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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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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阿玥她们那里听到的这些事,我觉得并不都是经过传言夸张了的,对此我很有些担心。”燕七道。

  “你认为有人通过普济庵用罂粟制造的毒物来控制官家女眷?”燕子恪望着燕七。

  “如果只是单纯的罂粟壳,或许达不到这样强烈的效果,但如果是经过加工或是制造同类的毒物,那效果就比较可怕了。”燕七道。

  “你所说的这类毒物,叫什么名字?”燕子恪问。

  “根据制作原料和毒的不同,这些毒物也有不同的名字,但它们都有一个统称,”燕七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凉,“毒品。”

  “毒品,”燕子恪再博学,对这种东西也毫无所知,于是看向燕七,“安安与我细讲讲。”

  “毒品可以使人形成瘾癖,控制人的精神,可以使人抑制或兴奋,甚至产生幻觉,并且一旦沾染,就会对这种东西产生强烈的依赖,这种依赖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它会促使人不顾一切地继续使用,为此哪怕做出杀父弑母违逆天理的事都再所不惜,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治愈或克服毒品,可以说,一旦沾染毒品,人就会变成魔鬼。”燕七看着燕子恪,“罂粟只是其中某几种的制作原料之一而已,单纯地在斋饭内放少量罂粟壳,长时间食用才会上瘾,而成品毒品,一次就可以让人罢不能,如果泛滥使用,毁灭比战争更甚。”

  燕子恪一瞬不瞬地望着燕七,半晌站起身来,负了手轻轻踱起步子,“有人正在利用毒品操控官眷,一旦用毒成瘾,那必是要财舍财、有令必行。官眷,多为官家内宅掌理中馈主母,嫁妆金银,铺子田庄,只这些财物便不会少,兼之又掌管宅中内账,真若到了那个份儿上,大着胆子掏空家中银钱也不是不可能。而更值得注意的是,内宅以主母掌理为主,也是男人最后的退步之地,重要之事、重要之物,大多都留存于内宅,幕后操控之人若想要打探些什么、得到些什么,不必安眼线,只这些受操控的内宅女眷便能一手替他办到。只怕除了幕后那人外,无人能想到这世上会有这样一种可以将人操控到如此地步的毒物,因而这样的手段一旦铺展开来,必是超乎想象,防不胜防。安安,”说着正踱至燕七面前,低下头来望住她,“毒品这样的东西,你从何得知?幕后之人,你可识得?”

  燕七仰起脸来对上燕子恪深且沉的目光,道:“我曾和这样的东西,打过半世的交道。”

  琉璃灯罩里的灯轻轻地晃了一晃,房间里忽然静得落针可闻,水仙歪着头在架子上似睡非睡,湖水微动,隔着水雾离的玻璃窗,隐隐传来画舫发出的吱呀吱呀的轻微木头声响。

  燕子恪偏了偏身,将脸遮进灯影里,清沉舒淡的声音波澜不惊:“那么幕后之人应是涂弥无疑了。”

  安安曾与毒品打过半世交道。

  传闻涂弥有宿慧。

  涂弥与安安曾是师兄妹。

  涂弥安安离京。

  涂弥其人,若真有前世,不是匪首,便是枭雄。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燕子恪问。

  这个“以前”当然不会是指这一世。

  “说来很讽刺,”燕七脸上淡淡,“他曾经和我一起跟着我们的师父受当地官府所邀,协助缉拿走私毒品入境的罪犯,也曾经和每一个身怀正义的人一样对毒品深恶痛绝,然而终于有一天,他忍受不了这年复年、枯燥乏味的护山守林生活,摇身一变,成了活跃在边境地带最大的毒枭,他不仅制毒,贩毒,杀人,走私,洗钱,他自己,也毒。”

  缉毒者成了毒者,比任何人都明白毒品危害的人自己却上了毒,再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具讽刺意味了。

  而对于云飞鸟来说,最讽刺的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曾亲密依偎、并肩生死的最亲爱的人,转眼就成了水火不能相容的敌手,她曾有多相信他,她就在他手上死得有多惨。

  燕子恪从灯影里走出,在燕七的身旁坐了下来,“以那几家出事的官眷所表现出的症状来看,或食用过毒品的可能十之有九,而涂弥制毒亦基本可以确定。剩下的事交给我,安安,无需挂忧。”

