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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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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楚秋大吃一惊。他倒不是因为害怕漏行藏,而是对于吕妍娇的表现大感意外。他倏地停步,转身喝道:“阿娇,你做什么?”

  吕妍娇就是要他回头,急道:“带我走!”

  程楚秋然变,道:“你真是不可理喻!”转身复行。吕妍娇大怒,反身往回跑去,同时大喊大叫:“快来人啊!有贼啊!有贼啊!”程楚秋知道她的企图,懒得跟她计较,牢牢抱住宫月仙,继续往外奔去。只是吕妍娇的叫声,毕竟惊动了旁人。眼前忽地人影晃动,冲上来两个人,拦住去路。

  程楚秋去势不歇,喝道:“让开了!”那两人其中有一个知道他,急忙闪避。

  另一个不知厉害,鲁鲁莽莽地冲了上去。程楚秋一脚飞起“碰”地一声,将他踢翻过去。

  那人一声惨叫,划破这宁静的夜晚。原本不以为意的,这时都纷纷望这声音出处围来。程楚秋这下可不愿翻墙走了,身子一闪,便往大门窜去,口中嚷道:“不相干的让开了!”许多认得他的,纷纷出言互相警告,只有几个搞不清楚状况,一个一个挨了打,这才叫哀嚎着走避。

  来到门边,忽见四个人两两成对,从左右两旁围了上来。程楚秋见他们远远地兜来,一开始尚不知是何用意,瞥眼忽见这四人手上彷佛拿着什么,心念一动,急往后退。四人见他退怯,互相吆喝,刚着抢上。

  程楚秋趁此一隙,已经仔细瞧清,这四人乃分执渔网四角,左右包抄,意图把他网进渔网当中。天色昏暗,原极不容易分辨,可巧程楚秋曾被网进渔网当中,吃过这方面的苦头,所谓一朝被蛇咬,正是切肤之痛,忽地福至心灵,否则这次难免要莫名其妙给渔网困住了。

  程楚秋不心道:“可恶,我太大意了。要是借贝儿的钢刀一用,这渔网未必便能困得住我。”一时想不出办法,便想从围墙走。宫月仙见他忽前忽后,脸色郑重,知道大事不妙,虽然害怕,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干脆将脸埋在他的膛上,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一前一后,徒然浪费不少时间。待得程楚秋退到围墙边之前,那屋里的人已经全都跑了出来。鲍旦见这位不速之客竟是程楚秋,不大吃一惊,但左右见不到李贝儿,心情稍定,大喊:“来人啊!渔网阵伺候!”

  那程楚秋给渔网得心神不宁,一口怒气正愁无处发,一见到鲍旦出现,二话不说,立即朝他奔去。左边方智信瞧见了,大叫:“来人!保护帮主!”自一支三尺鱼钩,拦在身前。

  程楚秋喝道:“找死!”右手抱着宫月仙,左手便往钩头抓去。方智信大骇,他早听说程楚秋武功高强,却不知是如此强法,居然赤手空拳,还只是单手,便来抓自己的兵刃。但他虽经不,手腕微侧,便往程楚秋的手背钩去。程楚秋不避反,手臂一长,已经抓住钩身。

  便在此时,王旭清绕到背后,哪里管得是不是偷袭“呼”地一声,朝着程楚秋的背后就是一拳。程楚秋大喝一声,夺下鱼钩,反手一挡,就好象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正好把钩尖对着王旭清的拳头。

  王旭清大叫一声,撤拳让开。程楚秋意不在此,并不追击,反倒冲回渔网前面,伸出鱼钩去钩网眼。不料那渔网甚为强韧,程楚秋使劲一拉一扯,执网的四人配合一松一放,竟然牢牢着鱼钩,再也挣脱不开。

  鲍旦瞧出他的企图,大喊:“大家别用刀剑,改用鱼钩、鱼叉。渔网阵!渔网阵!快上啊!快!”

  话才说完,左右两边果然又各有一张渔网围了过来。程楚秋只得放了鱼钩,急往空隙之中窜出。他心知肚明,若是自己一人,也许还不怕这渔网阵,可是若还要抱着一个宫月仙,那就很难说了。

  众人自然也瞧出这便宜,合力往前围去,等待三面渔网会合。程楚秋脑筋一转,忽地伸手抓住一人,劲力到处,立刻封住他的道。接着把他当成一件巨大的暗器,奋力掷向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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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叫声中,渔网来不及回避,便将来人网了进去。程楚秋手到擒来,一连抓了五个人,一个个都扔了出去。渔网阵想网也不是,不网也不是,登时成一团。

  程楚秋连连近,只待再扔出一个人,就能突围而出,却没想到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原来众人瞧他神勇,早就躲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他周身五尺之内,程楚秋没了“暗器”渔网阵再度合围过来。

  鲍旦哈哈大笑,道:“程楚秋,你万万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的武功实在太高,还有葛剑青那几个来捣蛋的家伙,我也想不出这样的阵法来。嘿嘿,以后再有什么高手,也一概不能逃出这渔网阵的手掌心!”

  程楚秋道:“依我看,你这渔网阵还少了些东西。”

  鲍旦道:“哦?”不信他会有什么真心建议。

  程楚秋道:“你用的是普通渔网,要是我有一口钢刀在手,你焉能挡得住我?”

