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夜袭
半个月的平安无事,对于燕家来说已是相当的难得和宝贵了,再经由燕九少爷的安排和崔晞的妙手,燕家上下现在是信心,张彪他们那伙子甚至巴不得姚老狗赶紧过来送死。
“姚立达如果不算太白痴的话,第一次派人来,应是以试探我们底细为主,如果发现我们毫无防备,才有可能顺手杀之,”燕宅全体员工会议上,燕九少爷这样和大家道,“而我们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让他的这些探子有来无回,传不回任何消息给他,让他疑神疑鬼,不敢轻举妄动。”
燕家仆妇们给瞭望台做的布罩子起到了意外的效果,燕九少爷索就让这布罩子一直罩在那里,不必扯掉,负责瞭望的亲兵从罩子下面钻进去,沿着木架子爬到顶部,再由布罩上不易被人察觉的隙处向外监视着自己这个方向的动静,从外面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这布罩子下头罩着六个虎视眈眈的人,在夜间就更是如此了。
姚立达倒是颇有耐心,哪怕局势离了他的掌控也没有立刻气急败坏地跑来杀掉燕子忱的家人出气,当然,这也跟身处前线的燕子忱和武家那伙子人在接连不断地给他制造trouble有关系,杀灭蛮夷五万大军之后,四蛮联盟登时就炸了,直接一封信发过来姚立达出燕子忱的人头,不出来就撕破脸从此势不两立,姚立达正跟这儿想尽办法拖延着要来个缓兵之计呢,结果燕子忱那王八蛋又悄么叽儿地跑到久乃——四夷联军的另一据点灭了蛮子千把人,蛮子这还要能再忍那就不是“蛮”子了,连信也不给姚立达递了,直接让死士拿箭绑着战书就在了边关军大营的营门上。
这是要跟姚立达拼命了,姚立达能不急吗?他能指望着燕武两军保他?于是这段日子姚立达就光忙着调兵遣将保卫他所在的大营了,这回他不光要防着蛮子,还要防着燕武两家落井下石,更要防着朝廷在这个时候从他背后递刀,三面受敌,姚立达又急又气又有点慌,再加上那帮不知好歹的百姓在这个当口回涌入城给他添子,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一边忙着应对各方各面,姚立达的怒气值一边越升越高,终于在这一天他忍不住了——管它蛮子几时兵临城下,管它燕子忱会不会趁凿他的城墙角,管它朝廷抓没抓住这个机会有所动作——先死燕子忱全家再说!
如今全城百姓都在对燕子忱歌功颂德,姚立达气得头再昏也不好在白天里动手,所以只能待得晚上——让燕家人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等燕子忱回来,一屋子人早就烂得生了蛆!就是要让他看看敢跟他姚立达作对的下场!
夜黑风不高,月光很明亮,在安静的街巷间迅疾穿行的十几条身影动作十分地潇洒犀利,瞭望台上的几个亲兵一厢欣赏这几位煞有介事边奔边躲躲闪闪的风姿,一厢向着下头早已埋伏好的其他人打出了暗号,打暗号的方式也很简单,学几声夜虫儿叫,这在夏天的夜晚是再平常不过的现象,且这叫声里头还大有玄机,根据不同虫子的种类和叫声的长短、次数可以传达出很多的信息,比如来者有几人、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拿着的是长兵短兵还是弓箭、距此处还有多远等等。
院子里的大家心中一片腾:终于来了!哥儿们都等好几天了!快来吧!让哥儿几个好好一!
那十几条飞奔而来的好汉莫名觉得菊花一紧…重新集中精神,仰脸向着远处燕宅的方向看过去,那矗立在第三进院子里被布罩着的高高的东西他们白天到附近踩点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然而谁也猜不透那里头到底罩着的是什么,接连在暗处观察了好几天,那东西就一直那么静静地立在那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这会子再细细观察,仍然和平时看到的无有不同——不管这东西究竟有什么蹊跷,该进去还是要进去,该执行的任务还是要执行。
十几个人没有犹豫,迅速奔到了燕宅附近,十分谨慎小心地借着房屋暗影的掩护悄悄接近了第四进院,其中一个一挥手,便有四个人会意,一提气率先跃上墙去,伏在墙沿上仔细观察院内情况,见到处都黑灯瞎火一片静寂,月光下的院落光秃秃,什么都没有。
这四人竖起耳朵运起内力仔细听了一阵,想要听清一些上房内的动静,然而听了半天什么也听不到,不由心中起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上房的门窗都关得紧紧,透过窗玻璃还能看到里头挂着厚厚的帘子——这么热的天,这家人闷在屋子里难道不嫌热?
