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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黑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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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丐须眉直竖,冷笑道:

  “好一个利嘴丫头,你这是自速其死!”

  铁锤哗然一响,引索待发。

  灵舒却含笑而出,大声道:

  “晚辈就凭一双徒手,愿接高招,但在比拚之前,老前辈夺去之物,请拿出来,如果你能获胜,不但蛙蛇全为长者所得,就是晚辈项上人头,亦愿慨然而予,否则正如帮主所说,来自野人山上的人,尽是化外无知之辈!”

  老乞儿,双眉一挑,脸煞气,伸手从囊里,取出两物,正是那乌金癞蛤蟆,和乌线追风,朝着地下一甩,冷峻地道:

  “我叫你们死得心服口服,勉从歪意,即请发招!”

  两人缓缓走近,都凭一双徒手。

  秋娘知道,这是生死之搏,她最担心舒儿经验欠缺,难免不受人所愚。

  适才一幕,原是助他扩展内力,使真气能迅达紫府,直透顶门重楼,虽然对己略有损耗,但他已非昔比。

  女儿家原善于掩饰,故作喜怒无常,以试探对方,愈经磨炼,情意愈坚,秋娘玲珑透顶,更有她特殊想法。

  双方都半侧身躯,暗凝真力,灵舒更见特殊。

  一对眸,似睁非睁,是闭非闭,两手作半环状,俊脸上容光焕然。

  老丐双掌一合,身躯前扑,微风飒然,一照面,便是十指兜,被前一

  这是武林中一种绝毒掌力,源出藏印“钩毒穿心掌”曾一度震撼武林,数百年前,西南半天,群起动,后昆仑派纠武林精英,找寻这位道高手,因正教人士太多,怀有这种掌力的人,一见情形不对遂潜踪不出,不意这位野人山的无名怪客,竟擅这种掌力,而且只一出手,立下绝情,来势险恶,实非等闲,不由芳心大急,尖叫一声:

  “舒哥留心,这是钩毒穿心掌力!”

  老叫化狂笑一声,势若奔雷,不由舒儿也看出情形不对,蛇蛙狗搏之势,久在他脑中不断盘桓,正待一试,身随意动,身一闪,不但身法奇怪之极,而且尺寸捏至准,老怪十指,分明已到达前,但觉人影微幌,半转半退,无名怪客打出的寒风,轻飘飘的从他左斜疾掠而过。

  避过来势,立即还击,左手五指,连续疾弹,丝丝寒风,其疾如矢,而且有轻微破空之声,立将无名怪客来势封住,连聂秋娘这种眼力和博见,竟也看不出他使的何种手法。

  不由芳心一喜,长舒积之气,低声自语道:

  “这真是上苍见怜!”

  老叫化骤退两步,双掌封住前,大声喝道:

  “你和大凉山主,有什渊源?赶快告诉老夫,以免自误!”

  灵舒听得没头没脑,不由愕在当地,怔柯柯的说道:

  “什么大凉山主,晚辈可不认识!”

  “为何他一向引为自珍的拂蓝指功,你已知道。”

  舒儿这才恍然大悟,心说:

  “这倒奇了,娥姊姊传我的武功,不料还有这等渊源,待我吓他一吓!”

  遂笑道:

  “这有什么希奇?离尘二十四式,是我入门武功!”

  “然则你是他门下弟子?”

  “事关师门,未便奉告!”

  老叫化突把双眉一扬,自言自语道:

  “以他那种奇绝性格,绝不至把独门功力,随便传人,定是他那吃里爬外的疯女儿,爱上的人,就是这个小子!”

  自语之间,又缓缓来,而且脸上作鹭鸶笑,又复恨声问道:

  “这么说来,你正是燕子山前,那陆姓小子,大凉山主,已因此事,来自下山,我能代他把你掌毙,正是一件不小功德!”