  鲍旦刚刚看到程楚秋用鱼钩去钩渔网时,就已经想到了,便道:“这是渔网阵第一次用在实战对阵上,将来改进的空间还很大。还有什么其它的缺点,这便请程大侠亲自试一试,再指点一二便了。”

  忽有个冷冷的声音道:“要是程楚秋把手中的人放下,以他的轻功,就是再有十个渔网阵,也决计拦他不住。就算拦得住,两手一分,也能崩断了!他今天不是陷在渔网阵,而是美人阵!”

  程楚秋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木谦铁青着脸,神情不悦地瞪着自己。他知道木谦的意思是要他把宫月仙放下,留着一命,好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只是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但他此行就是专程来救宫月仙的,岂有遇到一点困难就轻易放弃的道理。

  鲍旦不知木谦说这些是何用意,便道:“林师父的意思是?”

  木谦剑程楚秋不为所动,续道:“字头上一把刀。贪图美,万劫不复,不但祸延你的师父,还会让你送命!”

  一语双关,程楚秋心头一震。宫月仙抬起头来,低声道:“程大哥,你把我放下吧!你来救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走不走得了都无所谓了,你自己快走吧,别管我了。”

  程楚秋道:“别说了,要我放下你,自己逃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宫月仙道:“可是…”

  程楚秋语声严厉,道:“你要是再说,我就要打你股了!”宫月仙想起那次程楚秋一掌拍在自己的上,忽地脸上一红,不再言语。

  木谦见状大怒,道:“混帐!还不醒悟!”

  程楚秋道:“我程楚秋说过的话,绝对说到做到。若我竟为了保全自己,而可以牺牲无辜的话,那谁还能指望我说话算话?”

  木谦道:“好,你是侠义之士,你不愿牺牲无辜,那么我来做小人,我来替你免除后顾之忧好了!”说罢,从旁人手中抢下鱼钩,猱身而上,便去钩刺宫月仙。

  程楚秋大骇,惊道:“做什么?”毕竟不敢还手,只能带着宫月仙左闪右躲。

  鲍旦等人瞧出不对,纷纷喝道:“林万全,你做什么?”原来大家都想,程楚秋不愿放弃救人,正是抓他的大好时机,要是宫月仙真的死了,程楚秋没了累赘,说不定不但能突破渔网阵,场上众人还俱有性命之忧。鲍旦见木谦不受控制,大喊:

  “来啊!抓住林万全!”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刚刚庭帮诸人才擒程宫两人而后快,现在还得分出手来救宫月仙。另一方面程楚秋不但得小心不被渔网趁得手,还得费心应付不能对他下重手的木谦。

  不过木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内力十去其九,又有旧伤复发在身,论单打独斗,说不定连鲍但都能拿下他,要不是程楚秋几次维护,他就要伤在庭帮帮众手下了。

  忽然之间,程楚秋一个疏神“波”地一声,木谦背上中了一钩,当场血如注。程楚秋大骇,伸出左手搀着。木迁怒道:“臭小子,居然…居然先顾着姑娘…忘恩负义…”

  这下程楚秋左右两手都有人,行动更加不便。鲍旦更从这里得到灵感,下令道:“先伤那个女的,这样贼就跑不了啦!”

  几个比较天真的,真的以为程楚秋丝毫不能动弹,便抢了上来。程楚秋飞起两脚,碰碰几声,踢了开去。众人吆喝连连,又将渔网兜来。

  木谦恢复理智,揪着程楚秋说道:“人力有时穷,你快走,你一个人救不了两个的…”

  程楚秋道:“不…”

  宫月仙亦道:“是啊,程大哥还是快走吧!”

  程楚秋道:“可是我…”

  木谦环眼圆睁,恨恨地道:“我那劣徒姓纪名元广,记…记得要替师门清理门户,否则我死后化做厉鬼,也饶不了你…”说罢,奋力一推,离程楚秋的掌握,往一旁一张渔网中撞去。

  程楚秋大惊,叫道:“木师父!”只见木谦整个人虽立刻给渔网罩住,但他奋力挣扎,四个执网手竟一时拉他不住,穷于应付,三张渔网等于去了一张,出一个破绽。

  鲍旦等人大惊,立刻前来补上。程楚秋见情况危急,下手不再容情,左掌拍出,两个执网手相继中招,哼都没哼,随即倒地。其余两人见了相顾失,大叫一声连忙撒手。

  程楚秋连忙要去解开渔网。木谦身在渔网当中,差点没气昏过去,怒道:“你还不快走…”

  程楚秋不理他,可是这渔网纠葛难,两只手都未必有用,更何况他只挪得出一只手?鲍旦见他居然不趁隙困,还分心去救木谦,心中窃喜,另外两张渔网一兜,已将三人围住。

  便在此时,场外有人大喊一声:“住手!”大家听这声音熟悉,纷纷定住身子,往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在四周火炬的火光映照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近来。

  当下就有人喊道:“帮主!”

