。这一次王文涛看准的是七月十九这个日子,黄道吉,在北岛开机才是正式开机,必须有个好的兆头,非这一天不可。

  当然,除了选吉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投资商李成志要来北岛探班,看电视剧拍得怎么样了,上次开机了,二十天了,进度怎么样?已经投了一百八十万,到底拍了个什么东西?是个傻瓜也得看看。前几天投资老板就问王文涛戏拍得怎样了,中央台那边合拍、收购的事情得怎么样了。王文涛说一切进展顺利。为了让李成志放心,王文涛通过关系总算请到了中央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两个专家到西海观光,早把本子送给他们看了,觉得不错,能够个好东西出来,有了这个基础人家才愿意来西海,而且不久就来了,李成志和王文涛以最高规格接待了北京来的客人,专家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要求制片方按照这个意见修改剧本,只要按这个思路运作中央电视台收购应该没有问题。李成志自然高兴,送走了北京的客人马上就要到北岛看实拍。王文涛立即做了安排,一方面那边以探讨中央电视台专家意见为由拖住投资商,另一方面这边加紧准备,确定一个黄道吉。这一次是把所有剧组人员都叫齐了,一切按拍摄的要求办。王文涛叫秦小专门开了个会,统一思想统一口径,老总要来检查了,都只能用一个声音回答问题,那就是早开机了,哪怕是昨天才开拍也要说二十天前就开机了,而且一直没有停过,老板作假员工都要跟着作假,谁胡说就开谁。

  做了这一系列安排王文涛又叮嘱刘亚军,叫他继续配合,到时陪老总时就说拍了七八集,必须跟他一块瞒天过海。

  刘亚军又把这层意思传达给导演,牛蒙心领神会,老板叫他怎么配合他就怎么配合,老板说已经拍到七八集了他跟着说拍了七八集,还要介绍一些子虚乌有的精彩故事,吊足了李成志的胃口,让他连连称好,赞不绝口。

  王惠玲一直跟随哥哥陪着李成志,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大对劲,明明有很多连自己这个外行都知道没有的事,哥哥却一个劲地吹。等单独跟她哥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质问她哥:你这是干什么呀?唬小孩呢?累不累呀你?你这就叫欺骗!底下的人也会这样对你的,难道想不到吗?哥!

  王文涛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没办法,我只能这样,我不这样就没法走下去了。

  王文涛不能全告诉妹妹,他现在其实是在走钢丝,非常危险,但他必须作假,必须欺上瞒下,蒙一回算一回,他让妹妹什么也别说,哥只能这样,不能回头,不能左顾右盼。

  王惠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哥,还是早点摊牌吧。

  王文涛苦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王惠玲不知说什么好,只有一脸的无奈。

  外行真是好蒙,什么都不懂,看不清门道,只看热闹,只看吆喝,电视剧拍得怎么样李成志不知道,是怎么拍的他不知道,拍到哪场哪节他不知道,只要在拍就行,你说好他就跟你点头,你说到了八集他就说你不错,进度很快,但一定要保证质量,我们要的是精品,绝不能制滥造。他不看剧本,不看回放,不跟剧组的人交谈,王文涛领他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像一个听话的乖小孩。

  一切都按事先安排的程序走,直接到现场看看拍摄,跟演职人员握握手,跟导演交谈交谈,走马观花,然后到北岛的旅游景点走一圈,王文涛和投资商都高高兴兴回去了。

  其实这么匆忙开机一开始就走得非常艰难。原本是准备跟北岛市公安局合作,影视公司、电影制片厂、北岛市公安局三家联合拍摄,根本不需要北岛市公安局出任何资金,只要给些业务上的支持即可,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公安局都会愿意,都会合作,刘亚军父亲是省政法委退下来的老领导,跟公安局的头头脑脑都,他直接找了公安局管队伍的副局长,又找了常务副局长,两个副局长一看就说这是件好事,宣传北岛的警察,特别是女子特警,全国也就那么几个地方有,能出个二十集的电视连续剧是多好的事情,别人是花钱请人宣传,而这是不花钱别人主动宣传自己,何乐不为?两个副局长都迅速做了批示,全力支持,就马上报到局长那里,一到了局长那里就没有反应了,不说同意,也不说不批,就搁在那里,一放就是两个月,直到开机了还没有结果。刘亚军就急坏了,拍公安的戏没有公安的支持剧组就寸步难行,刘亚军又硬着头皮去找局长,局长只说他会考虑的,然后反过来请刘亚军吃饭喝酒,非常客气,刘亚军心里就激动,心想这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吃喝足了就回去等消息。