  老儿一起式,全身骨骼,爆响,灵舒也抱拳作势,游身疾走,彼此暴喝一声,人影骤合,劲风飒然,地下蚁群,被旋风一掠,如风卷沙石,洒落天。

  灵舒初临大敌,过份小心,拳招掌式,守多于攻,老丐心思狠毒,身法诡秘,一掌一式,不但全见功夫,而且一味硬,看情形,对方想以纯内力,迫使舒儿忙,然后遽下毒手。

  蛇蛙天狗,各种奇形怪式,舒儿颇能得心应手,而且因服食蜂蚁王浆,不但身轻力壮,掌力纯,并经秋娘用散骨通之法,使真力达于四肢,纯罡气,一经运用,坚逾钢,柔若软棉,无名怪客,拳掌虽奇,而且内蕴奇毒,但急切间,也无法将他战败。

  秋娘悄立一旁,一双妙目,不但不敢离开舒儿,而且还得关心那乌线追风和癞蛤蟆,以她功力,不难将两物杀死,但她素有治癖,而且生怕蛇,这种冰凉有毒之物,委实不愿沾惹,还有比这更为重要的,舒儿心爱的人,所患何病?捕得蛇蛙,如何制炼?在在都是问题,假如用活物,偏把蛇蛙打死,岂不功同白费,惹他伤心么?有此数端,不无踌躇。

  场中扑斗的人,最后快得难于分出,谁是敌我。

  舒儿愈战离秋娘愈远,老丐似乎也有觉察,不断大声喝骂:

  “狂妄小子,别在老夫面前耍鬼,如果让你们安离此谷,除非连天都塌了下来。”

  舒儿缄口不答,一味滑斗。乌线追风游身之术,此刻已迭见奇效,东闪西避,乘隙蹈虑,着着奇快逾常,迫使这位无名怪客,直罢不能!不得不跟踪而进。

  秋娘正在打不定主意,如果随着舒儿,却又放不下蛇蛙,捉又不敢,最后,只好横着心肠,拟用对空点手,把蛙蛇制住后,藏在隐秘之处,即使老丐得胜,也是空喜一场。

  刚好扑近前来,骈指待举,身后突有人把她衣袖拖住,不由顿感一惊?回首后顾,几乎使她叫出声来。

  这是一位黑衣人。

  从头到脚,几乎都被一袭黑衣裹住,脸上,除了眼鼻,无一处不被黑巾裹透,手戴黑色手套,背负黑色布囊,初见时,使人发悚然,心存恐惧。

  秋娘一握着阙光剑柄,正待诘问:

  黑衣人却低声喝道:

  “这一蛇一蛙,于你无用,不必管了,野人山无名怪客,功力奇高,惟恐他不是人家对手,你既关心于他,不妨好好照顾!”

  只听得秋娘心头一惊,也低声喝道:

  “你是何人?”她已听出来人是位女子,那声音似带磁,甜美无比。

  黑衣女两只星眸,泪光闪闪,叹息道:

  “我无名无姓,自知不祥,就叫我不祥女吧?”

  秋娘突地想起一事,对来人已经猜出十之八九,但她还故作不知,又复冷声问道:

  “他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么心!”

  来人把头一偏,语带悲声道:

  “说关连,也不在小处,只是此时未便多说罢了!如承慨赠蛇蛙,并护他出险,则有生之年,实感戴之!”

  语罢,她携出一条黑巾,似在揩拭眼泪。

  秋娘再也忍耐不住,粉目中不由纷纷泪落,竟一把拉着来人,低声叫道:

  “你是慕容姐姐,想煞小妹,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你!”

  口中说着,早已微扭娇躯,将她一把拉住,续道:

  “金石为盟,谊重情殷,行见武林中频添一段佳话,确使小妹羡煞!”

  黑衣女见她想把自己拉住,遂如中蛇蝎一般袍袖一拂,身子朝后疾退数步,话语中已带哭声,道:

  “请原谅我之不情,这一身,委实不能近人,我不愿害人,更不愿使他伤心,你和婵姊,都与他接近,如能婉转劝慰,叫他对我死心,这一辈子,我都会深深感激!”

  秋娘庄容劝道:

  “姐姐,你到底得着何病?看得这般严重无比!何不明说出来,让我们一同筹思妥法?俾资治疗!”

  黑衣女摇头苦笑道:

  “事情如果能说,我还有什可瞒?你只记着,吴天偏生我这么一位苦命女人,讣我不死不活,为世人所唾弃,寄迹于荒山穷谷,永远见不得人,舒弟弟人美如玉,确是人间威风祥麟,承他一片真情待我,无如我福薄难受,只能就背人之处,默求上苍庇佑,叫他无病无灾!”

  语罢!

  耸身前跃,就地上,将那蛤蟆捉住,置之囊中,一伸手,捻着黑蛇七寸之处,盘谙肩颈,反转身来,望秋娘略事招手,珍重道别,并告她,遁天神剑,不必再找,到时自然物归原主,无需多虑。

  秋娘怅然若失,眼巴巴的望着她朝东北窜去,一时之间,不由感慨万千,她已和慕容青娥会面了,但人家翩然而来,又复翩然而去,留下的印像,除她那滴娇声,举动至为感人以外,其他仍是一张白纸,她对灵舒,更生好感,因为人世间,惟有“情有独钟”的人,才可自始至终,保持情感不变,若朝秦暮楚,随时可移情别恋,那样的人,怎能白首偕老?

