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事故终于实施
吴天生早中饭都没吃,他每当有什么大事情要做的时候,或者说在感到紧张的时候,便会胃搐,阵阵隐痛,只能不停喝水,结果是每隔半小时就上厕所,好在这拆楼现场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方便之处。这片拆建区已经用围墙围了进来,崭新的围墙上粉上白灰,立马有“专治痔疮”的广告纸粘得的。搭架撑墙的木头按他的指挥堆在围墙里头,紧紧靠着那并不牢固的墙身。吴天生从早上进来就心神不宁,眼睛像有线扯着似的,总也忍不住往这堆木头上瞧。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再卸一车木头在上边,惯性往两边滚动的木头对这围墙再施加压力,围墙必然向外倒塌无疑。
吴天生这些天都观察好了,下午四点左右,是学生放学,四点半之后,经过这里的学生就少了,开始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和种菜的村妇经过。如果中的是老头老太太,他觉得心里会好受一些,这些老人看样子家境也不宽裕,受个伤,得到一笔赔偿,说不定是好事情。
围墙那边是一大片郊区的菜地,这里的原居民早就卖了土地到城里买房做城里人了,菜园里劳作的几乎都是外省农民,他们背井离乡,在这里租了地方,种上菜,供着城里的市场,起码每天有现金的收入,即使微薄,仍然比在深山的老家要幸福富足。然而,吴天生知道,这些背井离乡受歧视的农民们,心里都有一层深埋的梦想,他们将儿子女儿带了出来,在这里上学,盼望有一天孩子们能够在城里出人头地,至少孩子在这里念书,从小生活在这里,以后就有可能在这里工作,只有这样,才算真正走出了大山。
吴天生这几晚都在琢磨着,他不能了壮劳力,不然会让一个家庭立即陷入绝境,万万不能小孩,那是他们的未来和希望,不然这让一个家庭陷入的不是绝境,是绝望。
当然,他也有家,那个还远在山区的家,他的家人还没有走出来。二十万对他的惑太大了,那可能是他家几代人根本的希望与寄托资本。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按计划行事,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挑选合适的目标。什么人才是真正合适的,他心里根本没底,想得头疼,只能相机行事,让老天去决定吧。运木头的车子下午五点左右到,他指挥卸车,能给他犹豫的时间不过一两分钟,这两分钟里的任何一个经过之人都可能是目标,看他们的造化吧,大不了到时眼睛一闭,大喊一声“卸”
吴天生本来是站在一个二楼房顶上指挥的,这样他能清楚看到围墙外来往的人。整个上午他就站在这里,对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在心里模拟围墙倒塌的瞬间。可到临近五点时,他突然改变主意了。吴天生觉得自己可以在心里模拟,但他万万不能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围墙埋上。
他走下来,站到一个断墙上,这个位置能听到围墙外经过的人声,却看不到人影,这样,他会更有勇气指挥这一场阴谋。
他觉得,自己如同站到了地狱门口,里面熊熊大火的热正一阵阵面扑来。他已经能闻到火里带出的血腥味。
载着木头的货车徐徐开了过来,吴天生沉着地指挥着倒车,耳朵却支起老高,努力捕捉着墙外的动静,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浑浊苍老的咳嗽声,这个老头他见过,每天都在这时候经过,背有些佝偻,牙齿早掉光了,手里总提着一把旱烟竿。吴天生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想这老头子年龄不小了,也不再是家里的劳力,抽烟又这么凶,反正是没几天活头,一死还给家里添了笔财富,也算贡献。
“快快,再退一些,可以了,倒?”吴天生急急扯着嗓子喊起来。
货车后厢缓缓升了起来。上面的木头骨碌碌开始往下滚落,正如他想象的一般,趁着力往围墙上挤过去,吴天生已经看到自墙开始出现了一条裂,在粉白的墙上,这一条裂如同细黑的蛇般迅速往上蹿。
“爷爷,等等我。”突然,一个稚的童声传来,并且飞快地由远及近。
不好,吴天生突然想起来,这老头每天经过,就是去学校接他的孙子啊,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他赶紧大呼:“慢?停停停,墙要倒啦?”
随着他的喊声,旁边的工人也往墙上看,那条黑蛇已经同时分裂出无数的小蛇向四周散开去,工人们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同时大声呼叫起来:“快停,快停,墙要倒啦。”
货车里的司机没有听清喊声,看到车外的人突然手舞足蹈,慢慢探出头来看,等他听清楚这句话想去拉把手时,已经来不及了,墙体“轰隆”一声坍塌,一排排手腕的木头也跟着滚出墙去,将那堆砖石紧紧在下面。
吴天生急忙跳到一块高墙上望,滚滚尘烟里,他望到了一个张牙舞爪如同疯子般的老头子,手里还挥舞着他那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