  等了许多天,没有任何消息,刘亚军心里就慌了,就直接打电话给局长,问电视剧的事情批了没有,局长说他现在正忙,没时间考虑。

  不祥之兆,公安局长要批的话早就批了,看来拖这么久其实就是不想批,但是不想批又不能明着不批,宣传你公安歌颂警察你怎么能不批?是傻瓜都知道,说出去了会当笑话,不想批又不能不批就拖着吧,用时间来耗是最好的办法。

  刘亚军这时才感到问题严重了,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觉得与公安的合作会没一点问题,尤其是公安局的两位主管副局长批准了之后他更觉得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局长的审批不过是个程序罢了,因为找不到不批的理由,所以每次剧组催他他总是回答得非常肯定,快了快了,马上就批下来了,可局长同意的两个字却迟迟没有下来,场地、服装、装备道具都吃紧,警察的戏怎么能拍下去?已经把警察家里的戏、拍不穿制服的戏都拍完了,不拍警察的戏就没东西可拍了。

  导演就问:制片主任怎么回事?为什么迟迟不安排拍警察的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制片主任只得问制片人秦小,秦小什么都没管,什么都不知道,又跑去问刘亚军:到底怎么样了?你不是说公安局局长都批了,委都决定了的吗?怎么还没有结果?你不要再说快了快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卡在什么地方?卡在谁的手里?要找什么关系?要花多少钱?你跟我说句实话。

  刘亚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只能打断牙齿往肚里,当初他脯都拍烂,没问题,现在却问题来了,他知道问题比想象要严重得多,严重到他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可他不敢说,按他的性格也绝不会说,说了他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说了会动摇军心,前方拍戏就如同打仗,如果告诉前方什么都没准备好,没有弹药,没有装备,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还没着落那前方还怎么作战?刘亚军还是什么实情都没透,只说:再等两天吧,再等两天就什么都解决了。

  秦小不好得太紧,看得出来,刘亚军也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他又何尝不想把事情好?也懒得问详情,老老实实等吧。

  刘亚军只好去找寒新,说:当初是你说的没有问题呀,现在问题成堆了你看怎么办吧?

  寒新说:怎么回事?

  刘亚军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寒新也犯傻了,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不可思议。

  刘亚军说:现在只有你自己出面了,直接找你们局长,也许还有救。

  寒新没说话,在琢磨。

  刘亚军急了: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办?你当初不是说你们公安局都同意了吗?还支持一百万,现在怎么没有反应了?就是不合作你也说句话呀。

  寒新说:别急,我先问问情况再说。

  寒新找到了他的老领导——关系一向不错的常务副局长问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局长那里迟迟没有批下来。老领导说局长根本就不想宣传女子特警,北岛的女子特警还没成型,很多东西还在摸索的过程中,还没有经受过真正严峻的考验,一切还才开始,现在远不是宣传的时候。你可以宣传监狱里的警察,可以宣传马路上的警察,可以宣传那些天天在社区奔波的社区民警,为什么非要把目光盯在这些刚刚步入警坛的黄丫头?她们除了亮丽还有什么?多少默默无闻的警察你不宣传非把这些才参加工作一年的孩子大肆地渲染有什么好处?对她们成长有多少作用?在这之前已经有省电视台来联系了,准备做一个女子特警的专题节目,结果被局长否决了,这次也一样,局长一样没有兴趣。

  寒新解释道:电视剧根本不同于专题片,这是大投入大制作,影响也会比专题好百倍,再说局里不是早就研究了吗?不是同意了吗?怎么…

  常务副局长就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多少事定了不能实施的?再说原来审批的是你的《最后一》,现在又不是那个本子,局长对宣传女子特警没兴趣,他凭什么要支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完了,这回真是完了,一把手不愿干的事情谁都别他,他也没有用。