  原来此人正是李贝儿。她在李宝儿的房间与程楚秋肌肤相亲,不但把程楚秋惹得意,也把自己推向熊熊火当中。一番情过后,李贝儿尚不能自这番绵当中出,但天色已黑,程楚秋当即决定动身去救宫月仙,相约在木谦的茅屋等候。

  只是李贝儿走在路上,晚风拂面,越走越发清醒。此时的她,一颗心全系在程楚秋身上,忽地见不着他的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于是脚跟一转,反投原路,直往总堂而去。

  堪堪走到围墙边上,但见墙里火光烛天,人声鼎沸,心中已知不妙。但她可没程楚秋翻身越墙的本事,于是心情一转,恢复帮主的身分,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进去。

  一路走进,包括守门的见了她,无人不大吃一惊。原因是鲍旦已向众人说明李贝儿已经死了,如今竟在夜里撞见,几个胆子小的不想道:“莫非帮主死不瞑目,夜里显灵?”

  但其中也不乏鲍旦的亲信,一见到李贝儿忽然现身,都留上了心。此刻一听到她出言阻止,知道她果然是冲着鲍旦回来,个个加紧戒备,以防事变。

  场上众人都停下动作,但两张渔网合围程楚秋三人的情势依旧。李贝儿秀眉微蹙,说道:“把人放了!”

  八个执网手面面相觑,一起望向鲍旦。

  鲍旦突见程楚秋没死,早已吃过一惊,如今李贝儿又现身,虽然还是感到惊讶,但却是在意料之中。假意惊道:“帮主?原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将贼困住了,马上就能擒住他。”

  李贝儿冷冷地道:“我说,马上把人放了!”

  鲍旦故意装着耳背,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李贝儿耐着子,重复说了一遍。鲍旦哈哈大笑,说道:“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我放了杀害魏长老的凶手?李贝儿,我原道你是三贞九烈,与众不同。不料亲姊妹就是亲姊妹,为了另结新,不惜联手杀害旧爱。嘿嘿…不管怎么说,魏长老也算待你不薄,你居然狠得下这个心肠。”

  李贝儿淡淡地道:“鲍旦,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若不是你,郭金华能带着鬼谷派的人堂而皇之地登上盘石岛?庭帮差点因为你一个人而覆灭!若不是你,魏长老会被活埋在山上?你还想顺道杀我?如今我死而复活,你万万想不到吧?”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原来鲍旦虽然因为他父亲关系,在庭帮势力堪称第一,只是自李贝儿担任帮主以来,其温和仁善的帮务主持方式,却掳获了绝大部分基层帮众的心。除了一些原有的既得利益者,很少有人对鲍旦心悦诚服的。

  原本若如鲍旦所言,李贝儿不幸惨死,众人齐心戮力,拥戴鲍旦,为李贝儿报仇,那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李贝儿好端端的出现在众人眼前,还说了这么些意有所指的话,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怀疑鲍旦的诚信。

  鲍旦见帮众一阵动,又惊又怒,他立下决断,喝令道:“前帮主勾结外人做,杀害本帮长老,先给我拿下,等候发落!”

  跟随在鲍旦身边的,大多是他父亲的旧部,也只有他亲信的人,才能守卫总堂。

  所以内心拥护李贝儿的人也许不少,但放眼所及,还是听从鲍旦的占了大多数。

  众人应喝一声,缓缓围上。李贝儿喝道:“大胆!你们是要造反了吗?方智信,你也与鲍但是一丘之貉吗?”

  那方智信原本的立场虽然倾向李贝儿,但他刚才已向鲍旦输诚,而且看此情势,李贝儿显然无力回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鲍旦抢道:“我看是你要造反,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受到催促,平对她尚称敬畏的众人,脸色忽地凶恶起来。李宝儿见连帮中,公认为人最正派的方智信,都没有一点反应,心道:“也罢!”忽地解下背上钢刀,左劈右砍,直往程楚秋冲去。

  李贝儿从来不使兵刃,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拿刀出来砍,一时之间,众人都措手不及。程楚秋大喜,喊道:“把刀给我!”

  鲍旦见她来势汹汹,来不及指挥旁人,自鱼叉,面拦去。李贝儿收势不住,双手执刀过肩,猛地一劈“嚓”地一声,竟将叉头削去半截。鲍旦大骇,连忙弃叉闪避。

  便在此时,王旭清正好随后赶到。不过他匆匆忙忙,没看清楚李贝儿手中的钢刀有多锋利,赤手空拳来挡。待到寒光扑面,这才知道厉害,陡然缩手,刀锋恰恰从他身前掠过,不知不觉已吓出一身冷汗。

  鲍王两人已是如此,就更遑论其它人了。只见李贝儿寒光到处,当者立折,若非她不谙使刀之法,不知要有多少人身首异处。

  李贝儿这般胡闯冲,居然杀出一条血路,连她自己都颇为意外,之前,她是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的。不过众人既知她手中钢刀锋利异常,相当厉害,自然会自行寻找闪避之道。再说她人小力弱,这般狂挥舞,气力渐渐不继,众人瞧了一会儿,便都明白了,圈子也就恢复收拢起来。

  程楚秋见李贝儿冲进渔网阵内,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欢喜,说道:“你怎么还是来了?”

  李贝儿瞧了他怀抱中的宫月仙一眼,说道:“我来瞧瞧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怎么要这么久?”

