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毁灭的石像
所谓神殿,其实并非一座宫殿,而是司马大道以北那片区域,被划分出来,座位昭国最神秘的一片地方。
连绵有数十里之广。
宋晚致手里拿着黄帛,走入神殿。
宫门被打开,两边的黑袍男子笔直的站着,仿佛根本没有将宋晚致看在眼底。
不只是宋晚致,恐怕是昭后来,这些人也绝对不会弯下他们的。
然而宋晚致犹如未闻,只是轻轻的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踏进去,仿佛青石板的隙间也透出无边的寒意,只有一种惨白的小草在隙间挣扎,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绒绒的光。
这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年少的时候,这里和皇宫,都是她生活的地方。
而现在,却都变了模样。
两边有隐约的人影,为了防止她走入另外的地方,宋晚致拿着黄帛,走了很长一段路,方才看到前方巍峨的宫殿,那是比皇宫还更加神圣的地方,即便是宋晚致,也只有在每年祭祀的时候在大开的殿门前,随着众人跪下,为那些人磕头。
而现在,人世早就变迁,那座宫殿里,香烟鼎盛,直冲云霄。
到了宫殿前,旁边传来脚步声,一个妖娆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来找谁?”
宋晚致不用看,便知道是百里闻的声音,他站在那里,眉眼都是冷淡。
神殿之内,以尊上为尊,之后以七大大宗师,但是尊上和七大宗师都不会理会这些事物。而尊上和宗师之后,是宗主,这才是真正接手做事的人,而多年之后,如果没有意外,神殿的尊上,都会让宗主来继承。
当年的宗主,是宋晚致。
而现在的宗主之一,是百里闻。
按照宋晚致这样身份,自然不能对宗主这样的人物稍有不敬的,她低头,双手将手里的黄帛递过去:“这是皇后娘娘叫我送过来的,想问问,今年安排的这些够不够。”
百里闻冷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接过那黄帛,打开来一看,只是略微扫了扫,便道:“可以了,皇后娘娘做事,向来是没有任何的差错的。”
宋晚致垂下头不说话。
百里闻又忍不住打量了她一下,正想让她离开,然而,门内却传来一个声音。
“让林女官进来,带一个东西给皇后。”
一听这个声音,百里闻顿时肃容,接着,弯下来:“是。”
他对着宋晚致道:“弯进去,千万莫要亵渎了尊上。”
宋晚致心中也是暗讶,因为,眼前的这个圣人,哪怕是在以前她被众星捧月的时候,他也不会对她有任何的不同,只是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是宋晚致永远也忘不了,他身上透出来的浓重的气息,仿佛参天古木,带着深重却又繁盛的感觉。
人生如树。
她垂眸,然后对着百里闻点了点头,接着,慢慢的走向宫殿。
高大的青铜门无声而开,宋晚致低着头,只看着眼前的一寸三分天地,一进入,浓重的香火气息瞬间将她裹住,然而,经过特制的烟雾并不会了人的眼。
不用看宋晚致也知道,那位圣人背对着所有人坐在那里,而在他的两边,七大宗师坐在两边。
“穿过三道门,去那里采集一朵六月雪,给昭后带回去。”
“是。”
宋晚致朝前走,便看到了那三道门,而当宋晚致迈过去的时候,一道门便自动打开,两只闭目的狮子展蹲守在那里,而在这道门与对面那道门之间,却是万丈的悬崖,悬崖下面缥缈着雾气,一个铁索桥横贯其间。
七大宗师的声音在彼此的范围内响起来。
“你说,她能不能让狮子睁开眼?”
“如果她真的是宋晚致,那么自然会让狮子睁开眼,就像当初这个少女出生的时候,三道门的神狮都会因为她而发生异样。”
“但是,我怀疑。”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宋晚致的血脉气息。”
…
少女迈开脚步,然后踏上了那铁索桥。
黑袍老者依旧闭着眼坐在那里,背对所有人,而七大宗师的目光都紧紧的落在那狮子上。
然而,直到少女穿过下一道门,那蹲着的神狮依然没有睁开眼。
“怎么回事?”