  这一次燕七却未应他,转过头来将他望住:“毒品这样的东西,莫说闻所未闻的当朝人,便是在很多人都清楚毒品危害的那一世,仍有人不肯尽信,亦或出于好奇而涉毒,这后果不可逆转,一沾毒品毁终生。大伯,在那一世从事毒的官府人员数以万计,可仍旧无法切断毒品进入百姓生活的途径,更有许多人被动毒,很可能旁人递给你的一杯水一块糕里就含有毒品,防不胜防。”

  燕子恪也转过头来望着燕七,眸光微动,半晌笑了一笑:“莫担心,安安,我会小心。”

  “…那你答应我,绝对不会因为好奇而去尝试。”燕七道。

  “我答应你。”燕子恪道。

  “好吧,姑且信你一会儿。”燕七道。

  燕子恪歪着头,目光落在燕七手边的茶盅上,良久方轻声道:“安安。”

  “嗯。”燕七应他。

  “‘那一世’,你是谁?”燕子恪目光轻滑,由茶盅挑上燕七的面颊。

  “那一世啊,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燕七伸直双腿,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亲爹亲娘就把我遗弃在了山林的边缘,我师父那天正好才刚从山外买粮食回来,就把我给捡了,后来想着怎么也得给我取个名字啊,想了半天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好,师父一抬头,正看见一群鸟儿掠过白云,于是我就叫做云飞鸟了。”

  “云飞鸟何其有幸。”燕子恪道。

  “谁说不是呢。”燕七道。

  “然而尊师亦为幸甚。”

  “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后来呢?”燕子恪问。

  “后来啊,故事很长很长,真的要听吗?”

  “今夜也很长。”

  “后来我就跟着师父住在山林里了,那边的山很多也很高,就和咱们京都北边的十万大山一样,也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树,有特别大的湖,有常见的和少见的、泛滥的和珍稀的各种大小动物,师父的祖祖辈辈都是守林人,据说能追溯到西周的时候,那时他的祖上还曾做过官,就是掌管山泽林囿的那种官,叫啥来着?”

  “虞人,又称山虞。”

  “山虞,怪不得他告诉我说他姓山,百家姓里哪有姓山的,原来是源自这里。”

  “山虞之职,乃掌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辨其时,凡采扑田猎,必以其时。”

  “听说师父的先祖也是箭法大家,不仅术好,还会制箭,这手技术一代代传下来,后来时世变迁,没了官做,又逢世,师父的祖上就躲进深山老林以猎为生,再后来世道安定,师父的祖辈被聘了做看山守林人,主要的职责是防止一些人偷伐偷猎,保护珍稀的动物和植物,直到我师父这一代。”

  “出现了毒品?”

  “嗯,我们所居的山林,正位于两国边境,对门的国家治理混乱,自然环境又适宜种植制造毒品的原材料,于是就产生了无数的毒贩子,为了金钱不惜一切地制毒贩毒,想尽办法偷越国境,将毒品贩卖到这边来。”

  “山与林正可成为毒贩的掩护。”

  “是啊,所以从这里越境的毒贩多如过江之鲫,而毒的官府人员与之相比就显得太少太少了,毕竟毒的危险比抓普通犯人要高得多。正因为毒人员稀缺,当地官府便想聘请当地人加入,一来当地人对地势更熟悉,二来也方便隐藏身份暗中观察。不过敢于拿命涉险的人还是太少,我师父也是几经考虑后才肯答应的,毕竟那时候他还要养我,如果他死了,我不知要沦落到什么下场。”

  “他又是为何肯答应的呢?”