  怎么办?市局不合作《为你喝彩》的拍摄将会寸步难行,剧组已经进驻了北岛,退都来不及了,再说还往哪里退?刘亚军早把风放出了,跟北岛市公安局合作,剧组美工把合作的牌子都做好了,该做的道具都已经做了,都是把北岛市公安局列为合作单位而制作的,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事情变得非常糟糕,极有可能真的为你喝彩了。

  秦小这时就说气话了,说:怎么搞的?你不是说没一点问题吗?公安局全力支持?不是说有一百万吗?一百万呢?怎么现在一开机就不合作了,就不支持了?你是不是跟编剧联合起来欺骗公司,欺骗老板?

  非常糟糕,无论是寒新也好,刘亚军也好,当初他们都是信誓旦旦的,北岛市公安局绝对合作,人财物的支持不在百万以下,也许正是这个惑,王文涛才下定决心拍这个电视剧,才毫不犹豫要把拍摄现场定在北岛市,现在一切都没有了,王文涛也好,李成志也好,谁都会觉得受了欺骗,谁都会把这个操作的过程看成是个骗局,寒新当初讲的也许是真实的情况,当初也许北岛市公安局真会全力支持,就是后来他也想不出不支持的理由,正因为这样他用这个条件赢得了第一个跟他接触的刘亚军的信任,刘亚军又同样用这个条件说服秦小,秦小和刘亚军再用同样的条件说服王文涛,说服李成志,最终促成了这个电视剧投拍的成功。可现在这个基础不成立了,也就是人们深信不疑的一百万的支持没有了,说一万个客观原因都是白说,结论只有一个:骗局,而且是连环骗局,一环套一环,只要这中间有一个锁链断了整个局就都会麻烦。

  秦小质问刘亚军:怎么办?

  刘亚军说:你急什么急?谁说人家不合作了?他回信了吗?他批了不合作了吗?只要没最后回绝就有希望,就不能放弃,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朝前走,没有蹚不过的河。

  刘亚军永远是乐观的,永不言败,明明没什么希望了还说希望总会有的,就一句话:朝前走,办法总会有的。

  有什么办法?到这一步他已经完全没辙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骗局。

  刘亚军知道自己再走不下去了,就干脆躲起来了,谁都不见,电话也挂了,手机也关了,没人能找到他。

  刘亚军玩失踪,秦小就慌了手脚,戏就没法拍下去了。秦小马上跟王文涛汇报,说我们已经被骗了,整个电视剧的运作都是一个骗局,公安局根本不合作了,刘亚军也跑了,电视剧拍不下去了,情况非常危险!

  王文涛在电话里问:还有什么事吗?一点这么大的事情就慌成这样你还能干成大事?骗什么骗?谁骗谁了?大惊小怪,刘亚军跑了就跑了,跑了一个刘亚军戏就不拍了?对谁都别说什么被骗的事情,这事你别管,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挂掉电话后,王文涛手心里全是汗。

  王文涛最怕听到一个骗字,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说骗,他是这个剧组最大的骗子,秦小说的没错,整个电视剧的运作都是一个骗局,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华文化城。他骗了李成志,别人又骗了他,刘亚军,牛蒙,包括寒新,都欺骗了他,当时在选择拍摄地点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刘亚军、牛蒙特别是寒新都说当地公安局答应了,只要在他们那里拍立刻筹措一百万,这对王文涛是何等的惑?后来他看出这中间有猫腻,可看出了又不能捅穿,捅穿了就玩不下去了,只要不捅穿游戏照样玩,戏照样演,一切都好办,就算用了许多欺骗的手段,只要以后事情办成谁都不会说你骗子,相反,事情办不成你就是最大的骗子,没人会原谅你,刘亚军跑不跑无所谓,对电视剧的运作已经没有多大的妨碍了,最关键的是把电视剧的运作往前推,王文涛没有让秦小再去找寒新,也不想让秦小去找别的人,他太了解秦小了,秦小一找就势必让全世界都知道,这边他可以说刘亚军是骗子,寒新是骗子,另一边就会有人说他王文涛是骗子,没事也会得沸沸扬扬。