“难道她不是宋晚致?”
“可是,所有的开始和结束,都指向的她,她带着漫天的星辰而来,注定将要破除月亮的倒影。”
…
七个宗主间已经练就了不需要开口便心意相通,而在此刻,他们都齐齐的在对方心底看到了惊愕。
因为,自从宋晚致当初被他们放出去寻找麒麟血,便和他们有了联系,那无法切断的线一直握在他们的手里,便是少女进入覆雪城,他们也能知道,而经过种种迹象,他们几乎可以判定,化名为林游思的少女,便是宋晚致。
但是现在,对宋晚致又特殊感应的神狮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怎么可能呢?
就像十三岁那年少女的血脉觉醒,若非那个雪衣少年以一己之力献祭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个少女早就已经入魔了。
血脉觉醒。
每个人,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少女是千年难遇的真正的天凤血脉。
但是谁知道,当少女真正的血脉觉醒,却并非那无双的天凤血脉。
任何的力量,一旦超脱控制,就会失衡,失衡的后果,不得不让他们和昭后一起,将这个少女,置之于死地。
觉醒的血脉被重新封闭,可是,少女的血脉依旧没有改变,然而,为何这些神狮没有任何的变化?
难道,真的错了?
在七大宗师疑惑间,宋晚致已经采了一朵六月雪出来,雪白的小花,盈盈的漾在少女的手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丽。
宋晚致依旧垂眸,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少女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神殿的尽头。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七大宗师猛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神狮的身躯突然间裂开,然后,无声的化为粉末。
数千年屹立的东西,哪怕是圣人之力也无法毁灭的神狮子,竟然在这里,化为粉末。
“尊上!”七大宗师忍不住开口。
一直背对着所有人坐着的黑袍老者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那化为粉末的神狮,久久不语。
——
“这是神殿的尊上给我的?”昭后看着那六月雪。
雪白的小花,因为在神殿的尽头供奉着,所以,便显出一种异样的生机出来。
宋晚致点了点头:“是,尊上让我入了神殿里面采的。”
昭后看着那小花,然后将它放在旁边,接着道:“改得去感谢尊上一番,即便他并不怎么需要。”
宋晚致只能应答道:“是。”
昭后坐在桌案前,拿起那小小的菱花镜,对着自己照了照,然后脸上出一丝笑意:“又长白头发了,来给我看看。”
宋晚致走过去,然后跪坐在她的后面,伸手,拨开妇人的发。
宋晚致的手一顿,密密麻麻的黑发间,安然的躺着一丝白发。
一瞬间,少女刺痛了眼。
宋晚致道:“要不要为皇后扯下来?”
昭后笑了笑:“无事,也不会有人在意。”
当初那个对镜贴花黄的年轻妇人,不过是为了装饰给自己心爱的人看,而现在,心爱的人都已经不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丝毫的意义。
昭后微笑道:“人有的时候,还需要些印记,才能证明自己曾经活过,若是一成不变,那便没有任何的意思了。”
宋晚致微笑道:“您说得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昭后摇了摇头:“悲离合,人之常情。生老病死,人之所。”
宋晚致沉默。
昭后站了起来,道:“生老病死,剔除二字,不过生死。然而这生死二字,却又是这时间最大的**。古来有求长生者,百姓有祈求家人安康者,他人有救其病危者,无论种种原因,都是为了生死。追名逐利若无生命,到手如何?情爱绵若无生命,相成如何?权势滔天若无生命,权柄又如何?”
宋晚致听了,沉默不语,最终也只是微微一笑:“那我还是看不透的好。”
生死生死,若是看心中所念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那样的看破,又有什么意义?