四个人从墙上跳回来,把观察到的情形用手势向领头的简单做了汇报,领头人略一沉思,心下了然:燕家人又不是傻子,燕子忱灭了五万蛮兵的事对姚立达意味着什么他们也很清楚,不会想不到姚立达会派人来收拾他们,所以提前有所准备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就算燕家人有准备,他们也不能就此无功而返,此番来的任务就是要燕家人的命,总不能因为对方有所提防就放过他们,况这次来的都是好手,燕家宅子里能打的也就那么几个燕子忱的残兵旧部,再有准备也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啊,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任务必须要完成,燕宅,必须要闯!
领头的拿定主意,手势一打,众人会意,立即行动有素地分散开来,一个个灵猫似的悄无声息跃上墙去,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跳进院,墙外留了一个放哨的,墙头上也留了两个盯视全局的。
这燕宅的院子也太空了些,没树也没草,地面上一片亮堂堂的月光,很不方便让人隐藏身形,只得沿着墙跟走,墙的影子刚好能遮掩行踪。
墙头上的两个人正密切地注视着院子里每个角落的动静,突然发现对面的墙砖好像动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眼花了还是有埋——
不等做出反应,就见月光下骤然乍现万道乌光,齐刷刷地向着墙处的同伴们疾了过去,密如雨、快如电,几乎就在一闪念之间——
快——躲——这两个字由大脑发出指令还未及到达声带,喉咙处便是一阵剧痛,下一瞬,视线里看到的就已是燕宅院顶上四四方方的夜空,并在视网膜上永远地凝固了住。
燕子手弩,一次可连发十支,短距离内速度堪比子弹,穿透力甚至比子弹还强,七八个人x型站位叉击,任是绝世高手也翅难逃!
五枝从外头把放哨的那位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墙儿处倒成一片的人形刺猬,而更可怕的是,没有中人的那些箭支,全都深深地钉在了墙内!
燕子连弩果然名不虚传!家里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二老爷果然名不虚传!
心里头正赞服,就听得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燕小九爷平静似水稳稳当当地从里头迈了出来,看到这一小位,五枝也是佩服得不要不要的,这么小的年纪,又不会功夫,偏敢一个人坐镇上房,稳如泰山地等着这帮如狼似虎的杀手们杀上门来,这是怎样的胆量与谋算呢——他硬是料准了这伙人会在今晚上门,前儿不等,昨儿不等,偏就今儿等,然后果然就等了个正着。
“活口呢?”神算子燕九少爷看着五枝,墙外有放风的,这一点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因而早就安排了五枝伏击,并要求尽量留活口。
五枝一脸负罪感地将手中拎的那人放在地上,躬身答道:“小的无能,让这人毒自尽了…”
“不要紧,”燕九少爷并不意外地淡淡道,“这些人都是死士,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自尽的速度大概比出手速度还要快,便是强留下性命怕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五枝感动得差点哭了——一向毒舌的小九爷非但没怪他竟然还安慰他了!这是多大的恩赐啊!