  王文涛立即给妹妹打电话,叫她赶快去找寒新。

  王惠玲说:什么事呀,我正准备回西海了呢。

  自从上次主动推掉了女二号的事情以后王惠玲就觉得待在剧组没什么实在意义,剧组的账务随便搞个会计来就能解决问题,根本用不着她耗在这里,她看不到留在剧组有什么价值,正准备回去。

  王文涛说:你还回什么回?剧组出事了你还蒙在鼓里?

  王惠玲一下就蒙了,问:什么事?

  王文涛就把情况跟妹妹说了,如此这般部署了一番。

  必须立即找寒新。

  在王惠玲的心里,她早已对寒新充感激和敬佩,演主角的事情他把她臭骂了一顿,虽然是带有私心的臭骂,但是让她彻底清醒了。要不她根本就不能从主角的梦幻中解出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王惠玲总想找个机会好好当面感谢人家,可到现在寒新连人影都没看见,哥哥叫她去找寒新,她的心里就有种很想见他的感觉,哪怕是说声感谢心里都会舒服一些,她绝不相信这会是个骗局,不可能!

  她立即找了寒新,却忘了说一句感谢的话,一见面就问:怎么回事?市局没有一点希望了?

  寒新摇头,说:别再指望了,合作的可能几乎为零。

  王惠玲倒不显得着急,安慰他说: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寒新很感激,在这个时候有多少人说他是骗子,包括王惠玲的哥哥,可王惠玲却宽慰他。其实这时候最着急的是他,他已经很疲惫而且很憔悴,刘亚军躲起来了,现在所有的责任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所有的压力他都得承受。他现在就像一只大鼓,两头被,两头不是人,他人是市公安局的,剧本写的是本局的故事,歌颂的是他平时朝夕相处的同事,任何人都会认为他的单位会支持会合作,几乎找不到任何不合作不支持的理由,何况曾经局委专门研究过拍戏的事情。可现实是非常残酷的,领导就是不批,这边合作没搞定,公司那边剧组那边都说他们是骗子,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本来与编剧毫无关系,可谁叫他首先许愿说能有一百万。现在别说一百万的支持,连合作都不可能,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没办法说清,没退路可走,他总不能像刘亚军一样一跑了之,他无法躲避,没人能解救他,他必须自己解救自己。

  他必须自己寻找出路。他比谁都着急,了八年的电视剧,终于开机了,这有多么艰难,既然开机了还能让他因为没有合作伙伴而停下来?他绝不会无动于衷,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自己所在的单位合作的可能几乎为零,尽管他写的就是本局的警察歌颂的就是本单位的干部,可单位的领导根本就没有兴趣,他无法说服领导,他也想过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个电视剧惹来麻烦,日子可能会不好过,甚至会受到处理,局里的同事朋友已经告诉他了,局长很不高兴,他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心里坦然,要处理就处理吧,总得有个理由。退一步说,搞不好这一部戏成功了,自己以后还不想在局里待了呢。

  顾不了那么多,要紧的是找到解决的办法,就像上次一样,题材遇到了危机总要寻找个出路,经过艰难的寻找不是终于走出了困境了吗?一切都会走过去的,他相信这一次也一定能够走过去。

  能不能不吊在一棵树上,比方说别的地市,或者你们省厅?王惠玲提议。

  别的地市绝对会有人愿意合作,可不行,没有一个有北岛的景,没有一个有北岛市公安局的装备,就算有人合作也拍不出好东西来。寒新摇头。

  那就找你们省厅呀。王惠玲说。

  找省厅他有顾虑,他要真去找省厅自己单位会怎么想?那以后还怎么做人?在单位还怎么待?他跟王惠玲直说了他的顾虑。

  你还担心什么?你以为你是谁?现在不是你对不起单位,是单位对不起你,你呕心沥血写了这么多年歌颂了谁宣传了谁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们单位,不都是歌颂你们警察,你没做错什么呀。现在有人出钱帮你们单位做宣传你们领导还不干什么意思?过分了吧,别太虔诚,别那么多顾虑,放心吧,没人说你是叛徒,换成是我跟谁合作都可以,唯独就不跟你们市局合作,什么意思?自己的人写本单位警察还不肯合作,以为全世界人都要求你们公安局了,趁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有救,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要再等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真的白费了,大作家。王惠玲现在一心想救哥哥,当然,还有寒新。