三千红尘便是那空门所谓的泥沼,也情愿陷入里面而不愿清醒罢了。
昭后也笑了:“是呀,看透又有什么?还是不要看透的好。总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一回,即便一败涂地,也是此生无憾。”
宋晚致看着昭后的脸上出笑意,也笑了。
昭后今似乎兴致颇高,对着她道:“走,我们去喝粥。”
宋晚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昭后爱喝粥了,以前的时候都是她熬粥给她们喝,里面莲子去苦心,百合正鲜,却只是看着她和萧雪意喝下。
两碗白粥放在面前,昭后道:“吃来吃去,反而还是这种不加修饰的来的真味。”
宋晚致面对昭后毫无压力,或许对别人而言这是至高无上的皇后,然而在宋晚致眼底,这只是曾经一个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如母亲一般都人物。
宋晚致喝着白粥,不由想起苏梦忱,嘴角也慢慢的浮起微笑。
昭后笑问:“在想心上人?”
宋晚致的脸微微一红,然而,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是。”
昭后笑道:“那时候我还是小姑娘,大概也是如你这样,想起这个人心眼的都是他,只觉得高兴。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很爱很爱这个人了,你很好,不必兜圈子,简简单单的明白,简简单单的生活,剔除了所有身份和容颜,也不过是彼此之间和天下夫一般都二三事。”
宋晚致顿了顿,将一口粥在齿间细细的卷过,道:“您说的是。”
吃了一碗粥,昭后站了起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去睡一觉,不要认为自己年轻便不爱惜自己,你们呀,别让人太心,其实父母的心愿都很简单,不要你多大本事,那些不过锦上添花,最希望的,不过人生在世,平安二字。”
宋晚致呆在那里,心底泛起些微的酸涩之意,只能低着头,对着昭后道:“您也是。”
昭后叹息一声,然后站了起来,朝着前方走去。
孤孤单单的一个影子,落在那青石板上,孑然一身。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晚致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昭后的外面转了转,她依旧按着平的作息,宋晚致潜进去,走到她的前。
小的时候昭后想要抱着她睡,便被昭帝不放心的嘱咐:“你去抱阿晚睡觉,也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你平里都还要人抱着呢,常常睡得半边身子都在外面。”
宋晚致垂眸一看,就看见昭后果然睡得半边身子都在被子那面,一时之间,却又生出些微的恍惚,眼底终究有了些微的泪意,为那些时光离去而生出一些怅然和无可奈何。
她伸出手,替昭后理了理被子,手离开的时候听见昭后咕哝了一声,喊的却是昭帝的名字,顿时心底又涌出无数的滋味,然而到了最后也只是收回了手,站了一会儿,转身而去。
外面月明星稀,夜里已经有蝉在鸣叫,不知不觉,六月将尽,七月火。
宋晚致低头,看见黑暗中一个小东西站在那里,一双古井不波的狐狸眼看着她。
宋晚致走过去,将它抱了起来。
“你在等我吗?谢谢。”
人有时候总会生出莫名的孤独感,然而,却总有陪伴。
——
宋晚致常常会抬起自己的手指,大概是那所谓的“龙之血”的作用,即便是苏梦忱不在身边,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是一种鲜明而温暖的印记。
于是,等待和思念也显得不那么难熬,大概是知道有个人在远方,从未丢失,心心念念,却不必沉沦。
而七八月的时光被夹在苏梦忱寄来的书信里寄来,那些经年的客路也显得异样的温柔。
有时候写的是路中所见的人事,有时候写的是夕阳下的一缕薄光,而有时候青鸟衔来的,不是信笺,而是一枝将要枯萎的花,更有的时候,落到她手上的,不过是一片雪白的宣纸上那翩若惊鸿的两个字——晚致。
晚致。晚致。晚致。
似乎辗转流离间,也能感受到这两个字从男子的口里吐出,如捻破刹那的息,于咫尺间化为一朵花,在心间慢慢的绽放。
于是见着这些字也会缓缓的溢出微微笑来。
不必去过问他办的事情怎么样,因为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只是让自己走过的路途不必后悔罢了。
而呆在昭后的身边,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常的琐事,整个国家都以一种既定的轨道慢慢的向前,而除了那些关于国家政务之外的事情外,昭后会拉着她去看出,她说她不看落,只看出,有时候会和她一起下一盘棋,昭后的棋艺一般,只是走得心态平和,一子落下盘皆输却也只淡淡笑着掠过,而更有的时候,她会握住她的手,嘱咐她穿好衣服,睡好觉,吃好东西。