  宫月仙脸上飞红,低声道:“夫人…”连忙挣出程楚秋的臂弯,程楚秋讪讪一笑,手劲放松,宫月仙赶紧躲到李贝儿身后,以避开她的目光。

  李贝儿将钢刀交给程楚秋,说道:“人我来带,这把刀给你开路!”

  程楚秋道:“是。”接过钢刀,唰唰两声,劲力到处,刮起阵阵寒风。几个站得近的脸上变,忍不住倒退几步。

  鲍旦见军心浮动,急忙令调弓箭手来。方智信阻止道:“天色昏暗,敌寡我众,只怕会伤到自己人。”鲍旦不管,仍然派人去调。

  但程楚秋可不怕他会不会伤到自己人,低声吩咐道:“你们两个帮忙照顾林师父,我来想办法开路。”

  李宫两人匆匆一探,响应道:“林师父昏过去了,身上又着渔网,我们两个可抬不动。”

  程楚秋略一沉,便道:“好,那我就让鲍旦来帮我们抬。”

  李宫两女尚不明其意,只见程楚秋身子一窜,挥舞钢刀,开始绕着两人,兜起圈子来。

  就算空手,场上众人也没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又有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呢?在四周火光映照下,程楚秋就有如一条闪着点点黄光的灰色巨龙,在人群中不断地奔来窜去,所到之处,众人无不胆战心惊,四散奔逃。为了恐吓立威,程楚秋还挑了几个凶狠的,当场让他们肢断血溅。一时之间,哭喊惨叫,响彻夜空,其它人见了听了,只有躲得更远了。

  程楚秋圈子越兜越大,不一会儿就追上往后不断退却的渔网阵。程楚秋大喊一声:“就是你们了!”大刀一挥,渔网应声四分五裂,四个执网手大叫一声,扔下渔网就跑。另一头的那张渔网阵的四个执网手,见渔网成了他的首要目标,早已股栗而不能动弹。忽见程楚秋一回头,将眼光投向自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丢下渔网便转身奔逃,匆忙中四个人四个方向,忽地有人跌跤,有人给渔网住,成一团。

  部众们可以逃命,鲍旦与王方两人可不行。只是眼见众人不住散去,鲍旦又惊又怒之余,也不开始顾虑自身的安危。忽然间大门外人声响起,一队队弓箭、刀斧手冲了进来,鲍旦大叫:“快过来!”

  程楚秋冷笑一声,道:“遵命!”身子一晃,已经抢到鲍旦面前。方智信与王旭清一左一右,拦了上来,程楚秋刀锋一侧,径削王旭清的手腕,左手一探,去抓方智信的手臂。以一敌二,一心二用,两手两招,竟毫无前后主从的分别。

  王旭清知道厉害,这一拦只是虚晃一招,一见钢刀侧来,早就低身窜开,方智信比较老实,一见对方伸手抓来,便用拳头去格挡。只听得“喀啦”一声,却是方智信一拳打在程楚秋的手心上,竟然莫名其妙地断了腕骨。

  方智信吃痛,大叫退开,程楚秋不去理他,左手复往前伸,直抵鲍旦门面。鲍旦没想到方王二人居然只能挡下一招,大惊之余,连跑的时间都没有了,双臂一架,使了个“如封似闭”只是他这招果然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只是“如”与“似”而已。只听得“碰”地一声,鲍旦全身一震,双手一松,程楚秋手掌已经按到口了。

  鲍旦惊觉,双手一抓,急急扣住他的手臂。程楚秋嘿嘿一声,运起内劲,鲍旦但觉双手如握烧红的木炭“哎哟”一声,急忙缩手。

  便在此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程楚秋听音辨位,正朝自己背心而来。当下也不用刀面去挡,左手一扭,将鲍旦拖了过来“噗”地一声,正好打中他的右肩。

  鲍旦大叫一声:“慢着!住手…”只可惜慢了一步,叫声未歇,第二、第三支羽箭跟着来。程楚秋哈哈一笑,转过他的身子,一箭在他上,另一箭可能是听到他的叫喊,临时将准头一偏,从旁掠过,相去一尺有余,身后跟着有人惊叫闪避。

  程楚秋趁着来人还来不及反应,拉着鲍旦便往李贝儿身边退去,鲍旦连挨两箭,正是又惊又怒,大喊大叫:“住手!别了!快住手!”

  程楚秋见来人越来越多,已将四下团团围住,心中亦不免惴惴。还好一出手就擒住了鲍旦,否则现在要再想冲出去,只怕不能周全。未免夜长梦多,便道:“先叫弓箭手退下,快点!”

  鲍旦怕被再度误伤,也正有此意,便道:“弓箭手先退出去!退出去!”

