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逝

　　楚川柏虽然对穆青蕊说她妈妈那边不会有事，事实上，赵教授这会紧皱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

　　按之前穆清瑜的检查数据来看，她应该是受了极大的刺，才会病情突然恶化。但恶化得这么快，却让他始料未及。若不是穆青蕊那几银针，赵教授相信自己接到的，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

　　看到怒气冲冲的楚川柏走了进来，赵教授脸色灰败地冲楚川柏摇了摇头。楚川柏心里一紧：“怎么会？刚才不是稳定住了吗？”

　　“她的情绪变化太烈，只稳定了那么一会，就又开始波动了。我们，恐怕得劝青蕊，做好思想准备了。”

　　楚川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穆清瑜一病，穆青蕊就那么激动，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穆青蕊那边…

　　“真没办法了？”楚川柏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地问道。

　　赵教授摇摇头：“所有能用的手段都已经用了，我是真没办法了。”

　　楚川柏不死心，走上前去自己又诊了一回，回来时脸色更加难看了。

　　赵教授拍了拍他的肩，劝道：“我们只是医生，不是神，救病不救命。以穆清瑜的情况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楚川柏走到旁边穆青蕊的抢救室前面，脚步却踯躅不已，不敢进去。

　　于秋和郭婶看到楚川柏这个样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问一声。

　　楚川柏转了几圈，正准备以一种英勇就义的样子冲进去的时候，抢救室门开了，出来的却是得到于秋通知，紧急赶过来的白修宁。

　　“楚医师，您有什么事？不知道穆阿姨那边情况怎么样？小蕊一直很担心。”

　　刚看到楚川柏时，白修宁心里就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但他还是尽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缓语气问道。

　　认知楚川柏看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急忙将他拖到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一会，多劝着点青蕊。那个，人生自古谁无死，活着的人总还是要向前看的。你，懂了吧？”

　　虽然楚川柏说得七八糟，但白修宁却听明白了。心时便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是不是已经…”白修宁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无疑。

　　楚川柏摇了摇头：“还没。”不等白修宁出口气，又接着说：“准备见最后一面吧！”

　　顾不上计较楚川柏这能把人气吐血的说话方式，白修宁这会继承了之前楚川柏的心情，开始有转圈的趋势。

　　楚川柏将最艰难的任务丢给了撞上门的白修宁，便说了句：“我再去看看情况。”便一头钻进穆清瑜的抢救室不出来了。

　　白修宁转了两圈，终于站定了脚步。对一旁的于秋和郭婶说：“这几天，恐怕要辛苦你们了。有些该准备的事情，就都拜托给你们了。”

　　刚才已经听到楚川柏话的两人，于秋低着头，眼眶通红，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下来。而郭婶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她被白修宁派到穆家时间不长，但和穆清瑜相处的很好。这会猛地听说人已经不行了，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想到自己尚且如此，那作为她的女儿，岂不是会更难受？

　　白修宁深深地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了穆青蕊的抢救室。

　　着穆青蕊倔强着不肯安睡、是担忧的眼睛，白修宁感觉心里一痛。刚刚想好的话，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哥哥…”

　　见白修宁半天不出声，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猜测的穆青蕊，固执地看着他，非要知道穆清瑜的情况不可，哪怕是…

　　白修宁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捧着穆青蕊惶恐不安的脸，轻声说道：“明珠，还记得你答应过哥哥什么吗？”不等穆青蕊回答，他便飞快地自己回答了：“你说过要陪我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你不可以失言，知道吗？不然哥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的，知不知道？”

　　大颗的泪珠从清澈无垢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穆青蕊声音干涩地喊了一声：“哥哥…”

　　白修宁轻轻将穆青蕊抱入怀中，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明珠，坚强一点，不要哭！不然，你妈妈看了会更难过的。你不想她不安心吧？”

　　知道时间不多了，白修宁放开穆青蕊，擦掉她脸上的泪：“哥哥现在带你去见妈妈，要高兴一点，不要哭，做得到吗？”

　　穆青蕊咬着嘴点了点头，伸手去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白修宁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走到穆清瑜的抢救室门前。

　　“准备好了吗？”