  “有个当地村民就因为给缉毒警察…缉毒衙役指了指毒贩逃走的方向,后来整个村的人都被毒贩做为报复疯狂屠杀了,”燕七语声淡凉,眸底却是一片无尽的黑,“那个村子的村民对师父和我很好,每次师父带着我去村中玩耍,都会有村民给我鸡蛋、水果、糖。”

  燕子恪没有说话,只是动用几修长的手指静静地给自己和燕七的盅子里倒上热茶。

  “后来师父就成为了官府的编外缉毒人员,比起正规的缉毒人员来说,师父反而有更多的优势,因为他的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那片大山和深林里,不论是官差还是毒贩,对于那片地区都远不及他更熟悉,凭借着这样的优势,师父才得以自如地同毒贩周旋。并且因为有一手好箭法,还可以悄无声息地干掉某个毒贩而不会将附近的毒贩同伙打草惊蛇,这也是之所以在火铳遍地的时代官府还要请师父这个只会用箭的人加入缉毒行列的原因之一。”

  “火铳?”燕子恪问,这个神奇的时代并没有火铳这种东西。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燕七端了茶润喉,“后来缉毒这件事就成了师父的终身事业,也成了我的终身事业。”

  “涂弥是几时加入的?”燕子恪也早端起了茶,端着端着忘了自己还没喝,就手又放回了桌上。

  “在我三岁左右的时候,师父又从外面捡回了一个他。”燕七道,“他比我大上几岁,很聪明,只是问他从哪里来、叫什么,他都摇头说不记得,师父原想将他送去孤儿院,养两个孩子对师父来说负担委实有些重,然而涂弥却机灵得很,一味抱着我叫妹妹,师父最终还是收养了他,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师父又抬头看天,天上没有鸟,只有云,云端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师父就叫他云端。后来看到师父练箭,他便也要跟着学,一学之下,师父发现,云端是个奇才,仿佛就是为了弓箭而生,自此后全心全意地将一生所研究出的箭术髓和制弓造箭之法悉数教给了他,云端便成了他的开门弟子,待我长大了些,能够握得稳弓箭时,也跟着师父开始了习箭,于是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云端也便成了我师兄。”

  “年纪小小便已有了城府,此人确不简单。”

  “的确,后来我们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往返于山林和山外的书院之间,被山外的孩子瞧不起,每每想要欺负我们,都被他用了各种小手段反击回去,从未吃过亏。只不过他读书不用功,再大些后,我去了外地读书,他没有考上,回了山中跟着师父一起帮官府缉拿毒贩,开始了每刀尖上舐血的生活。师父的本意,愿让我过普通人的日子,但后来他过世了,我就回到了山里,和云端一起继续他未完成的事,守山,护林,打击贩毒,潜心于箭。”

  燕子恪这一回端起了茶盅抿了口已微凉的茶,没有再问后续,也无需再问。之后云端叛离,成为了毒枭,而那片十万大山、古老森林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能够忍心,将她一个人扔在那孤寂森的无际山林里,任她自生自灭,任她孤独无依,任她独自战斗,任她终此一生?

  “唯一遗憾的是,师父的独门箭技,断在了我的手里。”她说着,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在哪一世相传,都是一样。”燕子恪道。

  “说得对哦,怎么样,大伯,有没有兴趣从今天起弃文从武啊?”燕七问他。

  “那些越境的毒贩,大抵有多少?”她大伯假装没听见用问题混了过去。

  “说出来很吓人的,只我那有限的一生所干掉的穷凶极恶不得不杀的毒贩,就有数千。”燕七道,“那些人大概都已不能称之为人了吧,为了金钱所有我们能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事都能做出来,他们从不把人命当命,会绑架普通人做人质来胁迫缉毒的官差,而几乎所有被他们绑走的人质都没有存活下来的,当场解救人质是我干的最多的活儿,实战箭法也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一毫一厘的误差都不能有,一丝一点的情绪波动都不能生,任何一次紧张或大意,付出的就是一条乃至多条无辜的生命,并且那些悍匪绝不会给对手第二次机会,在边境一带缉毒官差与毒贩之间爆发大规模的战也是寻常事。”

  “战?”燕子恪又听到了他从未听过的字眼。

  “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换了?”燕七看向他,“该讲你的故事了。”

  “子时了。”燕子恪瞅了一眼书架上的钟漏,又转回头来瞅燕七,“长大了。”

  “…好想哭啊,不想长大怎么破,我还想继续当孩子。”燕七道。

  “想当就继续当,开心便好。”燕子恪道。

  “嗯哪,开心便好,生辰快乐,大伯。”燕七道。

  “呵呵呵,快乐。”

  “现在该讲你的故事了。”

  “呵呵呵。”

  “…这样理直气壮的耍赖真的可以?”

  “呵呵呵。”

  “我上当了,你们大人太坏了,生日礼物不给你了啊。”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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