  思念间。

  耳际突闻一丝语音,告道:

  “无名怪客,武功太高,他刚得散骨通之法,内力不能过份持久,理宜早败,老化子因为想得那种蛇游蛙跃狗扑的奇怪身法,故而未下毒手,但迟早必需落败,你只需如此这般…,使用将之法,把他引开,而后出谷,武陵事了,由你和他一道决定行踪便了!”

  秋娘心中,立起了一种奇异感觉,酸甜苦辣,似乎样样都有,尤其对那发话的人,似乎更有好感,于是略带羞涩,也用传音人密相告:

  “姊姊所嘱,小妹理宜遵守,但武陵总帮的事,困难重重,自然不能置之不管,还是让姐姐病愈返回,和他一道。”

  一丝娇笑掠过,慕容青娥,即未再答言,秋娘忙纵身赶往灵舒扑斗之地。

  谷之东南,愈形险峻,但蚁群较少,夹壁矗立两旁,枯藤老树,怪石森森,风吹人谷,轰啸作响,似万马突危,大海扬波,使人不寒而悚。

  搏斗处,无叱咤声,地下更无人影,但愈加如此,愈使人感到这是一次毫厘之差,关系生死的奇异搏斗。

  两人立足地,正是那千寻绝壁,壁石多苔,滑不溜足,这还不说,最要命,还是那些广阔裂口及内陷之区,如果真气不能调匀持久,飘身掠过,对方乘隙攻你一掌,从上滑落,不用再打,立即粉身碎骨。

  无名怪客,绝壁奔驰,行若无事,而且抖手弹足,还演出各式奇姿。

  灵舒只一味仗着身轻,用的还是那种蛇游身法。

  秋娘来时。

  老乞儿两手正握着一拇指大的藤,滴溜溜来回漾,不断对舒儿笑骂:

  “呆小子,敢不敢来,鬼门关前,该是你报到时候了!”

  他突把身一扭,双足疾弹,如云里秋鞑一般,由下而上,而来。

  一股劲疾寒风,带着扑鼻腥臭,朝舒儿身上便掠,灵舒正落在一处稍微凸出的石上,前后左右,都是青苔,只有最前面那段枯藤,却被敌人占有,如今他用飞攻之法,迫使舒儿下落。

  这孩子,已感到力瘁心疲,真气不够,再一攻,确是危险!

  秋娘自然万分着急,也无法顾及什么武林常规,只好朝上大喝道:

  “老前辈,看我暗器!”

  银光上冲,使无名怪客掉头下看,舒儿立乘隙往前一冲,抖臂之间,竟从老丐头上掠过。

  那段枯藤,原生在石隙之内,舒儿一眼瞥见,不由暗道:

  “这老怪物,狠毒狡诈无比,如果当面输他,也得让他吃同样苦头!”

  他把势子一收,真气下沉,竟施展一种奇异身法,朝壁上贴去。

  这方法,乍看好似壁虎功,但后者决无法利用高速即可往绝壁存身。

  秋娘不由暗暗称奇,心说:

  “早知你怀着这种功力,我也不用如此故作周章,贻人话柄!”

  老丐掉头时。

  秋娘手上,仅是提着一柄烂银宝剑,阳光照着剑身,反光上,实际上,既未打出任何暗器,更未动手,知道上当,正待防备时。

  猛觉手上所持枯藤,叶已断裂,身子余势已尽,直朝下着,忙将真气竭力上提,但二十来丈高的绝壁,确非等闲,若非真力纯,这一下,就得粉身碎骨。

  头上,笑声传来,正是那少年口音,但闻他半带诙谐,出语讽刺道:

  “老前辈,这儿下,全算晚辈输了吧,如果跌伤,我囊里颇多金创妙药,保你一贴就好!”语罢,又复从声大笑,一条人影,矫若惊鸿,错愕间,已越过他的前面,立而下。

  老乞儿又气又急,也把双臂一合,卸尾迫来。

  舒儿一式得手,顽皮异常,他原自幼小从祖母学过一字玄功,眼看底下正是谷中洼地,清水澄澈,水光人眼,故意落下之处,对着水面,又用话语分去对手精神,使迫降,距离水面约有两丈左右,突把右臂往前一伸,敌一到,人如一字,往斜刺里便冲,俊影疾掠,如大地惊鸿,也纵落秋娘身侧。