  王惠玲说的没错,他并没做错什么,他问心无愧,既然自己单位无心合作又何必强求?这种情况不是找不到合作单位,只要开口去找,绝对有人乐意合作。

  寒新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叛徒也好,当卖国贼也好,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有人肯合作那就是他爹!

  看见寒新因为自己一席话而改变,王惠玲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与公安合作的伙伴不久就敲定了,是省公安厅,有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兼省公安厅长的批示:同意合作,一定要把这部电视剧拍好,拍成精品。

  一切问题解决了,大快人心!

  合作的事情刚刚敲定刘亚军就回来了,带了两万块钱的赞助像跟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剧组。

  秦小见他突然回到了剧组感到惊讶,说:你怎么回事?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刘亚军说:谁失踪了?我这不是拉赞助去了吗?钱都到账上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秦小到账上一查果然多了两万块钱,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秦小说:你什么意思,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还以为你…

  刘亚军接着说:以为我跑了?

  秦小说:没错,的确以为你跑了。

  刘亚军说:我为什么要跑?跑干什么?干了这么久一分钱都没拿到我会跑?我要跑我还搞两万块钱赞助到剧组干什么?我有毛病我?

  也的确,他为什么要跑?真要跑他还拉赞助干什么?秦小就后悔当时不该那么武断,什么还没了解清楚就说人家跑了,现在人家回来了真有些不好意思。

  秦小忙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现在合作的问题也解决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吧。

  秦小立即跟王文涛做了汇报,问:怎么办?刘亚军又回来了接不接受?

  王文涛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接受不接受?都是你这张烂嘴巴,人家拉赞助去了说人家跑了,差点电视剧都被你搅黄,你还嫌闹得不够?还想把人家甩了?别胡思想吧,一切照旧。接着长舒一口气。

  现在又到了该炒作的时候,到北岛开机二十天了还没有任何的新闻报道,一直因为合作单位没有最后敲定不好报道,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怎么报道都行。

  制片部门联系了中央台影视栏目组,机票都帮人订好了,来北岛采访,当地的几家媒体都进行了一些采访或专访,就等刊登播出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省电视台来了两个记者,点名要采访老爷子,老爷子感到莫名其妙,说怎么也轮不到采访我呀,你们还是采访别人吧。

  记者说我们头说了,什么人都不采访,就采访你。

  老爷子就觉得奇了怪了,为什么盯着我采访?我在位的时候你们电视台没这么热心过呀。

  记者说只有您能解释清楚,国家已经明文规定黄金时期止播放涉案、反腐题材的电视剧,黄金时间都不播了你们怎么就还敢拍涉案题材的电视剧?能不能介绍你们有什么秘诀?还是跟哪家电视台签了合同达成了协议?这可是个非常好的新闻话题。

  老爷子说不是涉案题材,不是《最后一》,早换题材了,现在拍的是《为你喝彩》,不涉案,反映女子特警生活的。

  记者说题材改了怎么不说一声?上面批了吗?

  老爷子说批了。

  记者说能不能看看上面的批文?

  老爷子说批文还没到,要不你去采访省广电局的马处长吧,这事他知道。

  老爷子就告诉对方马处长的手机号码。

  记者立即拨通了马处长的手机,对方回答得非常干脆:这个电视剧根本没有经过广电总局批准,属于非法拍摄,要求记者作重点报道!他们将直接报国家广电总局。

  记者把这层意思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立马冒出一身冷汗,差一点就瘫倒在地上,还是年轻的小记者及时把他扶住,又是拿救心丸,又是倒水,折腾了一阵老爷子才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求记者先什么也别报,给他一张老脸,明天给他一个答复再报也不迟。

  老爷子这时才意识到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还在两个月前老爷子和刘亚军就专程到省广电厅去找主管电视剧题材审批的马副处长,跑了三次,马副处长割了痔疮,在家养病,两人就买了两瓶洋酒两条好烟去看望马副处长,老爷子就问能不能用《为你喝彩》替代《最后一》,《最后一》早已经批了,现在因为该剧涉案,不能投拍,《为你喝彩》还是写公安的故事,不涉案,写一批女子特警情感生活,能不能就用原来的报批手续?不需再报?