  弓箭手依言缓缓向外退出。程楚秋便要鲍旦派两个人来抬木谦。

  鲍旦颇为为难。因为木谦一有人帮忙抬,这几个人就抓不住了,程楚秋见他面有难,右手抓住留在部上的箭尾,用力一戳,鲍旦痛得差点掉下泪来,只得依言照办。

  王旭清刚刚自己也迭遇凶险,所以护主不力,现在自己安全无虞,却不能毫无表现,于是便道:“程楚秋,你押着我们帮主,想带他逃出岛去吗?你是逃不了的。”

  程楚秋道:“多谢提醒,麻烦你备船,船上多备水手桨,我们要连夜上岸去。

  别耍花样,否则要你们帮主陪葬。”

  鲍旦等不及王旭清回答,忙道:“备船!备船!请人备船。”

  王旭清道:“林师父他昏过去了,再不诊治,他会伤重而死的。”

  程楚秋道:“这岛上就他一个大夫,我若不带他走,他也是死路一条。”

  王旭清一时没想到木谦本身就是大夫,沉一声,便让人去安排船只。鲍旦要求先包扎伤口,程楚秋不许。几人挨挨蹭蹭,一路往大门退去。

  忽然门口人影一晃,一个人伸臂挡在面前。程楚秋定睛一瞧,却是李宝儿。心中一怔,停下脚步,两眼盯着她瞧。

  但那李宝儿却不是针对他。只见她看着李贝儿,轻轻说道:“你想丢下我,独自一人离开吗?”

  李贝儿道:“姊姊,打从我出娘胎以来,我就一直跟姊姊在一起,从未分开。

  就是后来姊姊嫁人,也没忘了把我一起带进去。爹过世之后,我前半辈子都靠姊姊安排,说我想丢下姊姊,不知从何说起。”

  李宝儿道:“你现在的意思是感激我呢?还是抱怨我?”

  李贝儿道:“当然是感激啦,姊姊一向都很照顾妹妹,有什么好东西,姊姊从没忘了妹妹的一份。”

  李宝儿道:“所以你今天是这样报答我?”

  李贝儿道:“姊,你如果想跟我一起走,我展开双臂,但你如果想我待在这里陪你,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李宝儿道:“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了,你还想去哪里?你要是真的走了,我在这里,会有好日子过吗?”

  李贝儿道:“正如姊姊说的,这里是我们的家,如果这里都不能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哪里能够?我相信庭帮的诸位长老与众位兄弟,应该不至于因为我的离开,而对姊姊不利才是。”

  李宝儿道:“你…真的非走不可吗?”

  李贝儿道:“我早就想离开了,今天不过是正好有这个机会…”

  程楚秋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李宝儿忽然大怒,斥道:“楚秋!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拐我妹妹!你可知道她是一帮之主?你把她带走,叫我庭帮上下千余帮众,以后还要在江湖上做人吗?”

  程楚秋将鲍旦的身子扳了过来,说道:“现在庭帮的帮主是这一位,只要我们平安离开,我一定原船放他回来。”

  鲍旦身受两处箭伤,早已痛得受不了,见时间无端拖延,便道:“李…李长老,你快让开,我早去早回…”

  李宝儿道:“这可不行!我庭帮只有断头的帮主,没有妥协求饶的帮主,此例一开,将来只要有人拿帮主,岂不都能予取予求?来人啊!大门关上,调回弓箭手…”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迟疑不敢行动。李宝儿回头看了王旭轻一眼,说道:

  “王长老以为我说错了吗?”王旭清一脸迟疑。

  李宝儿朗声道:“靖康之祸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难道大家都忘了吗?”

  有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王旭清大叫道:“不错!”立刻传令调回弓箭手。鲍旦破口大骂,王李两人充耳不闻。

  程楚秋对着鲍旦冷笑道:“真是现世报,来得快。”鲍旦脸色惨白,气得咬牙切齿。程楚秋复与李宝儿道:“既然如此,那就少陪了,看是你的弓箭手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他一边说,一边让李宫二女押着两个帮忙抬木谦的两人,先向门外退去,自己押着鲍旦殿后。李宝儿见众人迟迟不敢堵上大门,颇为不,大叫道:“快把门堵上!”

  两个刀斧手闻令,悄悄从门边掩上,挡在程楚秋一行人的后路。忽然间,那程楚秋身子一晃,放开鲍旦,举起刀背“啪啪”两声,击中两人的口之后,立即退回原地。

  这一来一回间,别说鲍旦完全没有离掌握的感觉,就是四周众人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眨眼,程楚秋已经得手回来了。而也在他回来之后,那两人才忽地弃刀抚,滚倒在地,扭动挣扎,他们的状样虽然痛苦,却嗯嗯啊啊,叫不出声音来。

  程楚秋这下子行动有如鬼魅,见者无不骇然。程楚秋恐吓道:“再来,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这一出言威吓,果然奏效,程楚秋一行人一路直往湖边行去,再无人当前拦路。来到湖边船坞码头,李贝儿道:“须防他们派人凿船。”

  程楚秋点头,把钢刀与鲍旦交给李贝儿后,忽地向前冲杀一阵。那人群原本只是远远跟着,不料他会忽然回头,匆忙间来不及躲避,几个手上举着火炬的手上忽地一空,火炬瞬间就被夺走了。

  正当大家都还搞不清楚他意何为,只见夜空中,忽然闪过一道道如流星般的火光,以着迅猛无伦的速度朝泊在湖边的船只飞去,紧接着湖边火光一盛,几艘大船的船桅登时着起火来。

  原来那船桅底下有的要不就是船帆,要不就是缆绳,都是易燃之物,大火一发不可收拾,那些船上事先接到通报,原都埋伏着有人,这会儿大火突起,人人相顾逃命,一时之间,人马杂沓,叫喊吆喝声此起彼落。人在船首的,就跳上岸来,人在船尾的,就全都往水里跳。