  老叫化自恃功力洁,绝未想到谷底有水,待其发觉,已离水面过近,不由怒吼一声,忙用燕子飞云纵的身法,想越过水面,但秋娘却有意使他受窘,暗地里,劈空一掌,头打去。

  老而前冲之势,立被掌风挡住,身躯上斜,扑通一响,水花四溅,半截身子,全陷落水里。

  南天八奇的无名怪客,自视极高,后半百从未败过,这一来,无异沟里翻船。

  抖臂间,淋淋的飞落出水,奇怪的,是他毫无怒意,反淡淡微笑道:

  “好!好!我服你两人,那蛇蛙,对我再有用处,也全归你!”

  秋娘把俏脸一沉,大声答道:

  “乌线追风和那头癞蛙,已被别人乘隙取走,人家并留下暗语,道是奇门古刹,有人随时候教,老前辈如需索还,纵然战胜我们,也是白废心事!”

  这暗语,使老怪陡吃一惊,双目里出一种困惑光芒,陡然间,缓声问道:

  “你可知道,留这话的人,是何人物?”

  秋娘摇首答道:

  “晚辈并未见过此人!”

  “难道他会传音入密?”

  “江湖懂得此道的人,并不算少?”

  “从他口音,你可辨出,是男人抑是女子?”

  “这个恕我未曾留神,而且传音入密,也容易以假真,是男是女,极难分别!”

  “好!好!一切我都明了!”

  语音摇曳间,一条人影,已冲天而起,沿着绝壁,疾驰而去。

  一切直如梦幻一般。

  舒儿忙问道:

  “蛇和蛙,是否真的被人取去,抑系欺敌之词?”

  秋娘笑道:

  “我不说,你不妨仔细猜猜!”

  灵舒皱眉道:

  “你总帮主当惯了,无形中喜权术,兴之所至,举动和演戏一般,像我这么一位老实的人,如何能猜出你的心意呢?”

  秋娘抿嘴笑道:

  “如再老实,真得在胭脂群里打滚才对,适才,你那心上人,已将乌蛇癞蛙,统统取走,敌之辞,也是她亲口所教,并还一再嘱托,道是此间事完,叫我陪你一同行道江湖。”

  她说到最后,似乎有无限娇羞,一抹红晕,由玉颊直透眉梢,两只水汪汪的星眸,微透着异样光彩,似喜悦,也似羞惭,把少女形情,已表现得淋漓尽致,舒儿不由惊怯集,鹿撞心头,眼前的人,确是仙姿丽质,使人爱绝!

  但旧谊难忘!一个把持不定,岂不辜负青娥一生,他已另有想法,略作沉,遂笑问道:

  “你已答应她么?”

  秋娘一皱眉,淡然答道:

  “本帮庆祝之事,即在眼前,沅沣两帮,帮主和副帮主,恐遭人毒手,即让总帮瓦解,我也得救出那班忠义之士,否则,何以为人?可是,韩起龙已联络各家死,必夺取武陵为快,来一战,生死难卜,是否可符娥姊姊雅望,连小姊自己也无法得知!”

  话语答得非常得体,使舒儿暗中敬服不置,忙道:

  “我求药目的已达,此身颇闲,秋妹如有差遣,只管下便是!”秋娘喜道:

  “你愿助我?”

  “抑强扶弱,除暴锄,义不容辞,别说是你,就算遇上别人,我也不能袖手不管呢?”

  秋娘翠袖低垂,偎依而立,低声细语道:

  “谷中隐秘之处极多,为免打草惊蛇,暂时可以潜伏不出,一俟庆祝开始,我便出其不意,仍以帮主身份,现身翠薇,当众揭发韩起龙的阴谋,设法剪除首恶,而后在祖师之前,亲自谢罪,解散帮众,还我自由,从此海角天涯,为人间雪尽不平之事,岂不惬意?”

  灵舒见她说得天真,自然含笑点头,表示赞可。

  东南边,不少岩,两人拣着山一处,离谷底颇高,暂时住了下来。

  这是一处足可容纳十人之所,虽然四壁凸凹不平,但涓涓泉,从石隙涌出,滴落之处,下陷如钵,掬水而饮,味极甘美。

  秋娘不由大喜道:

  “食物虽缺,但甘泉却不虞匮乏,总也方便不少,待夜幕低垂,我和你即可飞上绝壁,采取松子,而后敲石为火,剥取松实,朝火里一煨,虽然颇带苦涩,但那芬芳味儿,却也蛮可口呢?”

