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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兽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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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独将我扶到榻上,我躺下来,头一挨到枕头便已昏昏睡,放下帘帐准备就寝,懒懒地吩咐他道:“替孤将灯灭了。”

  萧独弯吹灭烛灯,人却没走,在黑暗中徘徊于我榻边,不知是何意。

  我睡意渐浓,勉强撑着眼皮:“还不早些回去,你想留在孤这儿过夜不成?”

  萧独定立不动,碧眸微光闪烁:“我…等皇叔睡着,再走。”

  我隔着帘帐瞧着他隐隐绰绰的拔身影,只觉他像极了一只耐心蛰伏的小野狼,等待猎物放松警惕,便一跃而起,咬住猎物咽喉。这荒谬的感觉令我极不舒服,可感觉终归只是感觉,我从心底里并不忌惮这半大小子,便兀自阖上了眼皮。可随睡意一起涌来俱是白险先受辱的情形,我浑身一抖,便惊醒过来。

  “皇叔…做噩梦了?”

  萧独竟还没有走。

  我头痛裂,瞪瞪地眯起眼。

  “你怎么还没走?罢了,你且来帮孤按按头,孤头疼得很。”

  “皇叔,那我上来了?”

  我有气无力道:“嗯。”窸窸窣窣的一响,萧独掀开了帘子,坐到榻上,将我的后颈托起,枕到他一条腿上,双手捧住我的头,炽热的十指深入我的发丝,按起来。他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指腹上又带有薄茧,只似一把细沙磨过头皮,让我顿觉通体舒畅,说不出的惬意,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喟叹:“哈…”

  萧独动作一凝:“皇叔,可觉得舒服了些?”

  我点点头,哂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绝活,比起伺候了孤十几年的人还要熨帖。想想,孤已经好久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了。”

  萧独手指微紧,按的力度重了些许:“皇叔说的,是梁笙?”

  我舒服的眼皮子都懒得抬了:“你记倒是好。”

  萧独“嗯”了一声,一手滑至我的后颈,着力一捏。这一下捏得正是地方,我少时因常戴皇帝的冠冕,颈肩患有隐疾,时常隐隐作痛,每逢雨时节尤甚。

  “多捏捏这儿,肩膀也来几下。”我闭着眼吩咐。

  萧独拉开我的寝衣领子,剥到肩头,双手左右开弓,只把我僵硬的骨骼得酥软似面,皮肤上渗出一层薄汗来,整个人是云里雾里,魂不附体。

  “皇叔,背上要不要也按按?”

  就要入睡之际,听见他这么一句,我连点头都懒得点,轻哼一声算是应允。

  身子被翻抱过去,榻面嘎吱一声,我背后一凉,寝衣被扯到际。我的神志如同漂在水里,时浮时沉,被落在背上的双手进黑暗浓稠的深处,脊骨都像软化了一般,平里极力维持的高傲与自矜都卸了下来,只留下这一身俗人血

  萧翎,萧翎啊,你妄图高高翱翔于天穹,凌驾众生,可终究是个凡人。

  隐藏在不肯卸掉的帝王面具下的,有弱点的血之躯呵。

  耳袭来润的气流,两片薄贴上我的鬓角,微微翕动,发出喑哑的声音。

  “皇叔…”

  一瞬,我的身子一轻,似乘着什么纵身而起,跃入风中。我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趴在一只雄壮矫健的雪狼背上,正被它带着在草原上疾驰。我抚摸着它硬的狼,心底薄出一股强烈的征服来,我一臂扼住它的脖颈,一手去袭击它的双眼,可它猛然站定,晃了晃硕大的狼头,便轻易将我甩下背来。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被它猛扑上来用前爪踩住了背脊,趴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它那锋利的爪子触碰到我的肤表,却并没刺进来,气的巨大狼嘴掠过我的后颈,却没有一口咬碎我的颈骨,而是深嗅了一番,而后用柔软而糙的舌头舐我的脸颊,却不像是在下嘴前先尝尝我血的味道,更像是在雄兽对雌求爱。

  我挣扎着试图摆它的爪牙,奈何力量悬殊,须臾之间,一场荒谬的。媾在混乱中开始,又在混乱中结束。我疲力尽的翻过身子,大口气,逐渐从这个难以启齿的梦魇中离出来。

  “皇叔,你又做噩梦了?”萧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睁开眼,他的身影跪伏在我上方,四肢形成了一道桎梏将我笼罩在下方。

  “皇叔梦见了什么,气得那么急?是不是害热了?”

  我息着,一时无力说话,我竟然梦见被一只野狼侵犯,并且在这场兽-中获得了快-感——我单就是不可抵赖的证明。我心下难堪,将被褥往上扯了扯,萧独却毫不识趣的起身下榻,点了灯,为我倒了杯茶来。

  “皇叔,喝水。”

  他托起我的背,我扯紧被褥,生怕被这小辈窥见身下异状,低头啜了口茶水,因心神不宁,喝得太急,呛了一下,萧独伸手替我拭了拭角。嘴被他指骨若有似无的掠过,摩挲似的。我蹙了蹙眉,斜目瞥去,但见这少年人低头垂眸,眉眼深峻,分明是没有留意到这无心冒犯之举,便不暗暗讥嘲自己的多心。

  “难为你这么用心。孤身子无碍,你回去罢。”我拨开茶杯,目光飘过榻边铜镜,见自己双颊泛红,发丝散,竟如纵之后一般,适才一惊,方觉命萧独伺候我实在有些不妥。我忙卧进被褥之中,翻身朝里,假作再次入睡。

  “那侄儿,先行倒退。”

  烛灯甫地被吹灭,脚步声朝窗户走去,帘子“呼啦”一声,动静便远去了。

  这后半夜,我却是再没睡着。

  我反复回想这个梦,只觉这是个不详的预兆。萧独这小狼崽子待我,实在太暧昧了。他这暧昧,分寸拿捏得极好,好像找准时机便伸爪探上一探,在我立起防备前便及时收回,低眉顺眼的变回一只犬,且横看竖看都是犬,一点爪子尖牙都不,让我既揪不出错来,更不便明讲,以免坏了我们叔侄俩的情分。

  我不能肯定他是真不敢,还是故意为之。

  若是后者,那他这把刀,恐怕就不那么称手了。

  得试他一试。

  “当——当——当——”

  辰时的钟被敲响了,却不是平的钟声,而透着一股凄凉的意味。

  这一,皇后难产而殁。

  如我所料,早对大冕西部的夕洲虎视眈眈的钥国闻讯□□,与西疆之外的几个小国一起举兵入侵夕洲,此时南部瀛洲洪灾海寇之危未除,可谓祸不单行。

  萧独与萧默竞相主动请缨,萧澜遣二子前往瀛洲,命太尉代为监国,亲自带兵出征。奈何路途遥远,他抵达落河时,钥人已将夕洲攻占,渡落河南下,大举进攻大冕腹地。双方久持不下,沿河战半月之久,萧澜渐现败势。这是我能预见的,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用兵之人。我本趁萧澜兵败之际与翡炎合谋,借神寓之名发动一场宫变,重夺帝位,却没料到,在关键时刻,与大冕互为宿敌多年的魑国竟举兵相援,为萧澜扳回了局势。而我,也由此窥见了更大的危机——魑国,这头饥肠辘辘的狼,远比西边的小兽们要危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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