  这下子众人可都知道了他的意图,只是知道归知道,无论如何就是闪避不了。

  程楚秋窜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想要什么几乎是手到擒来。两百多名追兵,共举了三四十支火把,倾刻之间剩不到两三支远远地躲开。再加上程楚秋手劲强,准头够,只要是被他扔出的火把,十之八九都上了船。这其中又有一半引燃了火势,于是乎,今夜泊在这南岸湖边码头的这七艘大船,中间三艘,立刻陷入熊熊火海当中。

  王旭清、李宝儿脸色大变,怔怔说不出话来,除了让人救火,一时都没了主意。

  便在此时弓箭手去而复返,正好来到,王旭清便下令放箭。只是夜晚面吹着湖风,抵销箭势不说,还带来一阵阵火烧的烟雾。黑烟能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连看都看不清楚了,还有什么准头可言?弓箭手在命令下放箭,自是虚应故事的多,当真瞄准而后动的少了。

  李贝儿见程楚秋计策成功,不大喜,见风势带动火势,由西向东延烧,已经蔓延过东边两艘船只。她知道程楚秋打算搭乘最西侧的船,于是押着鲍旦,领着宫月仙等人往西退去。

  李宝儿见大势已去,不顾双方立场是否已经敌对,径自冲到程楚秋跟前去,说道:“楚秋,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吗?”

  程楚秋不料她会在这当儿突然有此一问,先是一愣,随即点头。李宝儿惨然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去吧…”

  李贝儿再一旁听到了,心中一酸,忍不住回头说道:“姊姊,你…跟我一起走吧…”程楚秋知道两姊妹此刻必有许多话要说,伸手点了鲍旦的道,扛着上船,宫月仙则指挥抬着木谦的两人,随后上去。

  李宝儿摇摇头,说道:“我年纪太大了,早已失去重新追寻梦想的勇气。你不一样,梦想已在你身边,用不着再四处奔波了。”

  李贝儿忽然想起,姊妹俩在下嫁郭宗尧之前,常常共卧一,彻夜长谈。那时两人相依为命,相互倾吐、编织着对未来的梦想。曾几何时,年纪渐长,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表面上是姊妹,私底下却再也不是无话不谈了。

  姊姊的梦想是什么?李贝儿当时一定听过,只不过现在要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要嫁给郭宗尧,姊姊一定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最后她会拉着自己一起下嫁,李贝儿知道,那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这是一种拖人下水的心态?还是只是想找人壮胆?两者也许都有吧?往事种种,彷佛在李贝儿眼前一闪而过。这个埋藏在她心底多年的疑问浮上心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当时…你为何会要拖着我,嫁给郭宗尧?”

  李宝儿一愣,八年前妹妹在房里跟他大吵大闹,整夜饮泣的情景,忽地出现在眼前。别说妹妹当时不嫁,自己那时也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花样少女,会答应嫁给年纪足以做自己父亲的鲁男子,这其中自有苦衷,难道还用得着说吗?

  为了这事,李贝儿不吃不喝连续三个昼夜,由此可知她当时不愿嫁人的意志。

  至于后来郭宗尧对她宠爱有加,反而冷落了他原本处心积虑想要到手的李宝儿,却是后来的事了。

  李宝儿听李贝儿用上“拖”这个字,心中凄苦,垂泪道:“你以为我愿意吗?

  可是郭宗尧他用你我的生命作为威胁,他…”

  李贝儿道:“姊姊怕没命吗?我当时可是宁愿死…”

  李宝儿戚然道:“你把姊姊当成什么人啦?或许我比你贪生怕死,觉得好死不如赖活,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也是为了保护你。尤其在我知道一个秘密后,我们姊妹俩就更不能死了。”

  李贝儿道:“是吗?”

  李宝儿道:“那是郭宗尧亲口对我说的。他见我软硬不吃,于是便威吓我说,我们一家人其实是他杀死的。”

  李贝儿惊道:“他亲口说的?”

  李宝儿道:“是的,我当时惊讶的程度,就跟现在的你一样。他还说,他既能杀了我们全家,自然也能杀了你我。我当时全身一震,如陷入万丈深渊。当时便想,求死容易,灭门之仇却不能不报,所以才顺着他的意思,带着你一起嫁给他。”

  李宝儿顿了顿,续道:“他以为我是因为听了害怕,得意忘形,所以也不疑有他。老天有眼,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得知魏庆一直对你有意思,但郭宗尧却抢先了一步。他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哼…所以我就陪他睡了几夜,让他想办法给我一点慢毒药。”

  李贝儿奇道:“你给郭宗尧下毒?”

  李宝儿道:“不错,要不然以他身强体壮的程度,怎么会这么早死?为了给李家十余口报仇雪恨,这点苦头,总是要吃的。”

  李贝儿举起钢刀,说道:“这把刀,你认得吗?”