  灵舒见她温柔婉娈之处,几和青娥相同,而且坐息时,如小鸟依人,大方中含着三分娇戆,也不觉渐为心醉,陷入沉思。

  这妮子却摇着他的肩膀,娇笑道:

  “你不理我?又在默想青姐么?”

  舒儿怕她多心见怪,忙道:

  “我正在筹思如何布置此间过夜?寝卧之具,尚有狐皮可以盖墙,但只能睡下一人…。”

  秋娘粉脸通红,垂头笑道:

  “这还不易解决么?你剧斗半天,难免不累,自然让你尽量调息,小妹在旁默坐养神,略调龙虎,即可恢复,丝毫不需虑得!”

  灵舒朗大笑,道:

  “依此而行,不惟显得我们的男子,过分自私,而且待丽人,也是罪过,我再伧俗不通人,也决不会出此!默坐养神,还是让我来罢!”

  他从囊里,取出两幅狐皮,小的一幅,垫在地下,让秋娘坐落之后,又携出不少干粮,美酒怀筷,一应俱全。

  秋娘一怔神,继即抿嘴一笑。

  灵舒不免问故。

  俏妮子笑道:

  “据说,男儿家大多粗心浮气,出门准备之物,多是不周,你却连杯箸也带了来,准此而论,足见所传不实,如果像我,这粗心两字,应归女人才对!”

  灵舒脸通红,嚅嗫半天,才说出:

  “我那想得这么多!大多都是婵姊主意。”

  讲到月婵,他又陷入沉思。

  慌得秋娘只好拿话劝解。

  夜幕低垂,口边,蓦地白影一幌,天狗已扑近身来,朝着秋娘,榴榴低吠两声。

  秋娘粉脸骤变,竟从狐皮上,一跃而起,探身往外便扑。

  舒儿惊道:

  “这是怎的?”

  秋娘一脸严肃,手挽舒儿,走出外,左手一抱,搂着灵犬颈部,朝谷底跃落,天狗挣扎着地,往前便跑,其疾如箭,舒儿也知道犬最灵,必有所见,前行约里许,狗朝左边绝壁,往上直爬,著足之处,碎石如雨。

  舒儿噫了一声,直往上瞧,那地方,正是自己出魔掌时,跌下之处,也是搭救秋娘之所,两人于是不再迟疑,耸身上跃。

  凸凹之地,依然如故,但地上卷留一位少女,碧罗裳,血洒处。

  秋娘双眸一瞥,立即惊叫一声:

  “彩儿!”

  人随身落,直朝她身上便扑。

  略探躺者怀,心脉已绝,秋娘接着俏婢尸体,眼泪如断线珍珠,顺腮而下,灵舒此刻,已不避男女之嫌,竟在她身上一阵抚摸,头顶百汇要,顶盖骨业已被人震得粉碎,这还不说,下体罗,亦已破损,身上还有不少伤痕,明是迫至死。

  这孩子,一向温文如玉,举动幽雅,此刻却将剑眉一挑,冷笑连声道:

  “渗无人,禽兽不如,好人致死,罪不容诛,这一次,只好伸出铁腕,找这般恶魔,作生死之搏!”

  他不待秋娘同意,立将死者环抱起,往下便跳,秋娘虽然伤感万分,却也无可如何,只好跟踪而下。

  落下绝谷,灵舒竟一声不响,伸手向秋娘要过阙光,不仅使她心头震撼,忙一把握着他的手臂,怔柯柯的问道,

  “怎么啦?!你想和韩起龙拼命?”

  “那是迟早!”

  “拿宝剑干吗?”

  “总不能让死者暴骨!”

  秋娘不舒了一口长气,遂也不再言语,择好掩埋之处,将死者人土后,痛哭一番。

  陡闻有人冷笑一声,灵舒和秋娘,只觉这笑声,如雷贯耳,震得两耳奇痛,赶忙止住哭声,往东南方向一纵。

  来人似乎故意逗,冷笑连连,忽东忽西,似前似后,简直使人摸不着来路。

  灵舒不知这是何种功力,惑异常,秋娘一时也被困住,突忆及武林中有一种人听力的奇特功力“浑元音”擅运这功力的人,先天一煞之气,必臻绝顶,藉丹田真气,传出声音,以神使气,弥之六合,百丈开外,能使声音达于各处,而且方向随心所,使人莫测所由!

