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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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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恪把回京的行程和时间算得精准无比,不早不晚,年二十八抵达京郊,休整一晚,年二十九哥儿俩进宫面圣,大军暂留城外,燕二太太带着孩子和家下在城外客栈等信儿,倒是燕子恪百忙之中还没忘让人把萧宸和崔晞亲自送回各自家中,中午皇上在宫里给哥儿俩留了饭,下午放出来,只带上家眷,一路就奔着城东的千岛湖去了。

  因着燕子恪提前来信说是要在岛上过年,燕府一家子一等孩子们放了假就搬上了岛去,今也得了消息,早早就派了燕三老爷和燕四老爷哥儿俩等在岛上的码头接船,见着燕子恪下来倒没什么,瞅着他身后那穿了一身铁甲立如山的汉子,随同来接船的燕府家下刷地就跪了一片——二老爷,这就是二老爷,这就是那位在大漠边关的修罗地狱生死战场上叱咤了整整十二年、被蛮子畏如鬼神的那个男人!——好、好骇人啊!尽管他在那里立着不动,尽管脸上带着笑意,尽管面孔生得英俊,可那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给他跪啊!

  不管是因敬还是因畏,这伙子家下都跪得老老实实一丝不苟,生怕一口气不对就被这位拎起来一刀砍了首级。正打心里头发怵,就听得他们的四老爷“哈哈”一声笑,大步过去抡起一拳:“二哥!你可算——哎哎哎哎——疼疼疼疼哎哟喂啊啊啊啊——”

  燕子忱一只手捏住他四弟燕子恺抡过来的拳,轻轻松松就势一绕一拐,把这货的胳膊拧到他背后,笑着在他股上踹了一脚直接把人飞:“你他娘的是才刚唱戏回来还是怎么地,穿的这是什么花衩子烂裆?”

  垂头正跪的众家下:“…”二老爷的画风是酱婶儿的…越来越怕了肿么破…

  燕子恺拿宽大的袖子随意掸了掸被他二哥踹上脚印的苹果绿的子桃花粉的袍,嬉皮笑脸地重新贴上来:“二哥,那东西有没有帮我带回来啊?”

  “他娘的急成什么样子!待会子见过爹娘再给你!”燕子忱笑骂,他和家里这哥儿仨虽然有十二年未见,这骨血亲情却都是天,他离家去北的时候燕子恺还小,照说对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可是哥儿俩一见面就像是相处过的,谁跟谁都不客气。

  而燕三老爷燕子恒行事就文雅多了,面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深深地向着燕子忱施了一礼:“二哥…”话音未落人就被他二哥张臂箍进了怀里,来了记结结实实的熊抱,一记大掌怼在后背上,险没怼出肺血来:“哈哈!好小子,愈发长得人模人样儿了!”

  “二哥也是愈发英武了。”燕子恒咳着笑,转眼看见燕子忱后头下来几个女眷,连忙过去又是深深一个长揖:“二嫂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燕七:“…三叔,是我。”

  燕子恒:“啊。”

  一大伙子人闹闹哄哄地先在码头上相互厮见过,而后便往前头正院里去,后头家下们七手八脚地抬了行李浩浩地跟着,转眼进了院门,一进一进穿过去,院里廊下各处的下人见状皆都屏息敛衣垂首恭立,待那一大团主子过去了才敢抬起头来张望,头接耳地议论个几句。

  一大团主子此时已经迈进了上房,燕老太爷夫妇领着一众妇孺早便等在了房里,听得院外脚步声时老太太头一个便先坐不住了,颤巍巍地站起身,眼里的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老太爷先还想瞪她一眼,怪她这么大个人了在晚辈面前沉不住气,然而看到老这副样子时自己也不住鼻子发酸,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用力攥着,生怕自个儿一个忍不住也跟着沉不住气地站起来。

  可当看着跟在大儿子身后一身戎装大步迈进来的那个人时,二老就再也无法端坐,才要迈步上,那人已是几步上来嗵地一声跪在了面前,后头花花绿绿跟着跪了一片,然而二老已是无暇细顾,只管婆娑着泪眼去扶这个在外头吃了十二年苦的二儿子。

  “爹,娘,儿子不孝,今回来领罪了。”燕子忱沉声说着,嗵嗵地便往地上磕头,后头二房一帮子人就也跟着嗵嗵地磕,老太太心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管抱住燕子忱嚎啕,老太爷顾不得面子,悄悄在旁拿袖子抹眼,屋子的人见状无不泣下如雨,一时间哭声成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爷终于哽着声先发话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身为…自当要…”老太爷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到底是最心疼儿子的,一边抹着泪一边往起扶儿子,最后倒是让儿子连搀带扶地重新回上座坐了下来。

  “阿霜。”燕子忱回身唤燕二太太,燕二太太带着几个孩子快步向前,再一次叩倒在燕老太爷夫妇面前:“媳妇不孝…”

  燕老太太却是紧着将她扶起:“好孩子,苦了你了,我心里都清楚着呢…”目光一挪,看见了靠在燕七身边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声音不由再次颤起来,指着这小身影道,“这…这是…小十一?”

  “祖母叫你哪。”燕七告诉小十一。

  小十一看着燕老太太一脸的眼泪鼻涕,不由往燕七身后缩。

  “快过来。”燕二太太招手叫他。

  小十一很不想过去,转头看着燕七:“回家吧,咱们。”还想着北才是家。

  “已经到家啦,你不是想看看祖父和祖母长什么样子吗?过去看啊。”燕七道。实际上这小位的原话是“猪(祖)父猪(祖)母、啥东西?”

  小十一在上京的路上被燕七带着看过乡下放养的猪,一心觉得猪父猪母大概和这东西也差不多,可如今看着坐在上头的两个人,怎么也觉得不像,疑心重重地走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猪?”