  李宝儿没听她提起,从未把眼光停留在这把单刀上。此时一听她说,专心留意之下,忽地眼睛一亮,道:“这…这是…”

  李贝儿点头道:“这是父亲的单刀。”于是将如何发现这刀的缘由简单述说了一下,续道:“魏庆死前也跟我提到他下毒的事情。不过跟你说的,内容有点出入。”

  李宝儿眉头一扬,道:“是吗?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我不得不带着你嫁给郭宗尧的原因。我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年纪小出马脚,后来没跟你说,那是因为你后来跟他的感情不错。一来怕你伤心,二来更怕你坏事。”

  李贝儿道:“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我没你想的那般脆弱。”

  李宝儿道:“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此时程楚秋早已趁,在惊涛骇中把鲍旦、木谦带上船。原来庭帮向以船只维生,一见到船只着火,个个心疼不已,所以就算有人想要依法炮制,来对付程楚秋等人,马上也会被其它人否决。再说程楚秋说过一但平安到达对岸,将把人船送回。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大好消息,否则要是把程楚秋急了,很可能所有泊在别处的船只都要遭殃。

  既然程楚秋一切安排妥当,便来催促李贝儿。李宝儿见状,道:“别说了,快去吧!”

  李贝儿点点头,转身行。李宝儿叫住她,道:“如果你想报答我,就帮我做一件事。”

  李贝儿道:“姊姊但说无妨。”

  李宝儿低声道:“别让鲍旦回来…”

  李贝儿会意,转身上船。李宝儿退回王旭清身边,说道:“眼前帮里的事情,就只剩你和我做主。依我之见,程楚秋虽然强悍,但他此去没有理由再回头与我们作对,不如…”

  王旭清道:“你的意思是…”

  李宝儿道:“前一阵子郭金华的子,是鲍旦和魏庆闯下的,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人负责。如今魏庆已死,只要我们重新论罪,就能把鲍旦永远逐出岛外。”

  这一阵子庭帮动不安,华容帮虽然早一步被他们剿平,但其它的小帮会莫不蠢蠢动。若能将这一团混乱理出一个段落,不论对谁,对着个帮派都有好处。

  王旭清便道:“话是不错,但如何保证这姓程的跟你妹妹,不会突然转回来呢?还有,要是鬼谷派回来找麻烦呢?”

  李宝儿道:“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说这两人杀害前帮主的儿子,已经被放逐出岛。到时就算鬼谷派有能力反扑,也会把转移目标到他们两人身上。至于这姓程的…只要我妹妹在,应该不会回来为难。”

  王旭清再无意议,商议间,程楚秋等人所乘船只起锚,逐渐离去。几人上前请示,王旭清皆道:“不必再追,明起加强巡逻,静候鲍帮主回来便了。”

  程楚秋把鲍旦绑在船桅下,刀在甲板上不住来往巡逻,密切监视着船上梢公的一举一动。众人早知他威名,哪里还敢作怪?李贝儿与宫月仙则在一旁照顾木谦。

  为了彼此好有照应,他们都不敢进船舱。

  船行到湖心,程楚秋知道他们人多一刻在湖面上,就多一刻危险,于是吩咐同时监督梢公把船往最近的湖岸开去。不久宫月仙来叫他,原因是木谦醒了,正大发脾气。

  程楚秋赶了过去。木谦一见到他,立刻要李宫二女回避。两女一走开,木谦便道:“你他妈的臭小子,居然为了两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咳…咳…”他说得过急,一时岔气,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程楚秋道:“木师父,你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

  木谦待咳嗽稍止,便道:“我早休息得够久了,你告诉我,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程楚秋席地坐下,忽地说道:“在此之前,我想先请问师父一件事情。你说过,你是因为被徒弟所陷害,所以沦落至此。而其中缘故,则是因为一部内功心法。”

  木谦道:“要不然你练的是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三指头一搭,眉头一扬,眼中光一盛,说道:“你的内力又增加了?怎么样?几个响头不是白磕的吧?”

  程楚秋道:“那么此事又与李中玄有何牵连?”

  木谦原本笑容面,得意洋洋,一听到“李中玄”三字,微微一怔,放他的手腕,说道:“你是听谁说的?”

  程楚秋便将在地中,魏庆所说的一番话,大略地说了一遍。主要的是质问他,为何说河车渡引大法在李中玄身上。

  木谦转过头去,道:“他自知无幸,为了替自己和郭宗尧减轻罪愆,所以拖我下水,不足为奇。”

  程楚秋道:“如果那东西真的在李中玄身上,那么我的这位纪师兄,很可能就没有欺师灭祖了。清理门户之事,我还需详加调查。”

  木谦怒道:“你…你居然敢威胁我…”

  程楚秋道:“木师父,他毕竟是我师兄,如果他为人陷害,我二话不说找上门去,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杀了他,那我才是师门罪人。”

  木谦冷笑道:“好一个程大侠啊…”程楚秋道:“木师父若是不肯说,徒儿也不勉强。等我调查清楚,我会做我该做的事。”

  木谦上身坐起,抓住他的口,喝道:“你这混帐东西…”环眼圆睁,目眦裂。程楚秋就让他这么瞪着,脸色平和,毫无半点变化。

  过好一会儿,木谦忽然吁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既然这么坚持,那我就告诉你吧,那是因为我当年逃到庭湖边,恰为高洋所救。他知道我是练家子,带我回岛上效力。一开始我隐姓埋名,表现在外的是一个武林中三,谁也没留意我。接着先是高洋发现我会医术,就留我在他身旁帮忙。”

  木谦毕竟相当疲累,只见他闭着眼睛,继续说道:“二三十年啦,我天天想着要报仇的事,如何能完全掩人耳目?就在一次练功的时候,给郭宗尧发现了。他那时还不是帮主,与我手几回合,觉得我功夫不错,便与我论。后来他当上帮主,请我当长老,刚好高洋年纪大了,想回乡下,我便以此为借口推辞。”

  程楚秋道:“那怎么又会与李中玄扯上关系?”