  不过,武林小能懂这种功力的人,百余年来,久已绝迹,不图却在此间发现。

  秋娘把事实一说,舒儿极感吃惊,因为来人敌友莫名,如是敌非友,则形情非常险恶。

  灵舒想了一会,只好作破釜沉舟之举,毅然说道:

  “有本事,现出身来,何必鬼鬼祟祟,故作獐智!”

  厉闻耳际有人喝斥道:

  “老夫从不愿与后生晚辈斗口,相见非时,南天八奇中,最帮害的人物,除无名怪客外,还有那云旗帮主,为着爱女武月婵,也赶到此间,此人出现江湖,武林中鲜有敌手,开帮大庆之,必有热闹可瞧,而其中险恶之处,亦出人想像之外,老夫念你两人,资质不恶,而心术更有可取,故特破格警告,你当是故作獐智,捉弄你么?”

  灵舒福至心灵,忙肃然为礼道:

  “老前辈一片好心,晚辈至为感激,适才误以为敌,不敬之处,尚请包涵,还有前辈上姓尊名,可否见示?”

  那人笑道:

  “老夫名姓,到时自知,此时不必细说,无事之时,可由此间,直赴雪峰山,必有奇遇,谨记此言,就算报答老夫一番心意了!”

  那声音似乎愈去愈远,余音漾,莫可端倪,把灵舒和秋娘,得又惊又喜。

  秋娘叹道:

  “宇宙之大,无所不包,若固步自封,则徒贻笑柄,昔曾以恩师功力,举世无伦,不料此人又复技高一等!”

  舒儿不免笑问道:

  “令师何人?”

  秋娘忙道:

  “按道理,你不问,我也应将师门来历,详细告知,无如恩师临走之时,一再叮嘱,绝不能把他名姓,任便示人,违则彼此无益,这中间,似乎极度玄妙,或许也关系着某桩重大事故,未经恩师特许以前,这一点,还得请你多多原谅!”

  她似乎怀着极端歉咎和不安,夜幕低垂中,一位绝世丽人,依傍着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男子,喁喁细语中,还夹杂着几声轻微的清笑,确也使人羡。

  前行间。

  舒儿突扑向一株松树之前,用剑朝挖掘,不一会,竟取出许多松脂。

  秋娘抿嘴笑道:

  “瞧你作事,多使人没头没脑,掘这东西,有何用处?”

  舒儿眨眨大眼,故作神秘不答。

  返回里后,挖石为钵,细作蕊,竟燃松脂,使里通明。

  秋娘不由大乐,却又担心敌人发觉光亮,搜谷捕拿,又将引起一番恶斗。

  舒儿笑道:

  “总帮主,不必多虑,形曲折,人在外,绝难瞧出里面有光,否则我也不敢冒失。”

  食过干粮,灵舒竟默就灯下,取出那三块版,从头到尾,仔细研读。

  秋娘虽然读群书,但对前人古篆,却少研究,板上图形,不看文字,简直莫明其妙。

  这时,灵舒真似换了一人,他不但凝神壹志,似乎想一口气即把版所载,全记下来,秋娘冷落一旁,按照少女心,不免暗骂几声书痴,但她体余到,玉郎业已看出目前已有绝大危机。

  他要趁这段休息时间,发掘此中秘奥,以便危急之时,设法应付。

  她不但无怨怼,反觉芳心暗喜,遂也默坐一旁,潜心调息。

  一晃数,两人竟未交谈一语,除略进饮食外,灵舒连坐位也未更移。

  就在武陵总帮三十周年大庆的清晨,秋娘一早即将应用之物收拾干净,默察舒儿,已垂眉合目,竟就座前,如老僧人定一般,三块版,就摆在他的前面,石钵中,松脂已干,火已熄。

  秋娘不免暗中着急,心说:

  “如果尚无所获,让他继续凝思下去,岂不误了时间?韩起龙若全部得手,既成事实之后,再行翻案,那就困难多了!”

  想到此处,不住微微咳了一声,就在舒儿左边,坐了下来。

  一只冰凉,其寒透骨的手,搭在秋娘颈上,使她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回顾檀郎,人已醒转,嘴角间笑意盈盈。

  秋娘笑骂道:

  “一双手怎么这等凉法,呆坐不动,我看你真快要变成书痴了!”

  “谁说我的手凉?”

