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魔怔

　　无尽的热度，蚕食的神志，受难的灵魂，究竟何处才是她真正的救赎？

　　蒙蒙中，身下的一切，透着些许的冰凉，如同九天之云一般绵软悠长，却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着她那紧绷断的心弦…

　　不够！

　　都还不够！

　　她想要的，远远不是这些…

　　是谁？

　　是谁的心跳，响在她的耳边，牵动她的心神？

　　明珏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伸出双臂下意识地环住。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柳初的预计，而他，却第一次心甘情愿顺着这种意料之外的种种发展，丝毫不作抵抗，也不愿抵抗！

　　“小野猫，这样也好…”明珏艰难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的视野中，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究竟是谁，只是那心底突然迸出的警惕，告诉她，这一切，还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她皱紧了眉，仿佛使出了最后的心力，将自己卷起，蜷缩起来。

　　柳初明显楞了一下，笑道：“小野猫，等会可别求我哦。”

　　“放！”明珏怒喝一声，虽说她看不清这人是谁，不过这种气死人的调调，除了柳初那个王八蛋，还有谁放得出来？！

　　“好！我就看看，你怎么自己解了这毒！”

　　那散乃是四大陆上闻名已久的毒，除非合，否则绝无自解的可能。千百年来，不知害了多少人，也正因其毒无比，是以四大陆上早已严药师再炼此药。那老太婆看似年轻，却有灵君修为，想来也是活了上百年之久的人了，拥有这等毒，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明珏中了此毒，竟然还有力道和理智推开他，这份心智，连他都不得不称赞一声。

　　柳初挑眉，眼中光大作，却是慢条斯理地坐在边，静静看着明珏。

　　明珏面色如同火焰燃烧，竭尽全力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却是根本无法抵抗那股仿佛自骨子里发出的莫名。

　　既然抵抗不了，那便压制吧！

　　信念一动，明珏立刻结出手印，调动起全身的变异水灵气淌过全身筋脉，想要用那寒气平复身体里的那股热。

　　可是，她哪里知道，那毒早已沁入了她血脉之中，这番运行灵气，非但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加速了那毒在血脉中的运行。

　　那一瞬，散的力量犹如火山薄，只一秒，便侵入了她全身每一个角落。

　　她的眼角溢出清泪，却在淌出眼眶的瞬间便被蒸发干净…

　　柳初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坚持，她的抵抗，她的脸，她的泪。一时间，他心中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等待释放。

　　他走上前去，低声轻语，“你，为何如此倔强？”

　　明珏别了下脸，远离那手，“爹说了，忍忍就好，忍忍就好…”她不断重复，像是安慰着自己，又像是警告着他。

　　柳初的手滞了一下，闪烁的眸光盯着明珏。良久，方才有着如春风细雨般的轻微嗓音溢出来。

　　“那你告诉我，你师傅是谁？谁教的你阵法？”

　　“不…不能说…”虽说她现在神志极端的不清楚，但是那心底的坚守却是犹如烙印般铭刻着，她既答应过叶天，那便绝不会透一分。

　　柳初似乎早料到会有此情此景，面上并未有太多的情绪，自顾自继续道：“他，是不是叫楚天烨？”

　　恍惚间，明珏的耳边似乎依稀听到了一个“叶”字，一个“天”字。

　　那，刚好是师傅的名字。

　　那个除了爹和爷爷之外，十年屈辱中第一个给她带来温暖的人，第一个带给她希望的人…

　　他，就像是她无尽黑暗生命中突然破入的一丝光明，只一瞬，便从此照亮了她整个人生。

　　脑海中那个高大而憔悴的身影缓缓浮现，虽半年未见，却依旧清晰。那个温柔却让人心痛的师傅，只是想着，便让明珏的嘴角掀起了一抹甜美的弧度。

　　而这，却从此刺痛了柳初的心！

　　他闭了闭眼，虽然明珏没有回答，但那足欣喜的表情，只一眼，他便悉了一切。

　　果然啊，果然！

　　柳初啊柳初，你的心终究还是容不下那一丝丝光明的存在啊！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亲手粉碎这一切吧！

　　柳初的眸光一瞬彻底冰封，不再犹豫，赤金的灵气光弧在其手上欢呼跳跃。他敛下眸子，看了眼那依旧在挣扎着的明珏，眼里再不见一丝的情感，如同来自地域的远古之魔，无情绝爱，熔炼一切，通化黑暗。

　　明珏心中一惊，神志也在此刻再度清明了一丝，她睁开眼，眼中那映着的男人，双目含血，冰冷无比，正大步朝她走来，让她莫名地一阵胆寒。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却在心里默默唤起了那一个最后有可能解救她的名字。

　　“白麒！白麒！救我…”

　　当初掉下来的时候，白麒那个坑爹的蛋像是见鬼一般躲进了纳戒当中，现在虽然她的纳戒不在手头，不过，那白麒乃是灵兽蛋，应该没那么挂掉。而她跟那白麒一直都可以进行心灵传音，如今，也不管它身在何处，听不听得到，先喊了再说！