  木谦道:“李中玄和我那不肖徒儿是表亲,也是把兄弟,我四处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就想从他身上着落。于是我就透半真半假的消息给郭宗尧,让他派人去帮我打听。几年过去好无动静,郭宗尧本来已经失去耐了,哪知李中玄忽然要举家北迁。郭宗尧跑来问我意见,我也只好顺水推舟了。”

  程楚秋道:“结果李中玄一家十余口,就因为你一句话,全都给害死了。我以为你自从杀了祁门五虎之后,真的有所觉悟了呢…”

  木谦听出他语意不善,睁开眼睛道:“不错,我虽无意杀他,他却死在我的几句话下,也算是我杀死的。来,你现在就杀了我,替你的女人报杀父之仇,只要你得了美人心后,别忘了师门仇恨就行了!”

  程楚秋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木师父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的了。”

  木谦大怒,说道:“岂有此理!你想知道什么是真的吗?你被人砍了一刀,泡在水里半个时辰,原本奄奄一息,如今却好端端的在我面前,这就是真的;你跪在地上,向我磕头拜我为师,是真的;你右手本来已经算是残废了,我帮你恢复了它五成以上的力气,是真的;你身上有我半甲子以上的内力,一身足以傲视武林的奇功,也是真的。你现在才要来跟我讨价还价,已经迟了!”

  程楚秋见他气得全身发抖,赶紧正襟危坐,恭恭敬敬说道:“木师父在上,弟子绝对不是讨价还价,而是…而是纪元广毕竟也是我的师兄,若他是被人冤枉的,我一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杀了他,那岂不是同门相残,一样违背了师门教训?”

  木谦尖声道:“你如何知道他是被我冤枉的?”

  程楚秋感叹道:“徒儿一样蒙受着不白之冤,江湖上人人皆曰可杀,我只是同理推论,不敢妄下断言。”

  木谦道:“哼,不敢妄下断言?我瞧你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只是表面上继续敷衍我。”

  程楚秋脸现惶恐之,没有骤然回答。木谦续道:“也罢!我本非正派人士,与你扞格不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既然能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师兄设想如此,想来将来必不负我。二三十年前的往事,我如找证据给你?更何况当时只有你师兄与我两人在场,天知地知,他知我知,能有什么凭据留下?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我想这难不倒你。”

  他说到这里,挣扎着要站起身来。程楚秋急忙扶起。木谦道:“不过你要求的信任,我倒是有个办法给你多一些。”

  程楚秋道:“什么办法?”

  木谦道:“你瞧见帆布上的那个帮徽没有?”

  程楚秋顺着他的眼光瞧去,见帆上用料染着两道黑色线条,做水纹波动状,上方则是一个篆文的“山”字,与自己颊上的徽号相同,心中忽有感触,淡淡地道:“瞧见了…”

  忽然“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了船去。程楚秋赶紧回头,左右却不见了木谦。他两步奔到船舷边,往下往湖面看去,但见四周黑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急得大叫:“木师父!木师父!”

  众人闻讯赶来,程楚秋道:“快停船,快停船!林师父掉下去了。”

  众人见他情急,也不敢多问,连忙将船停住。只是船只可不比车马,如何说停便停?待到完全静止,距离刚刚事发之地,不知相差有多远。程楚秋道:“弯回去,弯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梢公大着胆子道:“爷,李帮主一向待大家不薄,她老人家要出岛去,我们早打定主意要平安送她上岸。不是小的爱多嘴,刚刚要真的是林师父掉了下去,四周漆黑,想要找到他,那可比大海捞针还难。现在又是冬天,湖水冰冷,等到我们找到他,只怕…”

  程楚秋大怒,喝道:“这样还不是多嘴!我说弯回去就弯回去!”

  李贝儿赶紧出来安抚,一面吩咐梢公依言回头,一面与程楚秋了解此事。程楚秋自责道:“他人受了重伤,湖水又冷,都是我害死了他…”

  李贝儿先让人在船上四处寻找。果真找不到木谦之后,这才确定刚刚是他落水。

  但就如那梢公说的,放眼望去,四周简直是永无止境地黑,一番折腾,都是白费力气。

  随着光的流逝,要找到活着的木谦,机会是越加渺茫。程楚秋逐渐恢复理智,为怕追兵追至,还是让梢公继续开船。到达彼岸时,曙光已。三人下船,船上船夫水手在船上一一向李贝儿道别,这才拔锚离去。

  三人目送一会儿,转身行,船上忽然有人大喊:“帮主!帮主!”

  李贝儿回头询问何事。原来船上居然不见了鲍旦,特别询问她有没有注意到。

  李贝儿道:“是吗?这可奇了。”

  船上众人也不怎么在乎,四处找不到,也没多问,径自返航。

  程楚秋浑浑噩噩,直至下个镇上,才忽然问起发生何事。李贝儿与宫月仙相视一笑,都道:“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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