  随着舒儿话声,那冰凉透骨的手,立即由冷转热,热得有点使人难耐,这一冷一热,在极短时间内,两种变化,截然不同,分明又是一种极度奇异的功力,可能版所载,他在极短时间内,竟能领悟出来,自然代他欢喜,并笑询:

  “这是一种什么玄功妙着?热冷由心!”

  舒儿含笑不答,手掌贴着她的颈顶,却不肯放下,不由惊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掌之仇,兀犹未报,这次却轮到我了!”

  秋娘就势往他怀中便倒,却似有一种无形劲道,把她身子稳住,错愕间,灵舒已放手来,柔声告道:

  “版所载,系用代灵飞散人所着,不但文字艰深,而且语意简略,一字一句,却含义极广,所载奇招,共计五十四式,用之拳剑,着着都可。”

  秋娘笑道:

  “锻炼内功之道,也曾讲及么?”

  舒儿约略点头,并还告知,自己曾习一字玄功和菩提妙谛,两作印证,获益不少,但版所载,尚有不明义理之处极多,目前最多不过十之五六,必需假以时,潜研默察,才能尽量发挥出来。

  秋娘含笑而起。

  一抹晨曦,照着两人,携着那白神骏天狗,沿着绝壁,直达谷顶。

  秋娘脸上,仍覆着那原有蓝纱,如烟笼芍药,若隐若现,自己在前,转拣那至为隐秘之处,朝翠薇扑来。

  前后不过三四

  武陵山上,形势大改,各处明椿暗卡,都是韩起龙和莫三娘手下的死堂。

  沣江两帮之众,似乎一个也未见列,最奇是,各处守-卡头目,有许多并非武陵总帮弟兄,秋娘默察示势,不由现出一脸杀机,乃至娇躯也微微抖动。

  离口若有里许,已可望见,前一杆入云,顶上一物,其大如碗,舒儿和秋娘眼锐,已看出那是一具首级,仔细辨认下,死者显为沣江帮主地煞掌薜邦义。

  不用问,这是韩起龙和莫三娘下的毒手,薜氏为人,性格梗直,是非之心极强,对武陵总帮,尤其恋勇无比,聂长松掌帮之时,韩莫都心存警惕,薜氏虽然万分不,但尚不敢当面发作,一但得势,为杀骇猴,自然拿他开刀。

  秋娘泪罗巾,恨声道:

  “韩莫惨无人,罪不容诛,我们暗中入,相继下手!”

  就在一处大石之旁,秋娘将一块小石用手推开,内有小,大可容人,但必须伏身爬人。

  舒儿正待询问,秋娘似已知其意,咬耳低语道:

  “附近不免有人,务宜留意,此处暗道,除云弟外,无人知晓,由我领先,你随手把石块复元,以免有人发现!否则,尔我无殊陷入虎!”

  她微伏娇躯,蛇游而进,舒儿瞧着有趣,遂也毫不迟疑,进入口,伏身举石,放还原处,中不惟嘿暗异常,而且一股微之气,使人极不舒服。

  爬行十余丈,势渐高,已可立起身来,舒儿正在默运功力,用夜目察看四周,秋娘已一把将他拉住,低语道:

  “这一暗道,可通翠薇后山壁,更可直达翠蔽议事堂,道为家父家母所设,以作急事临危,卒以应变,韩起龙和莫三娘,不论他们怎样狡猾,也无法猜出此道,但你我必需小心,切不宜出声来,以免误事!”

  灵舒问道:

  “难道他们看不出口子么?若无通路,如何到达议事堂?”

  狄娘抿嘴笑道:

  “那堵口之物,石质和壁完全一样,而且专有裂可作期听,如是死口,我如何会带你奔向这儿?”

  笑语喧哗之声,已隐约可闻,显见秋娘所言不虚,两人如风飘落叶,往前奔来,几线微光,从石罅之中隐隐传来,灵舒和秋娘,同用舌尖抵住了上腭,傍着暗门,往议事堂内窥看,秋娘不由切齿。

  原来议事堂上,连祖师神像,也都换了样儿,武陵总帮,源出道家,敬奉吕纯,秋娘的遁天剑术,正是纯正宗,聂长松的师承派别,虽然讳莫如深,但是道家正宗无疑,可是堂上所悬,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宗和尚图像:

  图像用白缎黄轴,长约一丈二三,宽约半丈,像出名家手笔,栩栩如生。

  和尚头戴莲冠,身着袈裟,朱红夺目,长眉入鬓,大耳垂肩,阔口紫脸,手上托着一只紫金钵盂,钵盂里,神龙舒爪,金鳞闪烁,几纸而出。

  秋娘一见这神像,几乎叫出声来。

  海心山天龙教,已广及中原,韩起龙处心积虑,原是奉着教主了如上人暗中嗾使而来。

  事情业已明显,祖师神像,无故被人偷去,换上白布,侮辱自己,这都是韩起龙预为布置,故意出此!