“周边可检查过了?”燕九少爷哪管五枝在那儿感动啥,继续问他。
“检查过了,没有其他人了。”五枝忙道。
燕九少爷微微将头一点,亲兵们从院子的各个角落里走出来,乍一看就像一片墙砖或是地面成了一样,一个个地剥落下来向着院子中央聚集。
“辛苦了,”燕九少爷看着这帮仍自因这神奇的隐身术伏击成功而兴奋的家伙们,“今晚应不会有第二批人闯宅了,诸位可以回房休息,留下瞭望台上的几个人继续值夜便是。这些尸体先堆进厢房去,院子里的血迹处理一下,别吓到女眷。”
众人立刻应是——若说此前对这位小少爷大家心中多少还有些不服的话,经过今晚这一次,众人算是口服心也服了,不仅仅是因为这隐身术伏击的方法出自这小少爷的设计,还因为他对敌人的心思拿捏得准确。
就说今晚院子里没有摆放已做成的枝杈阵的原因,当初大家还觉得不安全,这位爷却道:“姚立达派来的第一批杀手,必定都是功夫好手,以悄无声息地置我们于死地为目的,在能不惊动我们的情况下,自是不愿惊动,如若我们在院中先摆下了枝杈阵,对方一看便知我们已有准备,在高度警惕的情况下,我们再若偷袭便不容易得手,且对方或许还不肯硬闯,这就使枝杈阵起到了反作用,因我们的目的也是将这批人一网打尽。
“眼下这样的情形虽然一样会让对方怀疑我们已有准备,但绝不会想到我们准备得这般充沛和具有攻击,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待宰牛羊,就算有准备也不过是躲在圈里瑟瑟发抖罢了,而我们要的,就是他们这样的‘有警觉的大意’。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暂不摆放枝杈阵可以令院子显得更空、更无处躲藏,这就迫使准备悄悄行事的他们不得不贴着这个方向的墙儿走,如此我们的目标便可以集中,箭支覆盖可以更密集,全部击杀的成功率也可以更高。
“枝杈阵的使用是在这一次击杀对方之后,姚立达不见这批人返回,自是知道已经灭在了我们的手里,那么他派来的第二批人应该就不会再尝试偷袭了,因为他知道我们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再偷偷摸摸已无意义,然而非到迫不得已他又不愿明目张胆地残害燕子忱的家眷让百姓知道,所以第二批人还是会在夜里行动,并且十有**会采取可以掩人耳目制造意外死亡假象的火攻。
“我们的枝杈阵在此之前设置在院中,第一可以给对方施放火箭制造难度,这些枝枝杈杈能在一定程度上挡住火箭的路线,第二自然就是可以阻拦想要强行闯宅施展杀手的人。
“所以,不同的时段和情况,应用不同的手段和方法,我们的防守方式严格说来还是有限得很,所以每一种方法都要尽可能地让它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众人此时已再没有任何异议,少爷说啥就是啥,大家绝无二话。将战场打扫干净,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燕九少爷亦慢回到第一进院,却见他姐小氓似的在倒座房前的石矶子上蹲着,两臂架在膝上,手在半空搭拉着,这让他深刻地怀疑这动作是传染自家里那位在外带兵打仗的当家的。
他姐见他从垂花门里出来,冲他摇了摇手打招呼,然后起身,两手叠在一起举过头顶长长地抻了个懒,这一抻,夏天单薄的衣衫就贴在了皮儿上,勾勒出了纤细的线和修长的腿,然而已经这么瘦了的她却丝毫不显得单薄柔弱,身上的每一线条都充着弹和韵律,举手投足间仿佛都带着无限的张力与韧度。
“怎么不睡?”燕九少爷慢慢走过来,神色淡淡地瞟她。
“有点儿热,出来凉快凉快。”燕七道。
事实上北夏天的晚上十分凉爽,毕竟地理位置很靠北。
“不放心我?”燕九少爷戳穿她,并摆出一张不被信任不开心脸。
“哪能啊,你看,我们房间里人最多,这么多人挤一屋,里头全是热气。”燕七说着还用手当扇子在额角扇了扇风。
燕九少爷已经慢地迈上阶来,路过他姐面前时也不停留,只伸了只手出来拍在她的脑瓜顶上——他已经高了她多半头,这不可逆转的优势让他翘起了角,却目不旁视地走过去,只悠悠抛下一句:“衣服里面套着的是衣板么?”
“…”尼玛…瘦了也逃不过毒舌吗?!
次白天,在燕九少爷的指示下,张彪带着一众人将每间院子都布置上了枝杈阵,门窗廊柱等木质部位也依此前早便计划好的都糊上了泥沙,然后所有人除了三餐前后起来活动活动之外,其余的时间就都窝在房里睡觉以养蓄锐,瞭望台上照例轮班倒着进行监视。
到得夜间,已经睡了一白天的众人谁也没有什么睡意,女眷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准备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男丁们则各就其位,等待着严峻的第二次考验。
第二次考验在三更时分来临了——三四十个黑衣人跳上墙头持弓便,箭尖燃着火,专往门窗廊柱上和屋内钻,每个院子竟都不肯放过,每个院子的屋顶和墙头上都站着四下放火箭的黑衣人!
第一批火箭大部分都被院中的枝杈阵挡了下来,黑衣人们接到领头人的指令,纷纷由屋顶墙头跳下,瞅准了枝杈阵间的隙就要边火箭边硬闯——好戏来了!化妆成墙砖地砖花池子假山石和水缸的燕宅亲兵们忍不住想笑:瞅这帮傻x们一个个儿那一本正经的样儿!从老子跟前儿探头探脑地过都没察觉,还想钻枝杈阵呢?钻吧钻吧,一会儿就全成吊炉烤鸭啦!