　　“你的泪，救不了你…”他看着她眼角的泪，嗓音尤为冰冷。

　　明珏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眼角的泪不住滑落，现下的她却根本没有一丝力量阻止。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的前有着如耀一般的白光闪现，而在那白光中，一抹发丝细的血却是极为突兀地闪亮着。

　　血丝一瞬拉长，顿时掩入空气，再无踪迹，却是让那目睹此景的柳初、老太婆二人顿时大惊失。

　　“血心契！以血为媒，以心为契，血在心在，契约永续…”

　　另一间石室中，老太婆不由惊呼出声，“想不到，这小丫头还有如此机缘，能够与灵兽订立这血心契，不过，她掉下来的时候，身边可没带什么灵兽啊…”却在此时，一丝血线在她身后若隐若现，那因此微微颤动的空气，一瞬便让她明白了所有。

　　“不好！”她大喝出声，却在下一刻，便是见到一团纯白无暇的白光自她眼前飞速升起，与那一丝血线对接上去。

　　正是白麒。

　　遥远的两间石室，仿佛千山万水的阻隔，却是再挡不住这一人一蛋。

　　两头白光更盛，血线顿时收缩，白麒已是化为一抹白色光突袭而去，这一刻，即便它再怎么不想面对，它也必须前去。

　　因为，她在呼唤着它啊…老太婆根本来不及制止，那白光已是突破她的空间锁控而去，她心中极为惊诧，暗自揣度起来。

　　“莫非是神兽？”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再度有着微微的波动传出，她不由凝视过去，灵识扫过那台面上安置的柳初的纳戒。

　　那里正有黑芒闪烁，仿佛急挣脱什么桎梏，却终是归于失败。那黑芒看似平凡无奇，却再度如雷霆一般直劈在了她的心头。

　　“两只神兽？！”

　　她扭过头，看向那悬浮半空的椭圆光幕映照的两人，愣愣出声：“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孽啊…”有着那血心契的牵引，白麒几乎是在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袭至明珏所在的石室当中，它突然进入造成的石室一角崩塌，一瞬间便吸引住了柳初的视线。

　　柳初眸光微凝，那处白光大作，自其中迸发出来的强大灵气波动却让他感到一股迫。

　　他冷笑一声：“小野猫，这便是你找来的帮手？呵，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宝贝蛋究竟能怎么帮你解毒！”

　　咻！

　　白麒周身白光涌动，飞至明珏头顶上方，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她，顿时再度有那熟悉却冷淡的嗓音传入她的心底。

　　“唉，每次都败得这么难堪！真是不够看啊！”明珏心中一阵雀跃，想不到这般垂死挣扎般的呼唤，竟还真把白麒唤了过来，连忙传音道：“少废话，快点帮我解决这坑爹的毒！”

　　“什么毒？”

　　“散…”

　　闻言，白麒身周的白光突然一滞，良久，方才发声道：“抱歉，这个我帮不了你…”“那你还跑过来干嘛？”

　　“不是你喊我来的吗？”

　　明珏：“…”“那你给我一枚寒毒珠！”

　　“你确定你要？”白麒道，“你方才凝集出寒晶魄不久，体内寒毒正处于潜伏之际，若是这时候再接受第二枚寒毒珠刺，只怕会让你体内的寒毒瞬间爆发…”

　　一语未落，明珏已是出声打断：“要的就是那个效果，快给我！”

　　“好，便给你！”

　　它说着，扭过身去，蛋身扭了扭，便是有着一枚一指大小小型冰珠自其身体中分离了出来，明珏一把抓住，一股寒意便是在她掌心处汹涌，立刻就将那股难惹的燥热下了几分。

　　柳初眸光一凝，他根本没料到这二者还有这般后手，那珠子里的寒气，饶是他静坐一旁，都还是有些颤栗。

　　事不宜迟，明珏一把将那寒毒珠入嘴中，竟是直接咽了下去。现下她不能运转灵气，再在没有时间可供她炼化这寒毒珠，因此，直接噬便是最佳的选择。

　　那寒毒珠体积虽小，威力却是极大。它顺着明珏的口腔、舌头、咽喉、食管…一路向下，所过之处，皆是瞬间冰封，仿佛所有的血、细胞、分子都尽数被冻结起来。

　　可是，这股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的寒意在此刻的明珏身上，却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唯有的舒适。

　　她满意地出了一抹微笑，寒毒珠在她体内丝毫不化，一缕缕寒气顺着筋脉所走不断溢，厚厚的冰棱以眼可见的速度在她身体表面飞速延展起来，终是将她冻结成为了那一个晶莹的冰雕。