  韩韵梅本是武林中杰出之士,其所以愿充本教第二人物,原是怀着鬼胎而来,迄后,引其族侵入那帮,又借故离山不返,这一切步骤,都出自预谋,事情一经成,前后情节,一一合证,即不难求出解答。

  舒儿得悉梗概,也不由怒气填,因为自己,初上武陵时,为赵逸如飞纲所缚,押解翠薇,按赵原意,应秋娘发落,不料韩起龙走出之后,略问数话,即支开逸如,由刑堂暂时看押,聂云生尚在韩起龙之侧,一见舒儿,即动了惺惺相惜之念,不免笑谓道:

  “此人年纪轻轻,貌像极雅,明是我辈人物,无故闯山,不过少年气盛,似乎毋需过份刁难,还是告诉姊姊,放了他吧?”

  韩起龙仅笑了一笑,支吾其词道:

  “放是必放,不过时间迟早,一俟调查清楚,面见总帮主,请示机宜之后,再作决定便了?”

  敷衍片刻,云生因事出,刑堂莫三娘,即与韩起龙耳语半晌,放唤过两名弟子,面授机宜,竟将舒儿双手剪绑,押解雁来谷,秘密杀害,也是舒儿命不该绝,趁两人不备之际,即跃绝壁,阙光神剑,剑身极短,乍看毫不起眼,竟未为敌所得,故不但逃得一命,连兵器也未失落。

  回想前情,这孩子立把剑眉一挑,怀杀机,直冲出暗道,立和韩起龙动手过招。

  秋娘暗里把他劝住。

  议事堂上,人来人往,布置得极为富丽堂皇,神座之前,明烛高举,如人臂,虽是大白天,四处宫灯齐明,紫金炉香烟飘香,太师椅以主位为起点,环门左右,作合抱状,至少也有百余来张。

  宾客中,或立或坐,言笑实如,计有五岳三山,黑白两道,甚至下五门的出类拔萃人物,都集在一堂。

  灵舒初涉江湖,自然不识此中贤愚不肖,但对终南弟子,啸月书生余剑辉,颇具好感。

  南海派的云逸上人和华山威灵君,周旋于来宾间,几乎成了堂中招待。最惹人注目的人物,计有四川峨嵋山白眉叟,青城派一指老人,云梦山的红云师太,罗浮山风雨散人,和江西武功山,以神偷八法见称于世的罗家一老,赛方朔罗翔。

  在平威灵君素来骄傲自负,但今天似有特别不同,不但谈笑风生,而且察言辩,跑进跑出,脸无卷容。

  后传来一声笑语:

  “高朋座,只惭招待不周!”

  云逸上人,立拊掌大笑道:

  “韩道友久离武陵,适才返山,即使出而待客,这份盛意,未免使客人不安,我们鼓掌申谢如何?”

  堂中掌声雷动。

  神像之旁,彩帘一幌,立飘落一位身着蓝衫的中年人物。

  秋娘秀眉一剔,星眸里几出火来,暗骂一声:

  “罪魁祸首,武林败类!”

  舒儿咬耳问故:

  “这便是处心积虑,但表面上却和家父是则颈之,韩起龙的族叔韩韵梅,没有他,武陵总帮,绝不至于落得这般结局!”秋娘愈说愈气,娇躯也微微发抖。

  灵舒却淡然低语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不妨冷眼旁观,等着瞧罢!”

  韩韵梅立在神桌一旁,俟来宾掌声过后,嘴角上出一丝微笑,而且频频点首为礼,旋即发话道:

  “本帮现罹重大变故,正值三十裁周年大庆,帮主不幸落谷而死,为便于早缉仇正好趁诸位贤高,云集此间,仰仗大力,一则使新帮主刻即视事,而且起可整顿帮规,佞之徒,必加剪除,凡我武林侠义之士,望能惠赐一臂!”

  刑堂莫三娘,此刻如幽灵一般,出现堂前,一双鹰目,胡来宾群中一扫,立落在终南弟子啸月书生余剑辉的身上,正待开口发话。

  毒手飞廉赵瑚,却从涧外飞奔而人,口唤堂主,弟子有信。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使老妇人不由一愕,立即当堂拆信,终于惊叫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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