  “哎!”老太爷老太太高兴得齐齐应了一声,真当这孩子说话还不清楚。

  燕七amp;燕九少爷:千万不能告诉他们真相。

  老两口乐得抢着把小十一抱进怀里,一时是谁也顾不得了,好容易等到把小十一哭了(…),下头等着的众多晚辈们才得了机会正式相互厮见,先是燕子忱领着燕二太太和燕七姐弟仨及身边下人向着燕子恪夫妇行礼,而后燕子恒燕子恺领着一帮女眷和家里的孩子们向着燕子忱夫妇行礼,热热闹闹七八糟地呼来唤去,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上头看着又是带泪又是带笑——团圆了,终于是阖家团圆了!这人丁兴旺、子孙堂的日子,真是好得不能更好些了!

  一番热闹相认后,众人便亲亲热热地在这堂屋里落座,和二房夫妇俩聊起这些年在北的生活,大人们说话,孩子们只有听着的份儿,小十一却不肯跟着猪父猪母坐,他娘只顾着回答众人问话,一时顾不得他,他便只着燕七,燕七在那儿坐着,他就站在旁边抱着燕七的腿,歪着头,半张脸藏在燕七的腿上,半张脸着,悄悄地打量着厅内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有的人在看他的爹娘,有的人在看他的兄姊,有的人在看他。

  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小十一倒不觉得怕,因这一路从北过来,天天都和他爹麾下的三千营兵一起行路,他爹成骑在马上抱着他在队伍中穿来穿去与人说说笑笑,那阵仗可比眼前大得多,小十一转动着大眼珠,好奇地看向这一双双望向自己的眼睛,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阴冷的,毫无生气的,让人骨髓里往外透着寒气的,简直不像是人类所拥有的眼睛。

  还不到两岁的小十一自然不会有这样多的感触,他只是出于本能地害怕起来,哇地一声哭了开,拼命地往燕七的腿间挤,伸着两条小胳膊哭闹着要抱抱。

  小十一这厢一哭,燕老太太那里坐不住了,忙叫小十一的娘将他抱了,亲自带着去了旁边起居室的暖阁哄慰他,还当他是见不惯这么多的人。

  燕七跟着去了暖阁,好容易哄得小十一不哭了,燕老太太便坐在炕上逗孙子玩儿,燕七从里头出来,重新回到座位,抬眼看向对面,两年不见,这些兄弟姊妹们都有了不小的变化,都是年轻人,好几个又正值青春期,几天就能变一个样儿。燕大少爷燕惊,再过半年就要及冠了,如今却仍未成亲,看着比往日倒是成稳重了几分,衣着装扮还是只选奢侈品牌。

  燕二姑娘燕惊因着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不宜顶着寒风乘船上岛来回奔波,今便不曾回娘家来,只派了贴身的嬷嬷过来代她给燕子忱夫妇磕头,武琰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过来,毕竟这是燕家一家子团聚,第一时间还是要让给人家自己人静静享受。

  燕三少爷燕惊澜,这个一向在燕府里不显山不水的庶子,如今再见,这感觉便大有不同了。燕子恪的妾室杨姨娘是假妾,这位燕三少爷是假儿,燕六姑娘是假女,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燕子恪却也是淡淡地将他们养到了这么大,没有过度关注,也没有假作无视,认真说来,即便燕子恪将他母子三人保护在燕府里,也不好过多手杨姨娘对儿女的养育问题,毕竟杨姨娘是这两兄妹的正头母亲,燕子恪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给予最大的物质和资源上的帮助,做得若再多,这个“度”就要过了。

  而眼下看来,杨姨娘在私下里对儿女的教育似乎还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至少燕三少爷看上去温文尔雅,寡言内敛,这样的子起码不必担心他跑出去四处闯祸。

  再看向燕四少爷燕惊波,两年的时间让这位成长成为了一名十足的壮小伙,肩也宽了,身板儿也壮了,那会子相互打招呼听得声线也变了,只是眉眼间精力四溢的神情却是一直没变,不住地冲着燕七又是笑又是打眼色,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要说。

  燕五姑娘燕惊梦,身上依旧是华丽无匹的衣裙,精心地描了妆,已过及笄之年的她愈加出落得明不可方物,年幼时的矜娇刁横已几乎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透着骨的冷漠与孤傲,对上燕七的目光,不再似以前那样畏缩,只是淡淡地挪开视线,落向虚无之处。

  燕六姑娘燕惊香,一如既往地文静内秀,尽管她也曾对燕七动过一些小女孩的坏心思,在燕五那里搬过是非,导致燕五故意影响燕七姐弟的用冰,还险些让姐弟在那年夏天时就跑去北,但归结底这个姑娘还是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褒贬的地方,也许杨姨娘教育儿女的方针就是藏锋敛颖、韬潜谨饬。

  燕八姑娘燕惊秀,比燕七只小一个月,眉眼也长开了,漂亮是漂亮,却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知是随了燕三太太还是随了她的生母赵姨娘,本来就不是个心眼儿宽的人,如今看来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善,此刻悄悄打量着燕七的目光里便总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让人惊讶的是燕十少爷燕惊涛,燕七姐弟离京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只是个小豆丁,两年的功夫成了八。九岁的小大人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竟有了燕三老爷的几分影子,只偶尔和燕七对上目光时才会调皮地冲着她飞快做个鬼脸。

  每个人都长大了。

  虽然小时候各有各的优缺点、各有各讨人嫌的地方,可也毕竟都只是小孩子,如今一个个长开了面孔,拔高了身板儿,成了面容,这变化认真想来,还真是让人有几分唏嘘。

  其实,有时候打败你的既不是天真,也不是无,而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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