　　白麒依旧盘旋在半空中，如旁观者一般静静地看着明珏被冰封下去，它的心顿时颤了颤。

　　而这时，柳初走了过来，白光大作，白麒顿时挡在他的面前，虽然二者不能言语交流，柳初还是从那自蛋身上释放出来的磅礴灵气波动体会到了这蛋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绕过白麒走了过去，看着那被冰封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儿。

　　她闭着眼，安静而和气，没有了菱角，没有了气，只那倔强和坚持即便是隔着这厚重的冰层依旧让他难以理解。

　　魔怔就魔怔了吧！

　　他苦笑一声，将身上婚衣的外衫披在明珏身上，默默将她拥入了怀中。

　　与此同时，柳初的周身开始有着如黑夜星宿般的黑芒涌现，那深邃的黑，如同云霞一般笼罩着二人，原本该是冰冷的黑色，竟然在此刻成了促使那坚冰融化的媒介…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明珏身上的坚冰一瞬完全消融，她的腹中，那枚寒毒珠也是瞬间化为一股水汽，却并未弥散开来，反而是一股脑涌入了她的丹田之中，被那灵素芽尽数收。

　　旋即，明珏丹田中白芒闪耀，那灵素芽不住颤抖，竟然渐渐长出了一瓣细的黑色新叶！

　　这大天明诀竟然在此刻进展了！

　　那黑叶很小，看去不过半指大小，却仿佛是集合了明珏体内所有的寒毒一般，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之气出来，仿佛能将丹田内其它所有的灵气运转尽数冻结，唯有那光灵素依旧活跃。

　　明珏的身体表面有着眼可见的细弱白芒浮出，令得那原本便白如凝脂般的肌肤看上去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柳初不由痴了，笑着自言自语：“如此见到你这般模样的人，我只怕便是那第一人吧！”

　　一时间，黑霞缭绕，白芒闪烁，这天地间最为对立的两，犹如是被调和了一般和谐的包裹着二人，一股莫名的力量随之而出。

　　白麒周身的白光忽明忽暗，仿佛有着什么呼之出，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它顿了顿，终是飘落在地，静静地化为了那一颗至为普通的灵兽蛋。

　　而在这时，一张巨大的脸庞突然穿透石室的墙壁展出来，赫然便是那老太婆。

　　她美含笑，看着那好似你侬我侬依偎在一起的明珏二人，道：“小子，我老太婆好心提醒你一句，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柳初睁开眼，看了眼身侧睡得正的明珏，动了动手，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淡淡地道：“没那个必要了…”

　　老太婆闻言，那笑意突然有些凝滞，不恨铁不成钢。

　　“臭小子，你…你还是不是楚家的种啊？真是气死我老太婆了！”

　　柳初语气依旧平淡：“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自己不是楚家的种…”

　　“你！真被你气死了！”老太婆极为激动，显然是怒其不争，“现在的楚家是谁在做主？楚义山吗？他向来倡导阵法大众化，以达御阵一族御天下的效果。你们都身负本命之阵，只怕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吧！”

　　柳初面色微寒：“我不知道楚义山是谁，不过，现在楚家家主是楚天烨，一个忘恩负义的无小人…”

　　“哟，这么大的怨气！你的灵识，该不会就是被他毁的吧！”

　　柳初不语，那浑身爆发出的煞气，却早已让老太婆心知肚明。

　　“相比于这些问题，我倒是更在意，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那楚家便是阵法之宗？”

　　老太婆愣了下，那表情极为复杂，良久，方才缓缓的道：“我？不过是楚家所谓的不肖子孙罢了，名字不屑一提。算起辈分来，你还应该唤我一声祖！”

　　柳初冷哼一声，“楚家的一切，我都会尽数粉碎，这一声祖，只怕我喊不出，你也应不起！”

　　“楚家的一切？”老太婆嘴角掀起了一抹高深的笑容，指了指柳初怀里的安然沉睡着宛如天使一般的明珏，问道：“那么她呢？”

　　“她似乎也会阵法，如你所说，现在的楚家一脉，似乎并不是楚义山的后人，也就是说，楚家的御阵之道依旧是一脉相传，而且只传本家一人…”老太婆故意顿了顿，继续道出了那个残酷的问题：“那么，究竟是谁教了她阵法？”

　　闻言，柳初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却听他道：“她，也一样…”

　　“哦，是吗？”老太婆挑眉，似乎对柳初的回答持有疑问。

　　“自然。”柳初斩钉截铁回道，不知实在说服自己还是那老太婆，“你到底想说什么？”

　　墙壁上老太婆的巨脸叹了口气，嗓音有些沧桑的悲凉：“我只是想告诉你，看清自己的心，别到最后了伤人害己，才后悔莫及…”

　　“我不会后悔，绝对不会，不会…”柳初不断重复着。

　　老太婆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眼见此情此景，似乎想起了什么，那眼神极为黯淡，旋即，那巨脸缓缓退了出去，整个石室终于是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只是，这其中，有些人的心，却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就让他沉沦最后一次吧！

　　在这奢望而来的温暖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