  行呀,没问题,拍吧。马副处长答得干脆。

  既然没问题就拍,这就有了后来的继续。

  不过,老爷子和刘亚军走的时候马副处长丢下一句话,说如果有合适的角色能不能安排个角色,他老婆也想涉足影视圈,当然,不是主角,随便演什么都行。

  老爷子和刘亚军当时都口答应,没问题。

  可直到现在马副处长老婆的戏还没解决,不是不解决,是把人家上戏的事情给忘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忘,唯独这件事情不能忘,老爷子现在想起来才感到了可怕,这事要说大就大,告到广电总局轻则停机,重则下马,没立项就拍,不套了吗?

  老爷子立即打电话给马副处长,不是说好了用《为你喝彩》替代《最后一》吗?审批手续也不用办了吗?怎么…

  谁说不用办了?谁说可以用《为你喝彩》替代《最后一》?是谁批的?

  不是您自己说的吗?

  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有文字记录吗?手续批都没批你们就开机?你们胆子真大,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

  啊?!

  完了,彻底完了,在影视圈里玩了几十年,什么风没有见过,平时总教育别人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现在好了,自己怎么当时就没要人家立个字写个条,现在什么根据都没有,人家来个一退六二五,什么都不认账,你拿石头打天?

  你…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老爷子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了?以后谁还敢跟你说话?我说什么话了?对不起,一切以文字为准,如果没有文字批文请你们立即重报选题,下个星期就截止本季度的报批了,赶快报题材规划。马副处长义正词严。

  真是晴天霹雳,一切进展都好好的,突然冒出个没有审批手续,没审批还拍什么拍?非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出尔反尔?说好了用《最后一》的手续替代,如果不能替代为什么不早说,当时说有的是时间呈报,现在也早批下来了,何至于到现在?这到底为什么?老爷子急得一脸惨白,在电影厂当了二十年的副厂长没碰过这种情况,说好了可以用《为你喝彩》替代《最后一》的,突然又不行了,人家会怎么看他这个老电影人?

  还为什么?开机请他了吗?红包送他了吗?该拜的码头拜了吗?李强问,李强是内行,知道什么套路。

  没有,都没有。老爷子说。

  没有还想拍戏?算了吧,不懂事!那你就公事公办吧,没什么客气的。李强说。

  不会吧,不至于吧,要打点也打点了,洋酒,香烟,也是好几千。老爷子说。

  那算什么?老土吧你,都什么时代了,烟酒?早过时了。

  真是这样?

  可能,但不全是,人家提出过什么要求没有?或者什么提示?

  要求?提示?哦,对了,马副处长老婆要演个角色。

  演了吗?

  没有。

  这不就结了,你还拍什么戏?

  啊?!老爷子终于醒悟,现在看来子就在马副处长老婆上不上戏的事情,他老爷子没当回事,刘亚军也没当回事,谁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还了得?

  都是混蛋到家了,两个人居然根本不记得了,活活把一个马副处长老婆忘了。谁都可以忘记,唯独人家马副处长的老婆不能忘,你们怎么混的?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看还有什么补救措施没有,老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导演,看还有什么角色可以安排。

  导演早对老爷子反感了,从他反对承包从他到处打听谁拿多少钱牛蒙就特别讨厌这个老头了,曾经多次试图把这个老家伙赶出剧组却一直未能如愿。现在老爷子跑来要角色他能给他?别说真是没角色了,就是有他也绝不会跟老爷子安排。