那个时候,她看向宋晚致的目光,宛如一个母亲。
就像当初她落入神殿的寒渊里冻得三天三夜不醒来,她在前握住她的手,急的眼泪都落了下来,一滴滴滚烫的打在她的手腕上,热烙至今。
以前觉得和昭后的相处不多,但是现在想来,却突然间发现,那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再回首,却似乎成了记忆里最让人难以割舍的部分。
——
九月来临的时候,昭后拿着走着沉沉不语,宋晚致替昭后端上一口一杯苦茶,轻轻的放到她面前。
“出了什么事儿?”宋晚致开口问道。
昭后站了起来,然后将奏折扔在了桌案上。
宋晚致垂眸一看,却是有关昭国的军队,昭国因为有耶河为屏障,外面的地方无法进行侵略,所以近三百年来,昭国根本没有大型的战事。
但是在昭国之外,毕竟还有许多小族,他们各自为政,却也依附昭国,只需要每年给昭国献上供奉就可以。而现在事情却颇为不太平,因为在昭国西北,有两个小族不知道用什么笼络了驻守的一处军队,竟然在开始在偏僻处不断的开辟自己的版图,这显然有国中国的心思。
任何一个有作为的执政者,都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昭后看着宋晚致,开口道:“这件事,现在还需要你去一趟,拿着圣旨去,能不动武,还是不要动武的好。”
宋晚致微笑道:“游思知道了。”
昭后拿了旁边搁着的一个茶壶,然后替宋晚致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路上,注意身体。”
宋晚致双手接过,微微一笑,看着那一杯清茶,最终还是喝入口中。
她转身,略微走了几步,便被昭后叫住:“过来,孩子。”
宋晚致停下,然后回头,走了过去。
昭后站在石阶上,拔下自己发上的乌木簪子,然后将宋晚致发上的那玉簪收了起来,接着将她的发挽了起来,用自己的这支乌木簪子挽住。
“没什么可以送你的了,记住,赶在年底回来,年底有千秋宴,那是昭国最热闹的时候。”
宋晚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昭后摸了摸她的发:“去吧。”
宋晚致对着她弯了弯,接着,拿着圣旨,向着外面走去。
少女的背影在昭后的面前渐渐的远离,她看着她,注目着她离开,抬起手来,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那柔软的发。
依稀如旧时。
然而,她最终只是背负着手,然后站在了那里,站在这空的皇宫里,看着自己的曾经伴随着宋晚致的离开而彻底的消失不见。
悲离合,人之常情。
生老病死,人之所。
还是,不要看透的好呀。
——
神殿里,青烟袅袅,山峰穿而出,小亭独立。
有人站在那里。
“你觉得,她会死吗?”
“这要看,昭后会不会动手了。”
“她呀,她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你可别忘了,当初,若非她的儿子,宋晚致这条命,恐怕早就不在了。”
“是呀,谁能想到,那样一个皇后,竟然能亲手将自己的夫君害死,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管,而养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更是被她得走投无路,受着那般的折磨。若非尊上出手,恐怕,坟上的青草都不知道长了好几尺。”
“这真的是个厉害的女人呀。”
“是的,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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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以前看了不觉得如何的东西,如今再看,却又有另外的感觉~
比如红楼,小时候拿言情小说看,后来当百科全书看,以前喜欢葬花,现在却喜欢前面的那“陋室空堂”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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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票票~其实最近心情实在太缓了,缓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写下面那些紧张的~嗯,阿吹努力调整~
时间不稳定,自己都知道是致命伤~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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