　　接过于秋递过来的手绢，穆青蕊捂住眼睛，大口大口地用力气。等手绢再拿下来的时候，除了眼睛红红的，再也看不出一丝其他的情绪。

　　“走吧，哥哥！我要去见妈妈。”

　　楚川柏早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两人，默默地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白修宁将穆青蕊放到特意为她准备的凳子上，然后站在她的后面，默默地支持着她。

　　“妈妈！”穆青蕊拉起穆清瑜冰冷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就象平常叫穆清瑜起一样地喊她。

　　已在弥留之际的穆清瑜缓缓睁开眼睛，直到穆青蕊第二次叫她的时候，才将脸转到这边来。

　　“青蕊！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穆清瑜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全部散掉。

　　穆青蕊不想哭的，可是却忍不住。她拼命地摇头：“不是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谁都比不上。是我对不起妈妈，一直拖累你，让你为我心，为我担惊受怕。是我对不起妈妈，我没本事，说好要治好妈妈的，妈妈，再等等好吗？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行的！”

　　穆清瑜灰白的脸上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手指艰难的在穆青蕊脸上抚了一下：“在妈妈的心里，妈妈的青蕊永远是最的！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而且会做得很好。只是妈妈累了，想休息了。但妈妈会一直看着青蕊，看到成为一名优秀的刺绣大师，或者一名优秀的中医大师。妈妈也会一直祝福你，希望你永远都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十分艰难地说完这一大段话，穆清瑜非常难过地停了下来，大张着嘴巴，拼命气，白色的雾气在氧气罩上凝了又散，散了又凝。旁边的监测仪也开始不断地报警。

　　楚川柏的脚动了动，终究还是站在了原地。这会他上去也没用了，不如多留点时间给母女俩。

　　“青蕊…你爸爸…不是…吕…绍…峰…”

　　穆青蕊还是第一次听穆清瑜说起这个身体的爸爸，仅管最后一个字没听清楚，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从小到大，穆青蕊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妈妈而已。

　　“妈妈，我只有妈妈，我也只要妈妈就好，其他人都不重要！”

　　穆清瑜又休息了一会，看向穆青蕊身后的白修宁。她现在行动艰难，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穆青蕊和白修宁。

　　看出穆清瑜有话要对自己说，白修宁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去，生怕穆清瑜最后说一句要自己远离青蕊。

　　“你…说过…保护…”

　　白修宁马上明白过来，立刻用十分坚定的语气回答道：“您放心，我会护着小蕊一辈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伤害她！”

　　听了白修宁的话，穆清瑜眼中泪光闪动，隐隐有欣慰之意。

　　“青蕊…的…爸爸…我…不…知道…”

　　白修宁脸色凝重，穆清瑜在此刻反复提起穆青蕊的爸爸是为什么？不知道？不知道在哪，还是不知道什么？

　　穆清瑜目光开始有些涣散，监测仪的警报刺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我…不是…第…三…者…不…是…”

　　“青…蕊…好好…活…”

　　最后两个字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了，紧接着便只听到监测仪拉长了声音，预示着一个生命，从此消逝在这尘世间。

　　穆青蕊怔怔地看着从自己手中垂下去的那只手，嘴里无声地叫着：“妈妈…”

　　随后便身体一软，整个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白修宁一把抱住穆青蕊的身体，目光急切地寻找着楚川柏的身影。楚川柏紧抿着嘴角，眼眶也泛着红光，三步两步冲到穆青蕊身边。

　　“快，将她放到旁边的上。”

　　楚川柏检查了一下情况，有些棘手。刚才已经为穆青蕊施过针了，这会并不适合再次施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赵教授身上。

　　在病情面前，总是能保持冷静与理智的赵教授迅速上前，替换了楚川柏的位置，在得到相关数据后，马上让人注了一支药剂，随后才展开一系列措施，将穆青蕊的病情稳了下来。

　　所有的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穆清瑜的脸已经被白布遮住，楚川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昏的穆青蕊，最后问白修宁：“后面的事，有什么打算？”

　　白修宁了眉心：“您放心，交给我就好，我会办好的。”

　　楚川柏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拍了拍白修宁的肩，感叹了一句：“你小子，也算是难得了。”

　　说完之后，便背着手，身体有些佝偻地走出了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