  是不是你要演?如果是你我可以安排,正好差个鳏夫。牛蒙调侃。

  什么话?说正经的,有还是没有?老爷子一本正经。

  下次吧,老革命,下次你直接当制片人,控制全局,干什么都行。牛蒙说。

  毫无希望。

  来不及多想,立即报批,还来得及,一切还不算晚,这是唯一的办法。

  呈报了,就等广电总局的批示,这种题材不涉案,也不反腐,没理由不批,就算现在报老爷子心里也不慌,只要耐心等待什么事都没有,拍还是照拍,只是不要张扬。

  不张扬就是不能宣传,偷偷摸摸地拍,就像做贼一样。这让人难受,哪个剧组不宣传?哪个剧组不报道?演员要宣传,导演要宣传,制片人也要宣传,谁都想借这个机会,出名的出名,赚钱的赚钱,可你偏偏说不能报道,一切宣传计划都要取消,人家正是要宣传的时候你一瓢冷水泼来,谁受得了?

  你什么意思?老同志,你七老八十了,宣不宣传无所谓了,可我们还年轻,我们还要在影视界发展下去,你为什么这种事情也要一杠子,你能不能不管?牛蒙说。

  没办法。老爷子只得耐心解释,不是我想管,不是我要管,而是我不能不管。

  老爷子说明了原委,所有的宣传必须取消。

  低调,低调,一切活动都要低调,偷偷摸摸,如同做贼,由公开转向秘密,由地上转向地下,由室外转向室内,由正规战转向游击战,由阵地战转向运动战,打一换一个地方,对外不能公开,对内也不能公开,除了几个主创人员,谁都不知道这个剧组在捉什么藏。在中国,没人拍过这样的电视剧,一部正剧,弘扬正气,歌颂英雄,高唱主旋律,却跟狗仔队似的,要偷拍。

  躲起来还远远不够,关键还是要把马副处长摆平。马副处长是广电厅主管电视剧审批、生产、制作业务的,他不仅管同不同意你拍,而且还得管你拍得怎样,他说能拍就能拍,不能拍的也能拍,他说不能拍的就不能拍,能拍的也不能拍,他说你拍得好就好,不好也好,他说你拍得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在这个社会,他可能没有任何别的权力,走出他那张门谁也不认识他,可在门里,在电视剧的生产过程中,他的权力却是至高无上。谁的码头都可以不拜,却不能忘记这个码头。

  人家有什么要求就答应什么要求,马副处长不是想他的夫人上个角色吗,这好办,剧组什么都缺,就不缺角色,秦小马上跟牛蒙说给处长老婆安排个角色,牛蒙说哪还有角色?所有的角色都定好了,我自己想演个角色都没有了呢。秦小说什么角色都行,只要是个女的,三十来岁,马副处长爱人那样子,当然不可能是主角,配角。

  加!一切都是为了电视剧运作的需要。

  角色安排好了,秦小又请马副处长吃了几次饭,开始马副处长还有些扭扭捏捏,跟秦小也不是很,后来秦小听说李强跟马处是哥们,这不就结了?叫上李强,跟马处喝酒,划拳,唱歌,洗脚,来回几次,亲如兄弟,有天趁马处似醉非醉之际,秦小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万块钱新票,谁都是迷糊糊,彼此心照不宣,给得自然,收得也自然。

  第二天马处打电话来了,说你们的选题没问题了,我已经跟广电总局的李副局长汇报了,没一点问题,肯定会批下来,只是要等这个季度申报的一块批下来,放心吧,铁定无疑了,你们可以先拍,别太张扬就行。

  秦小这次很聪明,马处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悄悄录了音,这一次再不能像上次一样口说无凭,再经不起折腾了,现在有录音为据,这就是批复,有了它就可以理直气壮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时才总算落到地下。

  虽然还不能宣传,还不能张扬,但也不至于偷偷摸摸,不是做贼的人要保持做贼的心态就跟是做贼的人要保持不做贼的心态一样,都很难受。

  这就是影视圈的真理,也是影视圈的另一个看不见的潜规则。有的人在这样的潜规则下如鱼得水,有的人则是永远摸不着头脑,而大部分人只是心里清楚,真正行动起来则是瞎子摸象,极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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