亲兵们并不急着出手,因为少爷说了,出手太早枝杈阵无法发挥最大效力,且对方若知道院子里埋伏着弩手,再想尽数击杀可就不容易了,得看着这帮傻x差不多全跳下来时再动手,且动手也不是冲着这些跳下来的人动,跳下来的人交给枝杈阵,他们要用弩的是院墙和房顶上的人。
黑衣人们跳下来了七八成,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枝杈间,有人试探地碰了碰这些枝杈中的一,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和同伴们换了眼神和手势,意思是这些枝杈不过就是为了阻拦大家更顺利地接近上房的,实则并没什么卵用。
于是黑衣人们放开了手脚,有从枝杈间钻的,有干脆显摆轻功直接踩着枝杈从上方飞过的,原本站在墙上和房顶上保持观望的人也跟着跳了下来,一时间各显神通,身影与火箭飞,却又都和燕宅的人一起保持着默契——双方谁都不出声。
黑衣人们不出声,当然是不想让住在附近的其他人家听到,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制造失火的意外来的,而燕家人不出声,黑衣人们理解为是怕被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藏起来不要紧,因为他们放完火还要搜院,燕家人一个都甭想跑,一个都活不了!
黑衣人们正进攻得,忽地听得一阵极轻微的“咔咔嗒嗒”声,经验丰富的暗道一声不好,身便要撤离,然而为时已晚,这些原本静立不动的枝杈竟突然灵活转动了起来,有平转的有竖转的,有斜转的有倒转的,甚至还有各个角度三百六十度任转的——别看这些枝杈东一西一七八糟毫无章法,实则每一与每一之间的角度、位置和空隙都是经过崔晞严密的计算和设计的,当机关启动,这些枝杈旋转搅动起来,绝不会有任何两枝杈会相互绊在一起,也绝不会有任何一个空隙能让人不挨不碰就钻出去。
而比起综武社的枝杈阵,这一部机关的运转速度更加的快,因为占地小,便于组合和连接,且也不是需靠人不小心碰到枝杈而被动的运行,这部机关是手动运行的,操控运行的总机关就在每个院子的做为茅厕的耳房里,通常四合院的制式大抵相同,茅厕的位置基本都在一个地方,黑衣人们几乎都是下意识地就忽略了茅厕,那些火箭根本就没有浪费在这种地方,于是茅厕反而成了最安全之处,几个亲兵里的壮汉正在里面玩儿命地推动着机器运转。
而相较于综武社的枝杈阵的又一点不同,就是这部机关是真正地具有杀伤的机关,所有的枝杈都是坚硬的金属制成,各种尖尖刃刃就设在这些枝杈上,一旦被枝杈挂住,刺伤割伤都是轻的,最倒霉的是被两个转往不同方向的枝杈挂住,那搞不好就要被分尸了。
机关启动,黑衣人们骤然成了一片,隐身的亲兵们终于出手,手弩直指墙上房上未下来的黑衣人,而墙外,五枝照样负责放风的人,这一次来的人多,放风的人就也多,然而燕九少爷对此也早有所料,直接把他姐丢出来给他打工,燕七绕着燕宅拿弓箭清了一圈,八个放风的一个都没跑掉,人甚至还不务正业地空结果了几个墙头上和房顶上的人,不过须臾功夫,尚挣扎着活着的就只剩下了枝杈阵中的少数几个黑衣人。
这几个眼看自己无法逃脱,牙一咬就了毒,也不必燕家人动手了,顷刻间死了个干净。
难得的是,从头到尾,除了箭支入木石或击中枝杈的声音之外,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人,都没有发出过声音,就连那些死状甚惨的黑衣人,在知道自己已无法活命的一瞬都是毒秒死的,没让自己死前受多少罪。
这第二战对于对手来说异常惨烈,而对燕家的人们来说却仍旧是轻松无比——麻的要不说最可怕的就是这些读书人,读书人杀起人来可比他们这些大老牛多了,谈笑间墙什么玩意儿的就都灰飞烟灭了,不就是说的眼前这情形吗?
张彪等人看着这院的血模糊,再看看自家大少爷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不由一起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